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节游泳课阮年一直在暗中注意贺铮。
防止对方故意扭个脚摔进他怀里的戏码出现。
但奇怪的是,从那莫名其妙的一眼后,这人忽然就像躲瘟疫似的,坚决远离他半个泳池。
别说故意摔他怀里,阮年连靠近都靠近不得。
直到下课,阮年换完衣服,在游泳馆大门等秦沐云和徐然的时候碰到出来的贺铮,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贺铮依然将他无视到底,擦过身就要走。
阮年额角一跳,下意识叫住了他:“站住!”
贺铮刹住脚步,居然真的停下了,低垂的眼底似乎在酝酿什么。
阮年冲动之下把人叫住,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总不能问人家为什么故意不理他吧?
搞得像他有多期待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随便扯个话题,就听身后有人靠近,犹豫着叫了声他的名字。
“……不好意思,打、打扰你们了。”
是个相貌清秀的Omega。
作为晋城男神级人物、未来百里挑一的优质Alpha,阮年高中时候就被很多Omega表白过,写情书的唱情歌的各种偶遇的,阮少爷早就屡见不鲜。
而且混他们圈子的,个个都是风流花心少,身边从来不缺爱慕者。
虽然阮年有自己的底线,不像别人一样玩得开,换情人如换衣服,但偶尔遇到心仪的Omega,也是会加个微信聊聊天什么的。
毕竟男人都是视觉动物,颜值即正义。
别说尚在青春期荷尔蒙躁动的少年,Omega对他们的吸引力更是突破天际。
“哟年哥,这是又看上了谁了啊?”
游泳馆内勾肩搭背走出来几个同班男生,冲他们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地起哄。
当然语气中也夹杂着一丝羡慕嫉妒。
“哎,那不是咱班的梁丘吗?”
“这话说的,咱们晋城哪个Omega年轻时没暗恋过年哥?”
“同学,你可想清楚了,你喜欢年哥肯定没结果,不如看看哥哥我怎么样啊?”
还记得大一的时候,阮年就和学校公认的校花打得火热,众人眼中的高冷女神放下架子天天来班上给阮年送亲手做的早饭,简直羡煞旁人。
可惜这段风流佳话传了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坊间传言是阮年玩腻了对方,把校花甩了。
“话挺多啊,要不要我给你们搭个舞台,表演一段群口相声?”
阮年冷嗤,表情不善地扫了他们一眼,几个男生赶紧识相的噤声溜了。
他转头看向旁边。
贺铮黑沉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仿佛讥诮,又像是怫然,薄唇轻启慢吞吞道:“又?”
显然是从这个字眼联想到了什么。
看他的眼神和看那些风流成性的公子哥一样,带着隐隐的轻蔑。
阮年愣了会儿,回神后才发现贺铮早已迈下台阶走远了,连背影都透着几分孤傲和冷漠。
……?!
这人又抽的什么风?
更郁闷的是他嘲讽完就跑,丝毫不给阮年反驳的机会。
阮年不爽地啧了一声,只觉胸口又闷又胀,像塞满了蓄水的棉花。
他抬眼看向那个Omega,皱了下眉:“你是我们班的?叫……梁什么?”
“……梁丘。”男生被他的表情吓退半步,白着脸小声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见阮年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继续道:“那天,谢谢你救了我。”
阮年皱眉打量他几眼,总算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顿时,脑中不合时宜闪过两个念头。
——误会了,原来不是来告白的。
——操,我好冤!
*
“冤家,你一个上午特意去隔壁金融系跑了五趟!你这是要干啥呀?”秦沐云两手托腮,呈一朵花似的在桌上绽放。
“谁特意去金融系了?!”阮年无中生友,矢口否认,“我那是去找朋友!”
自从那天后,原本像鬼一样阴魂不散到哪都能见面的贺铮突然没了踪影。
对阮年来说,讨厌的人不来他跟前晃了,他当然心情舒畅。
只是某天午休去“找朋友”的时候“顺路”经过金融系三班,又“碰巧”听人聊起贺铮,才知道他这周请了几天病假。
秦沐云表情有些犹豫,当初这俩关系差到路人皆知,阮年找贺铮那肯定是奔着上房揭瓦去的,总不可能是突然关心人家。
“其实,年年,有什么事咱也可以在电话里说呀,在学校闹大了总归影响不好。”
“……”阮年眉头一皱,“嗤,老子就是打过去问问他死了没!”
他恶声恶气说完,抱着嘲笑对方的目的给贺铮打了个电话。
结果电话拨通后响了一声,就被那边光速按掉了。
阮年瞪着通话结束的界面,难以置信:WTF?!这狗比居然敢挂他电话?!
还没等他火冒三丈,一条署名贺狗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只有简短的一句: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稍后给您回复。
一看就是电话挂断后设置的自动回复!
神经大条的阮少爷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爽道:“什么情况,生病了就敢给老子蹬鼻子上脸?”
徐然看着他沉默半晌,还是说道:“……年哥,我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
“生气?”阮年眉头皱得更深。
讲道理,他这个被误会私生活混乱的人都没生气,贺铮好端端的生什么气,简直无理取闹!
徐然说:“之前游泳的时候,你在水底潜了太久,贺铮担心你溺水,差点就跳下去救你了。”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商贾之家,耳濡目染之下,贺铮对情绪把控很是自如,虽然永远都是张笑脸,但没人知道他的笑容下是喜是怒,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那天的某一瞬间,贺铮确实失控了。
别人没注意,但离他最近的旁观者徐然却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年年可是潜水小王子,泳池那点深度怎么可能溺水?”秦沐云打趣道。
“你忘了?年哥高三毕业才去学的潜水。”徐然说。
“……”秦沐云反应过来,“是哦,那怪不得贺少爷不知道,他高二下学期就去白水星了。”
这话不知哪里戳到了阮年,他安静几秒,接着就像听到一个笑话般,忽然拔高了声调。
“嗤,他担心我?他不盼着老子英年早逝含恨而终,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
这种怪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放学回家,阮年敏锐地发现家里气氛不对。
每个人看他都小心翼翼的。
他目光下意识扫过院子南侧的玻璃花房。
这间花房从他记事起就在了,占地面积不过二十来平,却是他母亲沈女士生前最喜欢的地方,里面有很多珍贵的花卉,大部分都是她闲暇时亲手栽种的。
阮年还记得小时候,他被沈女士指挥去花房浇水松土,那时候贪玩不懂事,也没什么耐心,不是浇一半就跑去玩别的,就是一次性浇太多直接把花浇死了,把沈女士心疼得不行。
再后来,他母亲意外去世,家里很多她的旧物件都清走了,唯独这座花房保留了下来。
然而等他望过去,却发现原本花房的地方只剩下一堆木头,别提花了,连木屋都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阮年瞳孔微缩,脸色很是难看。
几个佣人不敢触他霉头,低着头站在旁边。
林管家匆忙赶到:“少爷……”
“谁准你们拆这里的?!”阮年暴怒。
“这……”林管家内心苦不堪言,他当然知道花房对于少爷有什么意义,但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见状,阮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笑一声,大步冲向阮家大门。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踢开,正路过客厅的阮菱被吓得尖叫,手里的咖啡杯哐当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你妈呢?!”阮年咬牙问。
阮菱从惊慌中找到一丝理智,说道:“哥,你先别生气,妈妈不是故意要拆花房的……”
“我问你季春兰她人呢?!”
“……”阮菱倒吸口气,回答,“在楼上。”
阮年不再理她,转而一阵风似的刮上楼,却在转角处遇到了刚好下楼的阮程林。
“怎么,你想造反?”阮程林沉声问。
如果是在军队中,他脸色稍微一变底下人就噤若寒蝉了,长久以往累积下来的威严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阮上将唯一的克星就是他儿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你还敢问我?!哈,你居然敢问我?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阮年愣了一下,怒极反笑。
“那个花房是我让人拆的。”阮程林沉声说。
“……你说什么?”
阮年手指冰冷,简直无法相信这话是从他亲爸嘴里说出来的。
“这两天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你呢?一回家就把自己关房间,谁也不准进,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个父亲。”
“所以这就是你瞒着我拆花房的理由?”阮年觉得荒唐,他试图提醒阮程林,“你知不知道,那是——”
“阿兰对花粉过敏,孕期的Omega五识更加敏感。”阮程林打断他,半晌,安抚性地叹了口气,“花房只是暂时拆除,你不要无理取闹。”
“呵,她花粉过敏关老子什么事?凭什么拆我的花房?真过敏她可以搬走啊,反正这里本来就不属于她!”
“住口!不管你承不承认,她现在都是你妈!”阮程林道,“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是不是真要老子一个人孤独终老了你才高兴?!”
“……”阮年怔怔的,情绪从愤怒到惊讶再到失望,最后忽然放弃似的肩膀一松。
“阮程林你听好了,不管你娶多少女人回来,老子永远只有一个妈!她叫沈书云。”
“你要去哪?!”身后传来阮程林的声音。
“她对花粉过敏,老子对她过敏——既然互相看不顺眼,那就别在一起继续折磨了。”阮年冷笑一声,“省得她儿子没了最后还得怪到我头上。”
花房没了,对阮年来说,他对这个家最后一点牵挂也就没了。
就让他们一家三口,哦不,一家四口快快乐乐和和美美过日子吧,他不奉陪了!
“你又要胡闹什么?”阮程林皱眉道。
阮年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拿出一个卡包,正正好好扔在阮菱脚边。
“差点忘了,这次不用那么麻烦冻结我的卡了。”
以前阮年不是没有负气离家出走过,但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这么决绝。
阮程林无声看他走出家门,刹那间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年轻时沈书云的影子。
他沉沉叹了口气,心说不愧是母子,这倔脾气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