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鸢为了这身盛装打扮其实吃了不少苦头。
十厘米的细跟本就难保持平衡,踩在会场的软地毯上更是一陷一个坑。
最后还是一个叫肖争的短发女人来扶的。
“谢谢肖姐,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于是赵雪鸢努力扬起笑容喊了句。
作为第一次和楚总身边员工们的接触,她的态度其实有点过于谄媚了。
但赵雪鸢只是害怕,害怕飞机上的事情再次重现。
虽然和家里闹掰之前,她也不是没有想象过攀上楚总失败的场景。
比如那晚她的喜欢只是意外,比如楚总身边的勾心斗角很激烈。
但赵雪鸢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连加入话题都做不到。
可明明社交是她的强项,明明这些都是看上去最普通的女人。
为什么晚宴上周围人喜欢的话题——妆容也好、奢侈品也好、更别说最受欢迎的如何更吸引男人——在这里却没有一个能行得通。
赵雪鸢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很茫然,茫然到头还有一种不合群的失措感。
好在跌跌撞撞走到会场落了座,肖争让她挨着自己,赵雪鸢便得以能听到她们的聊天内容。
——这些人在看着前排认人。
颂声在国内数一数二,但跨洲之后分到的位置也并不突出。
这会往前数,能领先的还有不少。
“看到第二排的两拨人马吗——欧米伽和伽利略。”
赵雪鸢立刻低头查了查,原来这是本地的两大龙头公司。
此前一直在为了市场内斗,现在也在同一排的左右两侧怒目而视。
“第三排,那是阿波罗集团的人。”
这个不用查赵雪鸢也知道,来自欧洲的巨无霸大鳄。
她甚至都买过这家企业产品,如今能坐在一起,赵雪鸢瞬间不自在地挺了挺身。
“而这空着的第四排……”
现在肖争咧了咧嘴,“据说是单独给一家企业留的位置。”
看来是关系户了。
赵雪鸢点点头,心中朦胧地有了个概念。
视线如今也往后挪到第五排,还没来得及看清,坐在中间的男人竟然先一步起身,转头朝自己旁边开口了。
“楚总,好久不见。”
——是贺春朝。
他说的是英文,加之刻意浮夸的动作,顿时把附近和后排数百家公司的注意力吸引到此,再顺着都看向颂声。
[可算等到你了!]
结果比楚椒最先激动的反而是系统。
它很难不兴奋,毕竟贺春朝可是它给男主准备的真正助力。
是的,一个有异心的蒋家当然不能帮助沈诫,可倘若这里有一个能和颂声分庭抗礼的另一半呢?
曾经的南沈北贺就能强强联手,现在搞垮一个没真本事的宿主岂不是板上钉钉?
系统对自己的安排满意极了,再看如今面带笑容的贺春朝,自然恨不得他狠狠给宿主一个教训。
贺春朝当然也想。
这是事关企业形象的关键场合,楚椒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到对颂声的价值判断。
于是他不再等待,似是漫不经心般的问出了后半句。
“上次分开时楚总不是很自信吗,现在怎么坐得这么靠后了?”
非常直白的挑事。
但熟悉贺家行事风格却会知道,这其实只是表面攻击。
贺春朝更擅长的,是背后挖坑。
比如现在,他就早在颂声之前已经和这些集团高管们搞好关系了。
甚至今天晚上,就有一个他主办的酒会。
所以楚椒现在回答什么,他就会在喝酒时当做笑话调侃什么。
——当做一个谈资,她的格调自然就会消失。
贺春朝心里盘算得极好,但唯独忘了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顺着他心意走。
于是在他挑衅的注视中,楚椒终于第一次把视线投来。
然后下一刻,她平静点头,
“哦,挺好。”
然后她又漠不关心地挪开了目光。
这下被打个措手不及的反倒是贺春朝。
挑起战火的是他,不被搭理的也是他。
可话多了,自然也不是这些眼高于顶的负责人们喜欢的格调。
利害关系在脑海飞速闪过,贺春朝最后只得吃了这一记闭门羹,悻悻然回身,对着其它集团投来的揶揄视线尴尬一笑。
楚椒倒挺喜欢这场猴戏。
可惜开门红了之后,今天的招标会却没什么好听的。
都是内部能够提前调查到的内容,大家就按照计划各做各的。
唯独刚刚提起兴趣的赵雪鸢,看看前排又看看手机,有些不理解地皱起眉头。
肖争笑眯眯地凑过来,“怎么了?”
“第一排——”怎么也是空的。
赵雪鸢下意识嘀咕了一声。
说出三个字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插嘴,立刻一个急刹车,脸上也露出一抹惶恐。
这幅局促的模样落在肖争眼底,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这时候开始担心涉及商业机密了?
可要不是楚总吩咐,她们又怎么会带她认人。
仿佛看到了刚入公司的自己,肖争第一反应就看了眼旁边的刘书梅,才转回来笑眯眯解释,
“因为那是给两家主体公司留的位置,为了不影响会议流程所以最后一天才会出席。”
“知道什么是主体公司吗?”
“不、不知道。”赵雪鸢小心翼翼摇头。
“还有不知道的吗?”
肖争试探性问了句,然后在赵雪鸢神情更紧张前耸耸肩,“那你可得好好听我说了。”
赵雪鸢感激地点点头。
这是让让当年的沈氏和现在的颂声都全力以赴的大型项目,内部盘根错节,但在肖争嘴里就很通俗易懂。
简而言之就是,想要加入这块项目的大蛋糕,就必须被指定的两个主体公司选中。
业内都简称为A司和B司,也就是没露面的第一排空位。
然而这两家公司也只需要各自一个合作对象。
也就是说会场这么多企业一起竞争,搏的就是仅二的珍稀入场卷。
这也是贺春朝为什么会提前威胁楚椒——想挤进去实在是太难了,多一个对手就多了个变数。
但就算是颂声来了,也依旧有几家公司不容小觑。
“首先,第二排的欧米伽和伽利略。”
欧米伽和伽利略,本土的两家龙头。
此前就为了争夺市场打得死去活来,如今自然新仇旧恨一起算。
但它们的矛盾对颂声有利吗?
不见得。
因为身在本土作战已经是天大的优势,从坐的位置上也能看出,如今两家高管甚至已经在和主办方相谈甚欢,从起跑线便已经领先一大截。
“然后阿波罗集团……这个你应该也听过。”
是的,来自欧洲的顶级巨鳄。
成立时间长,辐射范围大。
再加上几乎断层的技术,也难怪它们自从盯上A司的消息一发出来,很多企业就立刻自动避让开。
“最后,就是神秘的第四排。”
肖争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目前唯一已知的信息,就是它们的位置是B司单独给留的。”
——这就是她们要面对的全部四家企业。
真正做到了各有优势,论起单项或者综合实力,颂声都没有完胜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别忘了还有虎视眈眈的贺家。
能坐在第五排的位置,自然早就已经布局谋划。
光是能查到的记录,贺春朝半个月内就来了杉城六次,大大小小会面高达两位数。
“这么费事?!”
从头听到尾,赵雪鸢神经已经越绷越紧,如今还是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今天的会议正好到了尾声,这句话在全场的离席声中并不突出。
肖争也一并起身,一边忍不住摇头笑笑,
“再多也不嫌多。”
对啊。赵雪鸢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误区。
毕竟多劳是为了多得,这笔账这么算才合理。
……可是自己经营的这些事物,美貌也好,联姻也罢,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此时此刻,她像是第一次审视人生般地愣住了。
颂声众人准备离场,赵雪鸢下意识跟着起身。
却忘记了她们都是长裤平底鞋,而自己是十厘米细跟。
于是在脚后跟钻心的剧痛中,她立刻重重摔回了座位上。
这下肖争和其它人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伸手来扶,却看整个会议期间都脸上带笑的赵雪鸢,如今盯着天花板突然红了眼眶。
很奇怪吧,宴会的水晶吊灯其实远比这里璀璨得多。
但赵雪鸢看过前者那么多次,唯独如今坐在这里被刺痛了眼睛。
她想,怪不得大家都说让赵随来更好呢。
毕竟她的来历不合群,她的知识面不合群,就连她的精心打扮也格格不入。
那她就算痴心妄想要留在楚总身边,又能凭什么呢?
——是啊,凭什么呢?
同一会场上的不同地方,沈诫死死盯着赵雪鸢的同时也冒出了一模一样的想法。
一整场会议,这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就没出过他的视线范围。
因为赵雪鸢坐的是整个会场的最核心区域——仅仅只有不到十家企业、五十个人的位置。
可上一次看到她背影时,沈诫自己还坐在总裁办公室内;
当时赵雪鸢进来给他送粥,喝完了还想说几句话,又不敢打扰他,最后只得欲言又止的离去。
过去和现实对比,差距何其之大。
这种落差也直接揭开了沈诫最后的侥幸,血淋淋昭示了一个事实:
这个他曾经完全看不上的花瓶,靠着楚椒真能走到这一步。
而自己呢?
坐着四肢僵硬的廉价机座,睡着逼仄的小单间,就连精心打理的西装,都被入口处的员工用眼神笑话了个彻底。
沈诫深深地吸了口气。
此时此刻,他一方面试图劝告自己和赵雪鸢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所以也不必自降身价去比较;
另一方面,沈诫却又控制不住心里滋生的愤懑。
甚至在某一瞬间,堪称忌恨地冒出一个念头。
——那是他明明该坐的位置。
[驯化值:28%]
这一声机械音响起的瞬间,系统立刻就觉得大事不好。
楚椒这时正带着团队离场,如今便脚步一顿,淡淡开口。
“系统,这次也是蝴蝶效应?”
[呃……]
系统如今先硬着头皮搭了句腔,拖延时间的同时cpu已经飞速转动。
紧张,是真的紧张。
关键这还是沈诫自己露的馅,系统这一刻掐死他的心都有了,嘴上也只好飞速试图圆话,
[应该……有可能吧?]
自己也觉得这话有点没底气,系统急急忙忙补充,
[毕竟我也看不到男主视角,也许他可能在复盘过去的……]
“算了。”
又一次,楚椒兴致缺缺地摆摆手拉闸。
系统顺着一看,发现宿主的注意力原本在赵雪鸢身上停留了一瞬,如今重新回到前面的几大集团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又糊弄过去了。
它仔细一想也是,楚椒现在连对贺春朝都爱答不理,又如何会注意这些对手都算不上的炮灰呢。
而如今系统利用的,就是楚椒的自负。
不仅仅是自负于颂声的地位,而且还自负于自身的影响力。
此刻它的视线从楚椒身上偏开,定格在了颂声一行人最尾端、如今频频回头的赵雪鸢身上。
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态……想必是注意到曾经的联姻对象冲她点头了吧。
此时此刻,系统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
说起来,它也不知道楚椒为什么会让一个没了戏份的前女配同行。
——为了报复也好,准备陷害也罢。
不管怎么说,都正好给它提供了更多帮助沈诫的机会。
回忆了一下曾经赵雪鸢为男主痴狂的剧情,系统再看如今她努力找理由离开的举措,心里顿时多了一分真切的把握。
宿主啊宿主。
太过于自我为中心,便终究还是要栽个大跟头的。
赵雪鸢的确是去找沈诫的。
虽然猜到自己会在会场见到他,但是真看到那个冷淡的男人对自己颔首的样子时,赵雪鸢还是恍惚了一瞬。
沈诫向来不喜多说,点头就代表自己需要过去,这就是过去的默契。
……所以他终于想到自己了。
“你还好吗?”
好巧不巧,旁边年长的员工姐也在此刻问了句。
赵雪鸢这才从回忆里清醒,对上她关心的表情突然有些哑然。
说什么呢?
她不好,因为她发现自己就算努力,也和你们隔着天堑。
她不好,因为她发现自己一文不值,所以家里才永远不在乎。
而沈诫……毕竟是她唯一努力争取过的。
想到这里,赵雪鸢终于不再犹豫,对着面前的女人咬牙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先去个洗手间。”
“这还说什么对不起?”
话音还未落,年轻女孩就快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刘书梅还有些愕然,一转头,却又和楚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赵雪鸢的确走得飞快。
也许是因为联姻的戛然而止,也许是真的怀念他,又或者只是想逃离这种自卑证明些什么。
回过神,赵雪鸢已经紧张站在了沈诫面前。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然后就像联姻期的无数次见面一样,这一次还是赵雪鸢主动开的口。
语气颤抖,略带怀念。
而沈诫也一如既往地、冷淡地言简意赅。
“嗯。”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都是这么的熟悉。
熟悉到按照流程,赵雪鸢都清楚自己应该要没话找话。
要揣测着他的心情谨慎开口,要主动引导着才能继续沟通,一步步试探出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便心甘情愿地全部奉上。
明明为他送粥的两年时间,赵雪鸢都是这样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定住了。
她想,你也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