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黑熊

谢迟打量着这个房间, 几乎比自己住的那间三倍还大。

何沣似乎是个极度分裂的人,他的桌椅干净的一尘不染,室内摆件收拾的整齐利落, 可是这张床……

谢迟看着这狗窝一般的床, 床单极度拧巴着,露出下面的被褥, 被子堆在床角,枕头横在床中间。他是怎么把床睡成这个样子的?在上面打架了?

谢迟看不下去,移到房间另一边,看着一个留声机。

这悍匪, 还有这情调?

谢迟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何沣还挺喜欢小摆件的。不过都是些木刻品,粗拙的刀功,稀奇古怪的造型, 看着倒挺有趣。

谢迟没有触碰任何一样东西, 回到桌边,看着那只鸡。

何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照他那较真的性格,八成真得让自己把鸡啃的一干二净才行。

谢迟轻叹口气, 无奈地动手拆开包装纸,鸡肉的香味扑面而来。可她一点都不想吃,前些日子吃太多肉了, 鸡肉、鸭肉、鹅肉、牛肉、羊肉、各种肉……导致现在见到肉都觉得恶心, 恨不得去路边刨点野菜煮煮吃才好。

她无奈地掰了个鸡腿下来,有气无力地咬了一小口,突然睁大了眼。

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

何沣被大当家叫去吃饭,又喝了不少酒, 晚上醉醺醺地回来。

谢迟趴在桌上睡着了,听到外头的动静,立马坐直,朝门口看去。

何沣与她对视,脚步停了一下,晃晃悠悠继续走过来,看着桌上的鸡骨头,“好不好吃?”

“吃完了,我走了。”谢迟滑动轮椅往外冲。

何沣把她捞了回来,两只大掌落在她的肩头上,又问一遍:“好不好吃?”

“好吃。”谢迟没有否认,她确实吃的一干二净,虽然何沣是个混蛋,但她没必要跟美食过不去,横竖也是被关在这,倒不如开开心心的吃喝睡。

“特意给你带的,谢谢我。”

谢迟掐了掐他的手,“谢谢你的鸡,我要回去了。”

“急什么?”何沣推着她就往床边去。

“你又干嘛?”

何沣倒在床上,手握着谢迟的轮椅,不让她离开,“给我捏捏腿。”

“……”谢迟不动。

何沣瞟她一眼,坐起来,将她横抱到床上。

谢迟有点慌了,手抵着他的胸口,试图保持距离,“干嘛?”

何沣再次倒下,紧攥她的衣服,“捏腿。”

谢迟真想一拳头砸的他鼻血四溅,可她还是伸出手去给他捏腿,重重地捏,“力度可以吗?”

“再重点,没吃饭吗?”何沣闭着眼笑了,“白给你吃一只鸡了。”

谢迟狠狠一掐,似乎是中了他的痒穴,何沣腿往侧面缩了缩,轻轻哼笑了一声。

谢迟给他从大腿按到小腿,左腿按到右腿,她无意中注意到他的当部。何沣穿着宽松的黑色裤子,这一块与平时不同,凸起的格外显眼。

谢迟多看了两眼,这悍匪在这藏了什么东西?

她无心探索,手上力道慢慢轻下来,试探性地唤了声,“何沣…少当家……睡着了吗……我走了。”

何沣松开她,翻了个身,背朝着她。

谢迟没有走,她盯着何沣腰后的枪入了神。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枪,拿枪口对着他的后脑勺。

这一枪下去,他也算死的毫无知觉吧。

谢迟将它塞回枪套里,默默挪下床,离开房间。

她丝毫也不想杀他,抛开救命之恩不说,何沣这个人虽然讨厌了点,但是本质并不坏。

她要找宋青桃算账,还是得背靠这座大山才行。她希望他平平安安,好好活着,好好保护自己。

……

谢迟的新衣服送来了,她与何沣的赌注是两套,可他差人送来了五套。一条裙子,一件旗袍,两套上下装,还有件薄外套,款式蛮新潮。

王大嘴摸着件件衣服,喜形于色,“真好看啊,这料子真好,值不少钱吧。”她连连感叹,“少当家是真疼你。”

谢迟笑笑,没说话。

“要试试吗?”

“好啊。”

“试哪套?”

“都可以。”谢迟随便指了条白裙子,“这个吧。”

“我来帮你换。”

“好。”

何沣并没有找人给她量过身,裙子却出奇的合身,衬出窈窕的身材。

这条裙子是中厚款,即使在这十月天也不觉得冷,款式有点奇怪,像西式,腰间有缀着细珠的宽带,下摆略张开,像朵半开的白玉兰,上身却又有点旗袍的意思,立领上白线绣着几朵小海棠。

王大嘴看着她连连感慨,“还真是人靠衣装,瞧瞧这是哪来的仙女呦。”

“哪有这么夸张。”

“这几件要不要试试?”

“不用,应该都可以穿。”

“总觉得差点什么。”王大嘴忽然拍手,“等一下,我去给你找胭脂!”

“……”

……

自打谢迟给那群孩子们做了风筝,他们就时常过来找她,有时要她讲故事听,有时要她教认字,有时又让她教画画。谢迟倒觉得自己像个沦落山沟的教书先生。

何沣白天很少在院子里,那日傍晚回来的早些,才撞见他们。孩子们正围着院角的大树画画,他没有过去,怕打扰他们,便远远地看着。

谢迟坐在轮椅上,微微弯腰,为一个孩子指导画,风吹的树叶落在她的肩膀上,随后又飘落在地。

她背对着他,穿上了新买的白裙子。头发编成一个麻花辫落在右肩上,长长的脖颈还是同初见时那般细瘦。

在山寨待了这么久,她还是这样白。

何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名地笑了起来。

他的心底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想让她永远留在这。

谢迟像是感受到他的注视似的,突然回过头,与他的目光碰撞上。

何沣立马换了副嘴脸,轻佻地朝她一挑眉梢,笑着走近,“这么热闹。”

孩子们纷纷叫“沣哥哥。”

他们倒是丝毫不畏惧这个山大王。

谢迟淡淡道:“偷看我?”

何沣哼笑一声,“看你还用偷的?”

“我好看吗?”

何沣不答,看着她的嘴,“你吃什么了?嘴这么红。”

“小花送了我一支口红。”

何沣并不记得小花是谁,也不了解口红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她这小嘴红红的,怪好看。

谢迟看着他的表情,轻笑一下,低头继续去教小孩,“这样画,这里要用侧峰。”

何沣没有打扰她,静静在一旁看着。

谢迟挨个指导一遍,转着轮椅到何沣身边,“怎么?你也想学?”

“我?”何沣抱着臂俯视着她,一脸不屑,“你不配教我。”

谢迟不想与他口舌之争,也对他的这类言语习惯了,丝毫不放在心上,“好吧,我不配。”

何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你别走了,留在这教书,教他们写字画画。”

“凭什么?”

“我给你工钱。”

“给多少?”

“你要多少都给。”何沣轻轻笑了,“要这个山寨都行。”

“让我做大当家?”

何沣弯腰,捏她右脸,“压寨夫人做不做?”

“给你当妈啊?”

何沣揪住她鼻子,“我就是未来的寨主,你想什么呢?”

谢迟打开他的手,故意说:“嫁给你,我还不如跳崖。”

“这么讨厌我。”

“反正不喜欢。”

“那好吧,不逼你,爱留不留。什么时候走?”

“等我能站起来。”谢迟见他不吱声,又说,“这段时间我免费教他们。”

何沣笑着点头,“行。”

“听说过几天是大当家的寿辰。”

“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想画幅画送给他,毕竟吃你的穿你的,还用你的人,我也不好意思的。”

“那你应该送给我啊。”

“你想要也可以。”

何沣想了想,“给我画十张。”

“画什么?”

何沣提起她的辫子甩了甩,“画你吧。”

谢迟点头,“好啊。”

何沣笑着放手,“进去继续教吧。”

“嗯。”

……

谢迟身上的伤好差不多了,只是腿上的还未痊愈,用些力还是吃痛。

何沣消停三天,终于按捺不住了,一大清早把谢迟叫起来出去练箭。

没错,是箭,弓箭。

何沣新做了把弓,是丁山送给他的木头,据说价值不菲。

谢迟昨夜没睡好,头疼的很,睡得正香就这么被何沣拎了起来,眼睛都睁不开。

去的不是从前的靶场,而是西山。

山路不好走,谢迟在轮椅上被颠来颠去,头都有些发晕,她抱怨道:“你要练箭就自己去嘛,这么颠怎么走,你推着也累,何必呢。”

何沣突然停了下来,“那你自己站起来走?”

“……”这半山腰的,连个拄的东西都没有,难道要她爬吗?

何沣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似的,“找两根树枝给你用,撑着也能走。”

“那还是劳烦你推着吧。”

何沣笑了笑,继续往前推。

“现在谁还玩弓箭,都是弩.箭。”

“弩.箭有什么好玩的,弓箭才有意思。”

“老土。”

“再说一遍。”

“老土。”

“啧,反了你了。”

“老土。”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山下去。”

“好啊,正好让我回家。”

“魂归故里吗?”

“那我也要先化成女鬼缠死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快到了目的地。何沣带谢迟来到一个乱树坑,将她丢在坑边,自己到远处伏在地上,盯着远处的山洞。

谢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趴着干嘛?”

“等啊。”

“等什么?”

“猎物。”

“什么猎物?”

“黑熊。”

“……”谢迟懵了,“你趴着好了,那我呢?”

“你?”何沣盯着山洞口笑,“当然是作诱饵了。”说着,何沣利索地翻了个身,滚到大树的另一边,藏的更深。

谢迟手撑着轮椅站起来,想学他的样子趴下隐蔽。何沣叫住她,“坐回去。”

“不。”

“那我不射了。”何沣抱着臂看她,“反正你瘸着,爬不了多远就会被黑熊追上,我可不救你。”

“你!”谢迟真想随手找个树枝插死他!她又坐了回去,何沣再不是人,也不会放着她的性命不管,看他这自信满满的模样,想必对付那黑熊应该没太大问题。

山洞口没动静,谢迟小声问:“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要不你唱个歌,勾引一下它?”

谢迟别过脸去,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忽然,山洞传来声音。

谢迟目不转睛地看着洞口,紧接着看到一头无精打采的黑熊甩着脸走了出来。

还好,不算太大。

何沣一脸轻松,“来了哦。”

“你快射啊。”黑熊看到了谢迟,朝她慢慢走了过来,“它过来了。”

“等等。”

“等什么?”

越来越近。

谢迟抓紧手把,眼看着黑熊与自己不过五米远,“喂!”

一听她的声音,黑熊像是受到刺激一样,突然张着血口发狂地冲过来。

谢迟人往后倒,感觉轮椅都快翻了,“何沣!”

硕大的黑影盖了过来,何沣举起弓,嗖的出箭,精准地射入它的喉部,咚的一声,黑熊倒底,抖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谢迟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何沣,他在笑,他又笑!

谢迟快气死了。

何沣走过来,用脚踹了踹黑熊,“笨东西,跑的真慢。”

“你玩够了吧?”

何沣拔下箭,随手扔了,“刺激吧,好玩吗?”

“你来当诱饵,看看刺不刺激,好不好玩。”

“好啊。那也得等你学会射箭。”

“这还不简单。”

何沣轻嘲地笑了一声,把弓扔给她。“来,给你试试。”

谢迟接过弓箭,用力一拉,箭轻飘飘地射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何沣更加嘲笑,“还简单吗?你这点小力气,也就能打打枪。”

谢迟不服气,伸手向他要第二支箭,何沣递给她。

谢迟使足了劲又是一箭,好了,比刚才那下远了一米。

何沣掸了掸手,叹气道:“不是这么玩的。”

谢迟放弃了,她根本拉不动这东西,刚要扔了弓,何沣凑过来,站到她的背后,双臂从她的两肩抱过来,握住她的手拉着弓,“看着点。”

他的鼻息太暖,在谢迟的耳边弥漫,另她不禁打了个颤。

何沣轻松地拉了个满弓,对着树上的鸟,“这才叫射箭。”

刚要射出去,谢迟突然晃了下手,箭偏了,从鸟身侧飞过。

“你乱动什么?”何沣看向她的侧脸。

“别打它了。”

“为什么?”

“你少杀生吧。你这样会有报应的,还有这头黑熊,它在这生活的好好的,你没事招它做什么?就为了戏弄我一下吗?”谢迟皱着眉,转过脸来与他对视,一不小心鼻尖蹭到他的下巴,“……”

她赶紧转过脸去,耳朵有些发烫,何沣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回来,“寨里有个人失踪了半月,前几日在这附近发现了衣物,被这熊杀害吃掉了。”

谢迟微诧。

“吃人的畜生,留着干嘛?”何沣凝视着她的双眸,“我不但要杀它,还要扒了它的皮送给我爹当坐垫。

她看着何沣近在咫尺的脸,试图拽下他的手,不过没能成功。

何沣坏笑着,“用点力啊。”

谢迟放下手,不服气地撅起嘴。

何沣拇指按在她的嘴唇上,“猪嘴。”

谢迟趁机咬了他一口。

何沣没躲,看着她嘴巴里自己的手指,忽然用力掰了下她的牙齿,谢迟疼的松口。

何沣重重地弹了她的脑门一下,谢迟捂着额头,满脸委屈。

“要哭了?”

谢迟白他一眼。

“来哭一个。”何沣挑起她的下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你哭我心里就特别有滋味。”

谢迟弯下腰,抓了一把泥草就朝他砸了过去。

何沣掸了掸脸上的草,“长这么大,就你敢对我这么凶。”

“有病。”谢迟转着轮椅走了。

“喂。”何沣转着根草,悠哉悠哉地跟在她后头,“你走错方向了。”

“那边是悬崖。”

“慢点。”

“摔倒了你别哭啊。”

“阿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