心还在,希望便不会消失。
——海伦·凯勒
尸体犹如白色脑浆一样炸裂出来,尸体上面生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虫蛹,在尸身上下慢慢蠕动。尸体此刻已成为一具被虫蛹裹着的腐尸,乍看之下像变异虫人尸。
我和韩哥正在谈论尸体解剖的注意事项,老高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说:“快!马上跟我走!”
我们二话没说,就带上法医工具箱,上了老高的车。他说是接到了一个匿名报案电话。
“老高,我们要去啥地方?”由于车上确实很无聊,我便随口问了一句。
“南明市新工区后山。”老高边开车边回答道。
“老高,咱们要去杜飞案的车祸现场?”我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
“没错,就是那片区域,一个让人讨厌的鬼地方。”老高明显不太高兴。
我突然想起那只金属蓝绿色的甲虫,便说道:“老高,我怀疑这个案子跟杜飞案有关。”
“嗬,怎么可能?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吧。”
“如果是不同的凶手犯案,怎么会凑巧选择了相同的地点和手法呢?”我开始反驳老高。
“你小子,别忘了你是个法医!”
“老高,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我们刑警办事,从来都靠证据说话。”老高白了我一眼。
韩哥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一起笑,却看起来心事重重。或许,他也想起了金属甲虫。
“不,我要赌的是正规内容,算你的强项了。”
“那也不赌。”
“我赌眼下这个案子和杜飞案有关,输了我请你吃饭,怎么样?”我试想着那只金属蓝绿色甲虫和曾经的预感,更加想要证明一下。
“你小子还较上劲儿了,我和你赌了!记清楚了,我喜欢吃台湾卤肉饭。”
“别着急,要你输了怎么办?”我知道老高喜欢打马虎,所以打赌就要说清楚。
“你说怎么办,我都没问题。”
“好,你如果输了,就去刷警局的马桶。”
“啥?”老高愣了一下,脸色开始变难看了。
“玩不起?那就别玩了。”
“成!跟你赌了!”老高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他打心底认定,这件案子和杜飞案无关。
“不过,那地方倒还真挺适合杀人抛尸。”老高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愧是老手,一眼就命中了要害。”
“那可不,我好歹干了十几年……不是,什么老手?你拿我和罪犯相比!”
一路上有了老高这个段子手,感觉比起从前要轻松不少。
10分钟后,我们到达了案发现场,警员们早就已经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只是最初那个被撞坏的护栏已经完好如初,但依旧能看出修补过的痕迹。
杜飞和他女秘书车祸的地方已经开始冒出新的绿芽,破烂不堪的车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坑印记。不过,今天我们的主要勘查地点,为距离此处百米开外的丛林。
由于暴雨的冲刷,在这样泥泞的地方举步维艰,脚下很快就布满了厚厚的淤泥。我看见老高现在已经眉头紧锁,或许他开始担心这件案子和杜飞案有关。倘若真是如此,他堂堂一个刑警队长要去扫厕所,岂不是丢人都丢到奶奶家了。想到这儿,我不禁笑了笑。
“老高,服了?”我用手肘碰了一下他,加上我的表情,他自然清楚我话里有话。
“不服!还没见着尸体呢!”老高虽然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现在是死鸭子嘴硬。
说实话,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和老高的赌约,而是暴雨天对昆虫的影响,绝对会毁坏很多非常有意义的证据。想到这儿,我不禁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的韩哥,我们终于看见了那所谓的尸体。
这具尸体被装在一个灰色的尼龙麻布口袋中,有可能是由于某种强烈的摩擦,加上大雨的疯狂冲刷,口袋已经出现了不少大小不一的裂缝。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经大范围腐烂,还沾上了不少的黄褐色泥土,同时有大量蛆虫在上面蠕动,而附近的土壤表面也出现了一部分死蛆虫。
我慢慢靠近尸体,准备开始现场侦查工作。
韩哥仔细观察着尸体,表情非常难看,脸上甚至还写满了震惊和畏惧。
“韩哥,你怎么了?”我赶紧围上去,想要一探究竟,并不是因为打赌。
韩哥转头看着我,额头还冒出了汗珠,他突然问道:“小靳,你带纸了吗?”
我还以为韩哥发现了惊天的线索,闹了半天是因为他突然闹肚子。于是,我把一包纸巾递给他。
“我去方便一下,你先检查现场,规划好合理的出入路线,我一会儿就回来。”
“尸体看样子是被人随意抛在林子里。不过,具备一定反侦查意识的罪犯,通常都会选择将尸体掩埋。按照现场情况来看,凶手处理尸体的方式过于粗暴,要么是初次犯罪无经验,要么是过度自信挑衅警方。”老高望着不远处的尸体,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更倾向哪种?”我问道。
“我怀疑是前者,随意抛尸只有白痴才会这么做,不过……”
“不过什么?”
“没事,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赶紧检查现场,估计你要请我吃饭咯。”老高上一秒还像个思维缜密的资深刑警,转眼间就变成喜欢调侃人的流氓。对此,我只能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尸体所处的位置属于下坡带,极有可能是凶手将尸体拖到此处,然后直接抛下。尸体呈流水线下滑,前面冗长的划痕就能解释尼龙口袋上为何会有诸多大小不一的裂缝。
尸体周围聚集着一堆白色的死蛆虫,而尸体内部的昆虫进化形态还需要采集精准数据来化验。我按照尸体现在的位置与状态,规划出一条适合进出,又不会破坏现场证据的完美路线。由于间歇性的局部暴雨,老高和同行警员们迅速搭起一顶帐篷,成功地将腐尸保护起来。
与此同时,韩哥也回来了。我一看时间,他去了半小时。
“你先认真地看我怎么处理,同时做好记录。”韩哥提着工具箱,来到尸体的面前蹲下。
韩哥打开法医工具箱,从里头拿出一把锋利的弗洛伊德手术刀。他娴熟地将尼龙口袋一字划开,划开的一瞬间,我见到带子里的东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尸体上面生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虫蛹,在尸身上下慢慢蠕动。尸体此刻已成为一具被虫蛹裹着的腐尸,乍看之下像变异虫人尸。
我的五脏六腑开始剧烈翻滚,一股寒意由头灌至全身,胃酸开始朝咽喉冲击。
在场的人除我捂住嘴之外,还有三位老警员的脸色也苍白如纸,余下新来的实习警员忍不住呕意,直接冲出了现场,跑到一边蹲在树旁狂吐。我还发现老高脸色也不太自然,只有无敌的韩哥面不改色地看着尸体,丝毫不受影响,老法医最大的优势在此刻完全展现。
韩哥扭头望向我,神情凝重地问道:“小子,你还行吗?如果没问题,你等会儿继续做记录。”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地看向韩哥,点了点头。韩哥欣慰地笑了,打开箱子,准备继续下一步流程。只不过,他朝着尸体挑了一下眉,头也向尸体头部的方向偏了偏,很明显是示意我上前协助尸检。
我趁韩哥不注意,轻轻地翻动了尸体。尸体被翻动时,发出了尸体黏液分离的声音。韩哥很快发现我的异样,火速冲了过来,往尸体下方一望,发现了成群的金属蓝绿色甲虫。
我望了一眼尸体,接连吞下好几口唾沫,鼓足勇气走上前去。隔着老远,我就能清晰嗅到腐肉糜烂的味道。除了大量成蝇在尸体头部不断盘旋外,尸体周边还散发出丝丝热气。仔细一打量,就像被白色虫蛹完全裹住了的一具变异虫人尸体!
“死者右手无名指戴有戒指,脖子还有一条项链,可以排除抢劫的可能性。”韩哥先是指了指脖子上的项链,又抬起死者的右手继续鉴定,我开始配合他做着尸检记录。
死者虽然全身都被白色蛆虫所包裹,但所幸还有些地方免受啃食,比如死者的手指和脸上右半局部,右腿侧,脖子局部。手指没有被啃过,我还能表示理解,因为虫子的特性是喜欢开放性伤口和面积较大的地方,这样的天气手指着实不太适合幼虫孵化生长。但其他部位我就有些无法理解了,按昆虫习性来推断,刚才那些部位都应该被大范围腐食才对。
“死者除了脖子上有黑色的印记外,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伤,男性,25岁左右,右耳戴着一只925纯银耳钉,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缺失。”
由于昆虫容易受到惊扰,简短地做完笔录之后,韩哥暂时中断,接下来我要采集昆虫。
我先是快速捕捉尸体周围飞蹿的昆虫,其中包括蜂类和蝇类。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再度发生,居然出现了一两只金属甲虫。它们好似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甲虫的具体特征,它们便快速躲进了尸体的下方。
为了能区分出这些甲虫和杜飞案的甲虫是否相同,我趁韩哥不注意,轻轻地翻动了尸体。尸体被翻动时,发出了尸体黏液分离的声音。这一翻动,确实吓了我一跳。我直接愣住,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
“谁让你乱翻动尸体了?”韩哥很快察觉到我的异样,火速冲了过来。
韩哥本想过来将我拉开,他往尸体下方一望,发现了成群的金属蓝绿色甲虫。
“你们怎么了?有什么重大发现吗?”老高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也跟着凑过来。
“不就是一群小虫子,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老高一脸轻蔑地说道。
我看了看老高,又看了看韩哥。韩哥冲我微微摇头,看来老高并不知情。
那么,如此一来,知道这种神秘甲虫的,除开我之外,恐怕只剩韩哥和师父了。
韩哥没有搭理老高,而是直接命令我:“小靳,具体情况我们回去再说。”
说罢,韩哥直接起身去现场搜证了,留下老高站在原地发愣。
“小靳,你不怕这些虫子吗?”老高看了一眼尸体,脸上有些不安之色。
“在我读研究生期间,在学校教材视频上见了不下于一千具尸体与虫子了,基本上已经产生免疫。”我以为老高想变相问问金属甲虫的事,便主动开始打擦边球。要是韩哥和师父都没让他知道,那么我肯定也要守口如瓶。
“哦,看来你还挺喜欢虫子,当我没说吧。”老高见没有什么大事,也转身离去了。但他还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说了句,“不过,这尸体的手你还要握多久?”
经老高一提醒,我再次看向尸体,我之前因为要配合韩哥尸检而接触尸体的双手,现在已经有很多蛆虫爬了上来,正在向我的衣袖疯狂进攻。我大叫着撒开了触碰尸体的双手,使劲儿拍打手臂上的虫子。
“小靳,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它们呢!”老高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他整段话的意思,转身瞪了他一眼!
经过一个小的波折之后,尸虫的采集工作还算顺利,没有太大阻碍。而我从死者的口部和眼部等开放性的位置,各取出了20只幼虫,又从尸体的脖子处取出了20只幼虫,生怕取少了幼虫无法生成证据。
眼部等位置取出幼虫是因为这些部位为昆虫最先到达并且产卵的地方。而尸体脖子处采集样本,由于脖子处有明显的致命伤痕,倘若死者是被毒死,那么相应的我们还会用到毒理学。但师父说过,毒理学法医一般都不会轻易使用,所以我了解得并不多。
至于尸体身边死的蛆虫,也不知是暴雨致死或别的特殊原因。为解开蛆虫离奇死亡的谜底,我也采集了一部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金属甲虫,它们主要以蛆虫的幼虫为食。我在尸体下方,成功找到类似的甲虫幼虫。总体来说,这次尸虫采集,收获良多,案子应该能快速侦破。
在回局的途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我和老高一直在争论这件案子的走向。他更加倾向于这是单项作案,和上个案子没有任何联系。而我则恰恰相反,毕竟这关系到打扫厕所和卤肉饭的赌约。
“等着瞧,厕所你洗定了!”老高不知道上个案子中的甲虫,自然不明白我为何如此自信。
“一码归一码,现在专心破案!”老高那副打死不认账的态度开始初现端倪。
“老韩,你倒是说句话。看你这个徒弟一天天就知道瞎闹,你们法医不是挺讲究痕迹鉴定吗,怎么到节骨眼你就不说话了?”老高将难题扔给了一直沉默的韩哥。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韩哥怎么想。
“回去就知道了。”韩哥的回答比较冷淡,显然没把这个当一回事。
现在,我也猜不透韩哥的心思。若我师父沈建国在,他应该能明白韩哥心中所想。
回到家之后,我并没有像上两次一样,第一时间就去法医中心检验尸虫。或许这件案子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加上老高也没催促,我觉得是时候休息一下了。韩哥也比较反常,他并没有让我留在法医中心。
我暗自猜测韩哥有可能还在法医中心,我觉得有必要过去找他好好聊聊。
可看门的老大哥却告诉我,韩哥并没有到解剖室。之后,我去过韩哥的家里,猛敲门也没有人回应我,就连老高也说不知道韩哥去了啥地方。我实在费解,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消失了?我思来想去,还是回到了家里,指不定韩哥遇上了什么事,没及时告诉我们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我不需要过于执着。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有一个穿着大红旗袍的女子,站在铁桥之上,桥下一辆火车飞驰而过。梦境戛然而止,而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我整个人都还没睡醒,正准备起床打开门,突然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来电显示,居然是一个空号。我接起电话,话筒那头传来一道嘶哑的男中音,我怀疑对方可能装了变声器,听见他只说了一句——你杀人了快点跑。下一秒,对方直接挂断,把我吓了个不轻。
“喂!你他妈谁啊?有病吧!”话筒里传出嘟嘟声,让我有些不安。
这时,我才注意到,从刚开始到现在,敲门声一直都没断过。
我没有直接打开门,而选择先透过猫眼看一下外面敲门的人是谁。
结果,我通过猫眼看见门外站着一名陌生的警察,在他之后还有三个警察。
不过,这几个我都不认识,手刚放在门柄上。但我临时转念一想,倘若局里有什么事,老高会直接给我打个电话,怎么会如此麻烦,还特别安排人过来?突然,我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奇怪的电话。
我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决定立马给老高打电话,但一直都没有人接听。在要命的关键时刻,老高居然联系不上了!难道说,他也和韩哥一样失踪了?这让我又想起了韩哥。我赶紧给韩哥打电话,话筒那边传来“您拨叫的号码已关机”的声音!
与此同时,敲门声突然停止了。我想着,对方难道走了?我透过猫眼,想再看一看情况。谁知道,我还没仔细看清楚,一声巨响从门外传出。我根本没时间反应,又是一阵巨响。我明白了,估计是有人要强行破门而入。
这下,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他妈的必须跑路。
幸好,我居住的地方也不算特别高。我轻易地从窗户跳出去,但不小心把腿给划伤了。今天,我估计比较倒霉,逃到附近居然没有看见一辆计程车。虽然昨晚有吃夜宵,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饥饿过度,就像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一样。
我强忍着饥饿走到附近的一个超市,想买一些用于充饥的面包。不经意间,我抬头看了一眼超市的电视,发现早间新闻正在播放韩哥的照片,紧接着又放上了我的照片。然而,新闻上面的标题把我彻底吓傻了——
“市局实习法医靳池疑似杀害同事韩飞法医,目前此人正在潜逃。若有知悉此人的下落者,请立刻联系警方……”
什么?韩哥突然死了?而我一夜之间变成了杀他的犯罪嫌疑人?这他妈的也太扯了。
我回过神来,注意到收银员看了看早间新闻,又傻傻地望着我。
我赶紧跑出了超市。推门而出时,收银员已经拿起了电话,正有意无意地瞄着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人正是老高。
我立马接通电话喊道:“老高,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杀韩哥?”
接通之后,老高在电话那头一直保持沉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解释。
“小靳,自首吧,我们已经锁定了你的位置,他们很快就到了。”
我第一次听到老高这么严肃地说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难道我就要被冤枉入狱了?
“我没有杀人,老高你要相信我!”
“小靳,别狡辩了,你如果没杀人,那昨天你在什么地方?”
“我昨天?我昨天在……”我瞄了一下早间新闻,今天是20号。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回家时是18号,也就是说,我昏睡了整整两天?
不对,昏睡两天不太科学,难道说,我的记忆有一天处于空白期?
“别乱动,双手抱头!”一群警察拿着枪,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我按倒在地。
我虽恐惧到不行,却没有激烈反抗。我的双手铐着冰冷的手铐,他们强行将我押上警车,带回了警局。同时,他们还收缴了我的证件,并革除法医实习生的资格。车子很快到了局里,我刚跳下警车,在门口就看到了老高。
一想到这些疑惑之处,我就想起师父刚塞到我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棕黄色的蝉壳。我看了看泛着点点金黄色泽的蝉壳,坚信这绝对不是壳本来的颜色,像是被人故意涂过。师父给我这玩意,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看到老高身后还站着我的授业恩师沈建国。此刻,师父依然是一副遇事不惊的模样。
“师父?”在我的记忆里,沈建国就是一个学校的老教授,准确来说还是个来历神秘的法医昆虫学家。看来我还真没拜错师,他绝对比我想象中要厉害。不过,现在又有何用?我的身份可是犯罪嫌疑人,看师父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出手保我。
“小靳,好久不见。”师父微笑着走到我面前,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禁有些难过。我和师父前几天还一起专门讨论了寄生虫男孩案,现在却要装成好久不见的样子,是为了装作和我没任何关系吗?我刚想脱口而出,但看了一眼站在师父旁边的老高。
我再次开口解释道:“师父,您要相信我,我没杀人啊!”
“不!你确实杀人了,而且你杀的是韩飞。所以,厅长直接下令,叫我来暂替韩飞的位置。”师父说得轻描淡写,完全没有在意我脸上的神情。
“师父,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杀韩哥!”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不见棺材不落泪,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杀害老韩,但只要有人犯罪,我高健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高健直接打断了我和师父的对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般肯定是我杀了韩哥。
“老高,韩哥他……他真死……”我还是有些怀疑,这简直犹如一场大型的恶作剧。
老高突然朝着我的脸上打了一拳,但他打一拳之后还不过瘾,接着又抬腿朝我踢来,一旁的警员见状,赶紧上前阻止。
老高早已怒火冲天,恶狠狠地说道:“你少给我撒谎!把这家伙给我带进去!”
老高这一拳差点把我打晕过去,嘴角和鼻子都在哗哗流血。我回头看了看师父,他却选择背对着我,让我一时间也看不透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大家都对我失望了,但我怎么可能杀韩哥?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
审讯室的空间很大,里面却只有一张桌子,对面放着一把拴着手镣的特殊椅子。
我第一次坐在用来审讯犯人的椅子上,内心产生了对未知结果的恐惧,双脚都在轻微地颤抖。虽然我确定自己没杀人,但只要到这张椅子上坐下了,除非出现能够推翻一切的铁证,或者韩哥现身,否则我必死无疑。
“老实交代所有过程!”一名年轻警员坐在我对面喝道。
“我没有杀人,更不可能杀韩飞!”我反复强调,却没人相信我。
年轻警员多次审问无果,老高走进来,还带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我走入解剖室杀害韩飞的视频。
“为什么?老韩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杀了他!”老高的眼里充满了血丝。
“老高,你听我解释,我真没杀韩哥!”我现在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着急。
“别叫我老高!我姓高单名一个健字,你也可以称呼我——高警官。”高健愤懑地说。
“高警官,我真的没有杀人!”
“这你怎么解释?”老高拿着平板电脑放到我面前,还不忘把视频从头播放。
我能感受到他那种复杂的情绪,这不难想象,一向雷厉风行的他,面对杀害自己亲密搭档的人,并且还是自己信赖的人,心里该多么难受?
“那时,我才从案发现场回来,我当时去找韩哥了解一下案子的进展,这也有问题吗?”
“是吗?那请你仔细看一下时间。”
上面显示的是12月19日早上9点10分。
“什么?不可能!我去的时候是18日!”
老高将聚光灯全部打在我脸上,我的视线范围内就只剩下刺眼的灯光。
“韩飞进去的时间是早上8点,以我对他的了解,正常情况下他会在12点出去吃午饭。而你进入时间是9点30分,录像资料显示你10点31分从解剖室出来。你往常8点半就应该进入,或者说,当天你完全不该进入。你应该在你的实验室,检测那些尸虫。后来,你确实去了,可晚了足足一小时,中间这段时间你去了何处?你离开之后,韩飞就再也没有出来。一小时,你有足够的时间把他杀了!”
我试图抬手挡住光亮,却被手铐限制了,再次解释道:“老高,我对19号完全没记忆。”
老高盯着我的眼睛迟迟不吭声,我俩坐在审讯室对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是从你实验室搜查出来的东西,在韩飞的尸体上也出现过。”老高拿出一个瓶子和一个专门装昆虫的样品袋,里面分别各装着一只金属蓝绿色甲虫,看来老高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我。
“虫子是我从尸体上捕捉到的,我实验室还有很多样本,就连幼虫我也有捕获。至于韩哥尸体上的虫子,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高,能详细说说韩哥的死因吗?我申请为韩哥验尸!”
“靳池,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现在的身份是嫌疑犯,没有法医尸检资格。谁知道你实验室里的虫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不过,非常不巧,我们在你实验室只发现了这只昆虫,你倒是提醒了我。放心吧,局里会派人再去收集更多证据!”
“老高,你怎样才能相信我?”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怒地直视黑暗中的老高。
“按照你的意思,19号整整一天你都没印象?靳池,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老高,我是被陷害了,早上有个神秘人给我打了个匿名电话,说我杀人了让我快跑。”
眼下,所有现场的证据对我都非常不利,我现在几乎是百口难辩,最终只能选择沉默。
老高仿佛有所触动,他静静地看着我。我能看出他复杂的眼神,好似在揣摩什么。
经过一系列毫无意义的审问,他们决定将我暂且拘押。在押解的路上,我遇到了沈建国。
“师……沈,沈教授。”他给我说过不要在外人的面前叫他师父,至今我也没有忘记。
“嗯?”师父就像是从来不认识我一样,他脸上的表情冷漠到了极点。
“我……”我刚到嘴边的话却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小子,万事有因有果,做过就是做过,没做就是没做。要相信高警官,他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淡笑,让我忽然安心了不少,或许师父知道一些内情。
“你能告诉我韩哥的死因吗?”
“这个你比我更清楚啊!”
“我……沈教授,我不可能……”
当我还想要辩解时,沈建国朝我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地从我身边径直走过。我被警员们押着穿过扇扇铁门,最终来到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监仓,里面的占地面积不到15平方米,只有一张冰冷的铁床。
警员打开铁门,把我猛地推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进这种地方,而且还是以最莫名其妙的方式。一想起早上的我还是个“三好”青年,下午就变成了杀人犯,这巨大的落差让我有些难以接受。直到现在为止,关于韩哥的死,我仍旧一头雾水,只觉疑点重重,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实,在韩哥死之前,他的状态就有些反常,或许他可能知道了一些事或秘密。加上那金属蓝绿色甲虫,原本是联系杜飞案和变异虫人尸案的关键点,结果偏偏成为我杀人的证据?这绝非偶然!
师父和韩哥也跟那只神秘的虫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倘若眼下韩哥确实被人杀害了,然后杀韩哥的人故意栽赃嫁祸于我,如此一来,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也只剩师父了。否则,向来行踪隐秘的师父怎么会突然高调现身警局?
一想到这些疑惑之处,我就想起师父刚塞到我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棕黄色的蝉壳。
我看了看泛着点点金黄色泽的蝉壳,坚信这绝对不是壳本来的颜色,像是被人故意涂过。
师父给我这玩意,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突然想起师父曾对我说过:“昆虫比任何生物都会伪装,你要学会看穿真相。”
“师父,我快被你玩死了!”我越想越不解,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读研期间,师父时常会对我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要时刻谨记,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昆虫学虽然只是很浅显的生物学,却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需要突破表现看到实质,最后才能找出真相。我深以为然。我再次看向手中的蝉壳,是提醒我金蝉脱壳?师父离开前的那句好自为之,暗示韩哥没有死?谁能如此滴水不漏地给我安个杀人犯的罪名?陷害我又出于什么用意?
倘若一切都如我最开始的推测,那么韩哥这宗案子肯定不会过于简单。只要破了案子,我便能无罪释放。我想,师父肯定会明白我的意思。这件事开始复杂化了,韩哥到底有没有死?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十年前的一切都将慢慢浮出水面……
我冷静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师父与韩哥秘密展开的昆虫基因研究项目,师父说他们是为了对抗罪犯才展开了研究,想必能与他们对抗的人也会控制或利用昆虫。我隐隐觉得,不久之后,将有大事要发生,而那件事可能会影响好几座城市,甚至是这个世界。
一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个能够控制昆虫的神秘人,韩哥的离奇死亡,加上师父被逼出山,以及之前连续发生的好几宗诡异虫案,这让我更加坚信,其中一定存在某种特殊联系。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严重超出了我的可控范围。
根据师父告诉我金蝉脱壳的暗示,我现在只能耐心等待。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又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真相,目前只能看老高对我的信任程度,以及师父那高深莫测的手段了。
其实,仔细推想一下,所有案子都围绕着某种东西发展,环环相扣。
幕后之人到底是怎么把案子联系起来的,又利用什么东西在暗中推动呢?
如果不出意外,就是金属蓝绿色甲虫了,我早有预感,它来历特别。从我第一次接触到它时,再到一步步的检测,这只虫子来自去年11月,跟杜飞案不相符。如果我最开始发现的那只金属蓝绿色甲虫,恰好是从那具被蛆虫包裹的尸体身上所抓,那么也说明虫蛹尸体的死亡时间是在去年11月?
不过,能够确定一点,就目前来说,只要破了虫蛹裹尸案,那么杜飞案便会有新线索,之前所有的案子也可以被联系起来。如此一来,自然也能证明我的清白之身。时间匆匆溜走,整整两天过去了,我没有想出任何有用的答案,也没有人来提审我,我仿佛一个透明人那样被大家遗忘了。
直到第三天下午,有人来通知我,即将面临一个特殊的审讯。我被带到一扇经过特殊加工的铁门面前,开门的流程十分烦琐。几分钟后,门被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我还没准备好,就被人一把推了进去。只听到砰的一声响,门就被死死关上了。
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突然整个房间亮如白昼,我下意识地用手遮挡着自己的眼睛,想让视线保持清楚。可突然打开的强光太过刺眼,使我的双眼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完全睁开。
待这种不适感慢慢消失之后,我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空荡的屋子里,隐约可见这里只有一张凳子,除了我眼前的那面半玻璃墙,其他都是结实的高墙。但这个鬼地方看起来要比审讯室干净整洁多了。
我坐在凳子上,还未坐热板凳,眼前那面的玻璃墙突然发出亮光。
我循着光看过去,瞬间惊住了,隔壁房间里居然坐着我的师父——沈建国。
“师父?您怎么在这儿?”我连忙跑了过去喊道。
“嗯,小靳,这几天感觉还不错吧?”师父笑着反问我。
“师父,您别开玩笑了。”我垂着脑袋说道。
“为何不说话?你不想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吗?”短暂的沉默之后,师父率先开口说。
“您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
“哦?那你说说看。”他脸上依旧带有微笑。
“我知道你们瞒着我一件事,可能跟您的前任徒弟有关。”
“继续说。”
“请允许我猜测下,我的大师兄应该死于很多年前,但这件事情的知情人士很少。所以,他的身份肯定也是个精通法医昆虫学的高级法医。”说罢,我开始仔细观察着师父的面部表情。
“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可能没有死,而且还回来了。我一直在想,到底谁有这种通天的本事,能轻易将一个人定罪,而且还能将人及时关押,这可不符合法律。所以,我被关起来一定是上头的意思。而师父的出现,便是最好的解释。”
“很好,所以呢?”
“所以,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也是您的意思?”我舒展了一下身体,心头大石悄然落地。
“嗯,你分析得好像很有道理。”师父顿了顿,整理好情绪,“但是韩飞有可能是真的死了。”
我忽然心中一紧,眼神露出诧异和畏惧之色,韩哥怎么可能死了?
“其实,我这次只是来审审你而已。”我看着师父坚定的眼神,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如你所见,我开了特殊渠道。”他微微张开了双手,向右上角瞟了一眼,是在暗示我看向那个地方,这是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暗语,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偷偷看了一下,居然有摄像头,原来师父和我的谈话情景被人监视了,只见师父还在给我使眼色,这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你还没忘记吧?我很久之前给你讲过蝉。”
“忘记了。”
“枉我教你这么久。蝉是种很奇怪的昆虫,它们出生在离地面几十尺深的土壤里,可以在地下存活好几年,甚至更久。但为了见到光和热,它们愿意逃离地面只存活几个星期或者一周。”
“它们是为了繁殖吧?”我坏笑道,知道师父要暗示我。
“是!”师父润了润喉咙,“有一种蝉会假死,当其破壳而出时,就会变成金色。”
“那我知道了。”我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故意不耐烦地打断他。
“行,看来今天也问不出什么了,你小子真没意思。”师父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师父!”
“怎么了?”
“您多保重!”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杀人可不是小事。”
这一刻,我们都心知肚明,一切到底是咋回事。
但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我还要在监狱里多住几天。
“还有,请你帮我说说情,让他们别乱动我实验室里关于裹尸案的昆虫样本,这对师父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还希望案子破了之后,您能通知我一声。”
“知道了。”
倘若一切都如我最开始的推测,那么韩哥这宗案子肯定不会简单。只要破了案子,我便能无罪释放。我想,师父肯定会明白我的意思。这件事开始复杂化了,韩哥到底有没有死?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十年前的一切都将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