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晚风飒飒,幽蓝的天空如被一块墨色的画布笼罩,落满点点星光。
夜来临了,然而此刻督军府的前院则是一片灯火通明,此起彼伏的高呼声,拼酒声,打拳声……在长廊处绵延回响着。
端茶倒酒的小丫头,端菜布菜的小厮们,在这番热火朝天中,如串线的陀螺般,在后厨和前院之间来回,转个不停。
相比较这边喧哗热闹,此刻偏远的东苑却更显寂静森然,偶尔听到苑外的一个婆子扫地时发出“嗦嗦”的声响,之后归于平静。
绿如端来的饭菜她吃得差不多了,正坐在茶桌旁喝茶解腻,半晌还不见绿如人影儿,便朝外喊了几声,绿如才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收拾碗筷。
她问:“去哪儿了?”
绿如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回道:“前院人手不够,刚被管家叫过去帮忙了,现在得空了才赶紧回来。”
“府里来了很多人吗?”
“人可多了,绿如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排场的,那些军官士兵个个人高马大的,说话声音跟打雷似的,我房里同住的小姐妹被那嗓子一吼,都吓得差点哭出来了,幸好绿如要伺候七姨太才不用待太久……”绿如鼓着腮帮子吹气,拍着小胸口,一脸庆幸。
顾秋瑾见她动作夸张的模样觉得煞是可爱,安抚说道:“都是带兵打仗的军人,自然是与普通百姓不一样,你第一次见到,会被吓到也是正常。”
绿如却不以为然:“军人可不全都是这样的,七姨太您忘啦,咱们少爷也是付军里的军官,还是大官儿呢,绿如从少爷身上可没觉得有像那帮莽夫一样的粗鲁举止,少爷可好了……”
见她一张小脸带着崇拜的痴样,顾秋瑾笑了,好奇问道:“那你觉得少爷是怎样的人?”
少爷是怎样的人?这可有点难为绿如了,歪着脑袋想了想,才如实道:“绿如没学过多少知识,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少爷,但是绿如知道,少爷是一个长得既好看,官儿又大的人,府里很多人都怕他,绿如也是。”
她挑眉:“既然怕他?刚刚又为什么觉得他好呢?”
是啊,少爷很好,她为什么怕呢?绿如也被自己这矛盾的说辞绕弯了,嘟着嘴说:“绿如也不知道,反正跟他们比,少爷就是好!”
顾秋瑾不由地笑出声,也不打趣她了,小姑娘这般纠结的情感多是怀春少女常有的,毕竟与那一帮满脸胡须,举止粗鄙的军官比,那康梓卿就像个香饽饽一样招人稀罕。
想到此,她不由地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稀罕他呢。
奈何过于理智,其实有时候她都不得不为自己过于理智感到不可思议,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大概上辈子就是一只胆小的兔子吧,躲躲藏藏,战战兢兢,只为保命。
等绿如下去后,她去浴间梳洗完便清清爽爽地出来了,自顾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整理头发。
倾身靠近镜子面前,忽然发现,镜中的人长得真好看,不知是成了少妇还是怎么,总感觉那眉眼多了抹不易察觉的艳色,她也不想自夸,但事实就是长得好看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漂亮的东西或者人,心情不免也跟着变好,特别是看自个儿的时候……
蓦地,她倏地嗤笑出声,如今她都什么境况了,还在顾影自怜什么呢?
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旧式古钟,还很早,也不知道前院那边什么时候结束,她想起白天许伯说的,要安排她去老督军住的东厢房……
脑海中莫名浮现白日里沈邝与她说的那些话,他说得对,那人并不是真的老督军,她确实不可能让他碰自己,可她也更不能让康梓卿或者是沈邝碰自己。
她甘身为姨娘,就是想借着长辈的身份,不与他二人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可又想到沈邝仍旧对自己存有想法,她又觉得这姨娘身份一点用处也没有,特别是对于这些离经叛道不守常规的人,比如沈邝,或者康梓卿。
不怪她也将康梓卿纳为其中之一,毕竟从她入住督军府后他对自己一直暧昧不清的……虽然她有过小小的反抗……
甚至几次差点……
“哎,想什么呢?”她嘟囔一声,双手捧着热烫的脸颊,使劲儿拍了拍,闭眼摇头不愿去看镜子中那一脸绯色的人。
冷不防地,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双大手,在她没防备下,一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拉入怀中……
!!!
顾秋瑾猛地瞪大眼,抬起手肘攻击,却瞥到镜子里那人的脸……出口的喊叫声吞入腹中。
康梓卿!又来这一套!
他将她攻击的手肘截住,让她动弹不得,眼神透过镜子看向她。
她质问:“你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为何不能?”他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闭着眼,懒懒地道。
“我是你的长辈!”顾秋瑾扭脖子气恼地瞪着他,企图用姨娘的身份制止他越距的动作。
他冷笑:“姨娘莫不是忘了,我父亲早已入殓安葬了,那个不过是一个假货。”
虽是假货,但他既然称她为姨娘,还这般乱来,难道这就是他喜欢的禁忌吗?顾秋瑾羞恼至极,还是不死心地道。
“可在外人眼里我还是……”
“够了!”他冷声喝道:“你该知道的,从父亲离开那一刻,督军府上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也包括你!”
顾秋瑾微张着唇,喘着气,一点一点地消化他话里的意思,心中弥留的疑问霎时如数解开。
现在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在她已经得知真相后还遂了她的愿让她以姨娘的身份进督军府,他知道自己不愿与他有纠葛,处处避着他,才想借着这个身份将她牢牢困在督军府内,任他为所欲为吗?
康梓卿果真心思缜密,像看小丑一样,看着她一步步地往他的圈套里面跳,然后牢牢套住她。
她的小聪明在他眼里都不够看,好无力啊。
察觉到他的手越发不安分,顾秋瑾瑟缩着,环住胳膊儿,像是要护住内心最后一个堡垒,无力地反抗:“求你了,今夜是我与老督军的洞房夜,不该是你……”
“啊!”
他双手微一使力,惩罚一般,将她往前一推,她的腰撞在梳妆台上,虽然不是很疼,但也让她蹙紧了柳叶眉。
他低着头,双手环住她的腰,紧紧箍在怀里,感受着她颤抖的娇躯传来的异样快/感,甚是亲密地贴着她的耳垂:“别说我不爱听的话,嗯?”
像是疼惜,又像是可怜她一样,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紧闭的红唇上,舔一下,两下……诱惑着她,一点点卸下心防。
她曾听人说过,情侣接吻的时候,鼻子有时会碰到一起,所以要寻找各种不同的角度。可是为什么与他接吻时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呢?
才想着,他却离开了她的,眯着眼看他脸色不快地将高挺鼻梁上的眼镜取下,丢掉。
其实,也不是不会发生……
他长得可真好看,可是,她还是觉得小命重要怎么办?
在他欲重新低头亲吻她的时候,顾秋瑾咬了咬下唇,攀在他胸口上的手用力一捏,他“嘶”的一声叫了出来,随之松开了她,揉着胸膛,退后几步,脸色白得吓人,微微冒出了些许冷汗。
顾秋瑾一看他素白长衫的胸口处像开花一样泛出点点红色血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白天时便见他唇瓣粉白,无血色,再加上刚刚他抱自己的时候胸口刻意避开她,她就猜出了个大概……
“你下手可真狠。”康梓卿盯着她,目光灼灼。
顾秋瑾被盯得心虚,等看到他右胸处接近心脏的地方开出了一朵刺眼的大红花,她这时才知晓自己下手过重了,顿时有些底气不足道:“谁,谁叫你胡闹来着,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受伤那么严重。”
只心下骂他,这厮受伤了还不忘记占她便宜,活该。
他声音微哑:“如果不是想及时赶回来见你,伤口也不会裂开。”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有气无力,顾秋瑾没听清楚。
“没什么。”他捂着发疼的胸口,旁若无人地躺在了她的床上,皱着眉闭上了眼睛。
“你的伤口裂开了的,赶紧去换药……”
“不必了,反正我这样也如了你的意了,让它流,血多的是。”说着背过身去不看她。
顾秋瑾:“……”他此刻的样子感觉就像一个要不到糖而耍脾气的孩子一样,让人好气又好笑。
沉默了一会儿,听到她开门离开的声音,康梓卿这才转过头来,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每次受伤都是自己躲起来舔伤口,他果真不能奢望有人会来心疼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
“你干嘛?起来敷药!”顾秋瑾不客气的声音传来,打断他的思绪,随后他就像一个布偶般,由着她给自己脱衣,换药,再绑上绷带。
看着她黑色的脑袋,他说:“不是走了吗?还来干什么?”
怎么听着有点赌气的味道?她愣了愣,也不点破,哼了一声:“是走了啊,但是路过了你的屋子,想着有可以救人的药箱就回来了,怕你的血流太多,把我的床弄脏……”
康梓卿听了,浅茶色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后慢慢张开,眼里的光彩越来越亮。
他知道,自己住的屋子离这里是有些远的,还比较靠边,顾秋瑾哪里都能路过,就是不会路过他的屋子,除非她刻意……
低头看着她认真为自己忙碌的模样,他的手伸过去,落在她乌黑的发顶上,揉了揉。
“……”她腾出一只手将他推开,她又不是宠物。
“好了。”给他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顾秋瑾才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开口准备想请这尊大佛离开,却听到有人来敲门了。
“七姨太,是我,许伯,您该去老爷那边了……”
她看了康梓卿一眼,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将上衣穿上,这才试探地回道:“您等会儿,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说完示意他道:“等我出去了你才能出去,听到没有?”她可不想落人口舌,按现在的一些风俗,浸猪笼的恶习可还没完全废黜呢,她可不想成为最后一个受害者。
康梓卿不答话,坐在原处,只目光森森地看着她装着一脸淡然开了门,出去。
直到门合上的那刻他才哼了一声,显然并不在意她去的地方是老督军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看到小可爱们的评论都信心十足地想加更,小可爱们多多评论激励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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