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天启六年的三月初。
自古以来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廷,三四月份都不是什么好日子,因为这个时候正好是青黄不接的季节。
对于民间来说,三四月份正好是庄稼还没有成熟,陈粮已经吃完的日子,许多百姓只能漫山遍野的靠挖野菜甚至是刮树皮来充饥,严重的只能靠卖儿卖女来渡过饥荒。
朝廷也是如此,到了三四月份朝廷的钱财已经耗尽,江南的漕运却没有运到,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内阁的阁老们最头疼的时候。各地要求调拨钱粮的公文雪片般的飞来,可朝廷的银库和粮仓却空得能跑耗子,看着空空如也的仓库户部尚书能哭死。
或许有人会说,北京作为都城应该好些吧?其实也一样,天子脚下的百姓照样不乏卖儿卖女的人,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不过今年的情况却有了很大的改变,因为从今年的二月份开始市面上陆续出现了一种叫做土豆的食物,这种食物呈椭圆形有拳头般大小。吃过的人都说味道还不错可以当主食吃,最重要的是它的价钱还不贵,每石土豆只需要3钱银子。
这个粮价意味着什么呢?这个粮价意味着老百姓只需要以平常三分之一的价格就买到足以让四口之家吃一个月的粮食。不……还不止,每年到了三四月份,京城的粮价会从平常的每石1.2两银子升至每石1.6到2两银子。
而在陕西、山西等土地贫瘠的省份,粮食的价格甚至会飙升到三两甚至四两银子,不少人家甚至要被逼得卖儿卖女才能度过这个季节。所以土豆一出,整个京师都为之震动,无数百姓都为之欢呼雀跃,可以说它的出现拯救了无数的家庭。
当然了,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忧愁,甚至有人对这种东西产生了刻骨铭心的仇恨,而痛恨土豆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京城的那些粮商们。
往年每到三四月份就是粮商们大发横财的时候,粮商、地主们操控粮价大发横财,他们放印子钱、用低价收购自耕农的土地,甚至强迫交不起租子的佃户卖儿卖女以此敛财,可是土豆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的美梦,每石土豆只要3钱银子啊,这个价格足以逼得那些想要囤积居奇的奸商们逼得跳楼。
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粮商们自然不甘心自己的财路被断,他们也曾想过把那个将土豆卖出白菜价的家伙找出来碎尸万段,可当他们打听清楚后不少人不禁傻了眼,因为卖土豆的粮店的牌匾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大明皇家商行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看到这个招牌后那些粮商们要是不知道这个商行跟大明皇帝有关系那简直就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按理说一般的商人知道这家粮店的后台是大明的皇帝之后应该是有多远就跑多远,绝不会有人胆边生毛敢找皇帝的麻烦,不过事无绝对,这个世上也不缺乏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人,这些天朱由校就收到了一些御史上奏的折子。
“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正在御书房里看奏折的朱由校气愤的将龙案上的奏折扔到了地上,“大明皇家商行卖出的平价粮拯救了多少的百姓,这些御史不但不支持朕,反而指责朕在与民争利,难道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去……把魏忠贤给朕叫来!”
很快,正在司礼监办差的魏忠贤就匆匆来到了朱由校的御书房里。
看到魏忠贤来后,朱由校指着龙案上的那些奏折咬着牙道:“魏忠贤,你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是怎么当的?竟然又会那么多的折子反对卖平价粮,马上把写这些折子的家伙的名字都找出来,朕要把他们的官职全都给罢了。”
看着龙案上那厚厚的一叠和洒落了一地的奏折,魏忠贤也不禁有些头大起来,他无奈地说道:“陛下,这些奏折奴婢全都看过,这些折子都是御史台和六科的言官们写的,他们的背后可是站着不少勋贵和权贵,您要是把他们的官都罢了的话那御史台和六科就全空了,您确定真要这么做么?”
“空就空,难道缺了张屠夫朕还要吃带毛的猪不成?”年轻气盛的朱由校气得不信邪的说了一句。
“罢了他们倒是没什么,可咱们如何敢保证日后接替他们的那些御史言官不会和他们一样?”魏忠贤一摊手,摆出了一副我也很绝望的表情。
朱由校瞪着魏忠贤不悦地说道:“难道就这样任凭这些人胡乱指责朕不成?若是如此朕还要你这个魏忠贤做什么?”
跟另一个历史时空不同,这个时空由于有了杨峰的出现,朱由校对魏忠贤的无能也愈发的不满起来。
对于朱由校的指责,魏忠贤只能跪了下来叩头:“奴婢无能,让陛下受累,奴婢实在该死!”
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忠贤,朱由校眼中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无力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起来吧,这种事也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能够解决的,朕问你却是问错了人,你且下去吧。”
“喏!”
魏忠贤站了起来,后退了十多步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后面传来了朱由校的声音:“魏忠贤,杨峰和曹大忠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到京城?”
魏忠贤的身子先是一僵,随后才站直了身子用恭敬而又有些干涩的声音回答道:“回陛下的话,根据前些日子信使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来看,杨大人和曹大忠十日前就已经启程返回京城,再过个三五日应该就会到京城了。”
“再过三五日就到京城了?好……好……”朱由校面露喜色,扬声道:“魏忠贤,你去安排一下,杨爱卿回来的时候真要亲自到城外去迎接大明的功臣。”
“您亲自迎接!”
魏忠贤一听立刻就被吓了一跳,皇帝亲自出城迎接出征归来的将士,这非得是出征大军立下了莫大的功劳,或是有开疆扩土功劳的将领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啊,大明王朝自从永乐年间以后就没有那位武人受到这么隆重的待遇了,若是让文官们知道了非得炸开锅不可。
“陛下,这……这不大合适吧?”
“不合适?”朱由校眼神一凝,平日里总是温和的眼中露出了一股犀利的锋芒,“你告诉朕,到底是怎么个不合适法?杨爱卿带领大军出兵辽东,先是于去年击退了来犯锦州的代善、阿敏等部,缴获一万多建奴首级,如今更是阵前亲自手刃努尔哈赤第五子莽古尔泰首级,更是击伤甚至击毙了贼酋努尔哈赤,缴获了贼酋的大纛,打死打赏数万敌军。你告诉朕,这样的功劳不合适,什么样的功劳才合适?”
朱由校的话震得魏忠贤心里直跳,他的眼神更是看得魏忠贤背后冒出了一层白毛细汗。
这些日子他愈发的察觉到朱由校整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的朱由校的性格往好的地方说就是温和,往坏了说就是有些软弱,但是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朱由校的性格就渐渐有了变化,他对朝廷上的大事展现出了越来越强势的一面。
以前朱由校在许多事情上要么听从魏忠贤的,要么是听内阁几位阁老的,但今年来他的态度却变得越来越强硬起来,就连魏忠贤也被他敲打过好几次,简单的说他变得越来越象一个皇帝了。
就象他刚才提出要亲自出城迎接杨峰一样,如果是以前朱由校只要敢提出这样要求恐怕魏忠贤就连哄带骗的把这个只会做木匠的皇帝给哄回去,可现在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他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遭到了朱由校的不满,魏忠贤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他再犹豫不决肯定会遭来朱由校的一顿臭骂。
魏忠贤甚至有些不明白这位他从小看到大的皇帝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段时间他甚至一度以为朱由校已经对他不再信任,准备要撤掉他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务。
其实魏忠贤不明白的是,在另一个历史时空里朱由校确实是对他掏心掏肺,甚至临终前还将他托付给了他的弟弟信王朱由检,只可惜朱由检对老魏不感兴趣,寻了个由头后将他给咔嚓了。
在这个历史时空里,朱由校遇到了杨峰这个横空出世的怪胎,在江东门千户所的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杨峰带给朱由校的不仅仅是一些在文人看来奇技淫巧的东西,而是一种观念上的改变。
在杨峰那里,朱由校第一次知道了自己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叫地球的无比巨大的圆球,天地万物也不是围绕着自己转,而是地球绕着天上的太阳在转。
他也知道了大明并不象文人墨客说的那样是什么天朝上国,在隔着大海的遥远的西方有许许多多的国家,他们正相互攻伐,而且已经有一个叫做西班牙的国家侵占了位于大明南边的宝岛。
不仅如此,在那一个多月里杨峰还将大明朝廷的弊端说了一遍,这些东西可不是杨峰瞎说,而是经过后世的历史学家总结的东西。虽然后世的专家已经被键盘侠们调侃成了“砖家”,但就算人家的水平再次,一样东西被那么多人不停的研究了几百年肯定也被研究精光透彻了。
知道的东西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开阔了。他再看向大明朝堂上的那些蝇营狗苟自然就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朱由校手中有银子啊,有了大明皇家商行为他提供资金,朱由校的手头一下子就变得阔绰起来,加之有了土豆这个大杀器,朱由校的底气就更足了。俗话说得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更何况是他有粮又有银呢。
魏忠贤让人叫来的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体乾,跟说诉说了朱由校过几天要亲自出城迎接杨峰的事情。
王体乾听后也为难起来,自明朝中叶以后,在文管集团的打压下武人的地位愈发的低下,象皇帝出城亲迎出征将士这种事情已经一百多年没发生过了,现在朱由校突然闹出这么一出,这让他们很难办啊。
“九千岁,您说陛下这闹的是哪一出啊?要是让东林党那些人知道了非得闹起来不可?这不是为难咱们吗?”
看着王体乾为难的神情,魏忠贤冷笑道:“王公公,咱们都是伺候陛下的奴婢,陛下让咱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好了,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至于东林党那些人想要闹,那好啊!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想要找麻烦就去找杨峰好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您是说把消息放出去,让那些东林党知道这件事并非是陛下和咱们的本意,而是迫于杨峰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做的?”王体乾一听,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脸色都变了。
东林党是什么人啊?这就是一群战斗力爆表的疯狗,任何不跟他们一条道上的人他们都会用尽所有办法将他们打倒,昔日活跃在朝堂上的楚党、浙党今何在?
这些人几乎都被东林党人用各种手段给打倒了,以至于仅存的浙党、楚党等人不得不依附在我们这位魏公公的麾下,而魏忠贤作为伸手朱由校宠信,在朝堂上可谓是一手遮天,但在对待东林党的问题上也得小心翼翼,由此可见东林党的能量了。现在魏忠贤要把这口锅甩给杨峰,这简直就是把杨峰放在火上烤啊!
魏忠贤哼了一声,有些语重心长的说:“老王啊,你没发现这段时间陛下有些变了吗?陛下对咱们这些人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了,尤其是有了那个什么大明皇家商行之后,陛下手中有了银子,有些事情他也不再跟咱们商量了,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王体乾也是在宫里打滚了几十年的老人了,他一听魏忠贤的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感情是魏忠贤感受到了威胁,想要借助东林党的手来杀人啊!
“那好吧,既然九千岁都这么说了,咱家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