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看上去越来越棘手,当得知这钱庄是得了楚王的授意之后,这些藩王使节们便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这位刚刚登基的楚王肯定还有更深的手段。
莫非这楚国是想要挟什么?借机拿到好处?
对此事最为忧心的是安南和真腊两国,无论是安南王黎晖和真腊国刘正都是忧心忡忡。
真腊国的刘正的原名叫忽尔那,不过近年来真腊与大明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因此便效仿其他各藩改了这么个汉名。
但凡是藩国,若是用汉人的姓氏大多都会用刘、李二姓,毕竟大汉朝和大唐给各藩国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人人皆以汉唐的国姓为荣,如朝鲜王姓李,至于那各种乱七八糟的刘姓异族那就更是多不胜数了。
黎晖和刘正最担心的就是借贷的问题,楚国与他们接壤,而他们来时就知晓楚国的疆土颇有局限,来了这楚地,对这问题更是加深了认识,现在的楚国有户超过五十万,人口两三百万之多,据说就是这样,还有不少黑户,如昆仑奴,还有一些暗暗潜藏在这里务工的各藩国国人,无论是大明朝还是藩国,一个上等县的人口都不过七八万,超过十万已经算是非常富庶的地方了,中等县有个三五万人就不错,而下县一两万人口都未必有,可是楚地只有县,一个县的人口竟是超过了二十万人,二十万人口是什么概念,想想都足够教人咋舌的,况且这里本就多山,适合人口居住的地方能有一半就算不错,再加上每年都有庞大的外来人口迁入,黎晖和刘正都明白,楚国现在最缺少地就是土地。
这几日黎晖和刘正都会派下人在这附近转悠,且不说这城里已是人满为患,便是城郊之外,但凡只要有平整的土地都是工坊、货栈连绵,一眼看不到尽头,到处都是建筑物,道路将所有的建筑连接起来,更显得壮观无比。
越是看到这些,黎晖和刘正就越是明白潜藏在楚地的危机,而要解决这个危机,自然必须通过扩大疆土来解决。
在楚国的腹地是大明王朝,这个王朝乃是楚国的上邦,更是楚王的父母之邦,柳乘风受了天朝的恩惠才得以在这里立足,所以向大明索要土地这是绝无可能,那么楚人的目标,自然而然的就是安南和真腊两国了。
现在楚国有水师十万,陆师是由原先的三卫护卫和新招募的一些武士组成,规模虽然不大,只有三万余人,若是扩编,至多也不过五万,比起安南和真腊动辄数十万相互征伐的实力起来,纸面上的数字虽然不多,可是让人真正担心受怕的是楚国的经济实力,楚国现在的财富,绝对比真腊加安南的总和的十倍还要多,真腊和安南现在打生打死这么多年,早已疲惫不堪,可以说贫弱到了极点,壮丁的损失也已经到了极限,若是这个时候,楚国采取拉拢一方打压另一方的策略,足以葬送掉对方的宗庙社稷。
更不必说,在楚国背后还有大明这样的庞然大物。
黎晖已经连续几夜没有睡好了,他突然意识到,楚人突然祭出钱庄这大杀器,分明是想逼迫安南割地,至于割让多少,他更是放心不下,若只是几个县,尚且还在安南的承受范围之内,可要是几个府呢?
楚人的胃口,当然只会越来越大,他们的国土多为山地,因此对平原的需求也是极大,恰恰安南国最富庶的一块平原就在安南腹地,若是楚人把主意打到了这上头,安南就完了。
可是要制止楚人又谈何容易,除非……
几日之后的一个清早,黎晖在迎宾馆召集了几个随员,下达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命令,前去与真腊人接触。
安南和真腊乃是世仇,所以两国一向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两国的藩王虽然都抵达了廉州,双方也都刻意的保持距离,同住在迎宾馆里,双方都尽量的避免任何触碰的机会,显然安南王黎晖突然派人去和真腊接触,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的。
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安南王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现在依旧在等消息,等着事态发生变化。
……
议政府仿的也是内阁的建筑标准,坐落于王宫的前殿靠东的位置,距离南门不过数尺之遥,这里的建筑仍是不太起眼,和金碧辉煌的宫室比起来显得有些突兀,不过里头的陈设却也照顾到了这些中枢大臣,虽不奢华,却也别致。
此时柳乘风在议政府的正堂里就坐,领议政李东栋则是在下首与柳乘风说着话,除了李东栋,还有两个议政大臣也在旁陪坐。
其中一人名叫赵康,此人曾是个举人,随即外放为官,先是做了个县尉,此后二十年宦海沉浮,终于在四川做过一任知府,后来却不知是什么运气,竟是有幸进了兵部当差,只不过他的出身只是个举人,固然有天大的运气,此后也再难进一步,虽然到了后来,借调去了吏部,可是仍没有上升的机会,四年前因为母丧,所以回乡丁忧,这一去三年,等再回来时,便又调去了户部里公干,在户部里做的并不好,虽然长久的宦海生涯和历练使得他的理政能力远远高于同僚,可是终究还是前途无望。最后在李东栋的诱惑之下,一怒之下请辞来了这楚地,直接进了议政府里公干。
赵康是个精明强干的人,没有实打实的根本,一个举人也不可能进京师的中枢衙门,比起那些清贵的翰林们显然技高一筹,这议政大臣的差事做起来很有条理,如今颇受柳乘风的信任。
另一个议政大臣年纪比赵康大一些,须发已经白了不少,姓章名文,章文比赵康运气更差,只考了个秀才,后来是经人引荐才有幸进入了内阁做书吏,专门负责署理奏书,协助内阁大臣做一些杂事。
在内阁里头耳濡目染之下,也渐渐能知悉政务,总而言之,这两个人都属于较为精干的人才,赵康有较强的决断能力,对地方的事务具有很强的洞悉能力,毕竟有主政一方的经验,不太拘泥于案牍。而赵康则不同,赵康属于那种文案的高手,下头的奏折递到议政府,他都能很快梳理出来,并且能厘清哪些奏折较为重要,哪些奏折可以暂缓定夺。
这两个人,如今都成了李东栋的左膀右臂,在慢慢接触了议政府工作之后,二人很快便如鱼得水起来。
这样的组合,要是放在大明朝肯定要遭人取笑的,议政府三驾马车里头出身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举人,大多数人都会给予白眼,可是柳乘风却知道,这三人的能力,未必在大明内阁三驾马车之下,正是因为他们身份并不清贵,所以他们想要出人头地,往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比起那些翰林,他们的起点虽然低的令人发指,可是那种精明强干,却也不是夸夸其谈的翰林所能相比的。
今日议政府主要商议的问题就是楚国的债务问题,当然不是楚国向人告贷的债务,而是各藩国赊欠楚国的债务。这笔债务是从钱庄转让而来的,单是本金就超过了七百余万两白银,七百万对柳乘风来说不值一提,可是柳乘风却知道,这些债务对那些藩国来说却是庞大无比,若是再加上利息,这七百万就是上千万两白银,各国有的借的多,有的借的少,多则百万,少则十万,便是那小国寡民的亚齐国,居然也赊欠了十七万,据柳乘风所知,这亚齐国的人口也不过四十余万而已。
李东栋现在已经做足了功课,向柳乘风道:“殿下,根据微臣的了解,各藩国赊欠的欠款都是不少,九成以上的藩国都使用的是以贷养贷的办法,每年都要向钱庄告贷,再将这告贷来的钱拿出一笔来清偿上一年借贷的利钱,等到来年再借贷一笔,如此反复,所以以微臣之见,这一次钱庄突然停止告贷,那些藩国只怕今年之内只怕还不清贷款利息的要超过九成以上。”
柳乘风颌首点头:“这一点,孤王也知道一些,这些藩王们是被钱庄养成了猪,总想着不劳而获,现在一旦教他们还账,这些人从哪里弄钱来?可是话又说回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不是?现在咱们楚国正在用钱之际,这些钱非还不可。”
李东栋苦笑,柳乘风将藩王们比作是猪,话是难听了点,可是也确实是实情,现在大家都有了依赖性,只知道嗷嗷待哺,这又怪的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