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年轻人的夜生活逍遥且丰富,能熬夜到凌晨三四点。凌晨一点绝不是他们的睡眠舒适区。

在座的人,撇去哥嫂,最大的只有二十九岁,不过而立。

白潇祎注意到程盛易紧盯着窗外的视线怪异。

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

程盛易低声,指了指别墅庭园已经染上寒霜的植物,他警惕起来:“鹿鹿说的——凌晨两点。”

他语气意味不明。

白潇祎瞳孔一缩。

她扭头看向鹿盈,鹿盈若有所觉,她冲她弯唇笑了下,富有安慰意义地轻轻颔首。

白潇祎一颗心脏提在心间。

她深吸一口气。

她对丈夫道:“通知一下其他亲戚吧。”

程盛易点头。他没多说话,低头在手机上发了消息,给关系还不错的近亲传达,让他们尽快在一小时内准备好保暖过冬的东西。至于对方信不信,不是他们现在能顾得上的事。

处理完毕,白潇祎收起手机,与丈夫对视。

他们的双亲都已离世,真正让他们牵挂的亲友不多。可惜他们没有提前相信小表妹说的话,只能赶在凌晨一点时匆匆通知。

白潇祎、程盛易和小表妹的亲缘状况类似,他们的双亲都在多年前去世。这正是为何,小夫妻俩的感情如此浓厚,彼此爱护。与小表妹鹿盈的家庭状况相似,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对鹿盈有着兄姐般的呵护,同时,对鹿盈生出更多怜爱:

白潇祎、程盛易的父母年纪大了,熬不过病痛离世。

小表妹鹿盈不同,她未成年时,双亲意外去世。

情况迥异,令人怜惜。

这或许正是原文剧情中,主角小夫妻俩执拗着要在极寒末世中找到小表妹的真正原因:[鹿盈]已经失去了双亲,如此可怜,他们作为兄嫂,和她同一个城市,无疑是能拯救她的唯一人选……

白潇祎:“老公,去把地下室里的棉被什么收拾出来。”

她嗅到空气里冰冷的前兆。

乡野长大的白潇祎清楚,盛夏时节,哪怕昼夜温差,也不该有如此冰寒、奇怪的低温。

她开始确信,小表妹说的“极寒末世论”将要到来。

霍至昭是最先察觉出异样的人。

他的生活经验不够丰富。富家公子哥常有的毛病,未曾下过泥土地,对生活日常的了解不够充分,最多是初高中时期跟着学校团队夏令营学来的“野营求生”知识——不够接地气。

和平时代,只要霍家不落败,他能保持长时间的、生活上的无忧无虑,毋须顾忌到气候温度的转变。于他而言,公司室内空调常开,出差坐商务舱,外出有司机,压根不需要他在这方面动太多脑子。

换而言之,这类的富二代往往是生活技能最差的。

在座的年轻男人里,在同样家庭背景里长成的,拢共有四个,即,霍至昭、霍清羚、兰逍、霍弋。

至于乔家的两个同龄人,对气候的了解有多少,霍至昭暂时不知。

他察觉异样,靠的是观察白潇祎、程盛易两人的面部表情。

掌权霍家的英俊男人在揣摩人心上有着独特技巧。

他唯一看不懂的是新认识的鹿盈。

……

凌晨一点半。

霍弋迟迟没等来女友的下一步动作,他终于不耐烦起来,却还是强撑着脸,笑吟吟地,“宝贝,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

鹿盈目送着程盛易急匆匆往她所居住的这栋别墅地下室走去。

前些时日,装修时,将两栋别墅的外开窗全部改成内开窗。

北方过冬时,内开窗有助于保温,避免积雪无法开窗的问题。

景市偏南,当地的门窗设计更适合亚热带,冬天最低温时会有降雪,但持续不久,是以,房屋装修更偏向于其他三个季节。

地下室的门位于一楼大厅保姆房的拐角处。

门上有密码锁。

白潇祎走近,她低声附耳对小表妹说了几句话,“我让你哥去找被子、衣物,这几个年轻人穿得太薄。”

鹿盈微不可察地颔首。

她应完嫂子,扭头,听霍弋说这话,诧然挑眉:“什么活动?”

霍弋愣了。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霍至昭分了一半心思在这微妙气氛中,另一半在程盛易凝聚的沉稳、忧虑神情,白潇祎望着透明窗外的沉郁视线中。他思考着要不要问他们在干什么,准备开口问话,被鹿盈清淡口吻震了震。

年长男人盯着霍弋,眼神质疑:你不是说,女友要向你求婚吗?

霍清羚表情怪异。

年纪最小的他,心直口快:“哥,你不是说嫂子要——”他囫囵吞枣地咽下关键字句。

霍弋脸窜的一下热了。

他又急又恼,盯着美丽女友,“宝贝,你前两天去首饰店买了戒指,不是为了求婚吗?”

鹿盈:“?”

她恍然,而后,笑了。

“你以为我要和你求婚吗?”

她说话慢条斯理,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距离极寒末世,只剩下半小时。

兄嫂已经忙着去找棉被、羽绒服。

她语气好奇:“霍弋,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我可以向你求婚的阶段吗?”

英俊漂亮男人们都到齐了。

工具人霍弋失去最宝贵的价值。

鹿盈懒得给他好脸色。

霍弋脸色空白,他头一次被鹿盈这样直接攻击、质问彼此的感情状态,一时间心碎。心碎后,又是气急,他迭声质问:“那你组局聚餐是什么意思?”

“喊我的兄弟们来,是为了什么?单纯吃一顿饭?”

鹿盈:“那不然呢?”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的真实目的。

洞若明火的白潇祎早已明晰,鹿盈没有向兄嫂隐瞒的意思,而眼前的男人们……

她漫不经心想,她可从没瞒着霍弋自己囤货的行动。

霍弋觉得她杞人忧天,从没放在心上。

她也不愿意提醒他,要去提醒他的至亲之人。

关她什么事呢?大难来临,她能做到把自己想要的人收拢在身边,给他们温饱与生机,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大善人。

时间流淌。

争吵一触即发。

鹿盈不和霍弋吵架,她嫌浪费口水,在狗男人的气急败坏,狗男人的堂表兄弟们保持缄默的现下,平静道:“我请你的亲人吃饭,足够你误会成‘我要向你求婚吗’?”

霍弋声音都沙哑起来。

他说:“那你为什么让我误会?你去首饰店买了不少戒指——”

末世,首饰中的戒指类算是比较好变现的贵金属。

鹿盈专挑金子买。她有钱,顺带着买了不同尺寸的男士戒指——万一哪天她想哄哪个漂亮男人高兴,戒指是最好用、流通价值最高的玩意。

兰逍默默地盯着眼前的单方面争执。

美丽女人轻描淡写,将表哥气得脸颊通红。

她甚至还有心情朝他看来,或者,换个说法,她不仅仅朝他看来。

那双勾人的眸子梭巡着,从他的眉眼,再到一旁的霍至昭、霍清羚,再到乔翟驰、乔灵湛……

末了,鹿盈说了一句。

“霍弋,我们才谈三个月。”

其实是三个月多。

鹿盈简略了。

她的骄傲、冷淡脾性终于完整地袒露,这次,没有任何掩饰,典型且尖锐,是将他们看作瓮中之物的从容淡定。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

霍弋眼眶红了,他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盯着她。

时间从无停留,飞快流逝。

她的旁光注意到从地下室拖着一麻袋棉被、羽绒服走出的程盛易。

只剩最后几分钟。

很好,他们逃不出这栋别墅了。

鹿盈抱着手臂,她的眼里盈起笑意,真切的、顽皮的,带着凛人热度的。她慢慢开口,唇瓣的颜色深红而灼热,“不说这些。没有意思。我这段时间忙的事,你没有和你家里人说吗?”

霍弋被这段话打岔。

他智商不高,唯一的亮点在情商。这是硬伤。

他茫然地瞪大眼睛:“什么?”

一件及时落在她身上的羽绒服,将她温暖地包裹住。

寒意几乎是在瞬间降临了这个世界。

门窗关闭的情况下。

如期降临的极寒末世,让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外露的胳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鹿盈笑着,冷淡地,她直勾勾地盯着已经觉出不妙,急忙起身的霍至昭,拉长语调:“我在为可能要来的末世准备,囤货、装修,足足折腾了一周。”

科研所工作的乔翟驰脸色一沉。

他的工作手机收到了特大自然灾害预警消息。

霍至昭心脏砰砰。他听到“末世”二字,强忍情绪,深吸一口气。

他与年轻美丽的鹿女士对视上。

她意味深长,“我从没瞒着你。”

这句话是对霍弋说的。

霍弋终于感受到迟来的寒意。

他错愕地、震惊地、恐惧地盯着窗外如大片浮冰落下的雪,那不该是盛夏会有的天气。

这是无比可怕的雪。意味着,鹿盈所准备的东西都能派上用场,而他什么都没有——现下,他的几个兄弟们在这,一样两手空空。

霍弋脸色发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沉浸于情情爱爱时,忽略了什么:

鹿盈大方地、从没隐瞒的、最为重要的事。

他忘记告诉霍家。忘记告诉霍至昭。

他还沉浸于女友将要求婚的喜悦中,不可自拔。

他让所有霍家人无所防备。

霍至昭压着声音,强忍怒意:“霍弋。”

“鹿女士说的都是真的吗?”

霍弋脸色青白,他一字都说不出。

他知道,他犯了大错,让霍家人失去了重要的黄金时间。

寒意降临,哪怕关了门窗,盛夏的衣物也不足以阻挡深入骨髓的冰寒。

霍弋讷讷无言。

霍清羚茫然地打了个喷嚏,他发起抖,本能地用剔透眼珠,哀求眼神,望着掌握了所有主动权的鹿盈,他不喊她“嫂子”了,而是,“姐姐,我冷。”

白潇祎穿得厚厚,她忧虑地望着窗外皑皑雪色。

老公将一麻袋的保暖品敞开。他没有擅自分发,而是问鹿盈:“鹿鹿,你的东西你来分。”

她掌握了所有主动权。

在寒意中,乔灵湛缓慢地眨动眼睫,他用温良脸庞,低柔嗓音,如校友霍清羚那样主动示弱:“姐姐,我可以要两件衣服吗?我和我哥。”

乔翟驰来得迟,和鹿盈简简单单地搭了几句话,不如乔灵湛与鹿盈更熟一些。

鹿盈对待年轻的、漂亮的,柔软的男孩们总是容易心软。

她笑着说话:“好呀。你们自己挑。”再看霍至昭、兰逍,她温和道:“这些衣服、棉被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码数都有,请自取。”

多体面的做法。她甚至没有刻薄,冷冰冰地给要他们都说好话,才给他们分配。

她的刻薄只对着狗男人。

霍弋发起抖来。

他哑着声音,“宝贝,我也冷——”

鹿盈笑了。

她当然不会冻死他,只是,看他示弱,确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从麻袋里找出一件霍弋尺码的羽绒服。

充绒量极高。

足够应付当下的寒意。

其他人都穿上了。

他还赤着两条胳膊,冻得鼻子发白。

霍至昭一句话都没说,他忙着打电话联系家族,语气沉着地吩咐他们顾好自己,前前后后,联系数人,其中总有一二人联系不上,这让他眉宇流露出痛色。

直到看着霍弋嘴唇发抖,她终于肯将保暖衣物交给他。

她提醒他:“不给你的家人打电话吗?”

霍弋,这个狼心狗肺的,原文剧情中伙同前女友将[鹿盈]抛弃的贱人。他总算想起正事,哆嗦着打电话,“给我爸妈打电话——”

他爸没接通。

他妈占线中。

霍弋颤抖起来。

乔翟驰冷淡地阻止了他要再拨通,举着手机,扬声器:“我给姑姑打了,她目前还好。”

乔灵湛负责联系父母,他负责联系亲友。

跨国电话,能拨通已是幸运。

他们都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再联络远在国外的亲友是艰难的事。

因此,霍弋的过错显得更加可恶。

女友明晃晃,从没遮掩的、应对极寒末世的准备黄金时期里,他一字未提,促成了当下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惊恐现状。

霍至昭挂断最后一个占线电话。

他抬起脸,阴沉地,失去平静地质问起霍弋:“你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他的声线哑了,有那么一刻的停滞,浸出无能为力的痛意。

“鹿女士从没瞒着你,你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我们去死吗?”

鹿盈与白潇祎对视一眼。

嫂子温柔地拍拍她。鹿盈翘了翘嘴唇,紧盯着霍弋——将家族光辉头衔当作是自己立身之本的浪荡富二代,被霍家掌权人骂得狗血淋头。

“霍弋,你蠢得令人发指。”

霍清羚搂紧羽绒服,他秀气脸上泛着被冻红的绯色,他盯着霍弋。兰逍联系父母,未果,他看着霍弋的脸,眸中流露出恨意。

乔家亲兄弟倒是最为淡定,他们的父母都能联系得上。

年纪相差近10岁的兄弟俩,分贝很低地交流。

鹿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完全地看清了现在的局势。

她幸灾乐祸地笑了。

霍弋,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