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周之慎屏气凝神站在电梯间中,心跳一直突突跳得飞快。
无意识望着逐渐下降的楼层数,他便试图回忆起刚才所有人的羡艳目光。
那张略显苍白而神情阴鸷的脸上,如今更是扬着嘴角转瞬闪过了无数表情。
狂喜、自得、野心、虚荣……
最后在楚椒的淡淡一撇里,都化为极尽柔和的一个表情。
像魏清厌,更像沈诫。
楚椒看出他在搞哪门子把戏,有点厌烦地移开了视线。
不过周之慎这种讨好的心思的确很罕见。
她想起曾经的那些剧情——他会作为私生子而恨沈诫,会因为贪财而钻研沈家,会不计一切的服侍金主,但独独从没正眼看过自己。
因为她只是沈诫的附属品而已。
就连他费尽心思的想看她丢脸,看她名声尽毁,也只不过是打不过人就摔花瓶出气而已。
……不过现在沈诫破产了,一切也自然不一样了。
如今楚椒看着电梯逐渐下落的层数,便在某一刻淡淡开口。
“昨晚之后他就没来电话了?”
“是的楚总,需要我联系一下吗。”
白手套回复得平静,而反光中周之慎的神情,却在一瞬间就彻底凝固住了。
联系一下?联系沈诫?
不可以,这怎么能行?!
但是面前的可是楚总和郑特助,他哪里敢有任何一丝异动?
甚至此前脸上志得意满的狂喜也不见了,反倒带着对沈诫的忌恨,和那种难以遏制的怕被发现的惊恐,把几乎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所以原来你也可以这么怕我啊。
楚椒有点想笑,又有点到了无所谓的地步。
于是她便一言不发收回视线,几乎是恶毒地任由沉默在电梯里蔓延。
接下来电梯里的每一秒钟,便都变成了对周之慎的凌迟处刑。
直到那声几乎是拯救般的“叮”的一声,地下停车场先到了。
也是到了此时,在周之慎几乎站都站不稳的惶恐中,楚总的回答才淡淡响起。
“算了。”
一句话快速结束,郑特助便拎着箱子先出去,护着电梯门等楚总先行。
周之慎则留到最后一个,独自迈开步子的那一刻整个人几乎是脱了水一般。
真正感受到劫后余生的那一刻,脑海里也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想,他一定要,一定要把沈诫彻底捏死在地上。
周之慎深吸一口气,把眼底的阴鸷全部压下,终于迈出了电梯间中。
等郑特助开车丝滑出库,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颂声的大部分建筑设计都来自一位已封笔的泰斗,这栋总部新楼便是她得意之作。
外形精妙设计流畅就不说了,其中最巧思的一点是两个车库动线。
负二层员工急着回家,出口便直通高架;
而负一层高管居多,投资商也有,从这层开出则正好能顺着车道看一遍集团大楼。
按照设计师的原话——“巡视领地”。
而现在,楚椒从自己的领地里看到了沈诫。
愤怒的、狼狈的沈诫。
十字路口灯是红色的,阿斯顿马丁停在第一位,楚椒便懒散瞧着这个脸色冷峻的男人。
知名的海市沈总也会为了赶公交而在大雨中狂奔,这下任何严肃的表情都遮不住失意的狼狈。
水珠也从他的鼻梁湿嗒嗒划到喉结,最后浸透了身上的衬衣。
然后楚椒被唤醒了一些关于昨晚的记忆,远远地,便从车窗里打量着他的每一处。
淋雨的像是淋了水,跑着的像是喘着粗气。
看到手指也不觉得是手指,看到人也不觉得是个人。
这么一想,楚椒感觉自己又懂了曾经的沈诫一点。
不过他最好要跑快点,再跑快点。
不然看不到他求她的剧情,其实也有点可惜。
楚椒靠在车窗内,周之慎给她冲着茶,半分钟时间很快过去,车外的雨更大了。
沈诫也是在这时才冲到十字路口前,一个急刹,雨水淋出一张狼狈而略带难堪的脸。
灯已经变红了,错过这一班公交之后不知道又要再等多久。
可这不是最令人烦躁的。
沈诫想到刚才拘留所打来的电话,想到自己可能扔在酒店的名片,又想到漠然的前台,想到昨晚楚椒的极尽羞辱…
…这居然是他最后的希望。
不能再想了。
沈诫竭力压制住某种怨怼,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当下。
这是横向最后的五秒黄灯,身侧第一辆车已经开始轰鸣。
海市的豪门很多,但这辆车还是一眼可见的奢华。
以至于如果能到手抵押,绝对能解决沈氏的燃眉之急。
沈诫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一瞬间几乎感觉到了可笑。
四下的雨点也在此刻更大了,沈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却也在这辆豪车离开的最后一刻忍不住看向后排。
也就是这一刻,他便发现这名贵的、惬意的后车车窗里,是一张昨晚还见过的、让他感受屈辱和希望的脸。
沈诫猛地瞪大眼睛。
“楚——”
“楚总。”
前排的车窗里突然有人回过身,递上茶杯的音色温柔小意,并且隐隐有些熟悉。
“您的茶好了。”
更巧不巧的是,他的手完美遮住了窗外那张刚露出期待的脸。
于是在沈诫呆愣的目光中,海市那位就坐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豪车内,随着绿灯转瞬消失在了视线里。
雨声更浓,天水倾颓。
沈诫跟着追了一瞬,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
[驯化值,5%]
沈诫倒是对自己项目把控的很好。
西格玛虽然知道了颂声的规模,但依旧把希望寄托在沈氏的高价上。
剪彩项目便没什么好说的,坐在台下无聊,楚椒只得翻着看后续的项目规划。
沈诫接触西格玛的终极目标,是为了一个全球性的竞标蛋糕。
利益极度丰厚,但国内国外都有一大堆强劲对手。
“就是这个项目,现在对它了解有多少?”
对着西格玛排外的视线,楚椒便对着旁边侧头低声说。
白手套心领神会,
“马上发给您。”
果然颂声内部也早有准备。
不过也合理,当年的沈家敢盯上这块饼,她的颂声自然也敢。
如今楚椒打开内部文件,刚看了个开头,没得到欢迎的剪彩活动便落下帷幕。
走出宴会厅时是当地下午六点,接下来还有顿常规的饭局。
西格玛铁了心要跟着沈诫,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待遇。
楚椒便临时叫人安排了辆暗红色的Aurus,为了十个小时的飞机稍作休息。
生意场上的事情周之慎自然也知道不能乱搞,乖乖跟着白手套去了别的车。
于是Aurus的司机便下车单独迎接她——男人很年轻,灰眼睛戴围巾。
夕日欲颓,他俯身为她拉开车门。
楚椒满脑子下一步发展路线,头都没点就坐了进去。
男人一怔,转身走回驾驶席,点火,启动。
大概因为楚椒一直在思考,他车开得很稳,很安静。
直到某一刻,她想抽烟。
可惜烟和打火机被留在了海市,楚椒看向男人比划一下,然后得到了沉稳的回复。
“抱歉…没有。”
有点生涩,但确实是中文。
楚椒眯起眼睛,第一次把视线认真看了过去,
“你留过学?”
“马上去,”
男人的眉头宽松了一些,透过车内镜上的反射看了她一眼,“……海市。”
她的城市?
楚椒望着他半响,了然开口。
“你是德米特的人。”
德米特是西格玛的对手公司,想办法偷偷接触也不稀奇。
还剩的她亲自上门,更比西格玛懂事。
只不过……
看着男人若无其事的点头,楚椒的心里也浮现出一丝古怪。
“在眼皮底下当我司机,你们的手段还真直白。”
她这句话有点长难句,男人也茫然了一瞬,
但看她神色大概能理解意思,顿了顿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我要,认识你。”
这次,楚椒用了比之前多三倍的时间才理解这句话。
然后又过了半响,神情才第一次浮现出剧烈波动。
所以他其实是来…
…色.诱她的???
平心而论,男人的长相确实很出挑。
板正,深邃,甚至可以用冷硬来形容,却又因为桃色的起因而处处露怯,略有生涩。
尽管第一次经历,楚椒忍不住还是要说德米特真的挺会挑人的。
如今她目光没有收敛,语气倒是很平静。
“你们不和沈家合作?”
男人愣了愣,但还是磕磕巴巴的回答了。
“我觉得不对劲。”
所以一个爬床都看得出的不对劲,西格玛整个企业却都一门心思扑在了沈诫的空头支票上。
像是印证了她啼笑皆非的心情,耳边的提示音在这一刻响起。
[驯化度: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