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和朋友出去聚会的时候,阮年总是最活跃的一个,因为他酒量好。
好到什么程度,曾经以一人之力喝趴过一个俱乐部的人,自那以后就没有人不要命敢和阮年拼酒了。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分化成Beta的关系,他对酒精越来越敏感,稍微多喝一点就会头晕脸红,没有了往日夜场小霸王的风范。
他唯二两次喝醉,一次就是在分化那天的酒吧,不巧碰上贺铮并把他抓去了酒店。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他再次碰上贺铮,还被对方捡走了。
要说不是孽缘他都不信!
阮年脸埋在被子里,缓了一阵才从晕眩中回神,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打量这间完全陌生的卧室。
首先确定了这里不是酒店,应该是贺铮的私人住宅。
其次,他的衣服内裤都还完好无缺地穿在身上,没有光秃秃的感觉,也没有这里痛那里痛。
安全感瞬间提升百分之八十。
阮年不由松了口气,暂时把姓贺的从死亡名单上剔除。
刚想下床,卧室门忽然打开。
客厅的灯光沿着缝隙投射进来,竖直的一条,将房间切割成两个块面。
贺铮逆光站在门口,穿了件单薄的V领毛衫,长腿一跨便越过光线构成的沟壑走了过来。
明明是温馨的场面,但偏偏对方不解风情。
说的话让阮年恨不得掐死他一百次。
“醒了就别赖着不起。”贺铮把水杯放在床头,眸子淡淡睨着他,满是嫌弃,“一身酒气,床都被你熏臭了。”
“……”操,谁他妈稀罕睡他床了?!
阮年暴躁地掀开被子。
猝不及防被一阵冲天的酒气熏得头晕眼花。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尴尬中又夹杂了几分羞恼愤怒,别扭道:“……不会照顾人就直说,哪有把喝醉的人往床上一丢就完事了的?还嫌老子臭,说的跟你有多香似的?”
说完,就见对方略略挑眉,朝他抬起手。
“干嘛?!别以为老子现在打不过你啊!”阮年被他的动作吓得汗毛竖起。
要是时间往回倒一倒,在小学、初中或是高一,贺铮做出这动作绝逼是要和他干架!
阮年衡量了一下目前敌强我弱的局势,知道这个姿势对他很不利,打起来怕是只有挨揍的份,于是身体下意识往床边侧挪,一双灵活的眼睛咕噜噜的,暗暗寻找有利的反击位置。
此时此刻,两人独处一室,偏偏地点又是这种非常私密的卧房,一个还在床上,脸颊红晕未退,衣衫凌乱不整。
寂静中便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贺铮不动声色地将左手翻转,腕部最脆弱的地方随即暴露在阮年的视野里。
阮年直直瞪着他,不知道这厮又想干什么。
谁知贺铮只是维持这个动作数秒,然后问他:“香么?”
阮年:“……”哈?
他被这俩字问懵了。
近在咫尺的男性手腕蕴含着钢铁般的力量,皮肤却透明得能看见表层跳动的青紫血管,劲瘦薄韧。
呼吸间,他闻到几缕淡淡的海盐香味,仿佛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的海水,缓慢融化了坚冰。
以贺铮强势的个性,其实并不适合这种趋近温柔的味道,却意外的也不违和。
阮年一个“香”字盘旋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最后一秒他忍住了。
“傻逼吗你!还香么?香个屁!”
阮年觉得不够,还想骂两句恶心他,就听对方慢悠悠“哦”了一声,紧接着露出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哂笑:“忘了告诉你,你的信息素就是这个味道。”
“……”阮年默默闭了嘴。
贺铮见他吃瘪的脸色,心里暗暗好笑。
小少爷的信息素当然和浴精的味道不一样,他是更加纯粹更加清澈的海盐香,好像一闻就能看见湛蓝无际的大海,和添加了香精、活性剂的气味简直天壤之别。
贺铮找了很多牌子的浴精,也只找到一个有点类似的劣质替代品。
毕竟小少爷的信息素是独一无二的。
“卧室有独卫,柜子里挑一套全新的衣服。”见逗得差不多,贺铮及时收手,省得真把对方惹急了。
“不用,手机借我,我让秦沐云来接。”
阮年很有骨气,说什么也不可能在贺铮家过夜。
“你让他来我家?”贺铮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有什么……”
阮年话音一顿,现在让秦沐云来好像是不太明智,要怎么解释这么晚了他还和贺铮在一起?
再者说,他离家出走,以阮程林的作风肯定会派人来抓他,他干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首当其冲沦陷的肯定是和他关系亲近的人,例如秦沐云家以及徐然家。
阮年皱了皱眉,所以现在最安全地方……
他啧了一声,翻身下床,打开衣柜。
转头见贺铮还杵在房间里,催促道:“你还杵在那干嘛?老子要洗澡了!”
贺铮挑了下眉,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房间。
鉴于他和贺铮从小水火不容的恶劣关系,阮程林肯定打死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躲在贺铮这里。
阮年心里顿时舒坦了很多,丝毫不介意自己刚刚的打脸行为,跟参观自己家似的,饶有兴趣地打开贺铮的衣柜。
左边柜子里全是清一色的衬衫,款式单调,多以冷色系为主。
再拉开旁边第一个抽屉,不同的领带叠成一个个小方块,在抽屉里码得整整齐齐,且颜色为从左到右浅色至深色的渐变。
……我去,这人是有强迫症啊?
阮年嘴角抽搐了下,刚想再拉开一个抽屉,余光忽然扫到右边最角落一条深灰色格子领带。
他认脸不行,但不代表他记性差。
这条领带赫然就是那天在酒店见到贺铮时对方系在脖子上的!
联想到某些不好的回忆,阮年脸色奇差无比,瞬间没心情继续参观了,随手抽了套衣裤走进浴室。
*
吃完药,贺铮接到高珹打来的电话。
问了他的情况并得知没什么大问题后,那边电话就被东子几个抢了过去。
贺铮躲不过,毕竟鸽了人家两次,事不过三,只能答应下次请客赔罪,对方才满意地挂了。
取下眼镜,他皱眉揉了揉鼻梁。
之前在后海街看见阮年确实是巧合,但胃不舒服的借口却也不是假的。
通常吃了药后睡一个钟头就能好,可这次不知怎的,贺铮没什么睡意。
也不想睡。
家里多了个人,还是一个叫阮年的人。
就算吃半瓶安眠药,他也能垂死病中惊坐起,从床上爬起来看看他。
“——贺铮你他妈改行做代购吧!藏了一柜子的浴精,还他妈都是海盐味!你干脆兑水喝了得了!”
阮年脑袋埋在毛巾里,边擦边跻着拖鞋往客厅走。
除了Alpha的信息素,Omega是闻不到自己信息素的,变异Beta当然也不行。
所以贺铮说他的信息素是海盐味的,阮年根本无法求证,只是从他这么喜欢用海盐浴精来看,这事儿明显是诓他的。
已知:两年前他和贺铮是冤家死对头,贺铮不喜欢他,人人皆知。
又已知:贺铮喜欢海盐味的浴精。
如果他信息素是海盐味,等量代换一下,不就变成贺铮喜欢他的信息素了么?
答案毫无疑问是不可能的!
他低着头,没注意前方有个阴影朝他扑来,力道极大,他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被撞得差点一屁股栽去地上。
“卧槽!什么东西?!”
还没站稳,阮年就感觉脸上被什么柔软湿滑的东西狂舔一通。
伴随着吭哧吭哧的哈气声。
贺铮真的变成狗了?
“德芙!”沙发那边传来一道冷斥。
扑在阮年身上的大金毛还在摇头晃脑,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阮年的喜爱。
只可惜它的主人脸色已经愈来愈难看了,皱眉道:“过来。”
阮年把毛巾掀上去,看见眼前一只漂亮的大型金毛犬,忍不住就要薅两把过手瘾。
可惜德芙已经迫于主人威压,低着头,垂着尾巴,恹恹地走了过去。
“你居然养了狗?什么时候养的?”
显然,狗对阮年的吸引力比贺铮更高。
“……两年前。”贺铮瞥了德芙一眼,金毛嗷呜一声,趴在他脚边不敢乱动了,剩两只眼睛巴巴地望着阮年。
“这狗叫德芙?不会是巧克力那个德芙吧?”阮年蹲下身靠近金毛,在贺铮的注视下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嘲笑道,“你这什么取名水平?老子随便翻两页字典都比你取的好听!”
“德芙很好。”贺铮对这个名字情有独钟,开口辩解了一句。
只是当视线扫过阮年身上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
阮年一边懒洋洋擦着头发一边和狗互动,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他猛地抬起头:“看什么看?!”
“你……”贺铮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你在哪拿的衣服?”
“马桶里。”阮年说。
“……”
“干嘛,之前说让我随便挑一套,又后悔了?”
阮年站起身,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还故意把腿翘在了茶几上,眼神非常挑衅。
贺铮觉得如果他现在告诉小少爷,他拿错柜子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有可能还包括内裤——都是他穿过的,对方十有八九会扑过来杀人灭口。
珍惜生命的贺爷权衡片刻,淡定改口:“没,只是看你穿尺寸有点大。”
“……”靠,这人是在变相炫耀自己身材比他好??
“老子还在发育!以后还会长的!!”阮年恼羞成怒,说完又嫌弃地打量贺铮。
他一个Omega长一米八七还有脸骄傲?
看以后哪个Alpha敢娶他!
贺铮笑了下,刚想说话,胃部骤然一阵钻痛,仿佛一把针扎在身上。
他忍不住弓了弓腰,冷汗瞬间浸满额头。
同一时间,德芙从地上呲溜一下爬起来,在贺铮脚边着急地转了几圈,然后叼住他的裤脚就想把人往卧室拖。
“……喂?你怎么了?”有那么几秒,阮年是完全慌了神的。
他皱起眉,本能地过去扶起贺铮,一人一狗通力协作,把人架回了卧室床上。
贺铮倒挺配合,甚至过程中自己也挣扎着走了两步,没舍得把全部重量压在阮年身上。
躺进被窝,枕头上还残留着阮年先前留下的酒气,他阖眸轻轻嗅了嗅,虽然没闻到他喜欢的那股味道。
“什么情况啊你?”虽然不想承认,但阮年确实被他的情况吓到了。
“没事。”贺铮强忍着胃部来势汹汹的痉挛,笑着安慰道,“别怕。”
“嗤,谁怕了?都说祸害遗千年,我看你没准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阮年冷哼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去哪?”贺铮哑声问,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看看有没有耗子药,替天行道。”
“……”
阮年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他才不是担心贺铮,只是觉得如果贺铮真的嗝屁了,那他就是警方名单上的第一嫌疑人,他多冤啊?
心理建设完毕,他端着水杯准备回房间。
经过客厅时,便发现黑色玻璃茶几的角落放着一盒药,看名字就知道是治胃病的。
差点忘了,贺铮这几天跟学校请了病假,而且看他刚才的样子,貌似问题还挺严重?
阮少爷终于良心发现,觉得一杯热水打发病人似乎有点廉价。
他烦躁地吸了口气,原地沉默两秒,又认命地钻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