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事更比国事烦

在太子位置上坐了三十多年,胤礽的心情已经有点变态,确实,这个等待太漫长,容易让人疯狂。有一次,围猎的时候,他听说康熙身份欠安,心情很兴奋,几次派人去察看康熙的日常起居。还有一次,他本人偷偷地来到康熙帐前,扒开帷幄的缝隙,偷看里面的情况。不巧,这事被其他皇子撞见了,将这事告诉了康熙。

皇帝好做,父亲难做

作为一个皇帝,康熙能够打八十分以上。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好父亲,至少比他老爹顺治强得多,康熙是一个非常有父爱的皇帝,但别人眼里的好父亲未必是儿子眼中的好父亲。

作为一个父亲,康熙有太多的痛处,以至于最后雍正继位都不明不白,到处流传雍正夺嫡篡位。我们来看看康熙与众不同的一面吧!

一切还得从康熙四年(1665年)九月初八的那天说起,这一天康熙结婚了,年仅十二岁。新娘是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这次婚姻是一次政治婚姻,当然也不排除小康熙爱上了那个比他大三个月的小姑娘,不过这种可能性非常小。

康熙刚继位时政局不稳,让他早点结婚是为了生儿育女,给大清国一颗定心丸。同时,方便康熙早点成熟,早点亲政。康熙跟他爸顺治一样,虽然早婚,但其实也不早。他发育得比较早,很早就对女性表现出了“雄心勃勃”的兴趣。孝庄看到康熙那么早就对女人感兴趣,不希望他闹出什么笑话,所以早点让他结婚。孝庄是一个非常注重礼仪的人,康熙一生深受他影响。

结婚两年后,康熙才生下第一个孩子,而且是个男孩,不过这个孩子没保住。康熙再接再厉,生了十来个小孩,接连夭折了七个。

幸运的是,康熙和赫舍里氏非常恩爱,康熙后来回忆她说:“皇后节俭居家,宽仁待下,仪型允备,淑德著闻。”这场包办婚姻开出了爱情的花朵,这是当时很多人都觉得幸福的一件事,至少,顺治的悲剧不会再重演了。

康熙八年(1669年),灭掉鳌拜之后,赫舍里氏又怀孕了,为康熙生下了一个儿子。对这个孩子,康熙非常珍爱,给他取名为“承祜”,希望承上天的保佑,这孩子能茁壮成长。

承祜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很得夫妇俩的欢心,只可惜两岁半的时候,这孩子也夭折了。这对夫妻俩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皇后因此陷入了悲伤之中,就像当年皇太极的爱妃海兰珠丧子一样。

康熙的悲痛也可以想象,孩子的去世让他心情灰暗,遇事消极。大臣们纷纷劝他节哀顺变,皇后受得打击更大,儿子去世后,她不久就陷入了一场大病中。

就在康熙陪同祖母孝庄温泉疗养的时候,忽然接到皇后病重的消息。康熙是一个非常注重孝道的人,他不敢把这事告诉祖母,但精明的孝庄从康熙脸上看出了什么,问他原因。康熙如实相告,孝庄让他赶快回去照顾皇后。康熙于是连夜赶到皇后身边,在康熙的精心照顾下,皇后的病情好转,恢复了健康。

三藩叛乱之时,康熙帝焦头烂额,就在这内忧外患之中,皇宫中再次传来喜讯,皇后再次临盆了。但这次似乎有点……有点难产,或许是受了吴三桂叛乱的惊吓吧!总之,这次状态不是很好。

皇后没有让康熙失望,经过艰难挣扎,终于生出一个男孩。可惜,当太监把这个消息告诉康熙时,康熙却凝固了,没错,孩子保住了,大人没保住。

欢乐和痛苦同时来到,吴三桂等人还在那边折腾,康熙陷入了沉默中。皇后去世时不到二十一岁,如花的年华,康熙为她洒尽泪水。

当时战火纷飞,全国大乱,康熙在百忙之中仍然为皇后辍朝五日,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皇后的灵柩停了二十一天,康熙几乎每天都到皇后的灵前祭酒,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流泪。皇后去世三年后,康熙没有册立皇后,后来还是在孝庄的要求下,册立了新皇后。

康熙对皇后的感情非常深,曾经写诗怀念:“月掩椒宫叹别离,伤怀始觉夜虫悲。”

也许正因为这份深情,皇后留下的儿子才享受到了清朝三百年来没有一个皇子享受的待遇,他生下来不到两年就被立为太子。这个太子就是胤礽。

胤礽并不是康熙最大的儿子,但却是嫡长子,他的地位在康熙所有的子女中是最尊贵的。康熙之所以给他这么好的待遇,从某种意义上是对亡妻的怀念。胤礽两岁的时候,康熙推翻祖制,立他为太子。

康熙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希望他有一天能成才,继承大统。所以,亲自担任他的教育重任。尽管康熙日理万机,还是抽出时间亲自教太子四书五经,每天临朝前,都要督促太子背诵昨天学习的内容。如此耳提面命,寄予了深厚的父爱。

太子六岁时,康熙为他请了著名的大学士授课。太子的表现也非常不错,继承了父母基因,各门课程都非常优异,文武皆备。而且太子长得仪表堂堂,有君王之相,康熙非常喜悦,特地为他建造了一座园林,以便随时能够见到太子。

康熙经常亲自检查太子的功课,一次,他问太子的老师汤斌:“太子的书读得怎么样?”

汤斌回答:“太子聪明睿智,学问精深,实在是江山社稷的福分。”

老师们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由此也能看出太子确实不是庸碌之辈。到了夏天时,太子坐在那儿学习,既不让人挥扇,也不脱衣服,端坐着看书,而且没有厌烦的样子。由于刻苦用功,太子的满汉文水平都相当高。以至于大臣们都说:“我们虽然也学过满文,但不能精通,看到皇太子的满文书法,臣等真是望尘莫及。”

汤斌甚至对皇太子说:“皇上对太子要求过于严格了,这么炎热的天气,功课又这么重,恐怕太子吃不消啊!”

康熙说:“太子每天苦读,寒暑未断,从来没有抱怨过,如果是我强迫他,他也不会这么聚精会神啊!你们都看到了,我什么时候逼过他?”

康熙兴致来了,还让汤斌教其他皇子一起读书,不过,这场声势浩大的读书活动最后却是以闹剧收尾的。从后来的情况来看,康熙对太子的教育也是失败的。

康熙自夸地对大臣说:“朕宫中从来没有不读书的子女,现在诸皇子虽然不是由大学问家教他们,但都能读书。朕也非好名的人,所以向来对皇子的读书,没有刻意去逼。现在特意召开皇子读书活动,到时你们可以看看皇子们的表现。”

汤斌拿出经书,教皇子们阅读,皇子们读得朗朗上口,让他们解释意义时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康熙在一旁很是得意,大臣们马上拍马屁:“现在我们亲眼目睹了皇子们的读书讲义,体会到皇上教子的良苦用心,连我们都受到激励和鼓舞。”

康熙一听,兴致来了,说:“朕幼年读书的时候,每次都会读上一百二十遍,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现在朕让皇子们也按照这个标准来读,大家都说太多了,每篇只要读十几遍就行。朕不赞同,你们看看太子的书法,写得很地道吧?如果不是朕让他下苦功夫,能达到这个层次吗?”

康熙又让几个老师秀一下书法,然后让大家评论,大家都说很稀松平常。

康熙更得意了,亲自在绫缎上写了一首程颢的七言诗,果然苍劲有力,大臣纷纷拍手赞扬。

这场读书活动更像是一场表演,其中有康熙的虚荣心在作怪,所以到最后戛然而止。

那些陪伴太子读书的老师们在整个过程中受尽了折磨,一方面要承受康熙和太监们的冷嘲热讽,另一方面还要想方设法阿谀奉承,而且马屁还得拍出新意。这些老师大多是年长之人,每天陪着年轻人读十几个小时,累也累昏了。读书秀的第三天,老师耿介中途晕倒,不得不出宫调养。三天后,汤斌也称病请假。

康熙认为这些人消极怠工,非常生气。明珠等人趁机进谗言,说太子在写书法时,汤斌擅自用红笔圈点,简直是没大没小。还有人说,太子读书时,汤斌拿着书打瞌睡。

这些事可能是真的,但是作为一个六十五岁高龄的老师,整日这么辛苦也是可以理解的。结果,康熙对这些老师们作出了不公正的处分。耿介被革职,汤斌也被革职,太子的满文老师哈塔受到降级处分。

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结局,太子的老师纷纷下岗,这个结果无疑是说明太子天资聪明禀赋很高,老师们都不称职,通过打压老师来提高太子。这是康熙对太子的溺爱,最终的后果还是由太子来承担。

太子党风云

康熙对儿子们,尤其是对太子的爱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爱一旦过头就会变成溺爱,反而会对孩子的身心不好。

康熙十七年(1678年),太子五岁,康熙正忙于平定三藩。在这期间,太子出痘了,康熙非常着急,抛开军务,陪了太子十二天,直到太子没有大碍。之后,康熙还在太庙里祭奠,感谢上天和祖宗保佑太子平安无事,并重赏治疗太子的人。

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他带着太子、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南巡,到达山东德州时,太子突然生病。康熙立即改变南巡计划,在德州停留十几天,专门照顾太子,还让太子的叔外公索额图过来陪太子。

当然,对于其他皇子,康熙也表现出了父爱滔滔的一面。

康熙的溺爱导致了太子的骄纵,在恭顺一面之外,太子还有暴戾的一面。谁只要违拗了他,他就会显得暴躁无比。康熙虽然节俭,但太子非常奢侈,在跟随康熙南巡的过程中,太子向地方官员狮子大开口,康熙就算惩治贪官,也没法惩治太子啊!地方官谁敢得罪这个未来的皇帝啊?还不得乖乖拿出银子。在江宁的时候,就因为清官陈鹏年不配合,太子就差点要把这个人处死,幸亏康熙还算明智。

太子的骄纵是一天天养成的,在宫里宫外他的口碑并不好,熟悉的人说太子刚愎自用好杀人,喜欢虐待下人。连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太子曾经亲手打过平郡王纳尔苏和海善,对朝鲜的使者也非常傲慢,以至于朝鲜的使者回去说:“如果太子当政,清朝必亡。”

康熙在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中途生病,特别想念太子,让他过来探望。当时太子只有十六岁,还没有脱掉贪玩之心,来了之后,看到生病的父亲,丝毫没有忧虑之色,反而喜形于色。康熙很吃惊很生气,觉得太子不孝,就把他打发了回去。

回京后,康熙找借口杀了几个太子身边的人,想以此给太子敲敲警钟,不要听小人的话,别在外面乱搞,太子曾经和几个人搞同性恋,康熙也知道这事。

可惜,康熙的敲打并没有起到作用。太子依旧我行我素,性情乖戾,康熙很寒心,以至于他愤愤说道:“隋文帝就是因为不能预知到儿子隋炀帝的罪恶,才不得善终;我只要还活着,就不会容忍太子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情。”

从这时起,康熙心里就产生了废太子的想法。可惜,康熙实在没法对太子下手,每每想起过世的皇后,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对太子的溺爱中,尽管他给了太子许多机会,但太子从来就没有珍惜过。

康熙对太子不满,太子对康熙更不满:你这皇帝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太子曾经公开对别人说:“纵观古今,有坐过四十年的太子吗?”

太子等得花儿都谢了,开始失去耐心了。确实如此,再等下去,当上皇帝也是个老头了。但是太子这种话毕竟是大不敬,对康熙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还有一件事情让康熙对太子很失望。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五月,北京的天气非常炎热,康熙带着儿子们离开北京,前往热河行宫避暑,热河行宫也就是现在的承德避暑山庄。康熙这次去承德带了八个阿哥,其中有皇太子胤礽和十八阿哥胤祄。这个十八阿哥还不到八岁,就跟着康熙来这里避暑打猎。

他们先在热河住了一段时间,接着便继续往北,带着大批人马围猎。就在大家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十八阿哥突然病倒。开始还只是发烧,康熙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把十八阿哥留在驻地,带着部队继续前行。走着走着,照看十八阿哥的人忽然快马加鞭赶过来报告康熙,说十八阿哥病情加重,非常危险。

康熙一听,立刻回到十八阿哥的身边。赶回驻地后,发现十八阿哥的情况果然不太好,两腮红肿,高烧不退。可惜驻地缺乏医药,康熙心急,派人去宫中接御医来诊治。

十八阿哥病重的时候,康熙经常把他抱在怀里,喃喃自语。幸亏御医赶到,小阿哥的病情终于得到好转。康熙很高兴,给坐镇北京的胤祉和胤禛发了一份手谕:“十八阿哥现在已经好转,想是没有大碍了,你们可以放心了。朕一个年迈的人,也仿佛获得新生一样。”

康熙对十八阿哥如此重视,可见他老年得子,舐犊情深。为了十八阿哥,康熙放弃狩猎,带着队伍回京城。但是在半路上,十八阿哥又发病了,而且这次病情更重,跟上次的症状还有一些不一样。即便是御医,也毫无办法,最终,还没到京城,十八阿哥就染病身亡。

失去胤祄那一年,康熙五十五岁。人生有三大不幸,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康熙虽然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也经不起老年丧子这样的悲痛。十八阿哥之死让他痛不欲生,然而,让康熙更加气愤和不解的是:随行的其他皇子对十八阿哥之死根本无动于衷,尤其是太子,对小弟弟的病情丝毫不关心,小弟弟死后,在他脸上根本看不到任何悲伤的神色。

康熙很难理解,这些儿子个个能文能武,自己对他们个个都不错,给了他们应有的父爱,但为什么他们居然毫无手足之情呢?自己并不是一个冷漠的父亲,他们没理由冷漠无情啊!再说了,太子当时已经有子女了,难道他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由于太子的特殊地位,时间一长,在他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这是古今的通例,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当然会有很多人向他靠拢,以便取得政治利益。康熙也确实是把太子作为储君来培养的,在出征或者出巡的时候,康熙一般会让太子代理朝政。太子接触权力多了,自然会上瘾,当太子还是不如当皇帝好啊,问问历史上所有的太子,估计都是这种感受。

索额图是太子的叔外公,他是索尼的儿子,不仅跟太子的关系密切,跟康熙的关系也非常好。康熙在擒拿鳌拜之前,屡次召索额图进宫商议对策,最终铲掉了鳌拜及其党羽,实现了亲政的愿望。索额图因此飙升到国史院大学士,一年后加封保和殿大学士,权倾一时,地位相当于宰相。

康熙朝中最有权力的两个人物,第一是索额图,第二是明珠。明珠是康熙惠妃那拉氏的堂叔,地位当然不如索额图尊贵,但也是皇亲国戚,再加上有能力,在康熙朝相当红。当时,京城流传一句谚语:“要做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

索额图和明珠的关系非常不好,两人不仅政见不同,而且互相争宠,积怨很深。在朝廷上斗来斗去,这一切康熙都看在眼里,但最高领导者就喜欢保持这样的平衡,防止某个人独大,造成鳌拜那样的权臣局面。索额图和明珠虽然关系不好,但两人还是有相似的地方,都喜欢擅权。索额图在擅权这块过于嚣张,而明珠则相对阴险。京城里还有一则顺口溜:“天要平,杀老索;天要安,杀老明。”可见,百姓对这两人是恨之入骨的。

刚好索额图、明珠属于两个敌对的派系,索额图是太子党的领袖,明珠是皇长子胤禔的外叔公。而且,胤禔比太子大两岁,是太子的兄长,只不过是庶出,地位低于太子。胤禔本人心里也不服,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而已。再加上胤禔这个人常年征战,在众兄弟中威望最高,见识和阅历都比其他人要高。

明珠纠集了一帮人围绕在皇长子周围,形成了“皇长子党”的雏形,与太子党形成对峙之势。对索额图和明珠之间的明争暗斗,康熙本来是不想干涉的,但是现在他们把太子和皇长子也卷了进来。康熙不能坐视不管了,经过认真的考虑,康熙选择保护太子,遂严厉打击皇长子党,将明珠罢免。

明珠失势后,太子一党势力更加庞大,俨然形成了一个小朝廷。大臣们为了将来的前途,蜂拥聚拢在太子身边,这是一本万利的投资,而且保险系数很高。康熙皇帝已经是老人了,终有归西的一天,将来的朝政还是这个未来的储君说了算,现在正是最好的投资时刻。

作为太子党的首领,索额图更是上蹿下跳,四方奔走,竭力提高太子的地位和威望。为太子制定礼仪的时候,索额图授意太子的服饰一律用黄色。每年的三大节日,太子接受百官朝贺,一律行两跪六叩之礼,与皇帝的三跪九叩之礼只差一个档次。索额图的这些措施无疑把太子抬到跟皇帝差不多的位置,引起了康熙的不满。康熙责备说:“太子所用的仪仗和礼仪,有些过分,几乎与朕相同。”

这件事激化了康熙和索额图的矛盾,很早的时候——亲征噶尔丹之时康熙就对索额图不满。康熙的中路军逼近噶尔丹的军队,但是费扬古的西路军还没赶到。噶尔丹散步谣言说俄国的六万鸟枪兵会过来一起打清军。索额图是胆小怕死之辈,一再要求康熙后退。

每逢战争,索额图总是慌里慌张,贪生怕死。后来,征讨噶尔丹胜利后,康熙回京,把索额图大骂了一顿。自此,索额图觉得颜面尽失,没脸继续坐在位子上,便提出了退休。尽管如此,这不代表索额图真心认错,他心里其实对康熙怨言颇多,尤其是他没想到康熙并不挽留自己。所以,勾结一众人,紧紧抱住太子这棵大树。

在德州时,太子病重,康熙叫索额图过来陪他。但索额图不懂规矩,骑马直接到太子门下,视皇帝如无物。索额图与太子一起,做了许多让康熙不高兴的事情。

康熙终于发作了,以“结党营私,议论国事”的罪名将索额图抓捕起来,康熙指责索额图:“你做大学士的时候就贪污行贿,我把你革职了。后来又起用你,没想到你不思恩,就是养一条狗,也懂得主人的恩。像你这样的人真是不知好歹,我本来想派人去抄你的家,搜罗证据,但担心牵连的人太多,闹得举国不安,所以才没这样做。我若是不先制住你,你反倒会先发制人,对你这么做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可以就地正法。”

从康熙的话中,我们能发现康熙这么做显然是怀疑索额图跟太子密谋篡位,而且康熙也深知太子党人多势众,盘根错节。康熙不想把这事办得举朝震动,只是将索额图和他的家人全部软禁起来,并拘留索额图的同党额库礼等人,将索额图及其同党在朝做官的子孙全部革职。

据说索额图被囚禁之后,大臣们依旧怕他,很少有人敢检举揭发他。这种心理也可以理解,索额图虽然被囚禁,毕竟位高权重,只要没处死,说不定哪天就会得势。至少太子一旦登基,索额图肯定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看到大臣们无人敢检举索额图,康熙更加气愤,他感觉自己被架空了,所以下了狠心,处死索额图及其两个儿子。

对处死索额图,康熙丝毫也不后悔,多年后他还愤愤不已地说:“索额图实为本朝第一罪人。”这是帝王的思维方式,凡是威胁到他权威的人,一定要抹黑丑化打倒。这时的康熙早已忘记索额图是帮助他铲除鳌拜的第一功臣,当年康熙经常说“索额图是本朝第一功臣”,前后对比,我们能看出权力的冷酷无情。

索额图之死,对于太子和太子党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康熙没有对太子怎么样,但危险已经来临。太子的地位开始岌岌可危。

太子疯了

索额图死了,稍有警惕性的人都会感到自危,但是太子却浑然不觉。这是康熙把他害的,多年的骄纵让太子觉得自己是天经地义的太子,没人能取代自己的位置,没人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胤礽仍然脾气不改,经常殴打臣民,惹起了一片反对之声。看到太子如此不争气,康熙恨铁不成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导火索一样,让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太子位置上坐了三十多年,胤礽的心情已经有点变态,确实,这个等待太漫长,容易让人疯狂。有一次,围猎的时候,他听说康熙身份欠安,心情很兴奋,几次派人去察看康熙的日常起居。还有一次,他本人偷偷地来到康熙帐前,扒开帷幄的缝隙,偷看里面的情况。不巧,这事被其他皇子撞见了,将这事告诉了康熙。

康熙非常愤怒,将皇子和大臣们全都召来,当面痛斥这些没有心肝的儿子们,康熙骂得最狠的还是太子。他骂道:“没人比你更过分,你平常就不听我教诲,目无法纪,我包容了你几十年,你什么时候悔改过?平常你就挥霍无度,花费比我还要多,我不跟你计较了。跟我南巡的时候,你居然向当地官员索要贿赂,这不是跟我的政策公开唱对台戏吗?你十八弟病危的时候,你居然无动于衷,像你这种不孝不仁的人怎么当太子啊?你昨天深夜在我帐外窥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看我死了吗?你还派了一大堆人在监视我,是吧?”

说到这里,康熙流出了眼泪:“你不知道你这么做让我寒心吗?我这个皇帝真可怜,还得每时每刻防备着自己的儿子,每天都要担心会不会被儿子毒死,你说我哪点对不起你啊?”

康熙泣不成声,一时激动,晕倒过去。这一次,康熙真的受伤了。他当众宣布废除太子。

回京后,康熙祭奠太庙,昭告天下,正式宣布废除太子。此外,康熙将太子交给皇长子胤禔看管,并诛杀了太子的六名党羽。

康熙是本着处理政变的态度处理这个事情的,他私下里认为太子想谋害自己,为索额图报仇。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太子虽然有结党的嫌疑,但还不至于谋反。索额图之前肯定跟太子商议过继位以后的问题,但还不至于说要发动政变,囚禁康熙。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实力,还因为康熙的威望非常高,无人能取代。如果通过政变的方式让太子继位,肯定会发生动乱,无法维持局面。

废掉太子后,康熙的精神也受了很大的打击,六天六夜无法入睡,心情无比灰暗,甚至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在这事情,康熙有一种巨大的受挫感,自己这么对太子,对太子倾注了无限的心血,没想到居然把他培养成一个不仁不孝的人。康熙号称“仁孝治国”,这个结果对他简直是一种讽刺。

在教育方面,康熙是失败的。雍正吸取了这个教训,让皇子读书的时候,一定要先拜老师,尊师重道,才能培养出合格的王子,否则只是纨绔之徒、品性恶劣之辈。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宫里传来一个消息:废太子疯了。

根据太监的报告,胤礽忽然站立,忽然坐下,言行失常,形同鬼魅,睡觉也不在一个地方,经常迁来迁去,吃饭吃七八碗都不知道饱,喝酒喝二三十杯都不知道醉。一句话,胤礽中邪了,鬼附身了。

胤礽的这种表现很可能是精神失常,身为太子本来压力就大,那么多兄弟盯着,被废之后压力就更大了。

康熙听了这个消息大惊,终于给胤礽之前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胤礽并不是个坏孩子,只是因为中邪了。

在野史笔记《十叶野闻》中也记载了废太子发疯之事,不过野史给出的解释不同,认为废太子之所以发疯是被四爷胤禛下迷药,我们不妨来看看:

胤禛少年时经常只身行走江湖,结交奇人异士,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有一次,胤禛漫游到河南嵩山,便进少林寺拜少林武僧为师,并在那里习武半年。后来,师傅见他并非习武之人,便教了他一些皮毛后赠他一铁杖让他下山。

回到京中,胤禛遇到太子宾客在街上仗势欺人,把人家打得满头是血,当时却又无人敢管。胤禛心中不平,便走过去问苦主为何如此,旁边的恶少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管这闲事?你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想活了不成?”胤禛大怒,盯着此人看了半晌,突然抽出铁杖猛击其头,把那恶少打得脑袋开花,其他人见胤禛把恶少打死,吓得一哄而散。

太子党人得知胤禛回来后,便深夜派遣刺客去雍亲王府行刺。当夜,胤禛正在一喇嘛的陪同下诵经,突然见窗外白光闪闪,上下无定,觉得非常奇怪,便命喇嘛去看看怎么回事。喇嘛说:“殿下不用担心,我已派某力士去办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胤禛见院中的树枝都有如刀削,蓄养的恶犬有身无头,还有数十名武士横尸园中。胤禛正惊诧间,喇嘛过来禀告说:“这些都是昨晚来行刺的剑客,他们技穷力竭,被力士所杀。今晚他们可能还要来报复,请殿下当心。”

胤禛听后,赶紧命手下侍卫加紧防范。当晚,果然风声鹤唳,屋宇震摇,只听得屋顶上金铁鸣动,两边人马在屋顶上决斗,哐哐当当,甚为激烈。次日,太子宫的人惶惶出去抢购数十棺木,雍亲王府也是如此。这时,太子宫和雍亲王府都在广招喇嘛前去诵经做道场,朝中大喇嘛被雍亲王府先招了去,不料他前脚刚进,后脚就有人命他立刻赶去太子宫。大喇嘛碍于雍亲王府的情面,只好说不能复命。太子听后大怒,扬言要将大喇嘛捕杀。大喇嘛心里害怕,便托国师求情才逃过一劫。

这时,有个奇士从四川来,到雍亲王府求见胤禛。两人一见,胤禛发现是原来结交过的好朋友,十分高兴,便留他下来,谈论技击武艺。两人谈得正开心,奇士突然作色道:“殿下有难,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胤禛问:“你怎么知道?”奇士道:“听说太子宫新得一个奇人,能以铁冠在百里外取人首级,今晚就要来祸害殿下了。幸好天不绝殿下,让我得知此事,今天是特来报讯的。”胤禛问:“那你有什么办法对付?”那奇士冷笑一声:“他是以喇嘛咒语为护符施展其法术的。今晚我们以贝叶蒙首,那铁冠必然来而复去。我们可以先在庭外张一袈裟,就像蜘蛛张网一样,铁冠到时必然跌落其中。”

当晚胤禛听从其言,果然获得铁冠。太子听说铁冠丢失,十分恼怒,而后竟然积恨成疾。胤禛得知后,派大喇嘛前去太子宫,说:“我有阿肌稣丸,可以治殿下的病。”太子道:“你不是帮着胤禛的人吗?我哪里敢吃你的药?”大喇嘛说:“哪里哪里,胤禛暴虐,众叛亲离已经很久了。他现在已经遨游四方,不敢回来,殿下要是不信,可问某喇嘛。”某喇嘛本是太子的亲信,但其实也是大喇嘛的徒党。太子不知其计,便问某喇嘛,喇嘛说:“大喇嘛是西天活佛之师,其丸能治百病。服之必然有效。”太子相信了他,便令大喇嘛进药丸服用。

殊不知,阿肌稣丸本是媚药,或者兴奋药,并不能随便使用,一旦滥用的话,必然致使神经中枢受到过度的刺激,最后形态癫狂,无法自制。服用几天后,太子果然便发狂了,他在屋里大喊大叫,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最后连大小便都失禁了。太子妃大骇,赶紧上报康熙帝。康熙帝派人去看视,得到回复说太子已不复成礼,安静的时候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奄奄一息,躁动的时候就像野兽一样狂呼乱叫。康熙不得已,只好下诏废其储位。

这段野史很有意思,他把太子被废一事说成是雍正策划,让太子发狂,然后被废的。实际上,太子发狂是在被废之后,并不是在此之前。

就康熙的理想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太子仁德贤良,众皇子围绕着太子,悉心辅政,一心为公,太子呢,也全心治国。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的,康熙捧太子,结果太子势力过大,威胁到了自己的权力,康熙不乐意。康熙让皇子们从政历练,结果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太子心里不爽。最后的结果是,大家都不愉快。

康熙对儿子的培养有一个标准,首要的希望是培养成君王,能够治理天下的那种人;其次是贤王,能够辅佐君王安天下打造朗朗乾坤的那种;再其次是大将军,能够带兵打仗做大元帅的那种;更次之的是搞学术,做大学问家,像淮南王刘安那种,能够推出《淮南子》这样的名作,当然不要学习刘安造反。最次的是培养成一个书画家,好歹也是雅士,也是艺术家。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的话,那就是一个酒囊饭袋了,康熙是不会培养只有种田才能的儿子的。

争储夺位

太子一废,皇子们个个都活跃了起来,他们从地平线上看到希望了,大家都意识到,现在全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就看谁的本事大。

这是康熙万万没有想到的,康熙是个重感情的人,至今还沉沦在悲痛中。他万没有料到这些儿子们丝毫不体谅自己的心情,也不照顾一下胤礽是他们的兄弟,居然迫不及待地暴露出对储位的欲望。康熙的心情更凉了,他想到了齐桓公,想到了隋炀帝,这些人不得善终,全是因为没有好儿子啊!

康熙先是劝儿子们:“十八阿哥刚死,胤礽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我现在身心交瘁,只想能够好好安度晚年,你们不要再争夺了。储君之事我自有决断,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到时候按照我的圣旨办。”

康熙想要儿子们和睦,这是不可能的。

第一个蠢蠢欲动的人是皇长子胤禔,这是可以理解的,他年纪最大,当年就在明珠的指导下跟太子争过。

胤禔这个人,确实是有才能的,按照康熙的教育标准,他应该算得上是一个能带兵的大将军吧,当然,也不是特别优秀的大将军,跟韩信这种肯定没法比。考虑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胤禔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胤禔十八岁的时候,康熙就让他协助伯父福全征讨噶尔丹,当时胤禛的表现说不上很好,也不算特别差。

那次,清军在乌兰布通打败了噶尔丹,本来是有机会一举歼灭噶尔丹的。但清军内部意见不统一,结果让噶尔丹逃脱。康熙很生气,后来收到了胤禔的密奏,胤禔把责任全推到福全身上。康熙愤怒之下,让胤禔提前回京。

胤禔回来后,康熙教训他:“裕亲王是你的伯父,也是你的上司,你不仅越级上奏,还说他的坏话。你知道忠孝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在这次出征中,胤禔犯了不少过错,福全本打算回去后参他一本,后来得知康熙已经责备他了,想想算了,便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从这事可以看出,胤禔这个人虽然没有太子那么过分,但人品也不是特别好。福全是康熙的哥哥,当时若不是康熙出痘,继承大统的很可能就是福全。康熙岂容自己的儿子对二哥不敬?

受了这次训斥,此后,胤禔在战场上的表现还算可以。

太子被废之后,胤禔觉得这下该轮到自己了。加上康熙让他看管太子,并为自己护驾,他觉得这是康熙在暗示:将来由你继承大统。

人一旦有了贼胆,行为就变得放肆,胤禔头脑有些发热,上奏说:“胤礽品行卑污,为人不齿。如果父皇想诛杀他,不必亲自动手。”

还没当太子,就想置废太子于死地,对于这种人,康熙是很看不惯的。所以他召集众皇子,说道:“你们中如果谁想钻营当太子,就是国贼,国法不容。”

康熙还当面对胤禔说:“我虽然废掉太子,让你保护我的安全,但是没有立你的意思。你秉性急躁愚顽,当不了太子。”

康熙让胤禔、胤禛和九阿哥胤禟看管胤礽,胤禔为了气胤礽,将康熙废掉太子的告天文书给胤礽看。胤礽不耐烦地回道:“我的太子之位是父皇废的,他要废就废,何必告天。你又何必给我看呢?”

胤禔将胤礽的话添油加醋地转达给康熙,康熙听了后很生气:“朕乃受命于天,怎么可以不告知天地。胤礽还这么愚顽,实在让人生气。以后他的话就不用转奏给我了。”

胤禔又把康熙的话告诉胤礽,胤礽回答说:“父皇说我其他不是,我不辩解。如果说我谋反,我不服,我根本没这个想法。希望你把这话代我转奏。”

胤禔听了,大喝道:“父皇说了,你的话以后不用转告给他了。”

一旁的九阿哥胤禟觉得这事很重要,说:“二阿哥刚才的话很重要,不告诉父皇恐怕不好。”

胤禔怒道:“父皇都说了,你何必管这闲事。”

这时,四阿哥胤禛站了出来说:“九阿哥说的没错,这事如果不告诉父皇,以后追问起来有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转奏。”

胤禔说:“不可以。”

胤禛也急了:“你不奏,我奏。”

胤禔心想,如果我不让奏的话,到时父皇知道反说我的不是了,只好服软,同意上奏。

胤禔这人做事确实冒失,后来他又上奏说:“相面人张明德给八阿哥胤禩看过相,说八阿哥今后一定大富大贵。”

胤禔跟八阿哥的关系比较好,本来是觉得自己没希望了,给八阿哥做个人情,没想到好心办坏事。康熙大怒,让人把张明德抓起来,因为此事,胤禔也被软禁起来。

胤禔跟八阿哥虽然不是同母,但关系非同寻常。胤禩的母亲很早就去世,是由胤禔的母亲惠妃抚养长大的,所以两人形同亲兄弟。

胤禔这招不仅害了自己,也害苦了八阿哥。康熙怀疑胤禩在他背后拉帮结派,搞什么阴谋,当众骂胤禩奸柔成性、野心勃勃,还下令将胤禩软禁起来。康熙实在被这些儿子们搞怕了,居然将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囚禁起来,防止他们兴风作浪。

在软禁期间,三阿哥胤祉还是兴风作浪,他向康熙揭发胤禔迷信喇嘛教巫术,诅咒废太子,并在废太子的住处放了邪物。康熙听后,原本脆弱的神经绷得更紧,他立刻派人去搜查,果然查出了“证据”。此时,康熙的头脑已经很不清楚了,他没想到胤禔可能是被人陷害。

康熙对胤禔失望到极点,他觉得胤禔的罪过比胤礽更大,下令剥夺胤禔的王爵,并永远囚禁。

康熙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毕竟是亲骨肉,所以朕不忍杀之。”为了防止胤禔将来有报复行动,他派人严加看守胤禔。

胤禔活了六十三岁,其中二十六年的时间是在高墙中度过,虽然贵为皇子,活得却毫无自由。第一轮争夺战中,看似最有希望的皇长子胤禔却最先出局。

三阿哥胤祉平时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他为什么要搞垮胤禔呢?

我们先来了解三阿哥,胤祉在康熙所有的儿子里是最温文尔雅的,学问也最好,所以他出手结束胤禔的政治生命就让人特别起疑。他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动手?如果是自己动手,又有什么动机呢?

胤祉从小就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各门功课都非常优秀,他曾经编纂《古今图书集成》,没有扎实的学问,康熙也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但胤祉是一个很低调的人,看上去没什么政治野心,还曾经主持过孔庙的祭奠。

大阿哥和二阿哥都被软禁后,胤祉就是年纪最大的皇子了。也许正因为这点,所以他也起了司马昭之心。康熙生病的时候,胤祉表现得非常积极,日夜在一旁照顾。胤祉是一个很有才气的学问家,编写了很多图书,康熙很欣赏他的才干,但是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合适的政治家。胤祉自己心里会不会也是这样想?从他的表现中,我们就知道他绝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书呆子。

胤祉走的是低调政治路线。康熙末年,这时候胤祉很受宠,发生了“孟光祖事件”。

孟光祖是胤祉的幕僚,在胤祉最受宠的时候,他忽然打着胤祉的旗号到全国各地奔走。根据当时的规定,皇子的门客如果要到其他各省活动,必须先申请,批准了才能行动。但孟光祖却没有走这些程序,他所到之处都受到了热烈欢迎,在各省之间畅通无阻,这就像是为胤祉做巡回宣传一样。

孟光祖活动的时候,经常以胤祉的名义馈赠给地方大员一些礼品,在四川时,给四川巡抚年羹尧送了厚礼,在江西时给江西巡抚佟国勷送了大礼。那意思仿佛是给这些人通气,告诉他们胤祉就是未来的继承人,你们以后要多多支持他的工作。根据规定,阿哥跟地方大员来往,地方大员必须登记,然后上报朝廷。但地方大员都没上报,显然是不想得罪胤祉。所以孟光祖活动了几年才被康熙发觉,接下来是我们熟悉的一幕,孟光祖被正法,地方大员要么革职要么降级,但也到此为止,不会追查到胤祉头上。

由此可见,胤祉是有政治野心的。雍正继位之后,也因此指责过胤祉,说他以储君自命,觊觎大位。

太子复位

康熙万万没有想到,废掉太子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储位问题让康熙头脑紧张,想到这个问题,他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恐惧。但是这个问题迟早都要解决,谁能帮自己呢?

康熙想到了久违的老臣李光地。李光地是汉人,跟索额图和明珠不一样,他是凭着自己的实力爬上来的,一路中进士,点翰林,做到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还曾担任过太子的老师。

康熙与李光地的关系就像刘邦跟张良的关系一样,李光地不是一个权臣,而是一个有智谋的大臣,所以他们君臣的关系还是比较和谐的。

在要不要杀掉胤禔和胤礽的问题上,康熙就咨询过李光地的意见。李光地说,废黜太子囚禁胤禔都可以,但是杀掉自己儿子的行为却万万不可,这对于国家来说是一种不祥的事情。

康熙把自己的困境都坦然告诉李光地,说储位未定,阿哥们个个都蠢蠢欲动,不立储不行啊!要立储的话也不知道立谁。

李光地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是皇帝家事,发表任何意见都必须特别小心。

看到李光地不说话,康熙只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之前朕所以废掉太子是因为太子看到自己兄弟死了,冷漠无情,毫无关心之意。二来也是因为太子最近暴虐无常,完全丧失了心智。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都是大阿哥在后面搞鬼,让太子中邪了。这次找你来呢,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立储的问题。”

李光地听出来了,康熙的言外之意是想复立胤礽。对于中邪一说,理学出身的李光地当然不相信。李光地郑重地说:“我现在身居高位,鬼物都不敢近身,何况是二阿哥这样尊贵的人。邪魔之说,皇上万万不要相信。”

李光地的言下之意似乎是不主张复立胤礽。

康熙假装没有听出来,问道:“如果不是邪魔,又是什么呢?”

李光地说:“人性。人的地位一旦尊贵无比,就容易产生骄纵的情绪;日子过得安逸了,就容易放纵。骄狂放纵的日子过久了,人的神志很容易昏聩,听不进去别人的任何话。一旦在这种状态中沉湎久了,就很容易改变人的性情,让人狂妄自大,是非不分。”

康熙当然不愿就这么放弃胤礽,他问道:“二阿哥还能改过来吗?”

李光地以前做过胤礽的老师,对胤礽很了解,他说道:“要他变成一个正常人,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除非二阿哥能够清心寡欲见心明性,不要再过那种糜烂的生活。只要他心境淡泊,时间长了,自然能恢复本性。”

康熙点点头,不过似乎没有听进去,对这种比较玄妙的东西,这位现实的皇帝并不是特别上心。他说道:“朕想再让二阿哥当太子,结束众皇子们明争暗斗的局面。”

李光地听了显然不太赞同,但他不好正面反驳,只说:“二阿哥的病需要时间调养,不可操之过急。”

康熙说要立谁为太子,谁都无法阻拦,他这次召李光地来,更准确地说不是为了征求李光地的意见,是希望李光地把复立胤礽的信息传递出去,看看朝野上下的反应。也希望大臣们能够揣测皇帝的心思,主动请求复立胤礽,这样一来,自己也有面子了,将来也有回旋余地。

但李光地这个人非常谨慎,他知道这事情事关大清国体,再说他本人并不赞同复立胤礽,所以始终没有把这事说出去。

看到李光地不配合自己,康熙只好自己动手了。康熙选择的地方是畅春园,他想在这里搞一次民意测验。作为一个皇帝,康熙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作为一个处处以明君标榜的皇帝,他不会粗暴地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常常会表现出礼贤下士体察民意的姿态。

这一天是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十一月十四日,康熙把大臣们召到畅春园开会。大臣们从康熙选择的地点就感觉到了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例会,畅春园是前废太子读书的地方,当然是有含义的。

大臣们到齐后,康熙说道:“朕这段时间心力交瘁,主要是废掉太子后,无人为朕分担政务,所以才劳累啊!现在,各位从众阿哥里面推荐一个出来当太子,谁的得票最高,朕就让谁当太子。不过,大阿哥乖戾暴虐,不在入选之内。”

康熙还提醒大臣们,不要搞小团体,秘密串联,更不要互相打听,抱着从众的心理。在这次投票中,康熙剥夺了一个人的投票权,这人就是大学士马齐。康熙为何要禁止马齐投票呢?马齐是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家世显赫。马齐担任过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和议政大臣,是朝廷的重臣。康熙禁止他投票是因为马齐跟八阿哥胤禩的关系很好,是“八王党”的领袖。

作为一个很要面子的皇帝,康熙也拒绝承认自己是想要立胤礽。他对大臣们说:“上次朕召见二阿哥,有人猜测朕想重新立二阿哥,于是便献殷勤保奏二阿哥,如果你们这样想便错了。立储之事朕自有分寸,到时你们遵旨就行了,不必妄自揣测。跟二阿哥关系近的人不必高兴,跟二阿哥关系远的人也不必担心。”

对于康熙的这个举动,大臣们都非常困惑,不知道他想干嘛。除了在上古禅让制时代,从来没有听说过由大臣们推举国君的,当然,满族在入关前,还有大臣推举的模式,但是入关之后这个模式就取消了。

八阿哥胤禩的人缘是最好的,在当时众阿哥中他最会玩关系。听说康熙搞什么选举,他的支持者们纷纷活动,他们在手心写了一个八字,见人就把手心给人看,希望大家都投八阿哥的票。加上八阿哥人缘确实好,有这么卖力的宣传队伍,人气想不高都难。

结果很明显,八阿哥以绝对的优势击败其他皇子。得知这个结果时,康熙目瞪口呆,经过这么多事情,康熙已经是草木皆兵。他担心这个结果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康熙已经有言在先,强忍着怒火说:“立储之事关系国本,你们要用心点,八阿哥从来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新近又获罪,再者其母身份低微,希望你们能再想想。”

大臣一听,明白了一个道理:皇帝说话是不算数的,在皇帝的统治下,任何看似民主的东西都只是形式。这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作为官僚集团的首领康熙并不需要用说话算数来体现自己的英明。

康熙当时还有一种嫉妒的心理,八阿哥年纪小,没什么威望和军功,居然能够赢得这么高的支持率。如果让他当了太子,搞不好自己都变成冷门了。我是皇帝啊,我想立谁就立谁。

后来,康熙又召见了王公大臣,再三强调说自己最近老梦到孝庄太后和孝诚仁皇后(胤礽的母亲),梦中,这两个女人都是一脸的不高兴,显然都对胤礽被废表示不满。康熙又说,二阿哥上次中邪,迷失本性,现在已经痊愈了。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康熙四十八年三月,他再次宣布立胤礽为皇太子。康熙虽然搞过一次民主实验,但这个实验的目的是通过民主的形式实现自己的目的,一旦目的失败,康熙马上转向独断。事后,康熙对李光地挺生气的,在畅春园的时候,李光地并没有站起来号召大家选胤礽。

李光地是个聪明人,回答说:“立储之事,关系重大,只应该由皇上一人乾坤独断,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能做决定呢?”

康熙也没有怪罪李光地,反而交给他一个光荣的任务,让他主持太子复立的工作,并好好教导胤礽。李光地尽自己的职责对胤礽说:“勤思学道,笃志正学,天聪益开,天性益厚,此乃为君之道。”

康熙尝到溺爱的后果,也劝胤礽:“那些规劝你的人,都是你的恩人;那些奉承你的人,其实是害你。以前指出你毛病、批评过你的人,你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报复他们,他们是为你好。”

为了兄弟和睦,造就明君贤王的局面,康熙又说:“你的兄弟中,四阿哥能够体会朕的心意,爱朕之心殷勤孝顺,可谓是诚孝。五阿哥心地善良,为人厚道。七阿哥和蔼可亲,八阿哥也称得上贤明,裕亲王生前经常说八阿哥脾气好,心地仁厚,脚踏实地。你要跟他们亲近,让他们将来辅佐你,这样国家才会昌盛强大。”

复立太子的时候,康熙也没有冷落其他儿子,封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为亲王,七阿哥和十阿哥为郡王,九阿哥、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为贝子。人气最高的八阿哥什么都没得到,这个结局是意料之中,因为他让康熙心情不爽。

再度被废

康熙对太子寄予厚望,希望他洗心革面,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刚开始的时候,太子还比较收敛,康熙和李光地的话能起到一点作用。太子对康熙承认了自己过去的错误,认错之后他又说:“虽然我犯了这些错,但有人利用我的错来陷害我也是事实。”

也许太子说的是实话,但这样的话是康熙不喜欢听的,在康熙看来,这是冥顽不化的一个证据。太子还对康熙册封其他阿哥感到不满,尤其是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册封为亲王,已经明显威胁到太子的权威。以前阿哥中最高不过郡王,跟太子隔开了档次,现在位置如此近,意味着这个太子之位很不稳固,地位大不如从前。

太子缺乏自知之明,其实他被废最根本的原因还不是自己性格乖戾,而是形成了太子党,威胁到康熙的地位。想不到复位没多久,太子又故态复萌,在他周围很快又聚集了一帮大臣和心腹,随着太子的羽翼越来越丰满,康熙的不满也越来越强烈。

在太子的党羽中,有步军统领托合齐、兵部尚书耿额、刑部尚书齐世武、都统鄂鄯等人,这些人都是掌握着大权和实权的人物,主管国家的命脉——行政、军事、刑罚。除此之外,太子又开始作威作福,到处勒索,在地位尚不稳固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引火烧身。

原户部尚书王鸿绪因为推荐八阿哥被罢官,回到江南后,曾经对人说:“东宫虽然复位,圣心却依旧不稳。”一语道破关键,太子此时最好的选择是明哲保身韬光养晦。

不过,康熙还是一如既往地溺爱这个儿子,正像他后来对人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儿子,也有自己不喜欢的儿子。碰上自己喜欢又不肖的儿子,这是宿命。这么多年来,朕默默忍受着这种痛苦,这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二阿哥的行为让朕痛心无比,他让我谴责谁,我就谴责谁,他让我惩罚谁,我就惩罚谁,他让我流放谁,我就流放谁。除了他让我处死的人,我没有照办,一切都顺着他。我原本以为一切顺着他,他就会心情安静快乐,心情安静快乐就会从善,没想到适得其反。”

顺着一个人,就会让一个人愉悦快乐,愉悦快乐就会从善——康熙这个逻辑实在有失一代明君的水平。

康熙五十年(1711年)十月,有人举报步军统领托合齐等人在东宫违法聚会,听到这个消息,年老的康熙身子晃了晃。有人说,太子在家里宴请客人很正常的事情啊,康熙不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吧!如果太子宴请的是文人雅士,饮酒赋诗还可以理解。但太子宴请的是军政要人,这是康熙无法容忍的,他再一次感到手中的权杖亮起了红灯。一个老年人是脆弱的,一个老年的皇帝对皇权尤其敏感,哪怕是自己的爱子,他也未必放心。

康熙心想,就算太子安分守己,他的党羽中只怕会有奸诈之人怂恿他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兵部尚书耿额以前就是索额图派系里的,现在他跟太子走这么近,会不会吹耳边风,让太子为索额图复仇。想起这些,康熙不寒而栗。

多疑是人性的痼疾,康熙既然怀疑到了耿额和整个太子党,不管有无实据,定要先下手为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太子党展开了清洗,将耿额、齐世武、鄂鄯等人抓了起来,托合齐很机警,他一闻情况不对,立即主动提出辞职。但托合齐最后还是被抓了起来,病死狱中,死后被康熙挫骨扬灰——享受到这种待遇的人一般都是威胁到康熙的皇权,或者康熙自认为皇权被威胁了。

齐世武死得更惨,康熙对待他拿出了罗马人的残暴,将他钉在墙上,齐世武在墙上哀嚎几天后死去。康熙用对付吴三桂、噶尔丹的残忍来对付这些没有犯明显错误的大臣,可见其内心深处对皇权已经形成了病态的依赖,以及对任何可能威胁到皇权的势力感到深深的恐惧和警惕,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喜爱的儿子。

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太子再次被废。再次废掉太子,康熙显得特别从容,应付自如,他说:“朕第一次废黜太子的时候,感到痛心疾首,但这一次不会了,朕觉得泰然自若。”

最后康熙下了一道死命令:“以后如果有人说胤礽改邪归正,请求复立的话,推出去斩首。”

尽管如此,康熙仍然对储位真空感到烦心,这意味着诸皇子又要开始白热化的竞争了。从努尔哈赤开始,清朝所有的皇帝都对立储一事感觉焦心,康熙也没能逃脱这个规律。归根结底,还是个人倾向跟客观事实的矛盾,立储中考虑的因素太多,互相牵制。

太子被废后几个月,左都御史赵申乔上疏说立储是国本,请求皇帝再立一个太子。康熙对此感到烦心,敷衍道:“立储是大事,朕怎么会不知道?但事关重大,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立一个。”

为了让大臣们心服,康熙还援引历史说:“本朝自开国以来就没有立储的先例,太祖皇帝生前没有立太子,太宗皇帝也没有。在前朝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宋仁宗三十年没有立太子,不立太子也没什么。我们可以看看汉唐的那些太子,如果太子年幼,还没什么事情。只要太子年长,周围总会聚集一帮宵小之徒,搞不好就会闹出一点事情来。”

皇权就像一个放大镜,将人性自私丑陋的一面放大许多倍,所以,在太子这事情上不能把错误完全推到太子身上。至于,太子是否真像史书记载的那么不可救药,也不能完全相信,里面应该有渲染的成分。当然,太子自身做得不够好,应该也是事实。

康熙似乎不想再立太子了,在所有皇子中,八阿哥地位很低,但似乎深得人心,连裕亲王福全生前都说他好话。如果立其他阿哥为太子,大臣们不服的肯定很多。但康熙是肯定不会立八阿哥为太子的,对于抢自己风头的人他一向不欣赏。

但是储位孤悬,皇子们都垂涎三尺,就连两度被废的胤礽都仍然不甘心,想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康熙本人似乎也产生了一点点后悔之意,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的会试题目是“放太甲于桐宫”,太甲是商朝的太子,因为暴虐无道被伊尹软禁在桐宫,三年后,太甲洗心革面,后来又被迎接回来复立为太子。康熙出这么个题目,很多人猜测他可能想再度复立胤礽。

胤礽本人大概也听说了这事,很希望康熙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康熙五十四年,准噶尔部落再次闹事,康熙决定派兵征讨。得知此事后,胤礽想利用这个机会摆脱困境。他趁医生给自己看病的机会,用矾水写信,交给医生,希望他转交给正红旗的都统,让他保奏自己为大将军,带兵出征。结果,医生出宫的时候被搜查出来,胤礽的梦想泡汤。

“朱天保”上奏之密

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正月二十日,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叫朱天保的人给康熙上了一道奏折,看完这道奏折,康熙的反应非常强烈,他居然想动刀杀人。

这究竟是一道什么奏折呢?居然让颇有修养的康熙大动肝火。说来,这事还跟太子案有关,朱天保在奏折中说:“二阿哥性本仁孝,虽然因为思想作风的问题被废,但这些过失都是因为小人的唆使,如果将他身边的奸佞都罢免,那么二阿哥潜在的仁德就会彰显出来。”

康熙看完这道奏折,很生气。晚年的康熙神经比较敏感,他立即把朱天保召过来质问。

康熙问道:“你在奏折中说二阿哥仁孝,从哪里可以看出来?”

朱天保:“我的父亲朱都纳告诉我的。”

康熙说:“你父亲当年了解的,是二阿哥还没有得病,学问和骑射都还过得去的时候。但自从得了病,他头脑不清楚,行为怪诞,丧心病狂。二阿哥曾经在朕的面前骂翰林院学士徐梦元,侮辱徐梦元的父母,不仅如此,他还把徐梦元推入河中,揪上来后继续打。不仅如此,他对自己的亲戚也很粗鲁,常常破口大骂,这些情况你了解吗?你凭什么说他仁孝?”

朱天保语塞,只好说:“奴才不知,冒昧陈奏,请皇上降罪。”

经过追查,康熙得知是朱天保的父亲朱都纳和岳父戴保指使他这么干的,一个月后,康熙告知审判结果:“朱天保为了日后得宠,违规上奏,还出卖了自己的父亲和岳父,可谓是不忠不孝的典型,立即正法。戴保也正法,朱都纳免死,妻子入宫。”

处死朱天保的时候,康熙还让朱天保的父亲前去观刑,从这件事情中可以看出,康熙后期心理发生了微妙变化,这个一向以仁孝治国的明君似乎也开始变得残暴乖戾。

在康熙一朝,立储之事几经风波,最后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