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思淮的记忆里, 家里一向是很重视过年的,会在腊月到来之前就开始腌制腊肠腊肉,过了小年就会更加忙碌。
要准备年夜饭的食材,过年走亲访友的礼品, 招待客人的小吃, 炸货的香味常常从厨房飘出来。
还要将家里装饰一新, 年桔上系上红包, 桃花腊梅水仙蝴蝶兰, 整个家里随处可见应节花卉和喜庆的红色。
年年如此,成了蒋思淮对过年最深刻的记忆。
中午回到家, 奶奶和姑婆已经开始准备晚上的年夜饭了,蒋思淮随便吃了点午饭加入战场。
“这时候我就觉得阿稚没有当医生很好了。”奶奶一边扯鸡毛,一边感慨,“要不然这年夜饭怕不是要做一天哦。”
蒋思淮哈哈一笑:“可以出去吃嘛,很多人去酒店吃年夜饭的,方便又好吃。”
“出去吃是下下策,都是预制菜。”老太太有自己的认识,所以去酒店吃年夜饭的建议年年提,年年被她一票否决。
姑婆点头附和:“可说呢, 还是在家吃真材实料, 花一千块吃到一千块的东西,出去吃, 一千块一桌, 成本都不知道有没有五百哦。”
蒋思淮笑眯眯的嗯嗯两声, 把在店里做好带回来的国王饼饼胚放进冰箱, 等稍晚时候再烤。
国王饼是一种著名的来自法国的新年甜品,里面有满满的杏仁奶油馅, 蒋思淮调了一下馅的甜度,让它更适合家人的口味。
在饼的馅料里还会藏着小瓷人,就像是饺子里藏硬币一样,吃到的人会得到一年的好运,所以蒋思淮就选择了在饼皮上画一朵大大的牡丹花,还在花瓣的对应的位置,埋着小瓷人,切的时候注意点,就可以了每个人吃到幸运啦!
家里就七个人,怕菜做多了吃不完,所以只有十个菜,但都是好料,蒋思淮掌勺,正宗走地鸡做的白切鸡一定要有,容城人无鸡不成宴,龙虾鲍鱼海参也都有,一顿忙碌,差不多完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奶奶,快打电话问一下爸爸妈妈和我哥什么时候到家。”奶奶吩咐道。
老太太应了声,连忙去打电话,得到的回答都是已经在路上了。
算计着他们到家的时间开始最后的工序,在他们进门时说一句真正的:“还有一个青菜就可以开饭啦!”
夜色浓重,年的气氛在这时被推进至顶峰。
董姜莉举杯:“新年快乐,谢谢阿稚大厨!”
“新年胜旧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蒋兆廷接着道。
一人说一句,轮到蒋思淮,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干脆就耍机灵的说了句:“我赞同大家的想法。”
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过年的好时候,家里的大人都很贴心很识趣,没人问她和蒋淮南工作和感情问题,说说笑笑讲些趣事和假期计划,整顿年夜饭显得和谐又热闹。
梁家和蒋家截然相反。
梁裕和及韵的老家都不在容城,但是两边的老人前几年已经先后去世了,因此过年也是不回老家的。
俩人也没时间和精力做饭,于是年夜饭就定在了酒店。
晚上七点多,梁槐景抵达酒店,梁裕和及韵已经到了,见他来了就让服务员上菜。
酒店的年夜饭都是套餐,及韵订的这个是四个凉菜,七个热菜和两道点心,还有鲜榨果汁和一瓶红酒。
“要开车就不开酒了,你带回去。”及韵对梁槐景道。
梁槐景本来想说不要,但话到嘴边又想起蒋思淮,觉得她兴许有用得上的地方,便点头应好。
前菜里有一道红酒鹅肝,鹅肝的口感细腻绵密,如同慕斯蛋糕一般,梁槐景很喜欢,低头认真的吃,听父母惯例问起他的工作。
还问起他课题进展,听说他和肿瘤科的同事合作一个肿瘤合并糖尿病患者应用ICI治疗对血糖的影响的课题,及韵满意的点点头。
“趁年轻,多做点课题,手里有成果有文章,你才能不慌不忙,不然好机会凭什么轮到你,还要继续努力,不要懈怠。”
梁槐景左耳进右耳出,头也不抬的嗯了声。
又问今年有没有可能进修,梁槐景想了想:“今年应该轮不到我,明年有可能。”
进修的事,多数要论资排辈,梁槐景觉得今年自己暂时没机会。
及韵闻言就道:“你要努力争取,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不争取永远没有机会,不要犯懒。”
梁槐景继续左耳进右耳出,还是嗯了声。
最后及韵又说:“今年你要抓紧落实好你的终身大事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着急,生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仅女性的生育能力会随年龄增大而变差,男性也是一样的,什么时候就该干什么样的事,你这个岁数不成家生子想做什么?”
说着说着就生气起来。
梁裕劝了句消消气,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儿子说:“你妈妈说得没错,人生大事非同小可,你不要任性,爸妈不会害你,老婆娶得不好,连累不了你一辈子,也要连累好几年。”
家庭是大后方,大后方安稳了,才能拼尽全力冲刺事业高峰。不管是及韵还是梁裕都是这么想的,要不说是两口子,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呢。
梁裕开了口,索性又多说几句,提起他上个月在院庆的演出,说他和同事配合得不错,“要多和同事打好关系,人是社会性动物,群众基础很重要。”
梁槐景继续低头吃菜。
这时凉菜吃完,热菜开始上了,他夹了一筷子菌子雪花牛肉,抬头看了一下对面。
淡声应道:“按照你们的标准找不到,按照我的标准倒是可以。”
这话什么意思?夫妻俩一愣,扭头对视一眼。
然后再同时转眼去看儿子。
及韵想起上一次催婚说他也可以找一个不是同行的对象时,他说过的话。
“我可以找到,但这个人你们不会满意。”
“……学习不太好,不喜欢医学……有些娇气……开朗……”
一些关键词在她脑海浮现,还有那句,他们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的时候,说的:“……我的想象罢了,她不会来,我也不愿意她进这个家。”
及韵内心瞬间警铃大作。
“你谈恋爱了?”她直截了当的问道,眼神瞬间变得严肃。
梁槐景犹豫了两秒,点点头,嗯了声:“谈了。”
“你的标准就是……”及韵凭记忆复述了一遍他说过的话,确认道,“是吗?”
“不完全是。”梁槐景摇摇头,他当时对蒋思淮的认识,其实只在表面,没有现在这么全面。
及韵目光一顿,喉咙里一口气不敢松开,“……怎么说?”
她说着把筷子一放,捏着纸巾擦了擦指尖,神色平静正式到像是在会议室。
要不是身在酒店,周围是喧嚣热闹的人们,梁槐景不敢相信他们之间这气氛是在过年。
再美味的年夜饭也在这一刻变得寡淡下来。
“是娇气,但没那么娇气,有自己的工作,能养活自己,也照顾得了家人,父母年富力强还能干十几年,老人也都身体硬朗,独生女养得娇气点不是很正常么。”
顿了顿,他又说:“人也很聪明,除了不喜欢学医,什么都行,我觉得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专业,你们说呢?”
及韵看着他说完以后垂下去的眼睑,忽然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来。
她和梁裕很早就规划好儿子的人生道路,必须读医,因为他们在这一行,认识人有资源,儿子进这行是最省力的,家庭的人脉和资源需要有人继承。
为了培养梁槐景的医学兴趣,他们几乎是耳提面命的从小学就开始告诉他,你以后要读医如何如何。
但是梁槐景还是在初中时喜欢上了计算机和航模,他会去图书馆借相关书籍,会上网搜相关内容,爱看军事频道,要买军事杂事,刚开始他们没在意,直到他高一。
梁槐景读高中时还是分文理科的,某天吃饭,及韵和梁裕说起分科的事,让他高二记得读理科,因为临床医学是招理科生的。
梁槐景当时难得说出心里话:“我不想读临床,我想学计算机。”
两口子一愣,随后摇头拒绝,说学计算机太辛苦,不如临床越老越吃香,进医疗系统旱涝保收,而且最重要的还是那句话,他们的关系都在这个系统,你跨界到计算机互联网领域,家里想帮你都帮不上。
他们以为这么分析完拒绝完,梁槐景就放弃了,结果没想到,过了年,三月份的时候,突然就听说他参加了NOI省队选拔,成功被选上了。
当时梁裕和及韵都是懵的,NOI是什么鬼?赶紧上网一查,哦,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比赛。
两口子瞬间沉默。
那届NOI梁槐景运气不错,省队的队友都很靠谱,拿了团体奖牌的,回来之后拿着奖牌来问她:“妈,我可不可以不读临床,我学别的一样可以做得很好,不会让你和爸丢脸的。”
及韵当场就受不了,情绪几欲失控,她觉得非常失望,认为梁槐景不理解她的苦心,骂到最后眼泪都流下来了。
当时她的课题正做到最艰难的地方,临床工作也很忙,经常早早出门忙到晚上十点以后才回家,夜里两三点才睡,经常出差,一周七天,每天都在工作。
高强度工作本来就透支了她的健康,再被梁槐景的事一刺激,情绪激动之下她就昏了过去。
父子俩送她去医院,检查过后说是心脏有点问题,住了几天院后回家,食欲也不太好,吃得很少,整个人皱眉冷脸,像座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那段时间她急剧消瘦,头发一把把的掉,对外只说是工作太累了没休息好,实际上她还在生梁槐景的气,许久没有和他说话,母子俩陷入冷战。
——其实应该是她单方面开启的冷战。
梁裕劝儿子不要任性了,“你该懂事了,不要总是气你妈。爸爸妈妈这么做是为你好,社会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混,我们不想你吃苦,一条路,有人给你蹚好,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你回去好好想想。”
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这么被母亲的疾病吓住,被父亲的劝说绊住,觉得家里乱糟糟的,开始惶恐,自己的爱好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感动自己。
总之,他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份爱好,高考结束后所填几个志愿,无一例外是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
拿枚奖牌也被收了起来,他不再关心NOI,不再看军事频道和军事压制,连收集的飞机模型也送了人,一路按照父母的要求,去卷专业绩点,去卷实验室和论文,念到博士,留院工作,成了让他们拿得出手的样子。
可是也越来越安静,与父母越来越疏远,抓住机会就立刻飞离他成长的巢穴。
在这个大年夜,酒店喧闹的人声里,及韵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被重新唤醒,那枚刻有“中国计算机学会”字样的奖牌,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
想到他对女友的赞许,她忽然间有些泄气,但仍试图劝说:“可是她没有办法帮助你,也未必会理解你,医生家属不好做……”
话没说完,就被梁槐景打断:“我到底是有多差劲,既要靠父母铺路,还要靠老婆扶持?我就不能靠自己,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
靠别人得来的东西,就像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没了。
及韵这下是真的泄气了,默不吭声的拿起筷子重新吃菜。
梁裕问道:“多久了?是哪儿的人?”
“元旦前才在一起,本地人。”梁槐景说完,又扯扯嘴角,“她还有个哥哥,连给老人养老的压力都没我大,多合适。”
及韵一噎,倒是梁裕问道:“不是说独生女么?”
“堂哥,但是堂哥的父亲去世,母亲不在身边,是她祖父母和父母养大的。”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家三口安静的吃完这顿年夜饭,明明身在闹市,却犹如置身自家,和平时一样,平平静静,偶尔说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根本不像过年。
吃完饭,及韵倒是问了句:“回家住几天?”
“不了,明天还要值班,那边离单位太远。”梁槐景回答得很迅速。
及韵沉默片刻,点点头,“那你开车小心。”
临走,梁裕还是没忍住,对他说了一句:“你女朋友的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没必要,我就喜欢这一个。”梁槐景手抄在口袋里,对着夜空呼出一口白气,“我没有逼你们必须喜欢她的意思,日子是我在过,我愿意就可以了,现在两头婚不少,过年过节各回各家就是了。”
他说得轻巧,及韵和梁裕却忧心忡忡,及韵甚至为此失眠,还做了个不大美妙的梦,梦见梁槐景带人回来吃饭,醒来后梁裕安慰她梦是反的,儿子看着不像会闪婚的样子。
及韵信了,但没过几天,她就恨不得给这个乌鸦嘴来上一榔头。
—————
大年初一的内分泌科病房并不平静,至少跟喜庆祥和没什么关系。
因国人对春节的重视,多数患者都在年前出院,能出的愿意出的,都做到了应出尽出,大年初一梁槐景早上过来接班,查房的时候那叫一个快,走到病房门口往里一看,空的,好下一间。
这也就意味着,还在院的病人个个都不简单,大多数是重到一定程度出不了的,只有极少数几个是情况还可以但家人不放心最后没有回去的。
至于新入院的病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舒服到一定程度,没几个人愿意大年三十来住院。
所以大年初一值班对梁槐景来讲,其实没什么事可干,算是换了个地方休息。
查完房回来,还跟学生说:“中午点饭多点两个菜,毕竟是过年,辛苦你们了。”
开完医嘱后他检查过一遍病历,然后开始整理已出院病历,刚忙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听见一阵尖锐的铃声。
是抢救铃,有病人出事了。
他扔下手里的病历,起身抓着听诊器就往外跑,住院总刘蕊和几个学生也紧跟上去,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变得空无一人。
刚跑进病区,就和值班护士碰上了,“32床心跳骤停。”
梁槐景点点头,脚步迈得更大,和推着急救车的护士同时进入病室,看到已经有护士在给32床做心肺复苏。
32床是个八十九岁的老大爷,2型糖尿病合并慢阻肺终末期,原来是在呼吸科住院,但血糖一直居高不下,半个月前转到内分泌,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恶病质,面颊干瘦,脚却肿得跟馒头一样,一摁一个坑。
精神也很差,重度贫血,甚至无法平躺,只能半靠着床头,艰难的吸着氧。
谁都看得出来老人时日无多,家属甚至来办公室找管床医生很直白的问过:“我爸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但也不是不孝,只是想知道以后做个心理准备,让家里人轮流来见他最后一面,然后安排好后事。
可这谁说得准呢,最后管床医生也只能含糊的说一句:“要见就宜早不宜迟,别拖了。”
之后家属陆续来看过老人,还有家属往办公室送了点水果和牛奶,说谢谢各位医生的照顾,一家人也没太大的奢望,就想着老人家要是能活过年就好了,最好还能到开春,过了九十再走。
但病情没让他们如愿。
刘蕊过去接替最先开始给病人做心肺复苏的护士,梁槐景掏出手电筒去扒病人的眼皮,让另一个故事通知徐主任过来。
人手不够,只能大家轮流给病人做胸外按压,连实习生都算上了,但回天乏力,一个多小时后,梁槐景不得不宣布了患者的死亡时间。
病房里即刻响起恸哭,梁槐景说了句节哀,转身离开了病房,刘蕊留下来,跟家属讲一些接下来要做的事。
回到办公室,他见到几个实习生蔫头耷脑的做在一起,沮丧的神情和不久前还在讨论中午吃什么的兴高采烈截然相反,仔细一想就知道,这是没救回来人,受挫了。
梁槐景本来没想问他们什么,但却忽然想起了蒋思淮。
蒋思淮实习时就是因为处理不了直面死亡带给自己的冲击,才愈发厌恶和逃避临床的,说真的,他不想再有一个学生经历和她一样的纠结痛苦了。
“怎么这个样子?”他温声开口,“有什么疑惑或者心里不舒服,说说看,大家交流交流,别憋在心里。”
迎上他鼓励的目光,一个实习生鼓足勇气说:“老师,我刚才……我在想,如果我做得再好一点,会不会有转机……我做胸外按压的时候,还幻想他能被我按回来……”
但回应他的,是患者越来越低的皮温。
另几个学生也和他想法差不多,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动作不规范,按压深度不够,耽误了病人的抢救。
听完他们的疑惑,梁槐景摇摇头,正色道:“我刚才观察过你们的操作,都很标准,有问题的是这个病人本身。”
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把32床的病历拉出来,给他们开小灶来了一次死亡病例讨论。
最后得出结论:“病人已经是终末期,拖了这么久,能救回来的概率极小,我们已经尽力了,换更有经验的人哪怕是主任来,都不会改变这个结果,所以不用自责。治病救人常常是尽人事听天命,你们以后要干临床的话,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要尽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一起值班的还有两个规培生,虽然才迈入规培的第二个年头,但对刚刚上临床的实习生来说,他们已经是见多识广的老人了,至少死亡病例肯定不止见过一回,其中有一个学生在肿瘤科轮转的时候,每次值班都会碰到大抢救,黑到不行。
两位师兄跟师弟师妹们传授起自己的心得体会,刘蕊偶尔搭两句,梁槐景边听他们说话,边给32床的家属开好死亡证明,然后接着完善死亡病例记录。
时间在向中午靠拢,梁槐景看了眼墙上的钟,正准备叫学生点外卖,就听到门外传来值班护士高声一句:“梁医生,你女朋友来啦!”
蒋思淮来了?梁槐景不禁一愣。
临床几年,他不是第一次在大年初一值班,但却是第一次在这天有人来给他送温暖。
短暂的错愕过后,他忙转头看向门口,下一秒就看见穿着杏色连衣裙和红大衣的蒋思淮出现在眼前。
脖子上还用红绳挂着他送的新年礼物,看样子是那枚杨贵妃吊坠。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忙起身去接她,笑容从眼睛里飞快的跑出来。
“我爸没回家过年的几个学生来做客,家里今天准备吃烧烤呢,我哥都把羊腿腌上了,我看没我什么事,就来慰问慰问你咯。”
蒋思淮笑嘻嘻得,一面解释一面将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老大一个袋子,放下时还滚出来两个砂糖橘。
她又跟刘蕊他们说新年好,刘蕊笑眯眯的回说:“嫂子新年发大财。”
“谢谢师姐。”蒋思淮笑呵呵的,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指着保温桶,“这个是羊肚菌炖鸡汤,奶奶一大早熬的,杀了两只鸡。”
“这么多?”梁槐景惊讶。
“人多嘛。”蒋思淮接着拿出两个纸盒,“这是早上做的拿破仑,原味的,你将就吃,还有我妈妈他们做的馒头,长得可漂亮了,你要不要看看?”
馒头还能叫漂亮,梁槐景想起来她那些模具,忍不住笑起来,“花样馒头?”
打开盒子一看,八个圆胖的玉米面馒头,上面还有红色的字,分别是“年年一区”和“岁岁自然”,蒋思淮美名其曰:“是对你们这些科研……工作者的真诚祝愿,一定要吃完,好吗?”
刘蕊他们凑过来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声感叹真是应景啊,多么符合梁槐景职业人设的祝福。
梁槐景哭笑不得:“这要是实现了,好是好,就是我头发和肝都保不住了。”
蒋思淮一边说没关系,一边拿出另外一个大概六寸蛋糕大的盒子,“这是国王饼,昨晚我们年夜饭甜品就吃这个呢,今天师兄师姐要来,爸爸昨晚就让我做来招待他们,我干脆多做了一个。”
“替我谢谢叔叔,今天沾大光了。”梁槐景笑眯眯的点头应道。
这下外卖不用点了,叫学生去食堂打两份米饭,再打两个菜回来就可以了。
蒋思淮把东西送到就想回去了,梁槐景挽留她说:“不一起吃完饭再回去吗?”
“不要,我要回去吃烧烤。”蒋思淮摇头,回答得非常直接。
梁槐景无奈,只好送她出去,还不忘委屈:“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顿烧烤。”
蒋思淮抬头朝他露出一个天真又做作的笑脸:“有些事不要讲这么清楚嘛,好伤人的。”
梁槐景顿时就气笑了,抬手使劲把她的头发揉乱,看店里来了,就趁她要骂人之前赶紧把她推进去,道了声别。
送走大年初一就来送温暖的女朋友,梁槐景去护士站拿了本病历,这才回到办公室,把袋子里的砂糖橘拿出来,叫一个学生把吃的都拿休息室去。
“先去吃饭,也不早了。”
刘蕊也说:“有时间吃就赶紧吃,谁知道待会儿会来什么事,赶紧走赶紧走。”
要不说值班有玄学呢,他们刚吃完饭没一会儿,急诊就来电话了,说有个酮症酸中毒的病人要送上来。
自此拉开一整天忙碌的序幕,从中午一直到深夜,收了几个病人,全都是重症,每一个都不能掉以轻心,办公室里人进人出,走路的速度都变快不少。
第二天早上和来接班的同事交过班,梁槐景的春节假期正式开始。
他回了一趟梁家,梁裕和及韵两口子正在接待上门拜年的学生,简单打了个招呼,他便坐在一旁没事做了。
桌上放着一个点心盒子,小包装的焦糖巧克力夹心曲奇和佛罗伦萨酥饼,梁槐景吃过不少,一是他订的时候就订了三盒,除了家里和邱主任那里,还有一份是自己的,二是蒋思淮那里也不可能良品率百分百,总有些不那么完美但不妨碍味道的,他们都自己吃掉了,梁槐景属于近水楼台,跟着吃了不少。
及韵正招呼学生尝尝,“槐景买回来的,味道不错,我不爱吃甜的都吃了好几块。”
有人吃了觉得不错,还问梁槐景:“师弟在哪儿买的,有链接么?”
“是一家面包店自己做的新年饼干礼盒,只有春节前才接受预定。”梁槐景摇头道,让他们看盒子。
盒子上印着“小蒋的店”的商标,及韵跟着多看了一眼,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这个店名今天看着这么熟?上次元旦节梁槐景拿回来的饼干好像也是这家店的,是这个原因吗?
好像不是,但及韵要招呼客人,也来不及细想。
梁槐景在家待了一天,年初三就出门了,他和蒋思淮约好要去怡湖公园那边的花街逛逛。
出门的时候梁裕还问他:“去哪儿?”
反正谈恋爱的事过了明路了,梁槐景也不瞒着:“跟我女朋友约好出去转转。”
说完开门就走了,门一关,就隔阻了及韵欲言又止的表情。
对于及韵和梁裕来说,此刻的梁槐景,就像是叛逆期延迟到来的熊孩子。
你不让他做的事,他偏要做,也不知道是真的认定这事是对的,还是为了和家长赌气争自由。
梁槐景完全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想法,因梁家居住的小区离怡湖公园不算远,他很快就和蒋思淮汇合。
今天天气不算冷,阳光相当灿烂,蒋思淮穿了一件白色的U领长袖针织衫,搭一条棕色的半裙,外面套着一件长款的厚毛衣开衫,针织
依譁
衫的尺寸刚好到她的腰上,布料又贴身,将她的腰衬得好像只有一小把。
他亲昵的搂住她的腰,低头去亲她的眼睛:“阿稚今天很漂亮。”
“你意思是我平时不漂亮咯?”蒋思淮故意挑他字眼,笑眯眯的为难她。
梁槐景失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边开玩笑,一边挽着手往花街里头走去,花街入口在商场门前,蒋思淮说想先去买点喝的,梁槐景没异议,转个方向进了商场。
买完奶茶出来,看见对面看见有家鞋履专卖店,蒋思淮就说要去看看,“我买双鞋。”
春节假期,鞋店也很多人,蒋思淮进了店里,甚至都没有导购立刻过来招呼她。
她也不在意,和梁槐景慢悠悠的看起来,看中一双杏色的软底玛丽珍鞋,换上以后在镜子前转了一下,问梁槐景:“师兄你觉得这双鞋怎么样?”
梁槐景低头认真看了一下,嗯了声:“还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蒋思淮高兴的将身体中心后仰,前脚掌立起来转了转。
梁槐景蹲了下去,有一点单膝跪地的姿势,伸手按了按鞋面,“挤不挤脚?”
“不挤,刚刚好!”
“那就行。”
买好鞋子,这回总算是真的要进花街了,梁槐景提着购物袋,蒋思淮挽着他的手肘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有卖糖葫芦的诶。”
“吃么,给你买一根?”
“吃!”
花街热闹,到处人挤人,路边档口播放的歌曲不是“恭喜你发财”就是“好一朵迎春花”,过年的氛围直接拉满。
俩人一边走还一边低头商量去哪儿吃午饭。
行人摩肩接踵,迎面有人过来,蒋思淮侧身避开,顺便抬头看眼对方,顿时一愣。
“及阿姨。”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