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困难的事情就是认识自己。
—古希腊谚语
房间虽然比较混乱,加上韩飞在各个角落放置的大大小小的数字牌,更加凸显出一种诡异的气氛。但是,仍旧可以看出,这间房子在主人生前被分割成了三个世界。
首先是卧室,干净整洁,可以看出死者生前对睡眠非常讲究;然后是厨房,我之所以把厨房单独分成一个世界,是因为厨房内基本没有设施可言,基本上是由铁盆子堆砌而成,而且在盆中有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碎肉,早就已经爬满了蛆虫;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客厅,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客厅,因为这里摆放着一个台子,这个台子我似乎曾经见到过。虽然已经倒塌,但从台子地面的灰尘明显少于其他处可以看出,这个台子不是临时放置的,而是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难道死者是一个昆虫嗜好者?这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冲进我的脑子里。
经过几夜的大雨洗礼,天空终于开始放晴。一丝和煦的阳光掺杂着春末特有的凉风趁机侵入南明市。城市的某个角落,蜘蛛网上有只倒霉的苍蝇正在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脱离命运的爪牙。就在蜘蛛快要将其囊为己有的时候,一只捕蛛鸟却悄然出现。
同样的事情在城市里的各个角落悄然进行着,不同的只是时间和角色。
韩哥“被害”一案随着神秘人被抓而告一段落,韩哥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既然“韩飞被害”一案所谓的被害人并没有成立,所以,我也顺理成章地恢复了法医实习生的职位。虽然我只是一句带过,但我知道,其中的纠葛,想必只有韩哥和师父才知道。
师父却在案子了结之后再次消失了踪迹。但是,上面可能意识到了法医昆虫学专家的重要性,所以这个空缺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我由法医实习生直接升任为法医,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但仔细一想,神秘人虽然暂时被捕,但是从他出现以来,对法医学的冲击着实有些激烈,法医昆虫学由此被推上了法医界的高峰。再者,我猜想这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补偿吧。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我自身的能力,尽管和师父有着质一般的差别,可应对简单的案子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局里对用人向来奉承一句话:宁可不用,也不量堆。
如今,这么一来,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认可吧。
神秘人被抓的第二天,我们就再次接到报案,城南发现焦尸。韩哥作为局里的首席法医鉴定师,自然由他受命前去检查现场。不过,按照韩哥的说法,这件案子极有可能和虫子脱不了关系,再者尸体毁坏非常严重,正常的法医学难以获取更多有用的证据。
所以,我也以法医昆虫学专家的身份,被上头安排去协助韩哥。
我在去案发现场的途中偶遇了老高,他脸上仍旧挂着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眉宇间却没有以前那般沉重。后来我才知道,这件案子主要由老高负责,所以老高让我坐他的车一起前去。
我按照习惯坐在警车的后座,但在老高的建议下我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我还记得以前出现场时,这是韩哥的专座。尽管我有些不愿意,但我清楚我被关的这些日子里,老高对我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所以才会如此吧。
不过,在我看来老高也怪可怜的,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直到他弄清真相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韩哥“闹掰”。不过,这是上头默允的机密任务,老高也不是个鲁莽之人,自然知道轻重缓急。老高虽然有时大智若愚,但为人却很细腻,这是一个老干警必备的品质,也是我非常敬佩他的主要原因。
一路上,我们都保持着相对的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老高的话,应该是在为案子的事情操心吧。
我们到达现场之后,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团团包围起来,还有现场的一些标志性保护措施,一看就知道是韩哥的杰作。我被关在小屋子里太久,眼前的一幕让我不禁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韩哥时的那种触动。
我记得韩哥经常说,现场如战场,容不得一丝马虎。还有他对这份职业的热爱已经达到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每次听到有案子发生都异常激动。他说,每具尸体上都有种特殊的味道,只有经常和尸体打交道的人才能嗅出来。就像他,因为常年待在解剖室,自然喜欢上了福尔马林的味道一样。
可惜,今天却迟迟没有见到韩哥的身影,这不禁让我有些疑惑。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老高,然后和他商量案件的走向。可是,今天我却意外地没有发现韩哥,所以我开始在现场周围勘查。
案发现场是在一栋三层楼高的民居房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无意间发现一间窗子外还在冒着淡淡的青烟。但是我仔细一看,那户冒着青烟的玻璃上比起其他家的窗户多了一层黑色物质。
“请问,在我们来之前,这里发生过起火事件吗?”我随口问道。
和老高交接的警员看了看我,然后又疑惑地望向高健道:“高警官,这位是?”
高健拍了一下头说:“看我这记性,这位是刚上任的法医。你来这几天,他刚好在外深造,你不认识他也很自然。”
在外深造?老高这话一出口,我差点没笑出声,在牢中深造我也算第一人了。不过,对于老高的说辞我也表示理解,毕竟那件事始终属于机密。就算他想说出实情,用一言两语也难以说清,这样说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位和我年龄相差不多的警员这才恍然大悟道:“哦,是这样。这里没有发生火灾,但情况却和发生火灾没有多大区别。”
我被他的话绕晕了,一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警员继续说:“因为有人在家中自焚,所幸没有引起更大的火灾。原本接到案子的人是消防部的兄弟们,只是他们一过来就蒙了,因为火势并没有报案人所说的那么强烈。而且他们到的时候,火基本上就已经灭得差不多了。”
“自焚?”我有些错愕。
“对啊,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他转而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对了,你怎么知道发生过火灾?这件事我没告诉过高警官啊。”
我望了望老高,发现他也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就指了指那扇窗户说:“那扇窗户告诉我的。”
我和老高换上了出火灾现场的装备之后,在这位警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发生命案的那间屋子。韩哥不出所料地正在屋内找物证,他还没有觉察到我们的到来,他的表情告诉了我这件案子的棘手程度。
房间虽然比较混乱,加上韩哥在各个角落放置的大大小小的数字牌,更加凸显出一种诡异的气氛。不过,仍旧可以看出,这间房子在主人生前被分割成了三个世界。首先是卧室,干净整洁,可以看出死者生前对睡眠非常讲究;然后是厨房,我之所以把厨房分成一个世界,是因为厨房内基本没有设施可言,基本上是由铁盆子堆砌而成,而且在盆中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碎肉,早就已经爬满了失去活力的蛆虫;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客厅,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客厅,因为这里摆放着一个台子,这个台子我似乎曾经见到过,虽然已经倒塌,但从台子地面的灰尘明显少于其他处可以看出,这个台子并非临时放置的,而是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难道死者是一个昆虫嗜好者?这个奇怪的想法突然冲进我的脑子里。
客厅和厨房明显不是人待的地方,所以死者死在这两个地方也在情理之中。但很不巧,死者没有死在厨房,也没有死在客厅,居然是死在了卧室!韩哥此刻正在卧室和尸体一起待着,正如他所说,只要嗅到了与众不同的味道,他就会兴奋到无法自拔。所以,现在的韩哥完全是在和尸体“聊天”。
我的本职工作是和虫子打交道,见到韩哥一直沉浸在卧室,我也不好打搅。
我来到了厨房,开始采集这些碎肉中的虫子做好标记。我发现这些蛆虫我从来没有见过,还有一些熟悉的元素混杂其中,至少有三种昆虫的特性混杂其中。所以,我推测这是一个新品种。或者说,仅仅是我孤陋寡闻而已。
还有一些散落在角落的虫子,我也没有落下。大部分的虫子都是在一周之内成型的,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应该都是来自盆子中的碎肉。
这里是个非常好的养殖场地。从门缝上的胶带和早就封死的通风口来看,只要关上门,这里的温度基本可以维持,光线和湿度也好控制。只不过,现在门口大开,温度和外界温度基本持平,从所有的蛆虫都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这一点,可以推测很有可能是由温度失衡所致。
我正准备离开之际,突然发现厨房的空地上出现了很多褐色的蛹壳。
初步估计,蛹壳与小指的大小相似。蛹壳是成虫的证明,说明已经有成虫出现,这让我不禁有些兴奋。如果能够发现成虫,那么我将会对这个品种做出进一步的认识。但是,该品种是否与案件有关就不清楚了。
昆虫破蛹而出会导致蛹壳残破碎裂,所以在地上应该可以找到完整的蛹壳才对。很快我开始寻找可以匹配成完整虫蛹的躯壳,结果居然没有能够拼凑完整的,说明这类虫子化蛹成虫没在地上进行,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我顺着蛹壳出现的地方向上望去,并没有发现虫蛹,暂时还无法破解其中的玄机。
这时,韩哥终于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在和老高交谈后走到我跟前问:“小靳,发现什么了?”
我被韩哥突然一叫着实吓了一跳,转过身舒着胸脯说道:“韩哥,你走路没声?吓死我了!”
“我叫你,你都没应我,这可怪不得我。话说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有些沮丧地说道:“除了一堆虫尸,什么也没发现。”
“虫尸?我检验尸体去了,还没来得及到这里面看看。”韩哥说。
“嗯,我这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不提了。不过,韩哥今天倒是挺用心的,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吧?”我将昆虫样本收入工具箱内,询问道。
说到这里,韩哥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眉头也随之拧成一团。
“这个案子很奇怪,刚才我和老高也谈及一些线索。首先,死者是暴毙的,全身重度烧伤,直接伤及肌肉,全身百分之六十已经炭化。死者有挣扎的迹象,说明是在生前被烧的。诡异之处在于,屋子内部没有一样易燃物品,而且也没有东西能直接造成这样的烧伤程度。”韩哥说道。
“你待在卧室的那段时间,我和老高检查过现场,没有明显打斗的痕迹,这个屋子是反锁的,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在这间屋子里。”我补充道。
“正如你所言,加上这儿是三楼,下面就是广场。若想要从窗户爬出去绝对会经过,不可能不被人发现。然而,最值得注意的不是这个,我怀疑死者的死因并非是烧死,反倒像暴毙。”韩飞说。
“韩哥,你怎么就能如此确定?”
韩哥领着我来到卧室,指着一具焦黑的尸体问道:“你现在能看出问题所在吗?”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的心脏不自觉狠狠跳动了一下,就像是被人抽了一下。胃里一阵翻腾,我转过身才强行压制住。眼前的尸体和往常的尸体相比简直就不是一个等级,因为眼前尸体的皮肤已经全部焦黑,虽然依旧能够从破裂的皮肤中看出血肉的痕迹。但由于烧伤太过严重,以至于牙齿完全裸露出来,釉黄的牙齿佐证了死者的身份,眼球更是往外凸起。
韩哥从口袋里取出手套戴上,完全不顾一旁我的感受,将尸体翻了一个面。尸体本来是面朝下的,被韩哥这么一翻面,尸体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完全展露在我面前。让人疑惑不解的是,尸体接触地面的皮肤居然没有被烧焦。我来不及思考原因,捂着嘴巴冲出了房间,途中遇见了一脸坏笑的老高,这是韩哥第二次让我体会到极限的滋味了。
我回去后,尸体已经被放回原位,现场还是要保持原始状态,这是一个资深法医的修养。
韩哥望了我一眼,调侃道:“你小子没事吧?”
我强行忍住生理的不适,摇了摇头。不过,我却不敢再看那具焦黑的尸体了。
从今天以后,它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会陪我入梦。
韩哥没有半点推诿直接进入主题:“正如你所见,尸体朝下的部分并没有像表面那样烧得几乎炭化,说明了一点,死者是在火势完全扩散之前就已经倒地了。而在死者的牙齿上发现了血迹,更加能够证明我的推论,死者是暴毙。”
“那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现在基本上没有思考这些小细节。
韩哥将这句话直接屏蔽,继而说道:“现在可以确定,死者并非是自焚,而是自燃。很有可能是内因导致,所以才会暴毙。”
“那我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死者按照你的说法,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在一天之内死亡,昆虫连寄宿尸体的时间都不够,所以此案不需要利用法医昆虫学。”我耸了耸肩说道。
韩哥没有理我,而是走到尸体的旁边,捻起一块黑色的物质。
这倒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顺着韩哥的视线看去,隐隐能够发现一个熟悉而又奇怪的雏形。
接下来,韩哥将黑色的物质轻轻地抛到尸体上面,并没发生任何事情。
可是,韩哥没有进行新的动作,仍旧死死盯着尸体刚才的位置。
我望了望韩飞,认为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还是准备去厨房看一下,希望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小靳!”就在我转身走出几步之后,韩哥突然叫住了我。
我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事,但我还是转过了身。
突然,奇怪的事发生了,刚才被韩哥扔到尸体上的黑色物质竟自动燃烧了起来!
我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会自燃。
韩哥见到我的表情,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内:“你还认为这案子不需要昆虫学的帮助?”
我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韩哥,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的世界观已经做好被冲击的准备,我不敢相信地望着韩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手中丢出去的东西,是虫子?”
“没错。”韩哥简短的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从死者家中的装饰来看,死者至少应该算是一个昆虫嗜好者,要么就是培育昆虫的专家,从厨房就可以看出来。培植昆虫的必要条件并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主要还是一种罕见的昆虫类型,这对培育者的要求恐怕也不一般。”韩哥继续说道。
“你的意思是,死者的死和厨房的昆虫有着莫大的关系?”我下意识地问道。
“我认为如此。”
“那么,你怀疑是厨房里的昆虫导致了这一惨案?”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这么说吧,正常人是不会相信的。若放在以前,我也不会相信,但直到我和你师父相识之后,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韩哥郑重地说道。
“同样的案子?”十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为什么韩哥会说是遇见师父之后,他就信?难道师父还有没对我说的秘密吗?
韩哥的表情有些尴尬,“对,因为案件处理人正是我和你师父,不过后来我被排除在外,详细情况我也所知不多。再多说一点,就涉及泄露国家机密了。你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最好去问你师父。”
这些话再次让我陷入了沉思。自燃事件,神秘的虫子,国家机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人,沈建国。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尽管我是他的徒弟,我却是对他了解最少的一个人。师父常说,一个人对世界的认识,决定了一个人的视野。认识不就是理解能力吗?难道是我对世界的认识出了问题?或者说,是我的能力还远不足以接触到这个层次?
“言归正传,说下你对这件案子的看法吧。”韩哥似乎并不想在十年前的问题上多作停留。
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刚才,我已经检查过厨房的虫子了,已经发现了化蛹现象,不过成虫去向不明,而且化蛹的方式也和一般的虫子完全不一样,以至于我连化蛹地点都没找到。”
韩哥有点不解,继续问我:“化蛹地点有那么重要吗?”
我点了点头回应道:“当然。首先,地点能确定虫子的类型。如果是地表或地底化蛹的话,那么虫子就是鞘翅目或双翅目。如果是在远离地面的地方,如树梢或墙顶,就有可能是飞蛾类或蜂类。”
“哦,你确定把每个角落都找了吗?或者它在房子外面也说不定。”韩哥笑着说。
我仔细想了一下,解释道:“没有可能。虫子的蛹化地带和食物源是相距不远的,所以化蛹地点一定是在屋内的某个角落。按照厨房的设定,这类虫子可能趋向于厌光性。我已经在角落处都寻找过了,除了一些残破的蛹壳,化蛹地点毫无头绪,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按照你的说法,你只是找了角落,墙上有没有注意过,指不定就在墙上呢?”
“嗯,这个我还没有仔细去找过。”
“那就对了,我们分头去找吧,说不定会有收获。”
我大致和韩哥讲了化蛹地点的特点,然后我们分头去寻找化蛹地点。
我继续寻找角落,而他则负责墙顶。可惜,我们找了很久仍旧没有找到,这倒是让我觉得有些纳闷了。难道这些虫子根本不会化蛹?不可能,明明已经发现了蛹壳,一定是化蛹了。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我来到了厨房也就是虫子死亡的地点,这些腐肉分明是虫子的培育皿。而大部分虫子是在一瞬间死亡,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考虑到虫子生长的几个必要因素—温度、湿度、光照等,这里面的温度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湿度更是无从查起,我就将重点放在了光照上。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位于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里,最容易控制的就是光线。我注意到这里的灯和一般的灯有些不同,由于这间屋子的封闭性很好,所以光线比较暗,于是,我找到了灯的开关,按下去之后居然没反应。
韩哥苦寻化蛹地带无果之后,发现了在厨房踱步的我,“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我停止了行动,想到韩哥可能知道原因,问:“我想打开厨房的灯,或许能够发现点什么,但开关好像坏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韩哥也试了一下开关,依旧没反应,“可能是总闸坏了,我叫老高去弄弄,他可是行家。”
我听韩哥的口气,他跟老高之间肯定为电闸发生过一些事,估计还非常有意思。
我只是应了一声,试想了老高万般出丑的画面,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我隔着门缝,听到韩哥和老高在外面交流,还有警员们各种忙碌的脚步声。我发现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不少,就在这时,一阵电流声开始在我耳边响起。我发现灯光开始微弱地闪动,估计是老高打开了电闸。我发现灯光散发出一种蓝色的光线,果然和我猜想的差不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种色温的光线能够让虫子更好地生长,必要时也是虫子致命的毒药。
当灯光完全点亮之后,眼前的一幕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墙顶上除了灯管以外,全部都是虫蛹!整个天花板都被虫蛹所包裹!试想一下,每一只虫蛹都代表一只成虫,而且每只成虫都有着自燃的能力,这么多虫子组合起来,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
韩哥这时走了进来,发现我的表情不对劲儿,刚想询问,但顺着我的视线向上望,也愣在了原地。
最开始因为光线很暗,我们才没有发现它们的存在。原来,它们一直都在天花板上寄生着!向上级汇报这件事之后,案件立刻得到了高度重视,上级命令我们秘密进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由于不了解昆虫的属性,所以我也不敢轻易处理这些虫蛹。我小心地将在天花板上的虫蛹取下一部分,作为样本带回了实验室。整个居民房的房客都被暂时清走,以防虫蛹变异引发不必要的伤亡。
虫蛹呈银灰色,严格意义上来说和一般的虫蛹有着本质的差别。虫蛹是在墙顶化蛹,只能是飞蛾类和蜂类。因为蜂类化蛹都是在蜂巢内,所以昆虫的种类基本可以确定为飞蛾类。虫蛹长1.6厘米,呈椭圆形,表面光洁,形似鹅卵石,但有极少数凸起。由此断定昆虫正处于化蛹晚期,随时都有化蛹的可能。
综合来看,这像极了美国的一种趋光性飞蛾。所谓飞蛾扑火,说的就是这一类,却又有所区别。根据现场的光线来看,这类飞蛾趋向于厌光性,幼虫的死亡就是最好的说明。然而这类昆虫幼虫却又和嗜尸性昆虫极其相似,以至于乍一看去,根本分不清楚。
所以,可以得到结论,昆虫幼虫趋向于厌光性,基本属于见光死的那种,相反虫蛹却没有这种特性。最关键在于其幼虫和其他飞蛾植食性不同,幼虫趋向于嗜尸性,所以幼虫靠吃肉才能成长。
既然幼虫具有嗜尸性,见光死,到了化蛹阶段却不再怕光,虽然食性不明,但我相信一定发生了转变。所以,我不禁有些好奇,这类飞蛾真正化蛹成虫之后,又是怎样一种食性和趋光性?
我索性做了一个实验,模仿了厨房里面的蓝色灯光,催化昆虫化蛹。当然,只采用了样本中的两只小虫,两只是非常有对比性的数字。我把其他的都送到了化验室和生物实验室进行检测。催化效果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加上虫子本身就已经达到了化蛹后期。我并没有料想到这些,所以在等待中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被我关在玻璃箱子中的虫蛹就已经化蛹成形。它就像是一个女孩儿一样安静地待在玻璃箱中,翅膀一开一合,似乎在做着起飞的准备动作。
与此同时,现在实验室的灯光都被我关闭了,只有玻璃箱里面那盏仍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欣喜之余,同时也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时刻。我分别做了两个实验。首先,将一只昆虫用黑布完全遮掩,然后关掉蓝色灯光。至于第二只,我直接将它暴露在实验室的白灯之下。当我把第二只飞蛾完全置于白炽灯下,它温婉得像个小女孩的秉性开始发生转变,我能发现它的不安。它开始在玻璃箱里面乱撞,你能听到玻璃箱里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而且它的挣扎越来越明显,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暴躁的小男孩。
于是,我将一块布料放进去,布料是我从死者身上取下的。
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当布料进到玻璃箱之后,飞蛾疯狂地撞击着那块布料,然后飞蛾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燃烧了起来,突然变成了一团烈焰火球,在玻璃箱里面四处疯狂乱窜,紧接着,几分钟之后,化成一堆灰烬。
同样的事没有重演,因为在另一个黑色的箱子里,我放入了同样的布料,却没有任何异常现象发生。所以,我得出结论,光和布料两者共同引导了飞蛾或者说火蛾的自燃现象,缺一不可。
与此同时,化验室传来检验报告,虫蛹身上有磷的成分。这可以解释火蛾自燃的原因,只要温度合适,磷就会自发燃烧。由于外界的影响因素依旧比较大,根本不能说明什么。相反,我在生物实验室的检验报告里发现了踪迹,这类火蛾体内有一种光激素,只要遇到一定色温的光线,激素就会改变火蛾身体的温度。所以,两者都间接地验证了我刚才的实验。
一切似乎都已经水落石出,可我一直没想明白,火蛾为什么要攻击死者?我早就检测过这块布料,它和我们身上的布料并没有什么不同。见光的火蛾顶多就是不安分,也不至于引发磷燃烧。所以,问题出在布料上,可能是检验方向出了问题,只好进行二次检验了。
我赶去将我的报告交给韩哥时,正巧遇见他跟老高在交流案件进程。
“死者叫作张大关,是附近一家公司的员工,因为公司裁员,所以失去了工作。暂时没有经济来源的他,在公司闹了好多次都没有成效,在一个月前就消失了。”老高拿着案件档案说。
“那他怎么做起这个事情来了?”我插了一句嘴追问道。
老高翻开档案的第一页说:“我们询问过那家公司的经理,他说一个月前收到张大关的短信,说了一些很过激的话,还说烧死他之类。他没有引以为意,所以在第一次询问时也没有告诉我们。不过,可以确定,打那时起张大关就已经开始了养殖。”
“原来如此,可他和昆虫养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咋学会的养殖技术?”
老高翻到第二页指着其中一项通话记录说:“我们从他的手机中找到了一个国外的电话记录,和他联系比较密切。国外的号码,显然是伪装的一部分。还有短信中偶有提及火蛾的事情,想必走的是地下市场。”
我将我的发现向他俩汇报之后,韩哥突然告诉我,他检测到死者身上有着和那位公司经理身上一样的成分,而且张大关的住所因为年久失修,厨房窗沿上发现了一些漏洞。
“原来是这样,张大关本想利用火蛾去杀人,但万万没想到房屋的漏洞导致了火蛾幼虫大批死亡。当他想挽救时,却不小心成为火蛾的攻击对象。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恍然大悟道。最后,我们将租房内所有的火蛾虫蛹都用干冰急冻销毁。尽管火蛾的来源一直没有查明,但火蛾自燃事件就此宣告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