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安小米此刻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身体的麻药效果已经渐渐退去。
伤口的疼痛让少女的脸颊毫无血色,但是看着他,看着大家欣喜的目光,这就是安小米心中最好的止痛剂。
这一刻,徐知木整个人也踉跄两步,他的眼中,一直没有落下的泪水,此刻也无法抑制。
两世的遗憾,此刻终于得到了圆满。
徐知木跌跌撞撞走过去,他趴在床边,看着安小米,他想要伸手去抚摸她一下,但是手到了脸边,却又害怕弄痛了她。
可安小米却微微动了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
徐知木手指一颤,感受着少女泛凉的俏脸,他颤抖的笑着。
“没事了,没事了……”
安小米想要回应一个笑容,但是已经撑不住了,身体的他疼痛和疲惫,让她缓缓又闭上了眼睛。
“病人刚刚手术结束,还需要进行观察治疗,家属们可以放心了,有消息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
神色疲惫的女专家此刻也是感叹的点了点头。
如此复杂的手术,而且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安小米还发生了应急反应,差点就没有挺过去。
原本六七成的成功率,瞬间就变得岌岌可危,可是最后,是专家放了徐知木唱歌的视频。
昏迷中的安小米本应该是没有意识的,可是偏偏听到这段声音之后,慢慢平稳了气息。
这才终于撑了过来。
女专家把手机递给了徐知木:“这是小米的手机。”
说罢,她就和护士们一起,推着安小米赶紧去了重症监护室继续术后治疗。
看着小米远去,走廊安静的片刻。
“小米,小米她没事了,小米她没事了。”
小米妈妈掩面而泣,不过这次,是喜悦的笑容。
徐母和徐父也忍不住抱在一起,安小米对他们来说,如同亲女儿一般。
劫后余生,这种喜悦是抑制不住的。
“太好了,小米她终于没事了!”白娅娅揉着自己哭的红肿的双眼,此刻抱着柳凝清,一边抽泣一边兴奋的欢呼着。
徐知木攥着手里的手机,他打开了锁屏,手机页面的画面,就是两个人在学校订婚的一幕。
徐知木久久出神,他的脑海里,已经能想象的到,安小米在手术前的一刻,还在依依不舍的看着这一幕。
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勇气。
徐知木此刻真的很庆幸,自己选择在她手术之前就瞒着她,举行了这一次订婚。
安小米现在正在接受术后的恢复治疗,最迟也要明天才能醒。
医生让众人都可以回去休息,只留下一两个人守着就行了。
而且,这差不多一天一夜的守候,加上一直紧绷的精神状态,让大家都精疲力尽。
小米妈妈更是放下心后,心里的一口气松了,整个人甚至直接瘫软的直接昏了过去。
所以,徐知木就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他和安父留下等候着情况。
他答应过安小米,只要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一定是自己。
重症监护室里还是允许探视的。
只不过也隔着一道玻璃。
医生们此刻正在做着伤口的最后清理工作,看着一块块带血的纱布被放在一边。
门外,安父这个见惯了鲜血的汉子,此刻攥着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默默的看着还在昏迷的女儿。
尤其是当安小米会潜意识偶尔被痛的痉挛时,安父真的恨不得自己去承担这种痛苦。
徐知木的手指也紧紧攥着。
安小米是一个很害怕疼的人,还记得小时候只是稍微撞了一下课桌的桌角都能趴在桌子上哭好久。
可是今天,她几乎遭受了最大的痛苦。
光是处理着伤口,就足足进行了两个小时。
护士推着换下的沾着血迹的纱布医护推车从他们的眼前路过。
“你好……”
“病人已经没事了,但是她的身体太虚弱,完全苏醒最早也要明天下午了,我们会有人专门全天候看守,请你们放心。”
护士看着他们,主动的开口说着。
“谢谢……”安父张了张嘴,心疼之余,也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他的目光此刻看着玻璃墙另一侧带着呼吸机的安小米,这个一米八几见惯了生死的汉子,此刻的目光有点呆滞,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谢谢。
徐知木看着他,安父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一个严父,而且是比自己老爸要更加严厉。
毕竟职业的特殊性,他虽然给人感觉很难接近,但永远都是最可靠最有安全感的男人。
一度,也是徐知木小时候的童年阴影和童年偶像。
“我出去一下……”
安父的声音有点压制不住的颤抖,他走出监护室。
徐知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还在昏迷的安小米。
……
楼下停车场,安父来到车边,靠在车门,他抬头看着天空。
一阵风把乌云吹散,露出了天空的点点星空,仿佛也把内心的阴霾都扫空。
那压在他心头二十年的大石头,此刻终于被搬开了。
这个难熬的夜晚。
在手术室外度过的每一秒,都像是有一把刀在他的心口划了一道。
那是自己唯一的亲女儿,他内心的煎熬不比任何人少。
他的情绪似乎一直都能保持的稳定,总是轻声安慰着小米妈妈。
可是此刻,当确定了安小米平安之后,他却感觉眼角一阵湿润。
他靠转过身趴在车上,像是发泄着所有的情绪,这个曾经不止一次冲在一线,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也不能露出半分惧色和半滴眼泪的汉子。
此刻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徐知木站在几辆车后,他也清清靠着一辆车,等待着安父发泄着情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在他的印象中,安父从来就是一个顶天立地从来不会喊苦喊累的大男人。
少年时,家境平寒被人瞧不起,他没哭过。
青年时,和小米妈妈在一起,被人阴阳怪气,他也没有哭。
壮年时,常年在一线和歹徒周旋,几次身受重伤,他也没有哭。
中年时,看着女儿被推进手术室,面对难知的生死,他也没有哭。
可是现在,压在他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被移开了,他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了。
父亲,永远是家里的最可靠的顶梁柱。
……
许久。
安父终于渐渐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看着天空明亮的天空。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胸口的闷气和压抑终于消散了一些,他的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
想要点上一根烟让自己情绪恢复往常。
但是这时才想起,自从小米住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抽过一根烟了。
烟,是能让人情绪安定下来最廉价也最方便的方式了。
安父的工作,每天面对的都是平常人很难遇到的阴暗面,压力不言而喻。
战争时期,烟草甚至是作为战备物资来使用。
安父算是一个老烟民,不过为了女儿,他说戒就戒了,这一切也都值得。
他整顿了衣服,刚准备转身而去,忽然一根烟出现在他的面前。
徐知木手里拿着一包华子,他虽然不怎么抽烟,但是出门在外,身上总要带着一些。
“我也来透透气,心里闷,您陪我抽一根吧。”
徐知木看着安父,轻轻笑了一下。
安父看着他,最后也是欣慰一笑,这是男人之间的默契。
他伸手拿过去,徐知木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两个人就靠在车边,都只是默默的抽着烟没有说话。
一根烟快要抽完,安父才开口道:“小米的事,还是要多谢谢你。”
“我喜欢小米,以后我也想和她一起生活在一起,为她做的一切都是我应该的。”
徐知木现在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坦然。
安父抖落烟灰的动作一顿,要是放在一起,徐知木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
自己还真要收拾他一顿。
可是现在,许多事情都成了定局了。
而且,小米的这条命,都算是徐知木又重新给他的。
经历了生死,有些事情倒是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又吸了一口烟,慢慢开口道:“小米现在没事了,和凝清那孩子的家里,也要好好说说了。”
安父此刻内心复杂,他本来就属于性格正直,甚至是有几分保守固执的人。
这种事情,说到任何地方,也都是他们对不起人家。
平心而论,如果让他和柳凝清的家人角色互换。
他绝对不可能容忍徐知木在外面沾花惹草的。
反观下来,安小米住院这么久,柳凝清一直以来都是细心的照顾着她。
担心小米吃药苦,就给她做了甜点,担心小米无聊,就一直陪着她聊天。
最关键的是,她们互相都知道彼此的事情,依然还能这么细心的对待小米。
对于一直饱受病痛折磨,马上要经历生死的安小米来说,这也是她能撑着一直活下去的勇气来源。
而且,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个时候再说让谁离开谁,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只是,让他处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要和柳凝清她父亲坦白这件事,他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去主动开这个口。
“其实,清清她父亲,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徐知木此刻缓缓开口。
安父却是眼神一顿,有点不敢置信,他脑海里回忆着这些天的场景。
柳凝清的父亲,柳军。
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平时也总是默默的站在一边,但是平时做什么事情总是会主动的帮忙。
能感觉的出来,他也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
而且这些天,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别的情绪,手术室外,也是默默的站在门口。
甚至他还看到柳军有几次都在悄悄的抹着眼泪。
不管是不是因为小米的事情可至少,柳军是一个好人。
“你说的,是真的?”
“是,就在我们来这里之前的一天,我告诉了清清的父亲。”徐知木点头答应。
安父愣了好一会,这才又慢慢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也会找他说清楚。”
徐知木想了想,也是点点头。
毕竟以后都要在一起生活,这些事情,他们之间也要明白一切,这样接下来的事情也能继续进行。
安父深吸了一口烟,烟头在地上踩了踩。
“回去吧。”
……
徐知木和安父一直坐在重症监护室的长椅上等待着。
一直等到第二天。
徐知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靠在一个很柔软温暖的地方。
熟悉的香味,像是下过雨的荷花湖面传来的淡淡幽香。
徐知木睁开眼,一身青素的长裙,转头望去正好对上柳凝清的双眼。
而自己就靠在她的肩膀上。
“醒了啊?”
柳凝清见他醒来,语气轻柔的问着。
“嗯,你们来多久了?”
“妈还在做饭呢,我和阿姨先来的。”
徐知木晃了晃自己的脖子,估计眯了一两个小时,脖子有点酸痛。
“我帮你捏捏。”
柳凝清心疼的看着他,伸出手软绵绵的小手,轻轻的帮着徐知木按摩着脖子。
徐知木则是看着她有点迟钝的手臂:“是不是压疼你的肩膀了?”
“没事啊,我活动一下就好了。”
柳凝清摇摇头,还是先帮着徐知木按摩脖子。
徐知木抬头看了看玻璃墙内,安小米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徐知木默默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安小米已经没事了。
“清清,小米的事情辛苦你了。”
感受着柳凝清轻柔的按摩,徐知木开口说着。
柳凝清停顿了一两秒没有说话,继续帮徐知木按摩着,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还有一些认真。
“老公……我知道,小米的病好了,我们的事情就总要有一个结果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有我们的宝宝,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柳凝清说起这些话语,虽然还是有几分停顿,但是已经变得越发坚定。
徐知木微微出神,柳凝清的性格他最了解,虽然给人一种柔柔弱弱的感觉,但是内心就像是乱石堆里的野草一样坚韧。
她能退到这一步,不是她认命了,而是她实在是太喜欢徐知木了。
总有那么一个人,你会为了他而不断的迁就着自己。
“谢谢你清清……”
徐知木下意识的道谢,但是顿时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不轻不重的给捏了一下。
“噢,我忘了不能说谢谢。”
徐知木立马意识到了,但是脖子还是被捏了一下,柳凝清轻轻抱住了他的脖子,蹭在他的耳边。
“叫我……老婆。”
少女的声音柔软,像是蜂蜜蛋糕一样甜腻,传入他的耳中。
徐知木转过头,对上她水盈盈的眼眸,内心也在澎湃,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在她的小肚子上轻轻拍了一下:“好的,孩子他娘。”
柳凝清脸色一红,轻轻锤了他一下。
“吃饭啦。”
吃过早饭。
大家就一直在监护室里等着小米的消息。
和昨天相比,大家的心中就没有了那些紧张和忐忑。
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安小米的苏醒。
这一等,又是一整个白天,到了夜色降临。
安小米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小米妈妈找了医生问了好几次,医生也一直安慰着病人只是虚弱醒的慢了一些,这才让小米妈妈安心了下来。
夜色降临。
徐知木依然打算继续留下等着安小米醒过来。
小米妈妈走回来,看着徐知木有些疲惫的眼睛。
从小米手术的那一天开始,现在已经快两天一夜了,徐知木几乎就没有怎么休息过。
“知木,要不你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小米。”
“没事,我答应过小米,等她醒来的第一眼肯定能看到我,我总不能失约吧。”
徐知木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
小米妈妈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的。
“那我去给你接点热水和水果,你一会记得吃。”
小米妈妈刚刚准备转过身,忽然徐知木的眼睛猛然动了一下。
他紧紧的看着玻璃墙后,躺在病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少女,此刻她的一根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