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蒋思淮陪姑婆去医院开药, 姑婆顺便来店里坐了坐,当时来了一个客人,对方买了一块草莓蛋糕,她还和姑婆说感觉这人很像许文强。
今天这位客人又来了, 而且唐秋燕说对方等了她很久。
他依旧是蒋思淮第一次见到时那副装扮, 黑色条纹西服三件套和剪裁优良的呢子大衣, 搭着一条围巾, 戴着黑色的手套, 鼻梁上是金边眼镜,梳着整齐的大背头。
蒋思淮愣了一下便往那边走过去, 唐秋燕见到梁槐景,便跟他打招呼:“梁医生,有些日子没见了,你们年底这么忙啊?”
梁槐景有些尴尬,蹭了蹭鼻尖,含糊的嗯了声。
他都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想要疏远蒋思淮,所以才不敢来店里。
当时还觉得以后就要放弃这么美味的面包和蛋糕了,怪可惜的,没想到如今却峰回路转。
蒋思淮在那位先生对面坐下, 笑着问道:“先生是要定制蛋糕吗?”
对方摇摇头, 语气温和的问她:“我来过,还买了草莓蛋糕, 你还记得吗?”
一边说话, 一边认真的观察她的脸, 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什么信息。
蒋思淮被他看得一愣, 随即又立刻笑起来:“记得,您当时还问我草莓甜不甜。”
对方也笑起来, 应道:“很甜,后来我吃了,味道不输洛杉矶一些知名蛋糕店。”
“您谬赞了。”蒋思淮笑着问道,“所以您今天来,还是要草莓蛋糕吗?”
对方摇摇头,说:“不是,我是想跟蒋小姐你打听一个人。”
蒋思淮目光一闪:“……您认识我?”
“店名有个蒋字,不难猜到。”对方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名片盒,取了张名片递给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明理,从洛杉矶来,是一名律师。”
蒋思淮看着手里的烫金名片,突然就有点忐忑起来,同时也很茫然:“……夏律师好,您怎么会……难道有人要起诉我,您是代理律师吗?”
梁槐景在柜台那边,时刻注意着蒋思淮这边的动静,听到“起诉”“代理律师”这样的字眼,便忍不住皱眉担心起来。
师妹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当然不是,我在国内没什么亲故,怎么会有人请我代理。”夏明理失笑,“而且我刚才说了,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蒋思淮松了口气,哦声道:“这样啊……您想打听谁?”
“一位叫蒋素秋的女士,她是一九四六年生人,今年应该是七十七岁了。”夏明理边说,边留心蒋思淮的反应。
蒋思淮闻言倒真的一愣,蒋素秋,是姑婆的名字呀!
“您……”她眉头皱起来,脸上出现了些许防备,“蒋素秋是我姑婆。以您的年岁,又在洛杉矶,我姑婆从来没有去过洛杉矶,您是怎么知道她的?”
夏明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是上次我来店里,在这个位置坐着的那位老太太么?我当时问是不是你奶奶,你说是。”
蒋思淮点头,理直气壮的应:“是啊,姑婆也是奶奶啊,姑奶奶。”
对方似乎颇为忍俊不禁,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和蔼起来。
“我是个孤儿,亲生父母是偷渡到洛杉矶的,生下我没多久,就把我丢了,我被一个华侨收养,他供我读书,我能成为律师,多亏了他的培养。”夏明理忽然开口,说起自己的身世来。
蒋思淮有些茫然,哦了声:“那您……”
“他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但终身未婚,去世后,我继承了他的全部资产,也答应帮他找一个人。”
蒋思淮的心跳突然乱了一下,眼皮一抽。
她想到了姑婆那个在动乱年代离开祖国后就杳无音信的未婚夫。
夏明理见她面露犹豫,就接着往下说:“他叫夏致谦,是淮城人,当年在过国内有个未婚妻,叫蒋素秋,他们是家里订的亲,后来……为了避开一些事,就举家出国了,本来想等在那边安顿好以后再回来接她,可是很快国内的形势就坏起来,有海外关系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不敢回来,一直到八三年,他回来寻亲,但是没找到人,邻居们说蒋家被下放了,去了哪儿他们也不知道。”
夏致谦当时在洛杉矶生意做得颇大,不能在国内待太久,找不到人就回去了。
“那时候信息不发达,后来陆续找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是零一年,回去以后没多久,他就脑梗了一次,本来打算恢复后过了年再回国一趟,当时已经打听到蒋家下放结束后到了南边,但是很可惜,第二年他遇到车祸,截肢手术后没多久,他再次脑梗发作,彻底偏瘫在床。”
接着是要处理他公司的事,等一切忙乱过去没多久,大概是车祸五年后,他终于不幸去世。
“他到死都还在念着蒋女士,希望能找到她,可惜那个时候音讯不像现在发达。”
蒋思淮听故事听得入神,问道:“那……他的家人呢,不是一家人一起走的么?”
“蒋家人去了美国以后,其实过得也不太好,一开始只能做很低微的工作,带去的钱花完以后,兄弟姐妹就各奔东西了,后来听说有的死了,还有个兄弟娶了舞女为妻,生了几个孩子,不过我们没有来往,只是后来我父亲去世,在处理遗产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口角,我花了将近十年来处理好公司的事。”
他讲得轻描淡写,蒋思淮却不傻,知道这里面肯定一地鸡毛,说不定还惊心动魄,于是哦了声,没有再问。
夏明理倒是问她:“你听你姑婆提过夏致谦这个人么?”
“没有。”蒋思淮应得爽快又坦然,“我只知道我姑婆确实有个未婚夫,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而且……”
她看一眼夏明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而且她不结婚,不是一直在等对方,是后来觉得结婚实在麻烦,不如一个人自在,而且家里有小辈,不会没人管她的。”
夏明理听了一愣,有些疑惑,但还是笑道:“我父亲说,蒋女士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很看得开的性子。”
“我姑婆不一定是你们要找的人呢,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蒋思淮见状便提醒道,又问,“您是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我去淮城找人,有蒋家的老邻居,说前些年蒋家回来祭过祖,他们见过面,还拍了照片,我就复制了一份,还从他们那里打听到,蒋家这几十年来,已经在容城安家。”
然后他就来了容城,又很巧的进了蒋思淮这家店,见到了那天来店里小坐的姑婆。
“这么巧啊。”蒋思淮不由得惊讶。
夏明理和蔼的笑着点点头,“是啊,很巧,那天你说是你奶奶,我一点都没有怀疑,已经过了太久,蒋女士应该也结婚生子,孙女确实是你这么大,而且当时蒋家的老邻居说,蒋女士的老伴儿已经去世了。”
“但没有想到……”夏明理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说你姑婆没有结婚,是怎么回事?”
蒋思淮闻言脸上表情一顿,有些尴尬。
这是因为几年前一家人回去祭祖的时候,有人问起姑婆怎么一个人回来,姑婆瞎说,说她的老伴儿死啦,蒋淮南就是她孙子。
主打一个在外行走身份都是自己给的,还美名其曰,反正这辈子可能不会再见下一次了,瞎说就瞎说,不想应付这些烦人的人。
当时蒋思淮还跟蒋淮南说:“姑婆好潮哦,你看她多像网上那些应付烦人亲戚的网友。”
谁能想到啊,姑婆瞎说的老伴儿死了的话,他们都快忘了,结果……
她解释完以后讪讪的笑。
倒是夏明理忍俊不禁,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柜台边,梁槐景捧着唐秋燕给他倒的玫瑰花茶暖手,不住的往他们那边张望。
“梁医生,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唐秋燕有点好奇。
可梁槐景也不知道啊,只好摇摇头:“不清楚。”
过了会儿,蒋思淮起身,笑眯眯的往这边走,问他们:“喝不喝热巧?抹茶热巧,我准备煮两杯。”
梁槐景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窗边,低声问她:“那位客人是要定制蛋糕的么?”
蒋思淮摇摇头,“不是,他是来找人的,可能是……姑婆的故人之子,我得问问姑婆,让他们约个时间见个面,才能确定。”
说完她就去了后厨。
抹茶热巧做起来不麻烦,白巧和牛巧隔水加热融化后调入抹茶粉搅拌到顺滑无颗粒,再分次倒入加热的牛奶混合,最后分杯,再倒点打发的奶泡就可以端出去了。
这样做出来的热巧顺滑浓郁,巧克力和抹茶的风味很好的融合到一起,巧克力的甜被抹茶的清苦中和,喝起来就不会觉得腻得慌。
蒋思淮和夏明理一边喝着热巧,一边谈好了约见蒋思淮姑婆的事。
“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临走时,夏明理这么告诉蒋思淮。
蒋思淮点头应好,亲自送他出门,看他上了车,才转身回来。
唐秋燕好奇的打听:“这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干什么的?”
“洛杉矶某个律所的合伙人,还是一家公司的所有者。”蒋思淮介绍道,把手里的烫金名片给他们看。
梁槐景问:“那他和姑婆……”
“我姑婆没结婚的,你知道吗?”蒋思淮问他。
姑婆虽然在内分泌科住过院,但梁槐景并没有注意过她的个人信息,于是摇摇头。
蒋思淮就说:“我姑婆以前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未婚夫,后来未婚夫全家出国了。”
她将姑婆的事告诉梁槐景,再介绍了夏明理的身世,梁槐景听完也立刻想到:“这么说来,他父亲很符合你姑婆的未婚夫的条件。”
“是吧?我估计就是他了,不过最后怎么样,还得问问姑婆。”蒋思淮说着又感慨,“真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有人找回来。”
唐秋燕说:“这养子还可以哈,老头都死了,他要是不找人,也没人知道啊。”
“这是他养父的遗愿诶,他要是这么置之不理,不太好吧?”蒋思淮觉得,毕竟继承了人家的大笔遗产,那就该做点事。
梁槐景也点点头,道:“拿人钱财,□□,他既然是律师,就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名声也很重要。
听到“消灾”,蒋思淮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忽然说:“明天周一,我得去南山寺上个香。”
梁槐景问她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烧香,她眼睛一转,说是:“……快要过年了嘛,去烧个香很正常。”
眼珠子转成那样,一看就没说实话。
梁槐景眉头一挑:“最近不忙么?怎么不等过年再去?”
蒋思淮被问住,一时没能立刻想出合适的回答来,于是只好说:“……我的事,你少管!”
梁槐景闻言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眼尾一垂,应了声好。
蒋思淮的愧疚心一下就被他这模样吊了上来,可是……
“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信我。”她语重心长的拍拍他肩膀,“年轻人,不知是福。”
梁槐景顿时被她逗笑,“好吧,那我就不知道。”
蒋思淮嘿嘿一笑,朝他眨眨眼,“晚上一起吃饭?”
梁槐景点点头,看她进了后厨,就拿了托盘,去货架那边挑选面包。
柜台里的唐秋燕看着俩人的互动,心里觉得怪怪的,嗯……怎么这俩人感觉像是……不应该吧?
她满心疑惑,又不好意思直问,打算再观察观察。
一时又觉得,这天一冷啊,多个人确实多点热气,抱团取暖么。
晚上店里打烊,梁槐景帮蒋思淮处理店里剩下的面包,被她塞了几个进袋子。
还说:“要不然以后,剩的面包要是不多,你就都打包回去,拿去办公室给大家吃好了,反正你们人多。”
这还是梁槐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种话,不由得一愣:“你不是说……送人可能不安全么?”
“送给陌生人当然不安全啊,可是你不一样嘛。”蒋思淮讲得头头是道,“首先,剩的面包我们也会自己拿回去吃,但是我们都吃腻了,人也不多,所以消耗得少,只能全都丢掉,但你那里人多啊,可以消耗多一点,我们就不用全都扔了。”
“其次,你的同事和学生不可能像某些坏心眼的人,吃了人家赠送的面包,还回头来讹人,安全系数大大提高,你觉得呢?”
梁槐景听完一本正经的点头:“原来这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
“是呀。”蒋思淮笑眯眯的问她,“我好吧?”
梁槐景刚要点头,她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虽然我临床思维一塌糊涂,但我可真是个好师妹呀!”
梁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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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店休,蒋思淮以每人二百块奖金的诱饵,将叶沛泽和唐秋燕钓回了店里帮忙打扫卫生。
袁景在休息室里听见隔壁有人说话,但没听见蒋思淮的声音,便有些奇怪。
过去一看,只见到叶沛泽和唐秋燕,就问:“阿稚呢,在外面?”
“她没来。”唐秋燕应道,“回去接老爷子老太太他们去烧香了。”
袁景一愣:“烧香?去哪儿?”
“南山寺咯,她家离那边近。”唐秋燕笑着说,“你要不要平安符,要的话叫她顺便帮你带一个。”
袁景原本想说用不着,但又觉得宁可信其有,于是点点头:“我给她打电话。”
兴许真的是个暖冬,到了一月份,容城的气温就开始回升了,不像十二月那么冷。
“主要是太阳好,有太阳晒着,人一动,就暖和。”爷爷扶着拐杖慢慢的走,边走边跟蒋思淮聊天。
聊什么,聊《黄帝内经》里的冬季养生之道,“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什么意思呢,就是要你早点睡,可以晚点起来,要等到太阳出来了再起,还有,要让自己的思想情绪平静……”[1]
蒋思淮一边听一边点头,等他说完了才说:“那……咱们中午吃羊肉啊?”
老爷子一噎,合着我讲半天,你就光想着冬天合适吃羊肉了是吧?
俩老太太手挽手走一起,闻言有点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蒋思淮的奶奶说:“老头子,我说你就多余跟她讲这些,做餐饮的哪个不是早起晚睡,她这都算好了,还能睡到早上七八点,你心疼她,不如多让她吃点肉。”
蒋思淮听了就嘿嘿一笑,有些腼腆似的:“我是爱吃肉。”
老爷子无奈的瞥她一眼,叹口气:“吃吃吃,就听你的,你啊……幸好有你哥。”
不然蒋家在医学的这条根,就要断了。
蒋思淮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眨眨眼,露出有点无辜的表情。
进了寺院,一家四口去上了香,蒋思淮说要去求平安符。
“你们去不去?不去的话找个地方等我呗?”
“你自己去吧,我们歇会儿,聊聊你姑婆的事。”老太太笑眯眯的道。
蒋思淮应了声好,帮他们仨都整了整围巾,嘱咐他们别乱跑,就在避风处等着,看他们都答应了,这才小跑着离开。
先去求平安符,一边走一边掰手指头算:“爸爸的,妈妈的……小唐姐也要一个,阿景要两个……”
最后才想起梁槐景:“哦哦,还有师兄的。”
一求就好多个。
拿到平安符,又去求签,求签很快,但解签却要排队。
她看着手里的上上签,有点得意,给蒋兆廷和董姜莉分别发信息:【求到了上上签,今天运气超级好[嘿嘿]】
发完看见梁槐景的头像,又点进去,原话也给他发一遍,毕竟是男朋友了嘛。
蒋兆廷和董姜莉都没回她,大概是在忙,没时间看手机。
倒是梁槐景回复得很快,对伍才往前挪了一点,他就已经回道:【其实是上上签一直在等你。】
蒋思淮看了很有些惊讶,耶?这人这么会说话,是刚进化出来的,还是她以前不知道?
蒋思淮:【师兄昨天晚上是偷偷熬夜进修了吗[疑惑]】
梁槐景:【?】
蒋思淮:【不然就是偷吃蜂蜜了[偷笑]】
梁槐景这回看懂了,是在说他嘴甜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脸热。
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要对一个人尽可能的说些好听的话,想要讨她喜欢。
可是一想到那个人是蒋思淮,想到她哈哈大笑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很愿意这么做。
就是一时还有点不适应,不知道接下去要回什么才好。
要不……回一个笑脸?回哪个笑脸呢,让我看看……
还没找到合适的表情,门口就传进来徐主任的声音:“她这就是开个药,很简单的,随便找个人都能开……喏,槐景在,让槐景先给她看,搞不定再叫我?”
梁槐景忙回头看过去,见到徐主任和科室一位护士一前一后的进来。
“主任,什么事?”他问道。
徐主任哦了声,说:“阿华想带她女儿的老师过来开点降糖药,你给她开一下吧,我待会儿还要去好几个会诊。”
“是我女儿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毕业班的。”护士补充道。
梁槐景理解的点点头:“确诊了吗?”
“说是两年前体检的时候确诊的,但一直没吃药,这次是想来开一点口服药。”
梁槐景闻言继续点点头,然后问:“大概什么时候来?”
“一会儿午休时间吧。”护士说道。
梁槐景便答应道:“那你带她到住院部来吧。”
聊完了这件事,他才继续低头看手机,挑了个表示愉快的笑脸表情回给蒋思淮。
这会儿蒋思淮都排到解签了,她把签子递过去,师傅问她:“小姑娘想问什么?”
“想问接下来的事顺不顺利。”蒋思淮说。
师傅看她一眼,没问是哪方面的事,直接就说:“如果是说家人,一切顺利,如果是说你自己,那就有点波折,不过不用担心,最后结果是很好的。”
蒋思淮觉得有意思,问道:“您知道我想问哪方面的事啊?”
“不知道,我猜的,无非是自己和家人两个对象,至于是事业还是感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师傅慈眉善目的笑道。
蒋思淮嘿嘿一笑:“那我如果问感情,我和现在的男朋友能不能长久,是什么样?”
师傅眨眨眼:“都说了,最后结果是好的。”
“哦——”蒋思淮动了,就问,“怎么化解啊?”
“顺其自然,不用化解。”师傅还是笑得满脸和蔼,“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好唯心的大和尚!蒋思淮忍不住一乐,笑嘻嘻的跟他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解签处。
回去找爷爷奶奶和姑婆的路上,蒋思淮看到梁槐景的未读信息,点开以后忍不住把刚才跟师傅的对话复述给他听。
最后说:【感觉很有意思,神神叨叨的很唬人。】
梁槐景看完没太放心上,解签解签,与其说是解那支签子上的签文,不如说是解求签人的心结。
和心理医生的谈话某种程度上殊途同归。
他问蒋思淮接下来要做什么,蒋思淮发了个转圈的表情包,然后是一句:【和爷爷奶奶还有姑婆去吃羊肉,给羊羊一些来自人类的震撼[酷]】
梁槐景忍俊不禁,她还真是羊肉爱好者。
接着蒋思淮又说:【也给你求了一个护身符哦,晚上有空来拿吗?】
梁槐景一愣,护身符?给他求的?
一种受宠若惊的情绪霎时间涌上心头,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送他护身符,还是给他求的。
——毕竟不管是梁裕还是及韵,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们信基因信遗传,就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梁槐景:【当然,我下班去找你。】
蒋思淮已经看到爷爷奶奶和姑婆了,就和他约好到时候他来她小区接她,他们一起去吃饭,然后把手机收起来,蹦跳着走到老人们身边,开心的向他们宣布自己求到了上上签。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都会心想事成!”
大人们都忍俊不禁,然后问她:“你刚才怎么边走路边看手机啊?对眼睛不好的。”
蒋思淮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笑眯眯的点头:“男朋友呀,刚在一起,总不好冷落别人的。”
大人们一愣:“男朋友?”
“阿稚你谈恋爱啦?什么时候的事?”
“不会是哄我们的吧?”
一人问一句,连向来淡定的老爷子都忍不住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蒋思淮认真的点点头,大方回答道:“是真的,不过昨天才确定关系哦,其实我们也还不熟呢。”
当然,指的是做男女朋友不熟,不是说她和梁槐景不熟的意思。
呃、或者说虽然熟,但还不够了解对方。
长辈们倒是见多识广,闻言很理解的点点头:“才刚开始是这样的,与人交往都要日久才能见人心。”
但该问的还是要问一下,比如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多大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为的是防止她年纪小,被居心不良的人哄骗了,毕竟女孩子的回头路是很少的。
蒋思淮也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就老实回答道:“是我实习时认识的师兄,本地人,比我大……”
她数了数手指:“比我大四岁,三十了。”
“……三十了还没对象啊?”奶奶顿时有点犹豫和担心。
蒋思淮点点头:“大概是读完书都已经二十七八,又忙工作,所以心思不在上头?上回爸爸让我去卫健委工会办的那个联谊会,他也去了,但是全程都好敷衍。”
老太太想起来:“上个月圣诞节之后你回家吃饭,你爸说他学生讲,你在联谊会上和你实习时的一个师兄走得很近,跟你男朋友,是不是同一个人?”
蒋思淮眼睛一眨,点点头:“奶奶记性好好。”
老太太就说这联谊会看来还有点用,话音刚落,姑婆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问了句:“是梁医生吗?”
蒋思淮笑眯眯的点头,姑婆就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蒋思淮立刻就好奇,问姑婆:“你怎么知道是他的呀?”
“我看出来的。”姑婆道,“那天我去复诊开药,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真的呀?怎么看出来的,快讲快讲!”蒋思淮立刻一脸兴致勃勃,像是要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姑婆就说:“眼神啊,以我看了这么多爱情剧的经验来看,那会儿他就喜欢你,但是又很克制,不太敢接近你,是不是还没告诉你?”
蒋思淮心说何止啊,那时候人家盘算着离她远远的呢,然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老太太赶紧问:“你看那人怎么样,靠不靠谱?”
“还行,我住院的时候就见过他,听护士和其他病友的声儿,风评不错,至少面上很靠谱,至于其他……”姑婆看一眼蒋思淮,“得你自己去考察。”
蒋思淮忙点点头,把她扶起来,一家四口离开了南山寺。
中午一点,梁槐景吃完午饭回来,坐下后看到蒋思淮发来得信息,点开图片就看到铜锅冒着白烟,桌上放着一盘有一盘的羊肉,素菜被她推得远远的。
这就是她要给羊羊的震撼,梁槐景不禁莞尔。
被她问起中午吃什么,他就说:【普普通通的鱼香肉丝盖饭。】
蒋思淮:【吃这么简单吗?那晚上我们去给牛牛一些人类的震撼[酷]】
梁槐景顿时忍俊不禁,中午吃羊,晚上吃牛,她是真不怕燥热啊。
刚要回复她,就听周慧存叫他:“槐景,华姐找你。”
想起来中午还有正事,他便回了蒋思淮一句有工作,晚上见面再说,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起身出了办公室,见到早上和徐主任一起到办公室来的护士,和一位穿着灰色女士西服套装和黑色大衣外套,鼻梁上架着眼镜,看上去仪态优雅的中年女士。
“这是李老师。”叫华姐的护士在俩人之间做介绍,“这是梁医生。”
介绍完又对梁槐景说:“梁医生,李老师下午三点还有课。”
梁槐景点点头,带她们去了接待室。
坐下后因为赶时间,也没有多寒暄,李老师从包里拿出一个皮革封面的笔记本,说这是她确诊糖尿病后,这两年以来的血糖记录。
“到今天早上为止的,哦,这里面还有我的体检病历。”
梁槐景接过来迅速翻阅着,笔记做得极好,一目了然,从中可窥见她是一个很严谨的人。
她的要求也很简单:“我最近发现单是靠控制饮食和运动,已经无法很好控制血糖了,希望医生你能够根据我的情况,给我制定一个治疗方案。”
梁槐景点点头,就问:“那您对治疗方案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特殊要求?”李老师想了想,说,“那就吃药能方便点吧,我这个工作呢,吃饭都不太能准时,事情也很多,我怕哪天忘了吃药。”
“理解,班主任工作本来就忙,更别提您还是毕业班的。”梁槐景点点头。
听她说了两句工作的不易,给她开了格列美脲,“这个药一天只要吃一次就行,除非出差,否则您也不需要随身带药,比较方便,推荐您从2毫克开始服用。”
又叮嘱她注意监测血糖,讲了些控制饮食和适量运动的医嘱,最后给她拿了一份科室的宣教材料,这次诊疗就结束了。
整个过程二十分钟不到。
下午的工作和平常无异,唯一的区别,是多了蒋思淮时不时发来的消息。
蒋思淮:【看豆豆的狗窝!】
她也不需要他回复,甚至害怕他不知道,直接就提醒他,没时间可以不回复,她就是随便发发。
顺手还发了朋友圈。
梁槐景看了直忍俊不禁,这朋友圈和私聊的同步工作做得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