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翼确实是一样的,但是能够保证加工的所有痕迹都一样吗?在旋转时候的强度都是一样的吗?而且,上下旋翼在旋转时候并不是不会相互影响的……”刘一九等待着工作人员把桨毂跟桨叶链接的螺丝钉给取下来。
只有看到了东西,才会证实他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航空航天的东西,娇贵无比,有时候,一只老鼠如果钻进了机舱,都可能让飞机失事;高空中飞的一只麻雀,都有可能让飞机坠毁。
即使是小小的螺丝钉,也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如果真的是那几颗螺丝钉,那么这次这飞机摔的就太不值得了!
廖卓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是螺丝钉的问题,这就是生产质量事故了。螺丝钉的强度不行,如果是设计方面引起的,那么设计,校对,审核等人都得承担责任。如果是生产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一线生产工人,班组负责人,质量检验,生产调度甚至生产车间主管,都得被处理。而且,生产过程中他们查过各种工艺过程中的记录,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要是从头查,还得从原材料生产开始,从原材料配方,材料生产工艺,材料的生产质量开始追查……
从刘一九到基地之后,也就是77年开始,整个九院就开始全面推广执行七专技术协议,专人、专机、专料、专批、专检、专技、专卡或专线。这就是为了在发现问题之后从源头上找到,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这种方案,本来就是刘一九原来那个世界的国军标,为了保证军用元器件的质量,解决十年大动乱过程中生产质量差的问题。
唯独不同的是,这个时代的七专技术协议,经过刘一九的手,远比原来那个世界在79年出现的7905技术协议以及84年制定的8406技术协议更加苛严。
军品生产,绝对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存在。
生产的时候,只是质量问题,但是用到战场上面,就是战士的生命了。
所以,刘一九用了他那个世界改进了好几次,而且结合现在的实际情况,符合现在军品生产的专门技术协议,已经在全国军工厂里面实行推广。就为了生产效率以及生产质量。
“刘主任,咱们生产过程中控制这样严格,而且设计也是经过了层层的审核,怎么可能会出现质量事故?”汪月山赶到了前面,听到刘一九的话,当即就懵了。
要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质量问题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让他们在这上面投入的数千万打了水漂,那肯定会有一帮子人被处理的。
就连他这个一区的主任,都会担干系。
看到一脸紧张的汪月山,刘一九摇了摇头,“现在不能确定是不是质量事故,只能看到东西才知道,最大的问题,可能是因为设计的时候我们考虑的太少,只是想到双旋翼同轴的时候两副旋翼反方向旋转会抵消扭力,没有想过两副旋翼如果设计强度没有经过严格计算,最终会相互影响……”
刘一九是总设计师,他不可能连每颗螺丝钉都去负责。
“前面的计算机模拟,不是没有任何的问题吗?强度结构都是一样的……”廖卓敬以前没有接触过同轴双旋翼。
国内连单旋翼尾桨式直升机都没有搞定,自然也不会有精力去染指技术复杂程度更高的双旋翼。
无论是直-91上面使用的同轴双旋翼,还是轻型飞机使用的并列双旋翼,或者重型直升机使用的纵列式双旋翼,国内都是一片空白。双旋翼的操作性比单旋翼尾桨要高很多,稳定性更是强了不少,但是技术复杂程度实在是太高了。
“我们没有考虑到直升机旋翼高速旋转时候,一旦气压机产生喘振现象,发动机因为进气流量变化而引起效率下降,功率传递出去骤然发生变化,高速旋转的两副旋翼失去了做功的动能,在惯性带动下,下面的旋翼因为上面旋翼的升力往上,上面的旋翼因为下面旋翼旋转时候产生的拉扯力向下……”刘一九把自己的推断给说了出来。
这本来是关系到直升机的旋翼桨强度的问题,进而就转变成了受力最大的位置,也就是旋翼桨叶跟桨毂连接处位置的螺丝钉的强度……
螺丝钉变形,就会让旋翼失去控制!
事情,真的是这样么?
只能等待着工作人员把桨毂上面的螺丝钉给取下来。
没有几分钟的时间,一名四十多岁的技术人员就满头大汗地跑到刘一九几人的面前,一脸无奈地汇报着:“领导,桨毂跟桨叶链接处的螺丝钉已经完全损坏,无法取下来……”
听到这话,刘一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分析没有错误。
而汪月山跟廖卓敬两人则是相互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怪异而又苦涩的问题。
很简单的故障,他们在这边找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发现问题。
螺丝钉他们不是不知道损坏了,直升机都掉下来了,桨叶也都已经折断了,受力最大的位置,不出问题都不可能。
他们却没有想到会是因为在飞行过程中受力情况骤变,先由强度不够的螺丝钉变形引起的变化。
那种情况先发生,产生的结果根本就不一样,这就是思维模式的问题。
“问题就在这里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螺丝钉的强度计算出来,然后分析这两副旋翼运动变化时候受力情况以及相互作用力的影响情况……”刘一九脸色严肃地下达了命令。
找到了问题,就必须得解决问题。
“另外,发动机方面也必须进行检查,为什么在试车的时候,一年多的试车都没有发生喘振现象,结果一上天就出现了。这事情必须找到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而且,召集所有的相关负责人,回技术室开会,让技术骨干也在一起听一听,他们以后都是独挡一面的,这种问题虽然很难遇到,但是遇到了,我们就不能让它再一次出现……”刘一九对着身边的汪月山跟廖卓敬两人说道。“还有生产单位的技术以及主管……”
发现问题,肯定需要召开总结会议。
这是任何的研究团队都会拥有的习惯以及传统。
技术进步,就是在不断地总结各种失败之后向前走的。
刘一九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是不是,也无法保证,只能继续生产,继续试飞,才能够确定。但是他现在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再进行总结了,因为对于这些工作人员的思维模式,他很是头痛。
任何一个人,只要换个角度进行思考,其实都能够发现问题。
经验主义害死人,这话不是说着玩儿的。
单旋翼尾桨式直升机的经验用到这上面,居然没有人怀疑有什么不正常的。
所有人认为空气喘振现象发生了都没有什么。
“今天召集大家到这里,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要给大家敲响警钟,如果非得追究责任,我这个总设计师,就是最大的责任人。因为这是在设计上面没有考虑到的问题。然而,在事故发生之后,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无数次的检测,遇到了这些问题,都没有谁去分析这种现象是不是不正常,还是沿用过去的老思维来分析现在的问题……我们过去的思维模式,应该从根本上转变过来了!”刘一九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上百号人员很是严肃地开了口。
“直-7的研究,确实带给了我们很多的经验,但是我们现在搞的不是跟直-7一样的单旋翼尾桨式直升机,而是双旋翼带尾桨,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就连国际上,目前也只有苏联搞同轴双旋翼的研究,却不带尾翼。在这里,我想试问,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们这是全新的设计,没有经验可循的东西,你们还在用以前直-7的研究经验以及试飞经验来评判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
刘一九说到这里,就有些严厉了。
整个直-7的研究团队人员,都是低下了头。
他们一直都是在用前面获得的经验在进行现在的工作。
“早在77年,中央就提出了要解放思想,尤其是在77年的科教工作座谈会上,小平同志就提出,要解放思想,打破以前的思维模式,更好地为国家四个现代化建设服务,为国家赶超世界先进水平贡献我们科技工作者的力量。科技工作者的任务就是出科技成果,出人才!我们的任务,就是出成果,提高国防科技水平!连最为根本的思维模式都无法转变,还怎么促进我们的国防科技工作的发展?”刘一九越说越是火大。
这些事情本来他不应该站出来的。
全国现在都是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然而,这时在他的九院,不能不提出来。
这次的会议,其他几个区的主要领导以及技术负责人都参与了,刘一九这是以这个事情为切入点,给其他的单位敲响警钟。
否则,最后他累死累活,依然会是这样的情况。什么问题都得他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