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瑾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早先思然大夫出来,说六姨娘是情绪激动引起的滑胎现象,好在她的胎平常都是他自己调理的,如此对症下药后才稍稍稳住了胎象。
“少帅不用担心,六姨娘怀的是老督军的子嗣,思然定当竭尽全力让六姨娘安全地把孩子生下来。”
康梓卿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
“思然大夫是否有六姨娘的安胎药方子?”
他点点头。
康梓卿不作回应,只朝管家道:“去把荣恩堂余下的账结了,以后思然大夫也无须亲自来府中请脉,日后六姨娘照着药方子好好养胎就行。”
思然大夫闻言微愣怔,他这般意思是以后六姨娘的胎不给他看了?这是为何?明明他刚刚已经表明自己会竭尽全力了……
康梓卿道:“康某并不是质疑思然大夫的能力,只是府中近来事多繁杂,不便让外人进府中,望多理解。”
思然大夫无奈,联想今日督军府确实不甚安宁,只好点了点头,随后跟着许伯去了账房,交代完六姨娘日后的安胎方子便提着药箱出府了。
顾秋瑾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她抬头看他:“说到底六姨娘怀的是老督军的孩子,且现在恰逢丧礼,六姨娘情绪激动难免,我觉着还是请个大夫时刻照顾着比较好……”
显然她对康梓卿刚刚那番话不赞同。
他眸色淡淡:“督军府从不养闲人,更何况那只是一个与我父亲毫无关系的遗腹子。”
顾秋瑾微愣住,是啊,老督军早已离世,六姨娘怀的不就是别人的孩子吗?康梓卿没有立即将六姨娘赶出府已经算是仁慈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安置六姨娘?”
他沉思了片刻,道:“自然是让她离开督军府,不过念在旧情上,也不会委屈了她,先前就给了她城郊的小别墅和一些商铺,已经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等丧礼过后就将她遣走。”
既然知道六姨娘下半生无忧,她也不用太过愧疚了,毕竟她知道,即使没有自己的出现,六姨娘也躲不过这一劫,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她抬头正视着他的脸,忽然问他:“你将六姨娘遣走,那么我呢?”
她也是府里的姨太太,若是他遣走了六姨娘,那她还呆在府邸会不会被人说闲话。
先前就听人说了,没了金主的豢养,这姨太太不过连个下人都不如罢了,运气好点收拾东西偷偷走人,运气不好的都是被正室发卖到了长三堂子去。
他眉梢微挑,带着一股子亲昵味道:“你就好好当你的七姨太太不就行了……”
她瞪眼,他根本就没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安慰:“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就成了,在意别人做什么,如果你觉得呆在府里不自在,我到时候带你去公馆住着可行?”
听到公馆二字,顾秋瑾立马想到了高虹,是了,她就住在成安街的公馆,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
心里忽然生了根刺一样,她想收回先前说的不在意这种鬼话。
虽然他说过没有碰过她,可是孤男寡女在一起难免会有冲动的时候,就算没有实质性的事情发生,但是磕磕碰碰什么的一定会有。
她试探地问:“你有去公馆住过吗?”
康梓卿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如实道:“有时侯会去住着,那里安静。”
她哼了一声,有些赌气地说:“我既是姨太太,又怎么好去住你的公馆,让人知道的话这流言蜚语唾沫星子不得把我淹死算了。”
他轻笑一声,问:“你在意他们的话?”
她愣了愣,不说话了,人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管天管地都管不着他们。
她现在就是觉得别扭得很。
想了想,又不甘心自己在这儿吃干醋,语气酸溜溜的:“就不能让我去小别墅住着吗?那公馆都有高虹了,还叫我去,你成心的吧?”
他眉头皱起:“谁同你说我是带你去高虹的公馆住着了?盛州城我名下那么多公馆,至于让你去与她同住?”
说着又觉得不对劲儿,才想起来,她竟是以为自己是去高虹的公馆住着,不免冷声道:“成安街的公馆是高虹一家老小住着,我喜静,除了一些场合需要有高虹陪同,其他时间我都未曾去过。”
“好吧,是我误会你了,但是我先同你说,我不住公馆,我要住小别墅!”她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而且是要名正言顺的那种,不是什么有钱人外养的姨太太那种身份!
他想了想,慢悠悠道:“我名下确实有一座别墅,不过你现在不能住进去……”
“为什么?”这么小气!
“因为……那座别墅是母亲生前留给我的,她曾说是当作给儿媳妇的礼物……”
顾秋瑾脸色微微一暗,她现在是姨太太,是他长辈的身份,若是住了不就乱了吗?
心中一涩,所以他是留着给他未来妻子是吗?
“就当我没问过……”
她转身赌气地要离开,早有察觉的康梓卿伸手将她拉住,望进她的眼里:“你若想去住着,我答应你便是。”
她的心脏顿时“噗噗”跳得厉害,他这么说,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康梓卿走到她面前,见她红着一张脸,不由地伸手去碰了碰她微微右边异常碍眼的红肿脸颊,企图唤回她的注意。
“嘶”脸上传来的刺痛让她不由地哼了一声。
“还疼吗?”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他的手掌干净漂亮,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她不自觉地歪头,握住他的手,将脸颊贴近他的掌心,蹭了蹭,冰冰凉凉的,她满足地喟叹一声,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就像一只餍足的小猫,亲昵地剐蹭着他撒娇,掌心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让他微微有些心慌,止不住的心悸,颤抖,喉结处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他小心翼翼的,一动不动,就怕碰了她的脸喊疼。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带你过去。”
……
回到房间才刚坐下,顾秋瑾还是觉得心脏跳得厉害,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说的“愿意”意图很明显,如果她答应了,夹在两人中间的那层窗户纸将不再是阻碍,他们的关系可以不顾那些世俗束缚,更进一步……
不知不觉,感觉口干舌燥,她却没有碰桌子上的茶壶,因为她知道那不是简单的茶水就能解决的。
绿如此时提着药箱过来,见主子一张脸红透了,心惊道:“七姨太,您这是怎么了?脸那么红,可是发热了?”
她捂了捂脸,掩饰地摇头说没事,赶忙叫她下去,自己从药箱拿出药膏准备敷脸。
只一低头,看到镜子中那已经散开的巴掌红印子,一时低叫出声。
天,这么丑!一张脸都肿得老高了,眼睑下还有隐约的淤青,一张俏脸成了这样,可把她给心疼坏了。
亏得康梓卿竟是对着她这张脸说了那么久的话,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翌日,是老督军出殡的日子,督军府上来吊唁的人围满了整个大厅。
六姨娘身子不佳,没有来哭丧,灵堂里只有康紫婷在那里哭得死去活来,顾秋瑾怕自己太过突兀,也想哭,可是就是哭不出眼泪,可把她急的。
幸亏后面她叫了绿如去给她拿了洋葱,这才没被那些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
起灵的时候,康梓卿才出现,一身白色的棉麻孝衣,头戴干草编织的帽子,身影颀长,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也能让人第一眼发现他。
老督军的葬礼结束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在坟前烧了纸,撒了纸钱,再焚香祭拜后一行人才亦步亦趋地下了山。
顾秋瑾只觉得浑身疲惫,低着头,不想说话。
“喂,回神!”
沈邝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顾秋瑾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你的脸怎么了?”
她闻言愣了一下,蓦地用手将脸捂住:“没什么。”昨日里虽有敷药,痕迹还没完全消。
“谁打的?”他的声音沉了几分,显然不高兴。
见她依旧低着头,沈邝拉了她的手怒道:“我问你话呢!!”
她也不客气了:“问了又能怎样?打都打了,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我这是关心你!”沈邝瞪她,气得头顶冒烟儿。
“我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这个长辈……”
“操,顾秋瑾你长能耐啊!哼!以后再收拾你!”
俩人这时已经到了督军府门口,沈邝怒气冲冲地说完,一摔车门,扬长而去。
顾秋瑾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进府里,恰巧迎面看到顾老爷子和顾明煜。
“哥,爸爸,你们怎么没回去?”
自家闺女儿刚进门就守了寡,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心疼的,顾之秋本来在老督军死后第二日要来看她,可礼节不许,才堪堪等到老督军出殡这一天才过来。
本来就心疼闺女儿的遭遇,现下看到她脸颊上还挂着清晰的掌痕,顾之秋一下子坐不住了。
外边说他女儿克死老督军的流言蜚语本就让他怒火攻心,眼下见此情形,他气得直哆嗦,拉着她的手道:“难道他也听信外边的流言匪语打你了?”
她撇开脸,说:“没有的事,您就别问了。”
顾明煜却说:“秋瑾,你不用害怕,若他真打了你,就算得罪督军府,我和爹也会帮你讨说法!”
就在这时,康紫婷突然出现,眼光怨恨地看着她:“是我打的,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二更完毕。又是新的明天快乐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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