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修)

海市晚上十一点半。

沈诫逆着觥筹交错的人群走下酒店,脸色只有越发的愤怒和难堪。

他是疯了才会回来找什么名片。

原本的擦肩而过就已经够羞辱了,如今再回到酒店更是让那晚的记忆重新回归。

甚至就连区区一个领班,如今都敢对他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还敢回来?没找你茬就不错了。

大少爷,给你点面子还真把这里当第二个沈家了啊。”

……全都是一群蠢货。

沈诫心头怒意越发蓬勃,发现错过末班车后更甚。

最后看着拮据的余额一咬牙,决定干脆步行回去。

五六公里的距离并不短,沈诫闷头先是走了一刻钟,

直到被红灯暂时拦下来的那一刻,才感觉到浑身的力气都泄了一下。

累,很累,更多的是恼火。

毕竟这一点领班的确说对了——沈家还在的时候,他哪里吃过这么多苦?

别说为了项目委曲求全了,自从确定了继承人身份,求着他合作的都比比皆是。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沈诫更无法接受如今的种种屈辱。

领班也是。该死的债务公司也是。

……楚椒更是。

回忆起今天中午的那场相遇,沈诫始终记得最后的那一眼。

漂亮洁白的豪车,只需一踩油门就擦肩于他轻飘飘地远去。

速度太快了,快到他昨晚的得意还没扬起来,就被接二连三打了个彻底。

……还有那个声音。

那个只是一句话让人生理性恶心的、到底是自己认识的谁?

如今沈诫咬紧牙关,忍不住在脑海中几乎自虐的一次次重新播放那一刻的画面。

回忆越多,他的心头也越是不甘。

不甘心楚椒的无视,不甘心楚椒的高傲。

更不甘心在她的反衬之下,自己的满盘皆输。

摸着口袋里的那张支票,沈诫下意识将它越攥越紧。

是被羞辱后的愤怒,如今在心头火烧火燎。

他想,区区一个颂声,区区一个楚椒。

等重新得了势,他一定会把今天的一切报复回去。

也只有这么想,才能让他独自站在午夜的路口,接受这个清晰的事实:

——自己唯一的筹码,不过只是楚椒的施舍。

[驯化值:7%]

“驯化值这么好涨,不会一个星期就100%了吧?”

晚上八点半,楚椒吃饱喝足走出餐厅。

系统也是被屏蔽狠了,回答起来终于彻底老实。

[数值波动较大,只是因为沈诫正处在身份认同的剧烈变化之中。]

意思是未来就越涨越慢?

领悟到这一层,楚椒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好。

不然她会觉得很无聊的。

结果这种笑容不知道被误会成了什么,让一旁的西格玛高层忍不住皱眉开口。

“希望我们在饭局上已经说清楚了,我们不接受合同的转让,并且会继续等待原本的企业收购。”

“当然,当然。”

楚椒如今轻松摆摆手,反而让一直摆着架子的几个人露出疑虑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已经转向街景,路灯彻底亮了,映出餐厅门口一串豪车的浮光掠影。

机组的,西格的,最后还有那辆暗红的Aurus。

灰眼睛就站在车旁等着,神情沉默,让楚椒回忆起方才车上的后半段对话。

“所以德米特那群人是这么教你的?”

“一上来就表达身份,不怕我告诉西格或者把你赶下车吗?”

当时男人回答得谨慎了一些,切换到母语才能听出优雅的音色,类似于大提琴一样缓缓流淌道,

“因为我的母亲就是德米特现任董事。”

“她说,女人应该会喜欢我这样做的。”

“……”

“对不起。”

在楚椒的沉默中,男人很快切回中文,透过车内镜折射出的表情中多了一份忐忑,

“希望你,没有生气。”

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人送到面前,任接收或者处罚,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又不是像那些人,爱让她意外怀孕。

思绪回到如今,楚椒也对上灰眼睛等待结果的目光。

于是她便对着他点点头,又拍拍白手套的肩。

“你们讨论。”

楚总自有考量,郑特助立刻从善如流转身走向暗红的Aurus。

西格玛的一群高层如今被晾在一边,便终于带着懒散的神色看向车辆司机的正脸。

然后在一瞬间,他们就难以置信的定住了。

“谢谢你们的饭。”

楚椒这个时候也登上机组的车,最后一句便伴随着发动机的声音一并,平淡地落在莫城的街景里。

“预祝你们和原本企业,合作愉快。”

——然后昨天她是如何和沈诫擦肩而过,如今也是如何路过了西格玛高层面容惊愕的脸。

离开了这个街区之后,楚椒便靠在车座上忍不住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

比心理价还低地谈下一个更懂事的企业,她当然值得高兴。

而在几乎被她遗忘的副驾驶上,周之慎也在这一刻弯了弯嘴角。

——他终于和楚总单独一车了。

天知道这一刻他等了多久,心中又有多少种手段浮现。

正好被机组拉着谈话时,他的声音便温柔小意的响起。

“……很顺利,谢谢,是个剪彩仪式。”

“……哈哈,国内不太需要,可以自己申请航线。”

“……莫城的航线我也是第一次跑,是的。”

但是真的很吵。

周之慎很快也觉得烦了,这种聊天又没什么营养。

机组大概想固定下来这个临时大客户,可惜背景调查没做好,摁着他一个劲夸。

眼力见这么差,怪不得只能跑临时。

周之慎心里冷笑一声,开始思考怎么才能让这司机闭嘴。

这种感觉倒是很新鲜,私生子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在海市处处遇冷。

现在可好,跟着楚总了,天王老子来了都敢骂一句。

周之慎爱极了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弯弯嘴角,

然后在司机下一次开口时举起手指,客气地嘘了一声。

“抱歉,我们总裁喜欢安静点的环境。”

机组司机的脸刷一下白了下来。

周之慎感觉自己已经快爽死了,又有些遗憾楚总的反馈冷淡。

不过也是,他心里有数,上位真要这么简单,楚总身边的狂蜂浪蝶得翻个十番。

而光碰见一个,就够难缠的了。

——那个该死的沈诫。

这一刻,周之慎的思绪又飘到了十字路口上。

距离一步之遥的呼喊,当时楚总没抬头,但他却一眼就快气笑了。

——当年嘲笑他的时候,现在怎么就迫不及待贴了上来?

也幸好他提前拿走了名片,如今周之慎第无数次庆幸。

至少在争宠这条路上,他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可惜真要争宠,也都有宠爱才能争。

如今直到到了机场,楚总对他的眼皮也没抬一下。

周之慎惦记着表现自己,还想第一个下去拉门。

但郑特助的动作更快,手上拎着东西就走来接洽。

“你们聊完了?”

楚总也在这个时候才开口。

自然是对着郑特助,郑特助一直不同。

忙归忙,谁不想跟着楚总忙。

之前就有人得了楚总的青睐,一年下来就被投资了三千万。

一分钱都不需要还,只因为楚总喜欢。

楚总的喜欢,的确就是这么值钱。

所以男的爬床,女的爬官,挤破了头来办。

当然也有人觉得她重女轻男。

但女的培养女的,男的不也培养男的?

反正楚椒坐这个位置上一天,没人敢在她面前提。

周之慎也不在乎。

谁让他虚荣,出去说金主是楚总整个圈子都得羡慕他。

如今他垂下眼,继续听自己一辈子也够不着的两个人交谈。

“聊完了,具体上飞机汇报给您。”

“嗯。”

楚椒点点头,又扫了一眼拎着的礼盒。

白手套心领神会立刻开口,“这是给您的雪茄。”

送出礼物的人这会站在车边,怕被退回来正眼巴巴看着。

应该是此前楚椒问他要过打火机,所以赶在吃饭时间特地去定了。

人看着古板,倒也会投其所好。

又或者说,求人本该就是这个态度。

“走吧。”

楚椒转身收下了。

走在停机坪的一路很安静,莫城的晚上有点冷,地面浮着一层薄雾。

被带着一刮,就如烟尘一般滚滚退向天际。

此后的三个多小时,楚椒没再收到沈诫的驯化值提醒。

海市这时在凌晨三四点左右,想也知道他大约是睡了。

舱内也是夜晚模式,暖风融融地吹着,灯只留了前后几盏方便休息。

楚椒没睡,继续研究各大招标企业的资料。

因为她非常清楚,这个项目对于沈诫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对过去的他重要,对现在的更是如此。

——所以楚椒要宠着他,自然舍不得他辛苦。

他心血的项目她来完成,他站不上去的高度她稳稳坐着。

然后再给他豪门盛宠,获得所有人的忌恨,最后如他当年一样淡淡安抚,

“赚钱很累的,让我来就好。”

可是既然这么累,为什么你们都攥着不放呢?

楚椒之前没从系统那里得到解释,现在也不需要回答了。

如今她继续翻了几页文件,微微疲倦之际,下意识便想摸打火机。

顿了顿楚椒想起有盒雪茄,便重新抬起头——然后和周之慎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坐在机舱最后排最里面,隔着几个沙发和楚总斜对过,望着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此前楚总一直在看文件,头发散着,一边垂眼看着文档。

都说工作的人最有魅力,周之慎试图想象了一下是多少钱的交易,立马摘下眼镜狠狠抹了把脸。

下一刻再抬起头,却和楚总突然对上了眼。

周之慎匆忙摸眼镜的手一划,差点戳进眼睛里。

“别戴了,过来。”

女人的声音也在这时淡淡响起。

大约因为郑特助睡了,她把音量压得很低,几乎到了气音的地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对于周之慎,她也懒得有更多语气。

但没想到话音落下,男人苍白的脸上却更添了一抹潮红。

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当年周之慎攀上的那个陈家二世祖,现在又在哪了呢?

提示音在这一刻响起的颇为应景。

[驯化值:8%]

半个小时前,海市。

沈诫的梦结束在一片光怪陆离之中。

然后刺耳的闹钟响起,睁开眼睛是迫近的天花板。

昨天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但今天还有个小区的安保工作,刚求来的临时工,第一天。

咬咬牙,沈诫从床上爬起来。

房间是窄的,家居是旧的。

洁癖在贫穷面前不值一提,唯独那张一百万的支票被他买了把锁挂起来。

也不知道是恨还是希望。

凌晨六点半,沈诫正式到岗。

这个小区是托朋友找的,说是朋友,但也算是用光了最后一点情分。

好在地段确实不错,给钱也很大方,临时用来应急。

就是同事们对他爱答不理,如今正聚在一起对早高峰进出的车辆评头论足。

“嚯,航海家,这个有钱啊。”

“瑞虎不行不行,拉了。”

“哇靠红A7,是那辆富婆车是吧。”

“就是这辆,有钱真好啊,天天带小白脸回家。”

“嘁,别说你不想上去。”

沈诫单独一个人站着,没兴趣听这群人的大惊小怪,下一刻突然感觉目光齐刷刷投来。

抬起眼,就发现那辆红车停在了面前。

摇下车窗是个有些面熟的中年女人,好像是陈家的陈梅,摘下墨镜上下打量着他,表情似笑非笑。

“新来的保安?”

沈诫低不下头,硬邦邦说,“我是沈家沈诫。”

原本平起平坐的豪门在这里相遇就够尴尬了,然而这位陈梅却毫无自觉,恍若未闻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一句话落下,就让沈诫的表情瞬间僵硬。

“哦,那身子还干净么,一晚上给你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