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少年身影纤长，微乱的刘海挡住额头。
他背对着光源，刘海下略微狭长的黑眸注视着叶苏念，眼眸倒映着清冷的光泽。
叶苏念吃了一惊。
“秦骜同学？”
秦骜是叶苏念的同校同学，比她大一岁，却是同年级。只不过，叶苏念在尖子班，而秦骜则是在排名末位的班级。
他们都是枫城福利院的孤儿，只是叶苏念两岁的时候就被罗家人领养了，而秦骜似乎现在还挂名在福利院，不过他不怎么回去。
叶苏念是学校里很有名的学霸，而秦骜则是校领导们都头疼的问题学生。
他经常翘课去和社会上的人鬼混打架，由于他是以枫城市政府对孤儿和穷困家庭孩子的上学帮助政策，而指定入学连彩中学的，又没在学校里惹出过乱子，学校也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平日里，叶苏念和秦骜并没有什么交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秦骜开口道。他看到叶苏念移开目光，却没有回答，不由得皱了皱眉，“那家人欺负你？”
叶苏念没想到秦骜竟然这么了解情况。
叶苏念笑了笑，“有点不方便回去。”
她看向秦骜，看到少年身上的黑色夹克上有些灰尘和摩擦损耗的痕迹，她有点犹豫地说，“你呢？怎么这个时间还在外面？”
“刚打完架。”秦骜简洁地说，完全不想把聊天重点放在自己身上一样，“你要去哪？”
“我……我想找个宾馆。”
少年双手揣兜，他低头注视着叶苏念。
“你不该这么晚出来。”他声音低沉地说，“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
叶苏念垂下睫毛。
“我不想回去。”她说。
如果秦骜是来劝她回家的话……不，叶苏念一点都不想把那个地方称为是家，她也绝对不会听他的。
“你住的地方是老区，周围两公里都没有连锁酒店，只有私人开的小宾馆，鱼龙混杂，不安全。”结果，叶苏念听到秦骜声音冷淡地说，“跟我走吧。”
叶苏念有点吃惊地抬起头，对上她目光的两秒之后，秦骜移开了目光。
“……回孤儿院。”他的语气似乎也不知觉地放缓了一点，“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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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苏念裹着秦骜有些宽大的夹克，坐在自行车后座，仍然有点恍惚。
这一天的发展实在是太魔幻了。
先是她出院后遇到了个奇怪的陌生男人帮她出气揍了王强一顿，现在她竟然在秦骜的自行车上，在回孤儿院的路上。
因为都是孤儿出身，又是同个年级的缘故，她确实会偶尔关注秦骜，可这是他们近两年来第一次说话。
叶苏念没想到秦骜会伸出援手，他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冷淡孤僻、又非常能打架的刺头。
他所在的班级集结着因为扶学政策而入学的底层家庭孩子，以及其他混日子不打算高考的学生，其他班级一直视差生班为毒瘤，因为他们不仅成绩不好，还很爱惹事违纪。
相比之下，秦骜算是一个在学校里比较安分的学生了，除了旷课和课上睡觉之外，他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招惹是非，按理说不会引起注意。
可是其他班的学生却发现，差生班的混混和刺头们天不服地不忿，偏偏都很敬畏秦骜。
只是秦骜仍然淡漠，他不理校领导和老师，更不理其他同学。
叶苏念每次在校园里看到秦骜时，他都形单影只，在人群之外。
没想到……秦骜竟然今天晚上会和她说这么多话。
夜晚的风有些寒凉，尽管叶苏念已经披上了秦骜的外套，可露着腿还是有点冷，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骑车的秦骜感觉到了，他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淡淡地说，“你可以靠过来点。”
叶苏念在后面只用指尖轻轻攥着他的衣襟，那么大的缝隙灌风，当然很冷。
“不用了，我还是……唔！”
秦骜的自行车压过一节断了的树枝，后面的叶苏念一震，差点掉下去，让她下意识用手搭住了秦骜的腰侧。
秦骜仿若未觉，他轻描淡写地说，“叶同学，如果你掉下去了，医药费又是一笔花销，还会影响学习。”
这句话一出，他感觉到背后的女孩顿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不见。
她的手臂柔软又带着温度，横在他的小腹前，让秦骜不知怎么有点僵硬。
叶苏念低低的说，“秦同学，你为什么帮我？”
“……你不用多想。”秦骜淡淡地说，“我们都是孤儿，举手之劳而已，换成其他孤儿我也会帮忙。”
叶苏念忍不住抬起头。
秦骜将外套给了她，他的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衣料包裹着少年纤瘦单薄的腰身，却似乎蕴含着无声的力量。
他很冷淡，可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可靠踏实的安全感。
枫城孤儿院也在老城区里，秦骜骑着自行车，大概十五分钟抵达。
叶苏念从自行车上下来，她看着秦骜将自行车停在角落里，然后走过来。
“这边可以进去。”
枫城孤儿院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上一次修缮还在十年前。
孤儿院栏杆外的一个角堆着许多杂物，叶苏念看着秦骜麻利地便把横着的木板和杂物搬开，果然后面是一块能够穿进去的空隙。
在秦骜的帮助下，叶苏念磕磕绊绊地从杂物和缝隙中进入孤儿院里，她转过头，刚想给秦骜搭把手，就看到栏杆外面的少年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动作轻巧地从栅栏上翻了过来，像是只燕子。
……行吧。
叶苏念第一次做这样出格的事情，心中有点忐忑。秦骜已经驾轻熟路地来到宿舍楼下，掏出了大门钥匙。
“现在没多少孩子在孤儿院里了，留下的基本都是小的，在另个楼里。”一边开门，秦骜一边说，“还住在宿舍楼里的大孩子就几个，你认识的。”
他们轻手轻脚地来到四楼，秦骜在A403的宿舍门外停下，直接拉开门。
只见摆放着六人寝规格的上下铁架床中，只有靠门的右下床卷着被子，其他都空着，空床的木板上摆放了许多杂物和垃圾，有点混乱。
秦骜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在地说，“我有一个礼拜没回来了。”
他迅速地将地面上的垃圾踢到角落，然后铺开了下铺的床垫和被子。
被子似乎也有点陈旧了。
秦骜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究的人，可在这一瞬间，他不知为何，微微感到有点难堪起来。
叶苏念也一样节俭贫穷，可是他记得她每次出现的时候，永远都是干净而体面的。
少年忽然觉得，带叶苏念来这里，不是个好主意。
“谢谢你收留我，秦同学。”这时，他听到叶苏念说，“对了，这个外套还给你。”
他接过外套，看到叶苏念坐在了他的床上，有点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早点睡。”秦骜道，“虽然楼里人少，但我就在你隔壁。”
“哪个隔壁？”叶苏念下意识问道。
然后，她看到秦骜弯下身。
少年一只手搭在上铺的边缘，另一只手抬起，擦着叶苏念的肩膀而过，点了点她身后的墙壁。
“就在这个墙壁后面。”
他低下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叶苏念的距离太近，这个姿势好像要将她揽在怀中。
秦骜下意识地想拉开距离，他直起身体的动作太快，后脑勺顿时撞到了上铺的边缘。
秦骜：……
叶苏念：……
叶苏念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秦骜向后一步，他声音冷硬地说，“早点睡。”
然后用最迅速地速度退了出去。
等到门关上，叶苏念这才搂着被子无声地笑了起来，憋得整个铁架床都在震。
秦骜同学……不仅不可怕，甚至还有点可爱？
叶苏念盖好被子，躺在床上。
她从没在孤儿院睡过觉，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因为陌生的环境而难以入眠，可与之相反。
不知是对她而言，孤儿院更像她的家，还是因为隔壁的少年所带来的安全，疲惫的叶苏念很快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院外。
穆寒州坐在熄火的车中，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孤儿院。
为了不贸然出现引起叶苏念的反感，又怕她出事，穆寒州跟了两个孩子的自行车一路。
看到他们进入孤儿院，穆寒州的心才放下。
看起来，那个少年是她的朋友，而且和她同为孤儿。
而且确实，如果叶苏念没地方去，回到孤儿院，比在其他地方夜宿更能让穆寒州放心。
他心事重重地点燃了香烟，就在这时，穆寒州看到那个少年又从孤儿院的栏杆上翻了出来。
难道这孩子只是来送叶苏念的？
穆寒州叼着烟注视着秦骜，看着双手揣兜的他越走越近。
秦骜来到穆寒州车外，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动作流畅得好像进自己的车一样。
穆寒州抽着烟，他斜着目光，从后视镜中注视着身边的少年。
少年的右手一直在兜里，穆寒州一扫便知道，他的手里很可能握着折叠水果刀。
“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秦骜抬起头，声线冰冷地说，“你已经跟她许久了吧。”
穆寒州轻轻呼出烟雾，雾气中，他薄唇微勾。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