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左右,二人抵达了市中心书店。
可能是要开学了的缘故,书店里十分热闹,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买辅导书,也有一些高中生三两成群。
叶苏念昨天晚上给秦骜摸底之后,今天直奔初中辅导书区,给秦骜选择书本和练习册。
她在前面挑,秦骜便双手揣兜,跟着她后面。
秦骜本来是对学习这种事情不太热衷的,他‘改邪归正’,更多原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这是唯一能正当和叶苏念交流沟通的方式。
可当他眼见着叶苏念手中抱着的书越来越多的时候,心中终于产生一丝不妙。
他凑过去一些,“这些都是给我的?”
“嗯。”
秦骜来得正好,叶苏念顺手就把挑出来的那些书给他了。
她一边看着摆着的书籍,一边说,“开学就是高二下学期,如果要补基础的话,时间上很紧促——明年我们就要高考了。”
“先这些吧。”秦骜艰难地说,“高考我可以复读。”
叶苏念转过头,不太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不可以对学习抱有这么消极的态度。”
还想说点什么的秦骜便有些乖巧地闭上了嘴,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话虽如此,叶苏念还是又选了两本之后便收手了。她本来想一步到位,但看起来秦骜有点受到惊吓,那还是慢慢来吧。
初中和高中的辅导书区域是连在一起的,叶苏念穿过高中区,秦骜跟在她的身后,却没见到她给自己买书。
“你不买吗?”他问。
“我之前住院时,医生们送了我一书包书本,还没用。”叶苏念说,“等明天参加完罗盈盈的生日,我再回王家取。”
两人聊到叶苏念的私事,便又沉默下来。
秦骜和叶苏念一样,都不太会和人聊天,更不会安慰别人。
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好受。
作为同个出身,秦骜比谁都了解那种滋味。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更难出言安慰。
秦骜抿起嘴唇。
虽然不甘心让穆寒州主导,可如今来看,这是让叶苏念脱离现有环境的最快方式了……
结完账后,秦骜将书装进双肩包。
秦骜看了眼时间,又看向叶苏念,“去五楼坐一会吗?”
作为市中心最大的书店,中心书店整整五楼,一到四楼是不同书的分区,五楼有水吧和咖啡馆,每周还有一些作家或一些专业人士来做免费讲座,讲解不同的专业。
反正今天也只有买书一件事情,叶苏念不想那么早回王家,便点了点头。
“走吧。”
他们来到五楼,在水吧坐下。
这个时间五楼没有多少人,整个楼层都很安静,只有缓和流转的钢琴曲。
秦骜和叶苏念点了饮料,秦骜道,“我去上个厕所。”
少年离开后,叶苏念靠在沙发上,翻起了桌子上摆着的杂志。
不远处一直有平稳而冷淡的男声传来,似乎另一边的‘讲坛房间’中,今天的嘉宾是金融界的。
她翻着杂志,本来只是当做背景音,结果断断续续听了一会,却不由得放下了杂志,专心倾听起来。
叶苏念其实对金融方面的了解只停留在新闻层面,可这个嘉宾讲的话非常干货,他甚至对如今的金融局势提出一些理解和看法,都能听出非常的专业自信,和强烈的自我风格。
她又听了一会,更确定这个人一定是非常优秀的精英,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叶苏念想知道嘉宾是谁,便来到讲坛房间的门口。
她往里看去,却不由得吸了口气——讲台上的嘉宾竟然是穆寒州!
身穿西服的男人坐在讲台的高脚椅上,他叠着腿,雍容贵气,金丝镜框压下了男人锋利冷淡的目光,增添了一丝英俊。
观众座位上人不多,在座的人有些是常年无事而经常来这里的大爷大妈,也有歇脚的小年轻,正低头刷着手机。唯二两个目光闪烁注视着他的人,却在偷偷拍他的照片。
房间里没人知道穆寒州的身份,更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要知道作为十七岁就在金融界出名的天才,多少有钱人和老板想与穆寒州深交,听他点拨自己都没机会。
如果有企业家们知道穆寒州在这里开讲座,恐怕书店楼下都会被富人的车给堵得水泄不通吧。
穆寒州倒也不介意听众们的态度,他来这里完全是因为秦骜说今天会和叶苏念来书店。
于是,穆寒州便根据温学义的建议,在这里套用穆氏集团下某子公司的顾问身份,开了金融讲座。
演讲对他而言不算什么,穆寒州随便说点都够讲座的四十分钟了,他只是心中没底,不知道秦骜要怎么搭桥。
要是那小子使坏怎么办?如果秦骜意图太明显了,让念念看出来,反而更反感怎么办?
穆寒州一边表面淡漠平静地讲课,内里其实非常烦躁。他每一秒都会想出一个坏结果。
直到他的余光看到了观众席后面的门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刚刚靠坐着椅背的穆寒州缓缓地坐直身体,连声音都故意压低而磁性了不少。
在叶苏念后面,听到了穆寒州声音转变的秦骜:……
这家伙也太明显了吧?
“怎么了?”
他来到叶苏念身侧。
叶苏念本来在门边看着穆寒州发呆,她听到秦骜的声音,这才转过头。
“嗯,没事。他……”
又一次见到了这位奇怪的穆先生,叶苏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刚刚竟然都无法从穆寒州的身上移开目光。
穆寒州上次的那句‘我是你的哥哥’,似乎仍然回荡在她的耳边。
秦骜靠在门口,他双手环胸,看向屋里。
“没想到穆先生在这里开免费演讲。”秦骜声线冷淡僵硬地棒读,“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你认识他?”叶苏念有点吃惊。
秦骜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穆寒州的脸上。
“我之前在给一些酒吧和棋牌室打下手,帮他们处理一些麻烦。”秦骜说,“是他让我不要再干这些,给了我帮助。”
尽管,穆寒州帮助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叶苏念。
可是想起当时男人提起叶苏念的神情……秦骜能确信,穆寒州真的很爱她。
秦骜收回目光,他垂眸道,“虽然看起来不像,但穆寒州确实是个好人。”
这回他说得真心多了。
叶苏念抿了抿嘴唇。
讲座很快结束了,不少歇脚的观众仍然坐在原位不动,穆寒州也不管其他人,他很急切,几步便走到门外。
讲到最后几分钟的时候,门口的两个孩子不见了,穆寒州还以为他们走了,没想到急匆匆地来到外面,就看到叶苏念靠在墙边,微微低着头,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身边,秦骜双手环胸,淡漠地看着他。
穆寒州来到叶苏念面前,他弯下腰,注视着她,声音柔和起来,“我们又见面了。你还好吗?”
……
叶苏念活了十六岁,她的心从没有像是现在这样被复杂和疑问的海浪填满。
按照正常来说,她和穆寒州这是第二次见面,彼此之间根本就是陌生人,在这种情况来看,穆寒州的种种表现其实非常越界。
可她的内心深处,竟然、竟然会想认同穆寒州上一次说的话——他是她的哥哥,而他的那些过度关心,叶苏念甚至不觉得奇怪或者反感,她甚至很想亲近穆寒州……
叶苏念抿了抿嘴唇,她垂着睫毛,躲避穆寒州的眼睛,低声说,“你好,穆先生。”
穆寒州没忍住,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叶苏念的头顶。
“你吃饭了吗?”他温声问。
女孩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她有点像第一次和人类接触的小仓鼠,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肩膀。
“说,说起这个。”等到穆寒州收回手,叶苏念抬起头,她小声说,“您中午吃了吗?”
听到她这样说,穆寒州薄唇微勾。
“你想请我吃饭?”男人声音磁性,带着些笑意。
叶苏念轻轻地点头,穆寒州便伸出手,示意她一起走。
“就在这里吃吧。”穆寒州道。
他也是为了体恤叶苏念,怕自己妹妹去外面找太贵的餐馆请他吃饭。穆寒州知道她给被人做家教攒钱不容易,他比叶苏念还要心疼她给他多花钱。
三人吃了一顿午餐,穆寒州和叶苏念之间的氛围比上次好多了,穆寒州能够感觉到叶苏念很放松,没有上一次见面时那样紧绷。
吃完饭后,叶苏念去卫生间洗手,桌边只剩下秦骜和穆寒州。
“她明天要回罗家给那家女儿过生日。”秦骜几乎在确定叶苏念离开的那一瞬间便开口,“怎么办,能不让她回去吗?”
穆寒州靠在座椅上。
“就算让罗家忽然破产过不起生日,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穆寒州道,“让他们放弃领养关系,我倒是有许多手段。可这不能绕过念念操作。”
秦骜也沉默下来。
是啊,就算穆寒州有再多手段,他们也要尊重叶苏念。
叶苏念还没有想起穆寒州,她怎么可能会同意让穆寒州迁移她的户口呢?如果他们强行这样做,是个人都会觉得穆寒州是个不怀好意的坏人吧。
“那怎么办?”秦骜冷声道,“总不能让她自己回去,她有没有再被欺负,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有个主意。”穆寒州说。
“什么?”
穆寒州双手环胸,打量秦骜。
“我决定要把你包装一下,以富家公子的身份送进罗盈盈的生日宴会里。”穆寒州道,“明天一天,帮我看护好她。”
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罗氏将叶苏念故意送给下层阶级家庭抚养是事实,但罗家自己是怎样对待她的,他确实还不知道。
不论叶苏念过去是怎么过来的,可如今他来了,就不可能再将她一个人放入危险的地方。
穆寒州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如果明天他们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罗氏集团也没有活到下一年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