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沈诫的身体快过脑子,下意识就躺了回去。
可楚椒不应该走了吗?
此时此刻,沈诫的心情跌宕异常起伏。
伴随着脚步声越近,他的眼睛也越闭越紧。
清楚自己怕了楚椒的同时,沈诫心头忍不住冒出一丝屈辱。
然后下一刻,腿上突然落下的布料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换洗的新衣服。
原来是这样。
沈诫突然反应过来,有了一瞬的释然。
毕竟楚椒的目光他看到了——那种喜爱和探索,绝对不是普通一晚会有的表情。
那么是不是代表着,自己不仅赢得了和颂声合作的机会,后面还会有更多可能性。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瞬间舒缓了几分。
连带着嘴角也不自觉弯了弯,落在床尾站着的周之慎眼里,顿时就显得格外挑衅。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诫这个蠢货。
身为颂声秘书处的一员,如今他是来处理事后的。
但很显然,周之慎的野心不止于此。
是以刚才接到酒店地址的时候还激动了一下,以为是他一直期待的天大机缘。
来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替那个获得机缘的男人收拾烂摊子。
——而且好巧不巧,就是他爸的另一个儿子。
如今周之慎扯着嘴角,视线从沈诫袖口发皱的衣服一直看到痕迹明显的床上。
其实今天从魏清厌那个高仿得宠的时候,他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没想到沈诫真能这么快碰上楚总……而且还这么愿意放得下身段。
望着对方不再高傲的姿态,这一刻周之慎本来是想笑的。
但再一想到接下来要给出的东西,那一点讥讽便瞬间化为忌恨。
支票和名片……都是破产的沈家人,他凭什么又能这么好运?
盯着这张从小就赢得一切的脸,如今周之慎脸上的阴狠更重。
一瞬间甚至恨不得把他从床上扯下来,问清楚沈诫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楚总。
但是他不会。
因为他更喜欢暗中等待,伺机报复。
如今周之慎悄悄退到门口,便拿出手机,对准床上的一团乱麻悄悄摁下拍摄键。
确认了一切无误后,他类转身取出那张支票。
楚总签的,纸页上都带着冷冷的烟香。
一想到这是给沈诫的,周之慎眼睛又有些红了。
好在手上拿到了照片,他也能深吸一口气,最后只是把附带的名片报复性揉进口袋里。
——没了联系方式,他下一次就联系不上楚总了。
做完这一步后,周之慎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又狠狠剜了床上的男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开包间。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合上门的那一刻,反倒让沈诫愣了一下。
楚椒这么快就走了?
他皱着眉坐起来,此前还带着她痕迹的东西已经全都清空。
只有床上的新衣服搭着,却也是最常见的尺码最常见的轻奢品牌。
再往前走,桌上还有张一百万的支票随意扔着。
沈诫就算再迟钝,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事实:
——哪有什么欣赏和喜爱?
他只是被楚椒打发了。
这一刻,沈诫就感觉自己像是不知廉耻的男公关,被她用钱扇了一巴掌。
一股猛烈的火气也从心头涌起,让他伸手一把就将那张支票扯落地板。
可惜已经晚了。
那明码标价的数字已经印在沈诫的脑海,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屈辱一笔勾销。
像是他也只是为钱献身的一员,廉价,愚昧。
可他是沈家的继承人!
是要拿着项目,复兴沈家的商业新贵!
楚椒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他?!
第一次直面这种羞辱,如今他脸色已然铁青。
望着那张已经在地上的支票更是怒从中起,抬起腿就像狠狠碾过。
也是在那一刻,沈诫却定住了。
没有人拦着,只是他自己定住了。
因为这毕竟也是一百万。
这一晚已经过去了,他要是不拿,就是什么也没有了。
家里还是一样的濒临破产,自己也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沈诫彻底僵在原地。
这张支票就这么轻飘飘地浮在脚下,却比任何一次都来的沉重。
就好像被它买走的不是身体,而像是他身为继承人的自尊。
但正因为是继承人,所以为了沈家,他必须低头。
如今死死盯着地上这张支票,沈诫咬紧牙关半响。
最后还是沉默地,低头把它捡了起来。
[驯化值:2%]
耳边又响起了一声增长的时候,楚椒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白手套开着车,一边汇报调查的结果。
“下面还在查是谁下药,但和赵家有关是板上钉钉。”
所以驯化值到底是因为支票还是周之慎?
楚椒歪着头好奇了一瞬,一边听到白手套平静询问。
“楚总,需要中断合约,让赵家立刻从海市离开吗?”
“……不用。”
她的宽容得到白手套略有些惊讶的挑眉,但下一刻就点头应下。
楚总的话永远都是命令,而并非商议。
“好的,我回去通知。”
好像被理解成别的了?
楚椒掏出烟,点燃的同时补充,“打压到最低水平就行。”
不是破产,胜似破产,这才能继续和沈诫作伴不是?
白手套了悟,顿了顿转向下一个事情。
“今天陪着您的那位正好是和赵家有旧的沈家继承人。”
“所以您觉得是否需要……”
一并处理了。
楚椒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脸上浮现出淡淡笑容,
“随他去吧。”
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来有什么在等着沈诫。
结果她的话又一次得到白手套一个挑眉,意识到这是陪她很久的老人,楚椒也没那么端着了,抽着烟淡淡笑笑,
“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格外仁慈?”
“没有,”助理也笑了,
“让您心情好是他的荣幸。”
知情知趣。
楚椒知道白手套为什么能在身边呆这么久了,垂眼看着腕上被沈诫撞坏的表。
赔钱又不听话,宠他还不如宠身边的人。
“手表再送块来,还要这个款……你也挑个喜欢的。”
白手套笑着踩了油门。
“谢谢楚总。”
被她送回住所已经是凌晨,楚椒走上二楼倒头就睡。
最后在床上舒舒服服睁眼,她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全然餍足。
落地窗外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雨天,肚子有点饿,楼下的厨师开火迅速。
她顺着香味翻身下床,新闻连带着汇报声一并响起——今早出了点岔子,楚椒本来要飞去帝都开个会,最后交给其它代理人搞定了。
“这算总裁失职吗?”
楚椒问系统,又在它回答前笑着回答,“不过沈诫都有驯化值了,我大概也有个放生值需要适应。”
[……]
系统对这个问题一如既往的逃避,楚椒也不在乎。
白手套如今便适时发来提醒,提醒半个小时后要去听汇报。
于是楚椒干脆把刚下好的馄饨端到了车上。
雨天和热汤最为适配,一碗下肚人也变得暖洋洋的。
所以到了公司之后楚椒进入状态也很快。
最后会议都开始二十分钟了,突然听到[驯化值:3%]的提醒,她才想起还有个沈诫。
——他会来颂声找她,是对昨晚的结果不服气,想让她的随口一提有个说法。
只可惜。
楚椒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想,现在他上不来楼,未来也傲不起来了。
[……这就是你搞什么互换的原因?]
如今望着宿主惬意的微笑,系统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轻蔑,[一百个世界的奖励,就为了压沈诫一头?]
我自己花积分和你有什么关系?
楚椒发现系统的话越来越不中听,或者说自己越来越不需要了。
好在有一次屏蔽就有无数次,她用的顺手,耳边也重回平静。
窗外的雨倒是越下越大,不再淋到她头上时就有了观赏的兴致。
楚椒懒散听着,转眼又二十分钟,汇报结束都还没停。
集团运行良好,她没什么需要说的。
走之前倒是扫了一眼底下坐着的一众西装革履,魏清厌也在其中,一半像沈诫,另一半是他自己的温润清隽。
说起来,最近剧情里的她还需要一个绯闻对象来着?
楚椒想着,面无表情离开会议室。
其它高管们习惯性晚了一步,确定楚椒走远才敢挑起话头。
“你们说,今天楚总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此话一出,方才大气也不敢喘的会议室瞬间活泛起来。
“是啊是啊,我听前台说楚总一上午都没来。”
“你们不知道吗,昨晚赵家的晚宴好像有人惹事了。”
“谁啊,不想活了吧。”
在整个集团,总裁的事情向来受全体员工们的瞩目。
当下一群精英凑在一起,从赵家晚宴追问到她的雷霆历史。
魏清厌并不多么感兴趣,起身正准备离去,下一刻却听楚总的最新口味里冒出四个字。
——银边眼镜。
魏清厌怔愣一瞬。
还以为哪个同事背后给他穿小鞋,他抬头,说出那话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市场营销部。
这都怎么传的?
魏清厌有些无奈。
怕一会还能从这群人嘴里听到自己名字,他就近避让到楼梯。
往上走的时候,一楼前台电话打了过来。
先听到的背景音是个男声,有些自矜的,“……支票可以作为证明吗?”
然后前台有些犹豫地开口。
“打扰一下,这里有位男士想见一下楚总,说是有事情相求。”
魏清厌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前台以为他在思索,便继续试图补充,
“这位沈先生手里有张支票,并且阐述是昨晚和楚总谈的生意……”
“工号。”
魏清厌不对楚椒时的音色就很低沉,如今在前台的疑惑中又重复了一遍,
“你的工号。”
“必须要特助的名片才能打到三十六楼,你的入职培训怎么做的?”
第一次直面总裁办的冷酷作风,前台顿时仓皇着连连道歉。
心头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怜悯,生怕为此连累了考核。
可惜魏清厌有点厌蠢,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转而找出今日职工单,他手指一划,一个个人头便密密麻麻略过。
颂声真的太有名了,一个岗位能养得起一百个人,就有一万个希望挤进来的。
这下魏清厌原本想调监控查查,如今也攥紧手机彻底清醒过来。
毕竟那个人算什么?
他又算什么?
比起当楚总身边的靶子,长久待在总裁办才是真道理。
如今他深吸一口气,昨晚的纸醉金迷也从脑海中彻底褪去。
魏清厌便终于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刚走出楼梯间,白手套——具体应该称呼郑特助——正好快步穿过走廊。
这一幕常见,然而今天身后还跟着个男人。
魏清厌下意识看去,却也是秘书处的。
昨天还是暗讽他的一员,今天也带上了眼镜,走动时随顶灯光影流转。
魏清厌没察觉自己的脸色有多差,目光下意识随他从左走到右。
四下议论声也在不断响起,倒是终于不躲着他了。
“又是秘书处,离楚总近就是好事多……”
“今天楚总说要去莫城,来回八个小时呢。”
“难不成真是眼镜……算了算了,我也买来试试。”
楚总经常有长短途需要人,这也是总裁办职位最抢手的原因。
这次的幸运儿如今就穿行在艳羡中,因郑特助催促而更快了几步。
魏清厌的视线便也继续跟着一路看向尽头。
已经等在专用电梯里的果然是楚总,比开会时多披了个外套,这会正看着文件,然后便和走进去的男人交错了一瞬。
还来不及看清楚总脸上是不是笑了,里面的郑特助便摁了下电梯。
于是男人也立刻站到里面,等电梯门堪堪合上,那张戴着眼镜的脸上才抑制不住一抹得意笑容。
可那个电梯。魏清厌怔怔地望着,指尖掐进掌心。
昨天还是他的。
楚椒正在忙着看昨天接手的项目。
这是沈诫和一家名叫西格玛的公司的联合,目的为了谋取一个全球性的招标项目。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项目——对于过去的沈总,对于现在的沈诫,包括对于楚椒。
至少在原本的世界,沈诫就是靠着这个项目走上了最鼎盛的辉煌。
所以如今为了接手这个项目,她也马上要去莫城参加西格玛的剪彩活动。
心里想着事情,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楚椒也没怎么抬头。
直到又一次驯化值增加,让她突然想起来后续的剧情发展。
——按照原本设定,这个时候的沈诫应该就会发现,自己的双亲被仇家陷害到了拘留所。
所以他原本气势汹汹的质问也会变成求情,然后和自己再次碰面。
想到这里,楚椒终于有了点懒散的可惜。
早知道带上魏清厌了。
如今她合上合同的同时,也终于侧身瞥了一眼这次跟着出行的秘书。
然后在看到这张熟悉的、阴鸷而如今满是激动的脸上,便成了更意味深长的笑意。
原来是周之慎啊……
那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