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是把诗写在水上的人。
——济慈
韩哥仔细想了想,又望着尸体倒吸一口凉气道:“人彘酷刑!凶手真变态!”我听着韩哥的解释,与面前这宗猪棚命案死法差不多。
10分钟前,老高接到一通报案电话,说在南明市南城区的养猪场发现一具女尸。
老高先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我跟韩哥到法医中心门口等他,一起上了警车出现场。
从警局出发一路向南行驶,足足开了一个多钟头,才赶到案发地点。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同事率先赶到,已经用警戒线封锁整个猪棚,盘问着相关人士。
老高也参与审讯之中,韩哥领着我穿过警戒线,进入臭气熏天的猪棚。尸体在猪棚最角落的地方,棚内猪粪随处可见。还有两三头已经全身黑紫、中了剧毒的猪躺在地上。从尸体腐烂程度来看,至少死了两个礼拜。
我在猪棚内扫视起来,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了,这对我采集昆虫造成了很大困扰。
因为很多时候,虫子并非只能被尸体吸引,有时候温度和湿度一样会影响嗜尸性昆虫。
在昆虫领域中,大部分昆虫为变温动物尸体,对温度和湿度都非常敏感。倘若温度过高,就会导致昆虫死亡或者发育停滞。偶尔会发生因为温度过高,虫子躲到尸体下方的情况,放弃取食阳光照射的尸体皮肤组织。不过,尸体也会因为高温而快速脱水干化。温度过低时,昆虫则自动潜入泥土越冬,少部分会进入气温较高的房中。
如果我想借助蝇类幼虫生长发育和嗜尸性昆虫群落演替来推断死亡时间时,温度变化的影响不可忽视。当气温过高或者过低时,昆虫都无法完成交配和产卵,最终无法用于推断死亡时间。
我勘查完猪棚周围的杂物。渐渐地,尸体映入我的眼帘。韩哥在前头,指着尸体分析道:“尸体的四肢让凶手砍掉,眼睛亦被挖出,耳朵注入大量铜水混合物。这样是想让死者失聪,喉咙处暗紫发黑,估计灌了喑药和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不让死者说话。”
我站在韩哥身边做详细记录,看了一眼尸体的面部问道:“韩哥,死者的五官为啥没有了?”
韩哥仔细想了想,又望着尸体倒吸一口凉气道:“人彘酷刑!凶手真变态!”
老高也在这时候走了进来,恰好听见便追问道:“老韩,人彘酷刑是啥东西?”
韩哥用小刮刀从喉咙处刮下一些物质,转头对老高说:“跟十大酷刑差不多。人彘是吕雉独家发明,用来对付过戚夫人。这种酷刑强行把人变成猪,首先砍掉四肢和挖出双眼,耳朵注入铜水。”
我听着韩哥的解释,与面前这宗猪棚命案死法差不多,插嘴道:“凶手会是变态?”
老高也相继点了点头,他亦跟风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此法太过凶残!”
韩哥没多说话,打开法医工具箱拿出一把手术刀,划开尸体的右手臂,这样是为了检查里头有没有别的寄生虫类。不出顷刻,有十来只颜色各异的虫爬出来,属于特别罕见且复杂的情形。通常来说,案发现场的虫子的颜色跟科目应该很简单。
韩哥打量着那堆虫子,突然转头问我:“你能区分出这堆虫子的类型?”
我暂停记录蹲下身去仔细观察虫子,然后回答道:“韩哥,那我说个大概喽。虫堆里有一部分为葬甲科和蝇类,余下的虫类和卵较为少见,看起来像鞘翅目类,实际虫卵长度与外形却又不符合鞘翅目特征。”
我说完没多久,韩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认识的虫太少,你分析下猪为何会被毒死?”
我看了看那些黑紫色的猪,小声回答道:“凶手故意下毒?尸毒蔓延导致?”
老高听后,一脸惊讶地接过话茬儿:“凶手能利用虫放毒?这年头还有古代的使毒高人?”
韩哥仔细想了想老高的话,又从法医工具箱里拿出一支注射器,注射器里提前装满了黑色药水。他走到其中一头毒猪旁边,蹲下去对准猪的脑部,把药水徐徐注入其中。我和老高在一旁仔细观看整个过程,药水进入死猪体内不到10秒,那些潜藏着的杂虫开始从猪的五官出逃。
其实,我很清楚那黑色药水的主要用途,业内称为驱虫水,能驱赶一些会影响案子侦破思路的杂虫。师父曾对我说过,当遇见特殊的案发现场,必须用黑色驱虫水排除多余的虫类,这类药水主要针对非尸体所能吸引的昆虫,对尸虫毫无用处。
韩哥看着那些虫子脸色不断变换,最终又重新恢复平静,长叹了一口气。
随后,韩哥把注射器包装好,放回法医工具箱,对我说:“你负责解剖打了药的猪尸!”
韩哥将注射器包装好放回原处,是为了防止病毒源感染和交叉扩散。这类专业器材使用后,必须经过特殊毁灭处理。韩哥有吩咐,我岂敢不从?我立马点头答应,可心里被雷了个不轻,解剖猪尸?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到底毒猪体内有啥玩意,居然让韩哥如此上心?
我小跑到自己的法医工具箱前,先换上一双白色手套,从里头拿出两把手术刀,以及一把肋骨剃刀和小镊子,这套装备专属于解剖动物尸体的特殊工具。再次回到那具猪尸前,仔细打量着猪的结构:猪的肚子有肿胀痕迹,说明肚内有多余水分;而猪脑袋部分因为打了药水,五官开始流出臭到极点的黑水。
我先把猪的尸体翻起来,让它呈四脚朝天状。接着,用手术刀沿着猪的脖子处一直往下划动。我估计用力过猛,不小心拉到了尽头。我能清楚感受到猪内部有些组织让我破坏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收集破案线索。
我偷偷看了一眼韩哥,发现他根本没看我,而是在一旁想事情,眉头拧成一团。
我再次把重心转移到解剖猪尸上,把肋骨剃刀缓缓探入猪肚,右手轻轻上下摆动,把多余的猪骨与肌肉组织分离。剔骨完毕之后,我将镊子探进去,夹出好几根小碎骨,碎骨通体漆黑,而且我还能清楚看见骨头表面有密密麻麻的小洞。
我暂且把夹出来的黑碎骨放在一旁,再次将镊子探入猪肚,夹出猪的一小块肉,肉同样也变了颜色。唯一让我不解的是为何肉上没太多寄生虫卵?在正常情况下,但凡腐烂的肉类均能吸引寄生虫产卵,为何猪身上没有?
在我思考之际,韩哥突然走了过来问道:“小靳,怎么样?你发现怪异之处了?”
我点了点头,望向对方说:“韩哥,我有大发现。在解剖之后,发现猪的内部遭到神秘病毒入侵,毒性特别强烈,连骨头和肌肉组织都被腐蚀了,结果导致寄生虫卵都不敢靠近,甚至还毒死了一小部分尸虫。”
韩哥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结果,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他皱着眉头说:“看来,事情变复杂了,很少有谋杀案会夹带剧烈神秘病毒。最主要的是目前还无法确认病毒种类,连虫卵都遭毒死,无疑又加大了破案难度。”
韩哥的话无疑正中要害,由于神秘病毒入侵,彻底打乱了正常的破案流程。眼下,我们第一步要先检测出神秘病毒来源,确认尸虫离奇猝死的真实日期,以此为凭据,反推出尸体的真正遇害时间。
老高知道案子走到了关键节点,他也不想给我和韩哥太大压力,便说:“我老高是一介武夫,让我抓抓逃犯还行,你们这种昆虫研究我还真不行。还是慢慢来吧,我相信你们可以侦破此案!”
听了老高的话,我不禁有点想笑,接茬儿道:“老高,我也相信能破案。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能用如此残忍手段杀人,凶手和死者该有多大仇?如果是让你面对自己的仇人,你会用人彘酷刑杀了对方?”
老高仔细想了想,才开口回答道:“不会!如果对方杀了我的亲人或者爱人,我会亲自把凶手绳之以法,无论凶手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人抓捕归案,因为以暴制暴并没任何用处。我是一名警察,要时刻相信法律和公义!”
老高这番话让我感触很深,因为现在的人之所以犯罪,除开社会风气浮躁之外,主因都是现代人太崇尚以暴制暴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或者砍人。或许在外人听来,会以为老高在装清高,但我却相信他是个正义使者。
韩哥看着我问道:“小靳,你刚才问得非常好,倒是提点了我。凶手为何要对女被害人用如此酷刑?站在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凶手绝对是失去了人生信仰,有可能是遭遇了杀妻或者杀子之仇!”
老高顿时明白了韩哥的意思,继续分析道:“老韩,你的意思是要从犯罪动机入手?”
韩哥朝老高咧嘴一笑说:“没错,咱们先确定凶手的犯罪动机,然后核对出死者的详细身份,从死者的周边环境和人际关系展开调查,看看死者近期是否有跟人结仇,我们好有针对性地展开调查!”
韩哥的办法非常好,完全是倒着推,先确定凶手的犯罪动机,再查出死者身份,最终借助昆虫确认死亡时间。根据凶手人际关系来筛选,最终把凶手逮捕归案。不过,思路虽然清晰,可操作起来难度有点大。
我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停止解剖猪尸,岂料韩哥见了之后却喝道:“小靳,谁让你现在收东西了?赶紧给我继续解剖余下的猪尸!”
我特别想问韩哥,既然侦破方向已经确认,为啥我还要继续解剖猪尸?
不过,我怕韩哥发飙,他最讨厌别人问东问西,便索性点点头:“好,我马上继续解剖!”
我整理一下思绪,又开始解剖第二头猪尸,结果和第一头没啥区别,肚子里一样空空如也。直到解剖到第三头猪,才有了新的发现。我用镊子从肚子里头夹出一枚类似奖章或者徽章的东西,上面就画了一朵紫荆花,然后啥都没了。
韩哥依然在负责给女死者做详细尸检,我把紫荆花徽章装到一个透明的袋子里,小跑到他身旁说:“韩哥,我无意间在第三头猪的肚子里找出一枚紫荆花徽章,可惜上面没留下任何有用信息。”
老高也跑了过来,看了一眼紫荆花徽章,凝神说道:“小靳,这玩意是从毒猪的肚子里弄出来的吗?非常具有年代质感,好像是某种比赛的纪念品,所以没有标注姓名,属于那种参加就能获奖章的公益活动。”
当我和老高谈话之际,韩哥已经尸检完毕,同行的同事负责处理打包尸体。我们准备打道回府,做进一步神秘病毒分析。依然是老高负责开车,我跟韩哥坐在后头。车上,我们没说一句话,显然都被人彘酷刑案搞坏了心情。
桌上的红色笔记本写满了昆虫分析数据。我初步统计了一下,有15种的昆虫DNA结构链。这个结果让我大吃一惊,一般情况下受害者只有一名,绝对不能吸引15种昆虫,因为虫多肉少不够蚕食。
我伸了个懒腰,靠在车椅上,转头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场景。看着看着,渐渐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韩哥把我叫醒了,让我和他一起下车去昆虫研究室做尸虫猝死分析。
我俩换好衣服,来到昆虫研究室。韩哥从他的法医工具箱里取出研究室大门的钥匙递给我,让我把门上的大铁锁打开。接着,韩哥取出装满了昆虫和虫卵的昆虫瓶,率先走在前面领头,我则跟在他身后负责关门。
韩哥领着我来到一个实验台前,上面摆满了透明的试管和分离漏斗,还有几个标有刻度的广口瓶。后面那一排摆着各种颜色的药水,我匆匆扫过一遍,大部分都是用来检测昆虫毒性的专业药剂。
韩哥先是戴好手套跟口罩,还特意戴了护目镜,继而拿了三个广口瓶和一个分离漏斗出来,把昆虫瓶打开之后用长镊子夹出昆虫,依据昆虫类别放入不同的瓶内。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拉开椅子坐下来,看了我一眼说:“小靳,你听没听过昆虫DNA十六烷基三甲基溴化铵提取法?”
我仔细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发现没听说过,摇摇头道:“没有,韩哥你给科普下。”
韩哥睁大双眼,瞪着我冷哼道:“你师父还真抠门,啥都不跟你讲。十六烷基三甲基溴化铵提取法又称CTAB提取法,是相对比较成熟的昆虫DNA提取方法,应用范围相对广泛,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提取过程很烦琐,而且昆虫DNA容易缺失和挥发有毒物质。因此,需要在短时间内提取高质量昆虫DNA时,常使用CTAB提取法。”
话音刚落,韩哥让我将后面那一排的绿色药水拿过来递给他,我自然依言照办。
韩哥接过药水,先左右摇晃两下,才慢慢打开瓶塞。结果,一股酸臭味飘了出来。
我闻到味道之后,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比尸臭味还呛鼻子。
韩哥将绿药水倒入第一个装了尸虫卵的广口瓶,还不忘解释道:“这是毒液分离剂。”
我仔细观察着毒液分离药剂接触到尸虫卵那一刻,药水颜色开始慢慢变淡,最终转为蓝色液体。位于瓶子底部的尸虫卵快速发胀,然后自动浮起来,表面的皮脂纹理已经褪去,成了光秃秃的蛆虫。
韩哥拿起面前的那把镊子将水面的蛆虫夹出来,轻轻地放在透明的小盘子里,他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小靳,你去把微型电子显微镜端过来,然后仔细观察虫卵变化,并且把观察到的东西念出来给我听。”
我跑过去端显微镜,然后将小盘子放在显微镜下方,调整好焦距观察了起来,看了一秒说:“虫卵因遇到毒液分离剂被高度腐蚀,但表面依然残留着黑紫色的神秘毒药成分。虫卵死后,躯体迅速膨胀到正常体积的两倍,表面已经蜕皮和出现氧化情况。”
在我说话期间,韩哥已经把一管黄色药剂倒入第二个装了小型尸虫的瓶子里。
韩哥倒完药剂后,又继续问我:“虫卵没有二次变异或者进化?”
我又调整了一下显微镜的焦距,仔细看了看虫卵纹理回答道:“韩哥,虫卵目前没出现进化和变异迹象,估计是受到了某种特殊限制,我还要继续观察。”
韩哥先是一愣神,显然我的观察结果出乎他的意料。随后,他又说:“加点干冰上去。”
我实在不明白韩哥的用意,但还是跑到专门储存干冰的位置,取出一小部分干冰放在装虫卵的盘子上。当干冰刚落在虫卵上不久,便开始冒寒气还发出了滋滋声,冰逐渐开始融化为黑色液体,干冰顷刻间化为乌有。
这次,我发现韩哥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此次的干冰变化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从头到尾都没看懂,傻傻地问道:“韩哥,这干冰怎么突然急速化水了?”
韩哥拿起镊子,在倒有黄色药剂的瓶子里边搅拌边说:“很简单,虫卵表面的成分已经被分离剂强行洗净,干冰最大的用途在于检测毒液是否清洗干净。如果干净之后,干冰不会迅速融化。若急速化水,则表明虫子已经全被毒液侵蚀!”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经过洗涤之后还没能分离毒液,那这种神秘病毒该多强大?
我发现韩哥的脸色又接连变换好几次,那双眼睛有些泛红,凝神说道:“小靳,这件事你暂时别对外公开,唯独能告诉你师父一个人。我怀疑不久之后又要有大事发生了,十年前的那场悲剧还会再度重现。”
我听出了韩哥的话外之音,实在好奇便问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韩哥深呼吸好几次,强颜欢笑道:“小靳,相信我,以你现在的资历和法医水准最好别知道太多关于十年前的事,因为知道越多对你越不利。有句话叫:‘你知道的东西越多,越容易提前去见阎罗王!’”
我知道韩哥没跟自己开玩笑,咽下几口唾液,小心揣测道:“莫非跟神秘病毒有关?”
韩哥定了定神,微微点头道:“我不能跟你说太多,但人彘酷刑案提取出来的神秘病毒确实和当年我遇到的病毒一样,甚至比当年的还要厉害不少。我其实一直没告诉你,之前你和老高破获的那些个案子,多年前也发生过类似案件,而且负责破案的人比你还优秀,可以说是法医昆虫学领域百年难遇的超级天才!”
听到韩哥夸赞一个多年前的人,我心里难免有些郁闷,挥舞着小拳头,“韩哥,你别小看我,其实我也不差啊!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像师父那样德高望重的资深法医!”
韩哥静静地看着我,好久都没回过神来,然后喃喃自语道:“很像,你们其实很像。”
我没弄懂韩哥说啥玩意儿,在他眼前摇摇手说:“韩哥,还要继续检测尸虫?”
韩哥猛然回过神,干咳一声:“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下面,你分析一下黄色药剂里的尸虫。”
韩哥说完之后,就继续去调试药水了。他先把灰色药水倒入第三个瓶内,15秒之后又倒入粉色药水。而我这边才刚用镊子夹出小型尸虫,尸虫状态和虫卵差不多,也是被洗掉了外壳,完全失去了生机,无异于一条废虫。师父曾对我说过,在以后的案件中,若遇见尸虫离奇死亡或未能成功进阶的情况,这宗案子想成功侦破难于登天,因为尸虫猝死无法变成推测死亡时间的隐形证人,线索全部中断,案子沦为悬案。
韩哥把第三个瓶子里的虫也夹出来,经过多次分析检测,还另外提取了几只相似的昆虫的DNA当对比,结果依然不理想。因为那些还没孵化的小虫卵,进化强行催化到第三期阶段会自动离奇死亡。已经成型的幼虫,同样活不过两小时。
这次的案子相对复杂,主要是虫卵存活周期太短,我们暂时还无法看到成形后的虫子是啥模样,自然无法利用昆虫种类和特性推断死亡时间。如此一来,人彘酷刑案就开始陷入僵局之中。
韩哥坐在实验台前沉思,桌上的红色笔记本写满了昆虫分析数据。我初步统计了一下,有15种的昆虫DNA结构链。这个结果让我大吃一惊,一般情况下受害者只有一名,绝对不能吸引15种昆虫,因为虫多肉少不够蚕食。
我拿手机把韩哥写的昆虫分析数据拍了下来,如果案子依然毫无进展,我会把照片给NASA发一份,兴许NASA会替我解开疑惑。当然,这事儿我不敢跟韩哥说,一来是要面子;二来是NASA有要求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韩哥见我拿出手机拍照,一时间感到非常好奇,便主动问道:“小靳,你拍照干啥?”
我一时间没回过神,差点把NASA说出口,随口撒了个谎说:“我打算晚上还好好研究研究,兴许会有什么意外收获。我觉得,身为一名新人,多多研究和思考案子才算不辜负你和师父的厚望。”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心里暗骂自己虚伪,不过为了快速成长,瞒着韩哥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NASA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甚至有种错觉,在NASA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师父沈建国的影子,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任何虫子跟昆虫命案能逃过其法眼,让我想起多年前在学校第一次听师父讲座的情景。
韩哥很高兴地笑了,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说:“小靳,你渐渐有了法医该有的样子,我很欣慰。但这宗人彘酷刑案不简单。首先,从我们收集回来的虫子上分析,属于多虫混合类。我对罪犯的犯罪手法感到不可思议,很少有人能成功利用虫子与虫子的相生相克来完美杀人!”
我顿时不解了,反问韩哥:“韩哥,真能利用虫子相生相克的特性来杀人?”
韩哥仿佛想起了一些往事,深呼吸好几次才回答道:“可以,虫子也分季节性和五行属性,因为世间万物都逃不出五行规律,虫子自然亦存在金木水火土,曾经发生过用虫子杀人的案子。”
我被韩哥的言论惊呆了,哆嗦着问道:“如果真有人能控制虫子,岂不是乱套了?”
岂料,韩哥听后却摆了摆手,叹息道:“你说的是那种用语言控制虫子犯罪,我说的是利用气味和温度控制虫子,达到杀人于无形的目的。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都爱喝蜂蜜,若一个人想杀另外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的行动限制了,并在其身上涂大量蜂蜜,故意引来毒蜂,岂不是能借蜜蜂之手成功杀人?”
韩哥此话一出,我脑补了一下他说的情形,浑身空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确实如韩哥所说那般。倘若遇见那种会饲养和培育昆虫的人,稍微精通药理学或法医毒理学,驾驭昆虫杀人于千里之外都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我刚想和韩哥讨论利用昆虫杀人于千里之外是否科学,结果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直接挂断,脸色有点怪异地对我说道:“小靳,你先回去吧,我还要一个人独自研究下。有什么消息,我们电话联系。”
不管我答应与否,韩哥直接把我从实验室赶了出来。不过,在离开实验室时,我已经把韩哥的昆虫DNA检测数据发给了NASA。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静候NASA的答复和上网找找有没发生过所谓的昆虫千里杀人案。
韩哥犹豫许久,才向我和老高道:“在那堆虫子混合物中,有一种虫子的卵携带剧毒。虫卵在繁衍生殖期间会自动分泌出大量毒液,毒死与之争抢食物的其他虫类。”
我出了实验室大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自己的小天地。NASA还没给我回消息。
我的脑海中又想起那枚紫荆花奖章,我好像曾经见过类似徽章,只是记不起来了。
我躺在床上,联想起之前破获的那些个昆虫命案,不禁感慨人类如此渺小和生命过于脆弱。而且现代社会凶手杀人的动机亦千奇百怪,甚至有的人因一句话就去杀人,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走极端。
突然,我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声,我连忙解锁屏幕,发消息的人正是NASA。
NASA回复的内容是:“你在什么地方遇到这种神秘病毒?简直太恐怖了!”
连NASA都认为神秘病毒恐怖,我沉思片刻回复道:“你见过这类病毒?”
过了一分多钟,NASA才再度回了我:“见过,在许多年以前,本该被完全消灭的病毒,眼下居然离奇惊现。你以后再遇见这种病毒千万要小心,因为这类病毒容易变异和进化,严重的还能入侵人体。这次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你要从其他方面切入。”
我读着NASA发来的消息,尤其是他提到病毒会变异跟进化,让我对这病毒产生了畏惧感。倘若一个不小心遭病毒入侵,我会变成毒人吗?还是跟那些中毒而死的猪一样死无全尸?光是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NASA显然听说过甚至接触过这种神秘病毒,我赶快把NASA的信息编辑成短信发给韩哥,提醒他要预防病毒入侵人体。很快,韩哥给我回了个消息,让我立马赶到他那里去,说有大事要与我探讨。
我连忙穿鞋跑下楼,拦了辆出租车,赶到韩哥的实验室去。在车上,我一直想着NASA这次为何说帮不上我的忙?这神秘病毒当真如此恐怖?而且韩哥和师父对十年前那件事一直三缄其口,看来还有很多东西我未曾接触,或许是认为我资历不够,不告诉我,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车子很快停在法医中心门口,我付了车费,直奔二楼韩哥的实验室。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老高也在。我跟老高打了个招呼,老高示意我坐在他身旁。然后,韩哥一直在我俩面前来回踱步。
韩哥犹豫许久,才向我和老高道:“在那堆虫子混合物中,有一种虫子的卵携带剧毒。虫卵在繁衍生殖期间会自动分泌出大量毒液,毒死与之争抢食物的其他虫类。”
老高的神情严肃了几分,盯着韩哥问道:“老韩,带毒的虫卵你之前没遇见过?”
我又想起师父和韩哥的昆虫基因研究,脑海中自动浮现出NASA:这是四个英文字母。
我不禁开始大胆猜测,难道说,这些剧毒虫卵跟NASA有关系?转念一想,又让自己推翻了。如果NASA是病毒散播者,应该不会惧怕才对,亦完全没必要告诉我神秘病毒的危害性有多强。
韩哥舔了舔下嘴唇说:“许多年前遇到过,老高你应该还没忘记那件事和那个人吧?”
老高顿时睁大双眼,好似想起了一些恐怖的事,战战兢兢地说:“你别告诉我,现在遇到的剧毒虫卵跟那个家伙有关?不对,那人已经死了啊!而且当时那些带有剧毒的虫卵早就被消灭干净了,不是吗?”
我坐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因为我知道自己插不上话,还不如安静聆听。
韩哥眉头拧成一团回答道:“不!老高你错了,谁也不敢确定那家伙是不是真死了,毕竟那场爆炸波及范围实在太大,连房子都炸了个粉碎。在那个年代,科技并不发达,病毒虫卵的危机意识很强烈,可能在爆炸前一秒就钻入土中。”
老高的脸色又沉重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老韩,你的猜测概率占了百分之五十,人命大跟好运程度都有限吧?那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病毒虫卵继续蔓延和被罪犯利用来杀人?总该想办法做点事吧!”
我突然想起NASA的短信,主动提议道:“我们可以研制出一种药水扼杀剧毒虫卵!”
我话音刚落,韩哥跟老高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显然对我的提议感到特别诧异。
韩哥率先问道:“小靳,你听谁说能用药水来杀剧毒虫卵?老沈之前有和你提过?”
我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妙,看来用药水毒杀虫卵这种事应该属于禁忌,好比法医昆虫界的毒理学。差点被NASA那个浑蛋害死,我开始想办法到底该怎么圆回来,不然让韩哥知道NASA的存在,以后就没人帮我破案了。
老高这时候开口说:“小靳,你该不会是电影看多了吧?你能研究出药水杀虫卵?”
我索性顺着老高的话下台阶,接茬儿道:“呃,电影里都演过,我以为现实世界也行。”
韩哥却突然发飙了,他直接训道:“小靳,你记住,别乱研究昆虫毒性和法医毒理学。”
我使劲儿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明白韩哥的良苦用心,他是担心我研究法医毒理学然后变坏,因为师父也三令五申不准我碰毒。或许他俩之前经历过类似事件,我总有预感:法医毒理学和神秘病毒与十年前那件事存在莫大的关联。就这样,此次的案情讨论因涉及法医毒理学和十年前往事不欢而散,我跟老高暗自商量着,第二天要进行突击审查养殖场负责人朱大可。老高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因为他也怀疑朱大可是主要嫌疑人。在他看来,朱大可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老高负责开车带我前去找养殖场的负责人朱大可,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朱大可是首个犯罪嫌疑人。我俩来到朱大可家中,这是一间距离猪棚两百米左右的出租屋,屋内正中间有一张茶几,角落放了一张能折叠的床和几把小板凳。
老高坐在朱大可对面,直入主题道:“朱先生,我这次找你,主要是了解些情况。”
朱大可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口说:“高队长,您问吧。”
老高对于朱大可抽烟的举动有些不悦,皱了下眉头道:“一周前,您在何处?”
朱大可猛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回答道:“在乡下帮我妈办丧事,许多人都能证明。”
老高找朱大可要了相关人等的联系方式,打电话求证后,证明对方所言不假。
接着,老高又是一番盘问,发现朱大可并没有犯罪动机,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待我跟老高准备离开时,朱大可突然一拍大腿说:“昨天,我打扫猪棚时发现个东西。”
老高转身看向朱大可追问道:“什么东西?你拿出来我看看,兴许跟案件有关。”
朱大可把手伸入裤子口袋将里头的东西全部掏出,放在地上进行清点。
不出一会儿,朱大可拿起半截纸,面带嘲讽之色:“诗人是把诗写在水上的人。”
老高一时间没听明白啥意思,拿过半截纸,挠挠后脑勺,望向我,“小靳,你懂不?”
在朱大可念的时候,我就用手机百度了一下,微笑道:“济慈写的一句诗。”
突然,我的脑海中闪过那块紫荆花奖章,结合着一句诗,我有了新的线索,但依然需要进一步证实。
我们审完朱大可,排除了其嫌疑,离开了他的家。我边走边思考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才会把写有济慈的半截纸遗留在案发现场?思来想去一直无解,便对老高说:“老高,我认为咱们要试试民间调查了!”
大概10分钟后,我和老高二人来到发现尸体的那个猪棚,老高与我一起步入猪棚。
从死者当时躺的位置和伤口来看,凶手应该是男性,而且臂力相当大,否则不会一刀砍断凶手四肢,还能办到丝毫不差。另外一点也变相证明了,凶手和死者估计认识,不然死者怎会毫无戒备?
我和老高找到当地祠堂的一位老人,我把那紫荆花奖章的样子形容给老人,问老人是否知道属于啥玩意。结果,那位老人一口便说了出来,是印刷厂一年一度举办的诗歌比赛奖品,不久之前才举办过,属于当地印刷厂的一种特色活动。
很快,我跟老高根据这个新线索找到了印刷厂负责人。结果,印刷厂负责人说这次比赛的紫荆花获奖者仅有一个人。现代人对诗歌都没太大兴趣,而这次的获奖者叫孙小军,写了大半辈子的诗歌。老高在印刷厂成功逮捕孙小军归案,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印刷厂工人,年轻时特别爱搞诗歌创作,是印刷厂公认的诗痴。
那枚紫荆花奖章正是他在杀人的前一天,参加印刷厂诗歌大会所获。因为在杀刘琴时,意外滑落然后被猪误食到肚中,成为判定他杀人的铁证之一。至于济慈那句诗歌,完全是因为他有个习惯,每天都要从济慈的诗歌集上扯一句话下来,在闲暇之余研究,为写诗找找灵感。结果,也让朱大可捡到了。没人知道孙小军一直以来都患有一些隐性精神疾病,前几日因为儿子孙龙突然死在手术台上,而主刀医生自身明明在手术中出现了错误判断,却打死不承认失误。因为儿子离世激发了孙小军潜藏的心理疾病,他连续几日尾随和跟踪负责主刀的女医生刘琴,成功掌握对方的日常行程后,在半个月前的晚上潜入刘琴家中,用最残忍的人彘酷刑杀死了她。杀死对方之后,为不被发现,刻意转移尸体到猪棚内和丢下一些古怪虫子。
根据孙小军交代,他的犯罪手法和思路是一个叫NASA的神秘人所教。在犯罪过程中,为了不留下指纹,还特意戴了手套作案,手法相对专业。若不是靠着韩哥研究过一些法医毒理学,兴许还真抓不住这家伙。
我不禁想起给我提供线索的NASA,难道二者是同一个人?不过,如此一来,又不符合常理。NASA若教唆人用特殊手法犯罪,为何又要帮我破案?这件事我没敢对外人提起,毕竟靠别人帮助才能破案始终不光彩。通过前几次破获的案子,我越觉得自己被一双无形之手推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未来让我感到非常不安,尤其是那个叫NASA的家伙,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