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槐景和周慧存一前一后出了休息室, 才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了从办公室那边传来的动静。
一道凶巴巴的男声喊道:“领导呢?叫你们领导过来,我要问问你们到底是怎么看病的!”
周慧存和梁槐景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从离休息室最近的办公室后门进到里面。
办公室里气氛很紧张, 主要是患者家属态度和神色都表现得比较凶横。
小唐站在办公桌旁, 满脸无奈的解释:“你妈妈现在是脑梗的急性期, 病情不稳定, 预防用药不能百分百能保证病情不进展……”
患者家属人很高大, 满脸凶相,狠狠地瞪着小唐, 隋波和邢亦斌站在窗边,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看起来像是看热闹,实则暗中戒备。
梁槐景和周慧存进来后什么都没说,直接打开电脑看21床的病程记录。
糖尿病患者,头晕来的,血糖很高,于是收住院,入院后查了头颅CT有脑梗, 错过了溶栓时间, 只能保守治疗,为了预防病情继续发展, 小唐请了神内会诊, 给上了依达拉奉做预防治疗。
病程记录里有记录已经和患者及家属沟通过病情。
但患者今天出现了一侧肢体偏瘫。
梁槐景的视线在这句话上打了个转, 听到患者家属粗声粗气的道:“好好的人送来医院怎么就这样了?你们不是用了药吗, 为什么用了药我妈还会脑梗?你们开的药到底对不对?”
“怎么可能会不对。”小唐觉得心累,努力的跟对方讲道理, “你妈妈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症状,给她请了神经内科的医生来会诊,我们都是按照会诊医生的会诊意见来用药的。”
预防用药不可能百分百保证没事,就像打了流感疫苗不能百分百保证不会感冒一样。
小唐说:“有可能的情况,在用药之前我们都和你妈妈还有你姐姐沟通过了,她们已经签过字……”
“你们没跟我讲啊!”男人大喝一声,打断小唐的话,还抬起了手。
“……你都不在,我怎么跟你讲?你姐姐在啊,她知道的,你没问还是她没说?”小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梁槐景立刻站起身,撤凳的声音哗啦一下打破室内凝重紧张的气氛。
他板着脸,目不转睛的紧盯着男人,抬手开始解白大褂的扣子。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冷淡,充满了虎视眈眈的警惕,在白大褂扣子解完,露出里面穿着的灰色毛衣那一刻,男人的神情瑟缩了一下,有些不甘心的放下手。
喘着粗气继续跟小唐对峙,中心思想就是那句话,“送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越治越重了?”
质疑医院没有尽心治疗,耽误了病情,否则就该一天比一天好才是。
可是急性脑梗死发病后的一到两周以内都属于急性期,这个时候患者病情很不稳定,就算预防用药了,也有可能继续发展。
这个可能小唐已经在当时就跟患者和家属说过了,患者的女儿还签了字。
这时邱主任终于回来了,进门就说:“我是科主任,你们有什么不了解的,来问我。”
说完拉开椅子坐下,指指旁边一张椅子:“坐下说。”
患者家属眼睛一瞪,梁槐景立刻把白大褂脱了,随手搭在椅背上,拉着脸向邱鸣鹤的方向走去。
最后在他身后站定,靠着放各种文书的红木柜子,抱着胳膊。
办公室里这时起码三个大男人,还有好几位女医生,全都紧盯着,加上面前的是小医生的领导,对方下意识便收敛不少。
“哪床的?病历拿来我看看。”邱鸣鹤淡淡的问道,脸上平静得很,一点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小唐赶紧将病历夹递过去。
能话事的人一来,大家就都松了口气,之前跑去休息室的同事,又都陆续回来了,挤在后门那块儿看热闹。
邱鸣鹤跟患者谈,语言委婉许多,但本质上和小唐刚才说的别无二致。
患者家属很不满,但又不敢再态度蛮横,就认定了是他们治疗方案有问题,说朋友说了,用了药肯定没事的,现在既然严重了,那一定是药有问题。
还说:“我家不是没钱,为什么不给我妈用最好的药?自费都可以,为什么不用?”
邱鸣鹤解释半晌,告诉他都是用这个药的,不是他们不给他妈妈用最好的药的问题,是不管用什么药,都有变严重的可能和风险,有的人防住了没有出现更严重的并发症,有的人没防住,他妈妈就是后者。
说白了就是个概率问题,你碰上了那就是命运的安排。
但对方听不进去,认定了是他们有问题,于是邱鸣鹤说:“如果你实在觉得有问题,那就去投诉吧,让医调委来查,或者你们想转院也可以。”
患者家属沉默片刻,腾一下站起来,梁槐景条件反射的放下手,绷着脸往前走了一步。
对方看他一眼,转身闷头离开了。
患者家属一走,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好转了,大家小声议论着这件事,邱鸣鹤回头一看,就问梁槐景:“你白大褂呢?”
“脱了。”
“没事脱白大褂做什么?”
“……准备钻规则漏洞。”
邱鸣鹤看着他把白大褂重新穿上,一脸无语的吐槽:“能钻得到个屁。”
大家都听懂了,不由得一阵笑声响起,倒是将刚才低沉的气氛冲淡了。
类似的事不少见,都大同小异,患者或者家属有一方对治疗方案或者治疗效果有不满,就很容易起争执,大家见多了也没兴趣去讨论。
最多说一句:“是啊,好好的人,送来医院干嘛呢?”
不过没过多久,这位患者家属又来了,一来就要求转院,小唐又劝了几句说脑梗急性期很危险,最好不要轻易移动,绝对卧床休息,对方不听,直接去隔壁找邱鸣鹤。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邱鸣鹤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小唐,让他签字,给他办出院。”
21床就这么出院了,说要去朋友的医院那边治疗,手续刚办好要走,患者的女儿就匆匆赶来了,和自家兄弟发生了争执。
整个住院部都能听到她骂人的声音:“固执,刚愎自用,你是不是有病啊?你那么厉害怎么不自己给妈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我看妈会身体不好全都是你气的。”
“我先说好,我一个出嫁了的女儿,该做的都做了,钱给了,也陪护了,现在你们要转院就转,但要是出了什么事,是生是死,我可不负这个责任,要是有什么后遗症,瘫了歪了,也别来找我,你们自己折腾去吧!”
后面这段话,其实就是说给21床本人听的,她脑出血又没到昏迷的地步,意识是清醒的,如果她不愿意出院,她儿子应该也不会过来要求办出院手续。
“这么看来,还是出院的好,这事就让别人去烦吧。”有个同事在门口听了会儿热闹,回头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都无奈笑笑,寻了个别的话题,就把这件事岔开了。
梁槐景傍晚下班见到蒋思淮,跟她说起这件事,因为这种事太常见了,蒋思淮听的时候一心二用,一边专心检查他有没有把汤喝完,一边嗯嗯的应声。
“……他怎么这样啊?都来医院了,怎么不听话呢,怎么只信自己想听的啊,要是害了他妈妈,那就惨咯。”
说完抬头,夸奖道:“你们今天都很给力哦,肉骨茶全都吃完了,没浪费一点点,不错不错。”
梁槐景好笑不已,一听就是对前面那件事没什么兴趣。语气敷衍。
但他又好奇:“你们?”
“是啊,我给你送了,给爸爸妈妈也送了,就我哥那儿没送。”蒋思淮点头应道。
梁槐景眉头一挑:“我是顺带的?”
“呃……”蒋思淮眨眨眼睛,“你怎么这样想?没有谁是顺带的,好东西一起分享,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对吧?”
说着拍拍他手背,安抚的意味很浓。
梁槐景:“……”你要是不拍我就信了!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我今天献血,献了400cc。”
蒋思淮啊了声:“我知道啊,师兄你真伟大,我都不去献血的,说品德高尚还得是你们!”
说完翘起大拇指,贴了贴他的脸,笑嘻嘻的。
梁槐景顿时无语又无语,这人是真傻还是装的啊?
他索性往椅背上一靠,继续叹气:“见到患者家属来要说法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会打起来,要是真的打起来,我是要帮忙的,说不准会挨打……”
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撩起眼皮看了一下蒋思淮。
他难得示弱,蒋思淮就是前面没反应过来,这时也听明白他的暗示了。
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师兄你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套是吧?”
梁槐景顿时尴尬,嘴唇翕动两下,什么都没说,只是神情明显不自在起来,颇有些赧然。
蒋思淮觉得好笑,知道他是不喜欢这么做,于是主动搭台阶:“可是谁叫我就吃这套呢,嘿嘿。”
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抱他。
梁槐景猝不及防,先是一头撞进女朋友怀里,鼻尖撞在她的胸口,接着一阵烘焙房特有的香味,混杂着女性的幽香,瞬间击穿他的所有赧然,变成了愉快和欣喜。
“阿稚……”
听到他有些无奈的声音,蒋思淮又嘿嘿笑了一下,抬手摸摸他后脑勺,“对不起咯。”
道完歉又说:“今天难为你了,摸摸头,我们晚上吃好吃的补补,压压惊。”
梁槐景:“……”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怪羞耻的,他是想让她哄他,但没想让她超常发挥啊!
而且这是在店里,还有客人进进出出呢,你这么热情真的好吗?
他的视线一斜,就看见有客人好奇的往这边看,顿时嘴角一抽:“阿稚,有人在看……”
“没关系,师兄不要害羞!”蒋思淮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我们是合法的,又不是偷人!”
梁槐景一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以再大声一点。”
蒋思淮松开他的脑袋,顺手把他头发都揉乱,哈哈笑着跑走了,背影充满了捉弄人成功的洋洋自得。
梁槐景:“……”
等他整理好头发,刚准备把平板拿出来处理一下工作,就见店门推开,董姜莉走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过去跟她打招呼。
“小梁也在啊。”董姜莉笑眯眯的冲他点点头,然后招手将蒋思淮叫到跟前来,“我要去外地开会,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就来问问你,要过年了,你那儿扫房子打算怎么办?”
蒋思淮已经开始忙着出春节饼干礼盒的货了,每天工作的时间逐渐延长,本来说好董姜莉休息时过去帮她收拾的,结果突然要出差。
“出差回来恐怕你也不得闲。”蒋思淮说,“我在家政公司找个阿姨来帮忙吧。”
“那你店里的事就不管了?人家干活你总得看着。”董姜莉说着眼睛一转,看向梁槐景,“小梁有没有空,哪天休息?”
梁槐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阿姨是想让我去监工?”
“你愿不愿意嘛?”董姜莉笑眯眯的问。
这个问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该怎么回答,梁槐景失笑:“不是我愿不愿意,是阿稚愿不愿意。”
他看一眼蒋思淮,神情有些腼腆:“我只去过阿稚家单元楼下。”
董姜莉听了一阵乐,连连点头:“好好好,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
说完转头去问蒋思淮:“阿稚你怎么说?”
“那就去呗,到时候我给你钥匙。”蒋思淮大方的点头,“你去也好,要是有太阳,你就帮我把书都搬出来晒晒太阳。”
梁槐景心里一动,看向她。意思是他能进她的书房?
蒋思淮也正好看过去,见到他眼睛里忽然亮了一下,觉得奇怪,就问:“师兄可以帮忙吗?”
梁槐景欣然应允:“当然可以,我会帮你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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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姜莉过来,除了告诉蒋思淮自己要去出差之外,还给她把新年礼物带来了。
“我看网上有图片很漂亮,就给你买了,快看看喜不喜欢。”
蒋思淮兴致勃勃的打开盒子,发现是两条金项链。
圆形黄金圈包着蓝晶石,蓝晶石上细闪的光芒就像广袤的暗蓝色夜空,几颗小小的碎钻连成北极星的星图,吊坠的扣子是一颗金色的星星。
董姜莉说:“我本来想找找有没有你星座的,结果没找到,你将就戴,要是再见到合适,妈妈再给你买。”
另一枚吊坠则是一轮弯月,月亮身上也镶嵌着蓝晶石,还有几颗小小的红宝石,刻着玫瑰花和星星,小王子和狐狸坐在月亮上,留给人们两个背影。
“是小王子诶。”蒋思淮惊喜的将项链拿出来,举起在眼前晃了晃,念出那句经典台词,“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1]
梁槐景和董姜莉听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她把项链递给梁槐景,把脑袋往前一伸:“师兄给我戴。”
梁槐景接过项链,解开扣子,帮她将新项链戴上,同时把旧项链取下。
系扣子时他看见她弯弯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蒋思淮抬眼看他一下,不仅没躲,还往他手心里顶了顶。
小动物一样的动作让梁槐景不由得失笑,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最后一个角落也迅速的软塌融化。
他收回手,蒋思淮抬头,兴奋的问董姜莉:“妈妈,好不好看?”
“好看,我就说嘛,你戴着一定好看。”董姜莉很满意自己的眼光,满脸欣赏的看着女儿。
梁槐景一边将旧项链装进盒子里,一边听母女俩讲话,心里既惊讶原来蒋家是这样对孩子的,过年还要特地送新年礼物,又暗自决定也要给蒋思淮送一件,毕竟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春节。
董姜莉没在店里待多久,接过蒋思淮打包好的面包就回去了,不忘嘱咐蒋思淮:“别太忙啊,晚上早点睡。”
蒋思淮诶的应了声,看她刚出门就又点头回来,径直走向梁槐景。
“小梁,我们交换一下电话号码。”
梁槐景和蒋思淮都愣了一下,蒋思淮忙问:“妈妈你要他电话干嘛?”
“有病人从她家那边给我寄了点大枣什么的,等你那边大扫除的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家去,不用再费劲搬一次。”董姜莉解释道,让梁槐景记得签收。
梁槐景听她说完,立刻拿出手机拨了一遍她的电话,铃响了两声就挂断。
董姜莉离开后,梁槐景问蒋思淮晚上要不要加班,她说要,“下个月一号就开始有客人要提货了。”
而明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那我去买外卖回来?”梁槐景问道,他一是不想蒋思淮忙完了还要进厨房,二是让他做他也不会,就不去搞破坏了。
蒋思淮说可以,“你看着买吧,随便买两三个菜就行了。”
“汤要买么?”梁槐景向她确认。
蒋思淮点头:“买吧,天冷,我想喝点热的。”
于是梁槐景给她打包了一份清炖羊肉汤,汤里面还有切块的白萝卜,已经炖得很软,吸饱肉汤,牙齿一碰就碎,软烂清甜。
蒋思淮给他留了两个蛋挞王,打烊以后,他就在一旁边吃蛋挞,边看她和叶沛泽备明天要用的饼干料。
看着他们俩在灯光下忙忙碌碌,动作娴熟流畅,有种利落的美感,他觉得有意思,渐渐看得出神。
蒋思淮偶尔跟他说两句话,都是些漫无目的的家常,前后也没什么连贯性可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舌尖还有蛋挞的甜香停留,梁槐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快,甚至不由自主的想笑。
等他们忙完,一起吃过晚饭,才在门口分开走。
蒋思淮和梁槐景去接豆豆,小狗都困得睡着了,被抱出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瞪瞪的,眯着眼一脸茫然。
梁槐景接过它抱在怀里,它睁开眼看了一下,发现是熟人就继续睡,梁槐景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跟蒋思淮说话:“以后打烊了你还加班,我能不能提前来接它?我们就在外面,不靠近厨房。”
蒋思淮想了想,点头:“也行吧,反正第二天早上还要再打扫卫生。”
到了蒋思淮住的小区门口,梁槐景下车,伸手把豆豆抱了过来,蒋思淮甩甩胳膊吐槽一句它又胖了,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值夜班的保安大爷跟她打招呼,笑着问说:“今天又是男朋友送回来啊。”
“是呀,天这么冷,又黑,多个人一起走安全点嘛。”蒋思淮跟他寒暄了两句。
走到单元楼门口,梁槐景忽然说了句:“还是第一次进这道门。”
蒋思淮咯咯的笑:“那算不算是过门?过了门你就是我的啦!”
话音刚落,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橘黄的灯光落在她的眉眼上,俏皮的笑脸就在梁槐景的眼底放大。
“你说是那就是。”他说。
蒋思淮啧了声:“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亲来亲去,不成体统。”
梁槐景哭笑不得:“之前你怎么不这么觉得?”
每天晚上送她回来,家人都要在楼门口旁边磨蹭许久,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儿,那都是常有的事,他可没听她说过什么不成体统的话。
蒋思淮耍赖:“我说是就是,解释权归我一人所有,OK?”
“我师妹可真霸道。”他笑着揶揄她。
蒋思淮哼哼两下,拉着他赶紧进了电梯,楼道里冷嗖嗖的。
蒋思淮家在八楼,进门就是玄关,鞋柜对面就是厨房,厨房旁边是饭厅,长方形的餐桌,靠墙的长椅类似饭店的不可移动样式,桌子底下还塞了条长凳。
蒋思淮说:“如果吃饭的人多,就可以用了,这张桌子坐个七八个人吃饭完全没问题。”
梁槐景点点头,看一眼贴墙的餐边柜,煮咖啡的用具一应俱全,倒是摆放不太整齐,小水池里还随便扔着两个杯子。
旁边的客厅就更不用讲了,毛毯、抱枕和衣服在沙发上随意乱放,茶几上东边一个小竹筐西边一罐开心果,水杯用电纸书盖着,地上零落着豆豆的玩具,风格主打一个随意。
电视的方向是满墙的收纳柜,摆着有书还有摆件,倒是收拾得整齐。
他眉头一挑,蒋思淮看到他满脸兴味的神色,立刻甩锅:“家里不是我弄乱的,是豆豆。”
梁槐景顿时失笑,抿着嘴唇嗯了声。
可是眼角堆叠起来的笑意仿佛在说三个字:我不信。
蒋思淮一噎,连忙指着收纳柜转移话题:“书在这儿,到时候你帮我拿阳台去晒晒,有太阳的话。”
梁槐景一愣:“你的书都放外边?”
“是啊,就两个房间,还得留一个房间给爸爸妈妈呢,也没法做书房。”蒋思淮点头回答道。
梁槐景点点头,忍不住:“我还以为……”
顿了顿,以为什么他又不说了,蒋思淮把卧室门拧开,扭头看他:“以为什么?”
“没什么。”他笑着摇摇头,感觉自己的腿被蹭了一下,低头一看,是豆豆。
它轻车熟路的挤进卧室里,蒋思淮把灯摁亮,梁槐景看见它已经趴到床边的狗窝里,开始呼呼大睡。
“这是我的房间,到时候叫人来擦窗,你帮我看着。”蒋思淮指指窗户方向。
梁槐景看过去,她卧室的飘窗被装成了带抽屉的桌子,梳妆镜立在一旁,收纳柜上摆着瓶瓶罐罐,笔记本电脑放在另一旁,键盘上扔着粉狐狸款式的发带,保温杯旁边放着半包薯片,用封口夹夹着袋子。
床上被子还算整齐,就是东倒西歪的躺着公仔和抱枕,睡衣也随便扔在床上。
“这也是豆豆弄的?”他忽然问了一句。
蒋思淮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着他大怒:“你是不是想时光倒流?”
梁槐景也一愣:“……啊?”
“信不信我立刻让你变回单身狗?!”
梁槐景:“……”
见他沉默,蒋思淮哼了声,一手叉腰,一手指指床头柜旁边的书架,“还有那些,也都要晒晒。”
梁槐景点点头,环顾一圈室内,其实装饰很温馨,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他不由得笑起来,问她:“被子和公仔要晒晒太阳么?”
“要的!”蒋思淮立刻点头。
梁槐景继续观察着卧室,来之前他以为是能进蒋思淮的书房,心里觉得高兴,因为对他来说,书房是个极为私人的地方。
——在梁家,卧室父母有可能随时闯进去,但他在书房时,及韵和梁裕绝对不会未经他允许就进去,这点很奇怪,但也让他形成了固有认知。
他以为能进蒋思淮的书房,就是被允许进入她的私人领域,而这种允许意味着什么,大多数人都懂。
结果没想到蒋思淮根本没什么书房,她的书都在客厅。
他当时确实有点念想落空的失落,但随即便被蒋思淮带着踏进她的卧室,他便又高兴起来。
“工作验收标准什么样的?”他笑着问道。
声音温和得近乎温柔,蒋思淮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灯光的加持,他的神色格外柔和,颇有点缱绻的味道。
蒋思淮向他靠过去,亲昵的抓住他的胳膊,笑道:“没什么标准,看着干净整洁,差不多就行。”
主要是她过年肯定不在这儿住,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梁槐景失笑:“看来我这份工作既难做,又不难做。”
“……怎么说?”蒋思淮摆出求教脸。
“不难做是因为你的要求是差不多就行,难做也是因为你的要求差不多就行。”梁槐景伸手捏她鼻子,问她,“是按你的差不多,还是按我的差不多?”
这里头学问可大了,一不留神就可能闹矛盾。
蒋思淮眨眨眼,讪讪的笑:“你的,你的,按你的。”
梁槐景见她一脸“我能屈能伸”的神情,忍不住一乐,低头亲了过去。
蒋思淮没防备他会突然亲过来,愣了一下,直到他的舌尖划过她的牙齿,才猛地一抖,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抬手搂住他的腰。
亲得有点喘不过气了,她就要仰头后撤,梁槐景不愿意,追着过来,她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一步的后撤,很快就退到床边,小腿碰到床沿的那一刻,蒋思淮腿突然一软,人不由自主的往后倒。
她吓了一跳,连忙抱住梁槐景的脖颈,重力就将他也一起坠倒,俩人一齐跌倒在床铺上,不约而同的一愣。
“呃……”
蒋思淮睁大了眼,错愕的看着梁槐景,发现他也满脸震惊,又觉得有点好笑。
“师兄……”
梁槐景反应过来,没应声,倒是又一次低头亲了下去。
这次的吻轻缓温柔,蒋思淮却总觉得他眼中像是酝酿着风暴。
察觉到他的身体开始变得紧绷,她战战兢兢,害怕发生更多的事,好在一吻结束后,他只是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蒋思淮觉得不好意思,把脸埋在他怀里,耳朵里声音嘈杂,有他剧烈的心跳声,和压抑的低喘声,她既尴尬,又觉得浑身燥热。
过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师兄,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我跟你说!
梁槐景见她目光闪烁,有些不自然的躲闪,不用多想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亲亲她的耳朵,“是不是在害怕?”
男人声音轻缓,带着若有似无的暧昧,羽毛般的呼吸钻进耳朵里,蒋思淮瞬间觉得浑身一麻酥麻,随后臊得满脸通红。
“不是,没有……”
“你放心,不会的。”梁槐景声音认真起来,“我们不能走得那么快,会容易摔倒。”
蒋思淮一愣,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一动,嗯了声。
然后伸手抱紧他的脖颈,小声的嘟囔:“嗯嗯,你再等等嘛。”
撒娇得很自然,梁槐景听了忍不住心里一软。
他其实并不喜欢女孩子撒娇,觉得声音听起来很怪,只有蒋思淮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