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震看着和尚,此时他也渐渐地定下了心神,慢悠悠地道:“大师打算怎么办?”
和尚道:“调虎离山。”
黄震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可行,一时沉默起来,心里推敲着步骤,然后叹了口气,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又该如何调虎离山?”
和尚淡淡地道:“聚宝楼不是新近要开张了吗?那个柳乘风最在意的就是聚宝楼……”
和尚的话点到即止,黄震不由点点头,道:“只是东厂的张茹怎么办?”
和尚道:“东厂那边自然会幸灾乐祸,不过和尚听说,张茹与柳乘风面和心不合,东厂也一定会关注此事,黄大人何不如寻个机会让他们两虎相争如何?”
黄震沉吟片刻,随即道:“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和尚便起身擦拭了油腻的嘴,道:“你在北通州动手,我再联络人手,凿沉河道中的船只,令运河不能通行,如此一来,就算是朝廷想要紧急颠簸粮食弹压兵变、民变,只怕也得先清理了运河再说,没有三两个月的功夫,想都别想。”
和尚施施然地向黄震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黄震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花厅里,想到即将要做的‘大事’,不禁打了个冷战,随即苦笑一声。
“来人!”黄震大喝一声。
花厅外,一个黄震的心腹家人走入花厅,弓着身,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黄震沉默了片刻,道:“拿名刺,去请柳乘风和张茹二人来见本官。”
……
“糊了!”柳乘风一推牌,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与他同桌的几个百户,不由面面相觑,随即都是无可奈何地发出苦笑。
这几日来见柳乘风的百户倒是不少,柳乘风待他们还算客气,有时大家聚在一起也会玩一下麻将,不过大家的赌注都是不小,让这几个百户感觉有些吃不消。
不过与百户们打牌,确实能拉拢大家的关系,大家见柳千户没有架子,也不像是从前那样苛刻,因此也就放下了心,自然愿意和柳乘风亲近。
“赵百户,北市那边有什么消息?”柳乘风一边收钱,一边问道。
自从宫里发来了旨意,柳乘风除了关心聚宝楼,便不再关注其他了,只是偶尔会问几句各百户所探查来的消息。
坐在柳乘风下首位置的赵百户道:“除了一些鸡鸣狗盗的事,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北市靠着粮仓,是至关紧要的地方,可是话说回来,粮仓那边是漕司的两个千户所拱卫,咱们的人插手不进去,有时候做起事来还真有几分不方便。”
柳乘风颌首点头,他当然清楚槽司这个衙门在北通州地位超然,漕粮转运使不是什么很大的官,不过是六品而已,可是可以直接向户部负责,掌握着粮库不说,还下设了两个千户所的军马,在北通州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柳乘风道:“北市那边确实很复杂,不但人流多,再加上槽司那边总是水泼不进,要探听消息确实难一些,不过你要多留心一下,叫人给我仔细看着。”
赵百户笑呵呵地道:“大人吩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柳乘风也笑了,他毕竟是外来人,纵然能强逼着这些地头蛇为自己做事,可是人家心里未必甘心情愿地听命,因此与他们打好关系倒是必要。反正威信树立了起来,这时候再放下架子,反倒能让他们受宠若惊。
其实柳乘风之所以放手去管聚宝楼的事,也是这个考量,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地头蛇们去打探消息,就是他再急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索性表现出一点超然的态度,放手让下头去做事。
正说着,王韬飞快跑过来,道:“大人,兵备道那边递了名刺,让大人过去。”
柳乘风抬头道:“兵备道叫我去做什么?”
王韬摇头,道:“这个,卑下就不知道了,不过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按察使大人不但请了大人,还请了张档头去。”
“张档头……”
柳乘风沉默了片刻,随即道:“那按察使是什么意思?”
柳乘风想了想,长身而起,道:“备马吧,去看看再说。”
随即,柳乘风与几个百户笑了笑道:“大家也各自做事去吧,本官得去兵备道走一趟,至于……”柳乘风看了看自己桌脚上堆放的碎银子,笑呵呵地道:“这些钱本来就是赢你们的,你们各自分了去,权当是我赏你们的。”
三个百户大喜,都说柳乘风仗义豪爽,将碎银子分了,告辞出去。
柳乘风出了千户所,翻身上马,带着几十个校尉往兵备道那边去,这一路上,柳乘风心里不禁在琢磨,兵备道这几日都没有动静,怎么今日突然叫自己去?
其实在柳乘风心里,觉得那镇守太监最是可疑,只是这镇守太监在北通州自成一系,柳乘风也不能将他如何。
只是除了镇守太监,北通州还有谁与乱党勾结,柳乘风却一直拿不定主意,说穿了,其实就是他对北通州过于陌生,虽然这几日已经熟稔了一些,可是北通州的官场,还是疏远了一些。
现在兵备道那边请他过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多见见这黄大人,说不准能探听出什么来。
柳乘风打马到了兵备道衙门,恰好见迎面的街道张茹带着一队番子来,柳乘风和张茹在这衙门口打了个照面,张茹的脸色倒是不如上一次武清时那么难看,这个人看上去冷酷,其实圆滑无比,在武清时,是以为武清县令的死涉及到了乱党,是为了争功,因此毫不客气。可是现在,却是朝着柳乘风笑了笑,对柳乘风道:“柳千户,上次在武清,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柳千户勿怪。”
柳乘风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不怪,不怪,哪里都会有这种害群之马,权当是我替你们东厂清理门户吧。”
这句话差点没把张茹噎个半死,原本他还想客气客气,谁知柳乘风一点都不客气。这意思就全然变了,柳乘风的口气倒像是东厂成了柳乘风家的一样。
张茹的脸色冷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既然涉及到了整个东厂,他自然不能示弱,淡淡地道:“东厂自有东厂的规矩,还是不劳柳千户挂心。”
柳乘风也不由笑了起来,道:“话不能这样说,在京城的时候,萧公公驭下不严,有个太监也是胡作非为,被我狠狠地惩治了一通,最后萧公公还不是没说什么?张档头,有些事就是这样,旁观者清,对东厂,我是旁观者,往后你们东厂再有这样的害群之马,柳某人与萧公公倒是有几分交情,自然少不得要帮衬萧公公一把。”
这话里头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反驳张茹,另一层是告诉张茹,你算是什么东西?就算是萧敬老子都不怕,居然也配跟我说什么东厂的规矩?
张茹的脸色骤然变了,可是拿柳乘风又是无可奈何,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是道:“只怕按察使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二人向里头通报门吏通报一声,这门吏连忙引二人进去,引着二人到了后衙的花厅,柳乘风心里想,黄震不在前衙里见自己,摆明着是说有私事要和自个儿商量,这黄震来的哪门子私事?
张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目光变得有点儿警惕起来。
二人到了花厅这边,门吏请他们坐下,道:“我家大人正在更衣,待会儿就来,请二位大人少待。”说罢便有人端了茶水进来,柳乘风和张茹各坐一边,一边喝茶,一边等候。
张茹皱着眉,对柳乘风道:“柳千户……”
“嗯……”
柳乘风应了一声。
张茹凝重地道:“咱们厂卫虽然有纷争,可是话又说回来,乱党的事事关重大,大家还是携手的好,我提醒一声,这儿的茶水可不要乱喝。”
柳乘风抱着茶盏,吹着茶沫,微微笑道:“怎么?张档头察觉出了什么?”
张茹摇头:“我觉得这个按察使来者不善,你看……”张茹抹了抹花厅的桌几,在桌沿儿边揩出一丁点油星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这儿似乎在一个时辰前曾有人在这里用过饭,而且酒菜想必不少,那个按察使应该在这里宴请过客人。”
柳乘风其实也察觉到了这个异样,也不禁皱起眉来,淡淡地道:“不错,至关紧要的问题是,一个时辰之前应当是辰时二刻。这个时间谁会在这里大鱼大肉地吃?”
两个人又都沉默起来,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其实想一想就明白,按道理按察使大人认识的朋友不是地方的豪强乡绅,就是本地的官员,这些人,说穿了都是有身份的人,辰时二刻相当于早上九点左右,这么个时间点有谁会在这里大鱼大肉的地吃喝?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赴宴的客人身份复杂,极有可能是街面上下九流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