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

顾秋瑾却不去看他们的表情,依旧固执地在船舱出口张望,一边念叨着:“他应该很久没有到英国了,是不是忘记路了?不行,我要去里面找他,说不定他就在里面等我呢……”

似在与他们说话,也似乎在自言自语,众人听着心里一酸,康紫婷也别过脸去,强忍住心里的苦涩。

顾明煜抓住她的手,说道:“秋瑾,不用进去找了,他没有跟着我们回来……”

心底里存留的最后一丝希望因他这句话被活活剖开,撕毁。

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哭泣着叫喊道:“骗子!他说过会来找我的,为什么言而无信!”

才将话说完,她已经控制不住地蹲下/身,捂脸哭泣,任是谁看到了都觉得可怜。

最后还是在港口管理人员的催促下他们才离开,那时的顾秋瑾已经哭到连路都走不动了。

顾老爷子冷声训斥:“你若是再哭,动了胎气,伤了身子,日后他瞧见了岂不是要自责死?”

她坐在车上,虽然还在哭泣,但是情绪却是恢复了平静,没再像刚才哭得那般厉害。

夜里,一家人坐在客厅,将她离开之后盛州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同她道明。

XX战争爆发之后,中华各地以燎原之势迅速沦陷,而盛州城因为有康梓卿的军队负隅顽抗,暂且让城里的百姓得了几月的苟活时间,可到底寡不敌众,日本人屠城之意势不可挡。

那日康梓卿是准备与他们顾家一家子上船的,却没想到中途遭遇枪击,为了掩护他们逃跑,康梓卿与他们分路而行,可如今他们先转十几天已经前往了英国,然而却依旧不见他消息。

顾明煜派一个小厮留在港口,等待康梓卿,可已经这么多日都没有消息,可见是连那小厮也自身难保了。

听完这些,她已经不再流眼泪了,只眼眶红肿得厉害,干涩得让她心里发苦。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康紫婷见她跌跌撞撞地回了屋,咬了咬唇儿,将顾家一家子安顿好之后,她才打开了顾秋瑾的门。

此时她的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她叫了几声没人回应,赶忙去将电灯打开,就见她正坐在小阳台栏杆边,出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她舒了口气,走到她身旁坐下,问:“怎么不开灯?刚刚吓死我了。”

她依旧望着天,不答反问:“紫婷,你说督军府的月亮也能有这么圆吗?”

“是啊,都是同一个,为什么会不一样圆呢?”

她的声音忽地变哽咽:“可是我怎么好像看到督军府圆圆的月亮下面弥漫着许许多多的烟,还有很多火,很多声音,包括人的,还有枪的。”

“秋瑾……”康紫婷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她红着眼眶转头看她:“紫婷,你哥哥好坏好坏,我现在才知道他又骗了我,他不仅不按照约定回来,他还骗了我对他的真心。”

“当初他说想要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让我出国,叫我等他,可我现在才知道,他那时应该是察觉到盛州城不安全,整个中华都不安全了,他用名分骗我离开,他却自己留下来,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康紫婷吸了吸鼻子,将她抱住:“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应该了解哥哥他的啊,怎么还哭呢?我哥很厉害的,我甚至从来没看到他吃过亏,你说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保护不了自己,是不是?而且我哥他的邮件至今都没有断过,我们该相信他的,是不是?”

她说的这些话,不仅是在鼓励她,同时也在鼓励自己,只要哥哥的信没有断过,就证明还有希望!

直到收到康梓卿的信件那天,俩姐妹再次哭了出来,这次是喜极而泣。

信件有鞋给康紫婷的,也有给她的,足足有七/八页那么多,他在跟她道歉,为自己的失信,他在跟孩子道歉,为自己没能陪伴他的成长,他在跟她诉说心中溢出胸口的思念和爱……

他那么清冷淡漠的人,竟然写了四五页的字倾诉爱意,顾秋瑾一边读一遍笑,直到读到最后那一页,眼泪哗哗地滚了下来。

他叫她多吃饭,多休息,要养好身子,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可他却再次失信了,依旧不能回来找她,他说迟早有一天一定会上船,却没有给她一个期限。

她等啊等,等到孩子已经满八个月大的时候,收到了他第七封来信,信很短,只有两行字,他说自己终于成功从司令一职卸任了,他可以回来找她了,可依旧没有说具体的回来时间。

然而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他的信断了。

预产期已经快要到了,她越发焦躁不安,整日整夜的睡不着,吃不下,掉头发,腹痛,去医院检查的时候竟说是患上了轻微的产前抑郁症,要家人帮忙开导产妇情绪,保持身心健康活跃。

顾家一家子不是没去开导她,只是她心里难受,走不出来,临了最后还是选择剖腹产,将孩子提前生了下来,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虽说孩子不是足月生的,但娘胎里还算营养均衡,因而有五斤重,健健康康的小姑娘,她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念念。

想念他,思念他。

大家都说男孩随妈,女孩随爸,这句话放在小念念身上极是适合,刚满月的小女娃,长得非常白净可爱,含笑的眉眼越发像她父亲,小小的梨涡总是洋溢着新生命的活力与热情。

因为新生命的到来,大家都越渐露了笑容,生活的轨道似乎已经开始慢慢转入了正轨,在董梦婷的栽培下,欢哥儿开始慢慢接受洋文化教育,顾明煜也在慢慢着手生意的事情,康紫婷的咖啡馆生意日渐变好……

然而在这一片其乐融融下,只有顾秋瑾一层不变,每日里看着怀里开心的女儿,她就越发想念康梓卿。

或许她以前可以说服自己要等女儿生下来,再等等坐完月子,可如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她心中的那件事也得该做了……

傍晚,餐桌上

在听完她的话,气氛一度陷入了沉寂。

顾老爷子放下碗筷,直视着她,追问:“真的决定了吗?”

顾秋瑾咬着唇,点了点头。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一阵叹息。

“罢了罢了,既是你自己愿意,我也不会阻了你的路,只不过……还是希望你多想想念念,她还那么小。”

说完,顾之秋站起身,背着手离开了餐桌,往婴儿房走去。

她看着父亲越发弯曲的背,强迫自己转移视线。

顾明煜问她:“船票买了吗?”

她摇了摇头:“今天才做的准备。”

顾明煜点了点头,又道:“明日我去帮你买吧,你带着孩子不方便。”

“哥……谢谢你。”

顾明煜揉了揉她的发丝儿:“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妹妹啊。”

“哥,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念念就麻烦你们了……”说着又看了眼董梦婷,乞求道:“希望大嫂能帮帮忙,日后直接将孩子转到你们名下,我也没有怨言。”

董梦婷红着眼点了点头,然而顾明煜却是直接训斥她:“又说傻话是不?我妹妹长得这么好看,那么善良,将来一定同那算命先生说的一样,一定是个命长命硬的!到时候我和欢哥儿,还有念念一定会等到你回来的。”

听着她如交代遗言的话,一旁的康紫婷一直闭口不语,直到她转向自己,她先出声道:“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我一句话也不想听,我只想要告诉你,我会一直等,等到你和哥哥回来的那天……”

“紫婷……”我会努力的!

兜兜转转,很快到了出发那天。

然而,开船时间却一直不定,她从早上等到了中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拖着拖着,竟然发通知说是封港了!

她不相信,跑到洋航管理处请求他们开船出发,可得到的回应却是,由于亚洲地方战事吃紧,恐被殃及,因而暂停营业封港,至于开航时间久久未定,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以后……

最后管理员见她确实急着回去的样子,朝便好心建议她:“女士,如果您真的要回中国,您可以去使馆那里看看,目前整个英国的轮船航空都封停了,能出行的船只只有大使馆负责人才能允许,但是那是专门为英国人开的通道。”

即使机会渺小,她也要去试一试,辗转多时终于来到了大使馆,可是等了那么久,求了那么多次,换来的却是一句她不属于英国国籍而被拒绝。

她失望透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日没夜地守在苏格兰港口,望眼欲穿。

有时候等一天也不见一只船过来,隔几天有船只来了的时候她迫切涌上去,却依旧没有见到熟悉的人影……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等了一个多月。

康紫婷不想她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骂她不管孩子,只跟个木偶一样,没有心没有血。

“因为我的心走了,血也流干了,我要去找到他才能恢复生命啊。”

翌日,又是长久的等待,许是一直见到这个东方女人一直空守在这里,苦等未果。港口的管理员看不下去了,好心上前对她说,以后再也不用来了,使馆的船已经都将人载回来了,至于那些不想回来的,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她听了,轻笑一声,却依旧不为所动。

直到夕阳挂在海面上,她才站起身,却因为四肢僵硬,不小心往面前的沙子堆跌了过去,几次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慢慢的,她开始放弃了,坐在沙堆上,抱着膝盖,蜷缩着,埋头哭泣。

她咧着嘴开始大哭,越是安静的港口,她哭得越发伤心,就像是要用光一辈子所有的力气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泪俱下。

不知何时,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她哭了好久才发现,却没有去搭理。

估计是哪个男人看她哭得可怜来安慰她吧,可是她不需要,她只想放纵地哭,尽情地哭。

那人用英文说:“漂亮的小姐,再哭你爱人可要嫌弃你了……”

听到他说的爱人二字,顾秋瑾哭得越发大声,越发收不住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叹了口气,随即用中文说道:“没想到姨娘还真是个爱哭鬼!”

哭声霎时止住,她睁开发涩的双眼去看那人,可泪水太多,视线有些模糊。

她打了个哭嗝,不确定地问:“康梓卿?”

“怎么?我回来了,姨娘不开心吗?”他弯腰将她抱起来,额头贴着额头,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子刮在她娇嫩的脸颊上。

她吸了吸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大骗子!”

她开心,开心得要疯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比较短,但也是很用心写完的。

首先,很感谢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读者,鞠躬。

其次,写这本民国文其实就是想写自己喜欢的一个故事,傻作者爱好民国背景,却发现笔力不足,没有办法将心中的故事完美地诠释,也算是我的缺陷吧,但还是谢谢你们不嫌弃。

最后,祝我的小天使们快快乐乐看文,快快乐乐生活~

有缘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