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弈棋,一步失误,全盘皆输。
—弗洛伊德
我很自觉地到了高健警车的后座坐下,韩飞今天居然也坐在后座。所以,沈建国很自然地坐在了副驾驶座。
“昨天我们接到报案,在垃圾堆里发现一名死者。原本以为只是一宗简单的谋杀案,但是结果却出乎我们的意料。具体的情况,老韩说一下吧。”高健说道。
“好,由于报警比较突然,加上昨天老沈因事外出,小靳休假,所以我就一个人过去了。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刀口一头凹凸不平,一头平滑,可以判断是被匕首或军刀所伤。而且死者的其他部位还没有得到进一步检验,所以还未有结论。我也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仇杀或情杀案。”韩飞说道。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我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韩飞继续说道:“死者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而且我还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韩飞说完,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个瓶子放在我的眼前。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相信,因为那个瓶子里面装的东西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它正是我第一次和韩飞出勤时无意捕捉到的金属蓝绿色的昆虫!那只虫对于在场的每个人的意义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家都会联想到一个人—沈云天!
“不可能!”我有些错愕,神秘人不就是沈云天吗?如果韩飞所言非虚,那么这个案子的始作俑者,直接指向一个人—沈云天。但是,我们不是因为早就得出结论神秘人就是沈云天,才采取的抓捕工作吗?
大脑寄生虫案虽然还没弄明白,但日子依然还是要过下去。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南明市也迎来了这一年的秋天。所有的繁星都会在平凡里闪耀,然后转瞬即逝。就像是秋天总归是要来,来了也总会被下一个季节所代替。
在我来到南明市之前,南明市本是一片繁荣祥和之地,是我曾经的梦想之都。可是,当我真正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却没有过过一天安枕的日子。不过,比起在学校里整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毕业的日子来说,我倒是比较喜欢现在这样的时光。
在这段时间里,我和老高、韩哥还有师父四人一起破案,我在艰苦的时候总会得到他们的帮助,这倒是让我心头一暖。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我的直觉告诫我要学会珍惜。
我和他们相遇其实算起来还真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桥段,但总结起来,全都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我素未谋面的,他们熟识熟知,又爱又恨的人。在他们眼里,我和他简直没有办法比。就好比我只是他的替代品,但又好像不是。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开始怀疑,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我来到这里的前提,还有我的未来。我甚至怀疑这一切都被人所掌控,我就像是一个木偶,一只隐形的双手操纵着看不见的真实。
自从神秘人被抓之后,NASA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就像一场梦,随着神秘人的被抓而消散得无影无踪,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师父的判断,利用韩哥的假死并没有白费。至于神秘人是否就是沈云天,我每每问起,师父都没有正面回应我。
或许当年的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吧,师父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我也就释然了。
不过,我仍旧很想去见一见这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人物。可惜,神秘人由师父亲自关押,别说我,就连老高也无权过问。所以,“神秘人”这三个字在我们的视线里逐渐消散。
直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再次将神秘人推向我们的视野高点。
事情还要从前一天说起。
难得的一个假日,不算双休,也不是节假日。这是韩哥作为对我表现的一个奖励,特意给我放的一个假。他不说我都还没有注意到,我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以至于回到家里面一碰到床就睡着了。
不过,我很快就被一个噩梦吓醒了,摇了摇晕晕沉沉的头,发现闹钟正好准时响起,此时正值7点。我习惯性地起床并泡了一杯咖啡,准备出去晨跑。但是转念一想,或许今天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所以,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准备去见识一下南明市最出名的海洋公园。
海洋公园地处南明市的中央公园,地铁一号线直接坐到终点就到了,不过却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吃过早饭就来到了地铁站。
不得不说,南明市的人流量着实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我正巧赶上了上班族的时间段。原本人流量就已经很大了,今天却可以用拥挤来形容。所幸南明市的居民素质基本偏高,你可以从一些微小的细节上发现。所以,尽管拥挤,却依然井井有条,人们并没有一点不良情绪。我甚至还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非常享受。
回想我现在所从事的工作,正是在维持南明市的安宁。尽管这句话应该由高健说,但是我仍旧可以从中寻找到快乐。我似乎找到了我来到南明市的目的。不是因为别人,也不是因为任何事,而是因为这就是我所热爱的事。哪怕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利用我去做一些不法的勾当,我也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因为我不是别人的棋子!
我下了轻轨之后,一路询问之下,来到了海洋公园的入口。当我看见门口的海报的时候,我绝对相信今天会是非常不错的一天。
我惬意地买好票准备进入的时候,却接到了韩哥的电话,不外乎两句话:情况紧急,请速回警局。我刚铺垫好的好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我拿着手中的门票,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海洋公园的海报。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只好下一次再来了。
韩哥让我立刻回警局,听他的口气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也就放弃了继续挤地铁的念头,也不知道要挤到什么时候,怕是回去的时候不晚点也会被骂死。
我来到公路边,随意拦了一辆出租车。只是出租车司机头戴一顶鸭舌长帽,他说快要入秋了,刚好遇上感冒,我也没有注意。
他起初只是简单地询问,例如我去的地方和一些必要的问题,之后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不过,打开话题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司机是个非常热情的人,最后他居然和我聊起了家常。
“我女朋友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了,主要我还能和她一起共事,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那个司机说道。
我只是笑而不语,我是抱着吃狗粮的心态在听司机说话。
“我们已经准备订婚了,我一定会给她最好的婚礼。”司机已经说在兴头上了。
“挺好的,你刚才说你和她一起共事?难道嫂子也是司机?”我带些调侃的味道问道。
司机在这个时候却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她已经去世了。”
我明显感到他话语中略带寒冷的味道,所以也不敢再多问。
就这样,车内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之中。
尽管出租车会比现在的地铁快上许多,但回警局的路程比我想象中的要远得多。
或许是为了解除这样的尴尬气氛,没过多久,司机转移了话题继续说:“看兄弟的样子,不像是一般人啊。”
“哦?怎么个不一般?”如果和那些乏味而无趣的平常工作对比一下,算起来我还真不是在做一般的事情,他这句话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司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继续说:“你的手表戴在左手,表明你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尾戒戴在右手小拇指,说明你比较随和没有野心,看起来你和常人无异。你的穿着看似随意,但却显得干净利落。不过,你却忽略了一点,你的鞋子可不是一般人该穿的。”
我突然想到,由于觉得麻烦,所以我早上出门还是穿的警局发的鞋,那是警局特制的,和正常的鞋子没有什么两样,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发现,他居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突然产生了戒备的心态。听他的口气,还有他并没有看我几眼,便将我身上的特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有两个可能:第一,他觉察力惊人,对于细节的把握比一般人要强;第二,他从一开始就在观察我,或许是从我上车之前。
这两种可能的任何一种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兄弟别紧张,我就喜欢没事观察别人,只要生活经验足够丰富,就能得出一些适当的结论。”他笑了笑说道。不过,他这一笑,我却发现这个笑容在哪里见过。
“我们在哪里见过吧?”我下意识地询问道,加上他这么一说,好似还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哦?可能吧。”他微微抬手再次将鸭舌帽压低了一些。
“对了,小兄弟应该对细节非常敏感吧?”他继续追问我。
“大概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猜的,还是他早就知道,所以就想含糊过去。
“那你觉得像你们这一行,如果在细节上的失误所导致的一些错误,是不是应该去补偿?”司机说话开始有些不明所以。
我们这一行?他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我是法医?不过,我依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讪笑道:“既然是做细节的,就自然不会有所疏漏,又谈何弥补一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话音刚落,司机突然一个急刹将车停住,害得我险些撞到前排的座位。
司机将鸭舌帽抬高了一些,但是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震惊不已:“不管做什么,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过错,有了过错就一定要付出代价。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靳池法医?”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但是当我听到他念出我名字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我并没有在聊天中告诉他或者通过任何渠道让他知道我的名字,就连拦车我也是随意拦下的。如果只是巧合,那么后面“法医”二字可就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了,他说的分明就是我无疑!
“你,你是谁?”我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并不重要,你到地方了,靳法医。”他并没有正面回应。
我看了一下外面,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到我家门口了。
不对,我只告诉他去警察局!怎么来到我家了?他知道我的住所!
“你到底是谁?”我开始有些发慌了,这是继NASA以来,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来日方长,时机一到,你就会知道了。下车吧,我想不需要我帮忙吧?”我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寒冷,句句刺骨。
司机车座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这更像是一种警告。我只是一个法医,并没有像老高一样拥有矫健的身手。最开始我有些庆幸,但是现在我却非常后悔。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在事态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下车。
“对了。”就在我刚踏出车门的一刹那,他突然叫住了我,让我一阵阵发冷,“你不是问我女朋友是做什么的吗?告诉你吧,她生前的工作和你一样。”
我不明所以地下了车。在我下车之后,出租车几个转弯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我记下了车牌刚想报警,可是突然想起那张脸为什么似曾相识了,他就是“墙内封尸案”阻挠我又放我进入现场的奇怪警察!
所以,我放弃了,报警怎么说?即便说清楚了,他要是一口否认,到时候怕是会以闹剧收尾。
而且我是一个法医,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是不能瞎说的。
今天的事情,我没有任何理由报警,难道就因为一些胡言乱语还不能被证实的话就是罪犯?显然不可能,细思极恐。只能确定一件事情,这个司机一定有问题!既然他都说了来日方长,想必一定会如他所言。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他怎么知道我是谁?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上他的车,难道是他一直跟踪我?还是他一早就在海洋公园等我了?首先,我今天的去向,除了我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更别说提前等待这个说法了,跟踪更是不可能了。
那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越想越觉得头疼,索性就将其放置一旁,相信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回过神来之后,就立刻赶回了警局。
师父和韩哥正面容严肃地坐在一起商讨着什么,然而却不见老高的影子。
“小靳,你来了?”韩哥见到我之后,立刻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嗯,今天不是放我假吗?怎么又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我问道。
“因为又发生了一件案子,涉及神秘人……”韩哥欲言又止。
神秘人?这是自从神秘人被捕之后第一次听到他们提及神秘人的名字。然而师父在一旁没有说话,好像是在沉思什么。
“神秘人不是被抓了吗?难道他越狱了?”我好奇地问道。
“不是,只是我们再次接到报案,死者的死法和神秘人的手法极其相似。我们再三考量之下,觉得还是将你召回来为好。”韩哥说道。
“什么?怎么回事?”
“具体的等到老高到了,我们再详谈吧。”韩哥说。
“哦。”我也没有拒绝,想必老高和局里申报什么去了吧,他的情报要比我们准确得多。
一提到神秘人,我一直想知道审理到哪一步了。说起来,神秘人被抓之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份我们都还不清楚。我看着一旁的师父,以前由于案子繁忙,我没有去问或者忘记了,眼下,凑巧大家都在这里,我就想要将这些问题问清楚。
不过,我刚打算询问,老高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搞定了,事不宜迟,我们出发。”他将手上的文件袋分别给了我们三个人,然后说道。
“这是什么?”我接过文件袋问老高。
“自己看。”老高对我说,然后转身就走,“走吧,具体的我们车上聊。”
我看了一下文件档,这是一份关于死者的详细介绍,基本情况如下:
姓名:张芸
性别:女
年龄:25岁
死因:不明
我还想往下看的时候,却已经来到了老高的车前。
我很自觉地到了老高警车的后座坐下,韩飞今天居然也坐在后座。所以,沈建国很自然地坐在了副驾驶座位。
“昨天,我们接到报案,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名死者。原本以为只是一件简单的谋杀案,但是结果却出乎我们的意料。具体的情况,老韩说一下吧。”老高边发动车子边说。
“好,由于报警比较突然,昨天加上老沈因事外出,靳池休假,所以我就一个人过去了。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刀口一头凹凸不平,一头平滑,可以判断是被匕首或军刀所伤。而由于我们是昨天半夜过去的,所以死者的其他部位尚未得到进一步检验,也就是还没有结论。我也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仇杀或情杀案。”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我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死者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而且我无意间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韩哥说完,从工具箱里面拿出一个瓶子放在我的眼前。我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因为那个瓶子里面装的东西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它正是我第一次和韩哥出警时无意捕捉到的金属蓝绿色的昆虫!
那只昆虫对于在场的每个人的意义都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家都会联想到一个人—沈云天!
“不可能!”我有些错愕,神秘人不就是沈云天吗?如果韩哥所言非虚,那么这个案子的始作俑者直接指向一个人—沈云天。但是,我们不是因为早就得出结论神秘人就是沈云天,才采取抓捕工作吗?”
“这件事情有待进一步验证,老沈,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韩哥也有些疑惑地说道。
师父在这个节骨眼终于发话了:“在得知真相之前,一切的设想都是毫无根据的谎言。这个案子得出结论之前,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师父,我想问一下,神秘人的审讯有结果了吗?”
一提到这个问题,我发现韩哥也十分在意,想来他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就连高健,我也发现了他有一些情绪上的波动。
师父有些沉重地说道:“这件事情等这件案子了结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如果你们非想要一个结果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们,现在这案子将会是揭露神秘人真实身份的关键!”
师父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听完之后我还是对神秘人的身份不得而知,但更加确信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不过,我心里有种直觉,神秘人就是NASA,而NASA就是沈云天!
可眼下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实却好像在反复告诉我,他们是不同的人!
不过,我是不会相信的,只要我认定的事,我一定会用我的方式证明,我的推论没错!
没过多久,我们就来到了案发现场,一个公寓的垃圾堆。这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塑料袋,而死者正是从这些塑料袋中间被发现的。这次师父亲自出马,我只是紧跟在他的身后。
“死者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说明死亡时间距今一周左右。”他走到尸体面前说道。
然后,他用镊子夹起一只幼虫,“这是红头丽蝇的2龄幼虫,周围有成虫出现,说明已经过了两个世代,死亡时间可以断定为10天左右。”
我非常震惊,这才是法医昆虫学的泰斗,只是看一眼就能推断出这么多的昆虫特性。要是我,还需要将昆虫带回实验室慢慢观察计算才能得出结论。果然是技高人胆大,今天算是开眼了。
师父让我将他收集的昆虫装入瓶中,并在一旁做好笔录,他则继续在尸体上不断检验。
只见他犀利地从死者的伤口中掏出一只昆虫,然后说道:“伤口中发现大头金蝇的1龄幼虫,伤口的幼虫来自于刀口携带,此处并不存在大头金蝇的群落,说明凶器并非隶属南明市,很有可能是从外地带入的。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在这里,我得申明一下,尸体上面的昆虫种类繁多,并不会单一出现。每个尸体在不同的环境中都会有不同类型的昆虫为主要侵食群落,但是因温度、湿度、光照,还有含氧量的不同,而会不同程度地影响昆虫种类的区间,再加上死者的死亡状态不同,主要的群落也会有所不同。
有一些只是主要群落昆虫的附属品,如蚂蚁、蜜蜂,还有一些只是偶尔经过的其他类昆虫。
所以,要做到师父这一点,首先要对尸体的状态非常清楚。尸体的状态按照腐败情况,可分为新鲜期、肿胀期、腐烂期、干化期。新鲜期有一些距离尸体较近的或飞行能力强的昆虫,但是以蝇类为主;肿胀期蝇蛆大量滋生,就会吸引嗜尸性甲虫的活动;腐烂期就会以嗜尸性甲虫为主了,但存在蝇虫仍旧有非常大的价值;干化期就是皮蠹类的天下了。
再者,就是要熟悉每一只昆虫的属性、所属地区和样貌特征。最后,在前两者熟练到一定程度时,就能和师父一样了。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还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师父将死者脚上的泥土采集好装入物证袋里,然后交付到我的手里,“这个做一下标记,回去进行昆虫培植。如果发现昆虫,查一下它的所属地区。”
“好。”我回应道。
韩哥在这时走了过来。他接过泥土,打开物证袋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仔细观察了一下,随后调侃地说道:“这泥土好像在哪里见过,以防万一,我还是拿一份去做分子检验吧,说不定比你的方法更有效。”
师父只是看了一眼韩哥,却没有说话,然后继续检验尸体。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我还是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句话:法医昆虫学是无所不能的!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也非常相信这句话,甚至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有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一个人没有信仰是非常可怕的。虽然我不清楚可怕在什么地方,但我现在比较安心的是,对于我来说,昆虫即信仰。
师父翻开尸体,果不其然,发现了大量金属蓝绿色甲虫。
“这类甲虫最擅长的就是蚕食其他类的幼虫,以此来壮大自己。这只甲虫最要命的地方却不是它的蚕食能力,而是它的繁殖能力。它的繁殖能力因其他类昆虫的量而有所不同,若是不加以理会,它将会独占尸体。对于我们来说,昆虫是对死亡最有力的证词,但是若放任其自由生长,所有的证据都将会毁于一旦,最重要的是……”沈建国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是什么?师父。”我见沈建国的气色有些改变,询问道。
“是它的摧毁能力。”韩哥在这个时候接过话题说道,“它们的量足够多的时候,便是活人的灾难。那个时候它们不会仅仅满足于尸体上的蛆虫,转而会攻击每一个遇到的活人。”
“什么?”我不禁咽了口唾沫,难怪师父如此重视。原来,这只虫子如此危险。不过,我更关心的是沈云天怎么会和这样的虫子扯上关系,又为什么师父一见到虫子就知道是沈云天所为呢?我刚想问,就被师父打断了。
师父看着我疑惑的表情,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这件事情涉及我和沈云天的师徒情分,必须提到多年前的一桩灭门惨案。由于这件案子涉及国家机密,我不方便透露。我只能告诉你,当时我们发现了虫母才抑制了虫害的蔓延,我们本来想将虫母销毁,但却被沈云天给偷偷留了下来。虽然沈云天利用虫子破了不少案子,但被我发现后仍旧不知悔改,没有销毁虫母,才被我赶出师门。”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只虫子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
“有没有可能沈云天将虫母转交给了别人呢?或者其他人在某些机缘巧合下得到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很多事情还需要做进一步推敲。”师父回应道。
“所以,这个案子就是关键?”
“没错,神秘人的身份,沈云天的死活,还有他在这些案子中所扮演的角色,都会在这件案子上面水落石出。”师父点了点头说道。
“师父为何会如此坚信?”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师父深呼了一口气,回过头对我说:“你仔细想想,我为什么会隐退。”
我看了看韩哥,然后半信半疑地说道:“因为当年的实验室爆炸案?”
“没错,但是却不全然。因为当年的事故我的责任最大,但是偏偏我却活了下来!这些年,我都活在自责与懊悔之中,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你认为我是因为什么事情而选择再次来到一线吗?”师父的情绪波动很大。
师父继续说:“因为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尽管只是那么一丝的可能,我也不会放过。”
“师父……”我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我并不知道是不是沈云天,只是我愿意赌罢了。”师父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我回答道。
“那好,我去查看一下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有用的证据。老韩,你来接手尸体,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师父说完,不等韩哥回应便转身离去。
韩哥来到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少说话,多做事!”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韩哥接下来却悄悄对我说:“这么和你说吧,其实自打你来到警局,我们就发现有人在利用你的存在开始一些行动。随着案子的进展,我们越发能够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至于他们是为了什么,很简单,只是为了一个毫无出身的毛头小子?当然不是,你最大的特点就是,你是老沈的徒弟。所以,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引他出山。不过,有谁会和一个隐匿多年的人过不去呢?思来想去,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我听完韩哥的解释,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说起来,自从神秘人被抓之后,我是不是就没被人监视了呢?直觉告诉我应该没有。
不过,今天遇到的出租车司机,他正是上次遇到的假警察,而且从和他聊天的内容来看,他也对我了如指掌。那么,可不可以解释,他今天算是对我的一次忠告呢?还是因为其他的目的?
这些我都无从得知。或许正如师父所言,只有将这个案子了结,一切才会水落石出。
之后,师父说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处理,韩哥将尸体带回去进行进一步检验。所以,现场就只剩下我和老高。我继续检验现场有没有其他的线索,老高则负责这里的警戒。
不过,我并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我回到警局之后,就得到韩哥的检验报告,死者脚上的泥土并非公寓内的泥土,所以垃圾场并不是第一现场。当采访死者家属的时候,他们说死者已经消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如果死者死于10天之前,那么死者还有几天时间在什么地方呢?
师父一去便杳无音讯,我将采集回来的泥土样本按照他的指示放在培养器中,一天之后便长出了蛆虫。经过观察发现,蛆虫属于厚环黑蝇的幼虫,南明市存在这类蝇属的地方屈指可数。
凶手这回终于露出马脚了!
我将情况上报给韩哥,在老高的仔细排查下,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经过检验,那里有死者的DNA出现,证实了第一案发现场的地点。
不过,让我大为吃惊的是,在这个房间的墙壁上用红线贴满了我的照片—我去购物,我在家的时候,还有我在案发现场时的照片!
值得注意的是,在一块小黑板上,贴着我和身边所有人的照片和他们的上下级关系!
我几近崩溃,而且还感觉到一阵倒胃,我立刻转身离开了房间。试想一下,有那么一个或者一群杀人犯,整天整夜都在跟踪你,并且了解你的一切日常行为,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案件就此戛然而止。尽管凶手的窝藏地点已经被发现,但是所有人都已经逃离。老高派人在那里蹲点守候。不过,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窝藏地点没有一丝凌乱,所有的物件都完好无损。
正常情况下,如果犯罪分子发现自己行踪暴露,便会尽全力销毁一切证据。但是,这些人没有,就好像故意让我们发现这一切一样,而我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们玩得团团转。
似乎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发现这个地点,我甚至能看见他们离开时脸上的微笑。
我和老高回到警局之后,师父和韩哥刚好都在。
我将后来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了他们,而他们二人仿佛早就知道一样毫不惊讶。
“既然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我不妨告诉你们吧,我们抓住的神秘人并不是真正的神秘人,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师父面色凝重地说出了真相。
“什么?老沈,你没开玩笑吧?”韩哥顿时大吃一惊,站起来追问师父。
“不过,这个案子证实了一件事,沈云天就是NASA。”师父继续说道。
“你怎么知道沈云天是NASA?”虽然我的猜想已被赞同,但我却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师父盯着我爆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因为NASA是我的网域名。”
我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师父只是在开玩笑,“不是,师父,这怎么可能?”
在场除了韩哥之外,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没听错,这个账号是以前我和沈云天交流资料时用的账号,我已经很久没有用了,直到你提到这个名字,我才想起这件事。当我登录的时候,着实发现了和你的一些交流记录。我想,这也是沈云天想让我看见的。”
“那么,您是可以登录这个账号的?”我现在已经有些迷糊了。
“正是,我也和你通过一次话,其实里面是给沈云天的一些暗号,我想叫他收手。可他仍旧没有听,我无奈之下才选择出山。”师父摇了摇头说道。
我现在非常压抑,“这么说来,师父也只是在利用我了?”
师父看向我,欲言又止。
我强行压制住崩溃的心绪,“那我到底算什么?”
“靳池!”韩哥发现了我的异常,搭住我的肩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还是叫你一句师父,请回答我!”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说实话吧,我在几年前就已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而且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一些可能性!所以,我才收你为徒。但是现在……”
“够了!”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轻微颤抖,“我知道了。”
人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每个人都想要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么一定会看到。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所以,我得到了一个被人利用的结果,就连最亲、最伟大、最不可逾越的师父也只是在利用自己。最该承受这一切的罪犯却逃之夭夭,逍遥法外!我自此之后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沈云天。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成就了我,也是他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