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酥饼, 说白了就是焦糖杏仁酥饼,源于意大利一款由巧克力、坚果和果干做成的薄脆酥饼。
后来被法国的甜品师改良,做成了一种在法式塔酥饼皮上放上厚厚一层煮过的焦糖杏仁片后二次烘烤的酥饼,就是今天梁槐景正在吃的佛罗伦萨酥饼。
“味道怎么样?”蒋思淮问他。
询问的目光里有明显的期待, 梁槐景下意识的点点头, “好吃。”
“怎么好吃法?形容一下, 具体一点。”蒋思淮笑嘻嘻的追问。
梁槐景瞬间就想起前两天圣诞节, 晚上他们吃火锅玩游戏时, 袁景让他形容他喜欢的女孩子时说的要求。
是不是该感慨她们果然是好姐妹?
梁槐景有点无奈的笑了一下,认真道:“很酥松, 杏仁片的焦糖味很浓,嗯…更多资源都在腾讯群四二而咡五九宜四柒…有点太妃糖的味道,很适合配茶或者咖啡,做下午茶或者过年时招待客人,都很不错。”
蒋思淮听完满脸赞赏的点点头:“看来你真的有认真吃哦!”
梁槐景这下就有点子无语了,“……什么叫认真吃?吃还能不认真吗?”
“当然啦。”蒋思淮振振有词,“不然囫囵吞枣,猪八戒吃人参果这样的俗语是怎么来的?”
她还说:“你是试吃员,我当然要好好考察你的工作能力啊, 要是不行, 以后就没你的份了。”
梁槐景不禁惊讶,“……今天原来是我的入职考试吗, 怎么不提前通知?”
“提前通知多不刺激。”蒋思淮哼哼, “就是要搞突然袭击嘛, 就像我爸给学生开组会, 说好了这周不开,结果到了周五晚上, 又通知周六组会还是要开。”
哈哈,是谁疯了她不说:)
梁槐景代入一下自己念书时经历的各种组会,顿时汗流浃背。
赶紧把剩下的一小口杏仁酥饼塞进嘴里压压惊。
紧接着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块巧克力色的夹心饼干,蒋思淮笑眯眯的让他:“再尝尝这个,是饼干礼盒里的另一款。”
梁槐景接过,开玩笑的问她:“这也是考试的一部分么?”
“不算,这是你入职以后,在试用期的第一个工作任务。”蒋思淮一本正经的应道。
梁槐景瞬间失笑不已。
可可酥饼味道不错,很酥松,但并不稀奇,让梁槐景喜欢的,是两块酥饼之间夹着的那层夹心。
“这个焦糖巧克力夹心做起来很麻烦的,要熬焦糖,然后把熬过的淡奶油倒进焦糖里混合,还要放黄油,做成焦糖酱,再把焦糖酱混合进融化好的巧克力酱里,混合好之后又要坐冰水打发,这个过程中温度什么的要是没控制好,就容易水油分离,分离得厉害就很难挽救,那就不是你现在吃到的味道和口感啦!”
蒋思淮介绍得非常详细,梁槐景光是听,就已经觉得很麻烦了。
于是他便问蒋思淮:“那……你们接单做这个,订单一多,岂不是又要像前几天做圣诞礼盒那样,一整天一整天待在后厨,忙到不知天日?”
“身体能吃得消么?”他最后问。
蒋思淮一扭头,就看见他眼睛里来不及收回去的关切和……
好像是心疼?她忍不住歪了一下头,觉得有点奇怪。
她不觉得自己看错,因为这种目光她从小就在家人那里见过。
可是……梁槐景为什么会对着她露出这样的目光?
见她脸上露出错愕,梁槐景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漏了痕迹,急忙眨眨眼,掩饰了一下情绪,嘴角很刻意的翘出一个明显的弧度来,若无其事的看着她。
他这样欲盖弥彰,蒋思淮就更加确定自己没看错了。
你没事你这么遮遮掩掩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很僵硬?不过算了,最近奇怪事太多,一个个又都最硬得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问了,等你们自己爆码得了。
蒋思淮心里哼哼,使劲撇嘴使劲腹诽,面上却仍旧一副带点天真的无忧样,笑着应道:“不会啊,有小叶帮我呢,一天四五十盒的产出还是能保证的,再说,挣钱哪有不辛苦的,我愿意辛这个苦,反正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
梁槐景此刻后背一层白毛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一种类似于绝处逢生的庆幸感正迅速席卷四肢百骸,根本没有注意她说了什么。
只是点了点头,“这样啊……”
然后一口一口的把手里的夹心饼干吃完,可可味和焦糖甜香融合得极好,十分和谐,好像是天生就该是这样的搭配。
甜味很快就安抚了梁槐景的情绪,秘密险些被发现的慌乱渐渐平复,他又恢复成惯常的模样。
蒋思淮就站在他旁边,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已经从紧绷慢慢变回之前的放松,心里更好奇了,到底咋了啊?为什么刚才那样看我啊?
说不想问那肯定是假的,可是呢……
问个屁!肯定不肯说,跟小叶还有南南一样,都是硬嘴巴!
蒋思淮一想到这里,立刻就觉得有点不高兴了,哼了声,转身就走。
梁槐景听到她这声轻哼,不由得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
可也不敢去问,他基本能肯定,这跟自己有关,所以……去问这不是自己送上枪口么。
蒋思淮进了后厨,不到两分钟又出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接电话:“在在在,你们到了吗?”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出去了。
梁槐景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跟上她,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有人来送货。
一袋袋面粉和糖之类的烘焙原料从小货车上搬下来,蒋思淮还伸手去接一个很大的黄色纸箱。
梁槐景连忙大步出了店门,过去二话不说就将她手上的箱子接过来,沉甸甸的,抱稳了才问:“这是什么?”
“海盐咯。”蒋思淮应道。
“搬到仓库放哪里?”梁槐景又问。
蒋思淮就说随便先放架子上,待会儿她再整理,梁槐景点点头,劝道:“你在这儿看着就行,别动手了,东西都这么沉,小心伤着。”
这么关心我呀?以前你不是这么说的,都是让我克服克服,蒋思淮耳朵一动,心里又忍不住吐槽起来。
但她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乖巧的嗯嗯两声,“那就辛苦师兄啦,待会儿请你吃饭!”
之后就抄着手在一旁和送货来的一个大哥一块儿计数,顺便唠唠嗑。
人家问她:“老板,你男朋友啊?上次来没见过啊。”
蒋思淮这边一般是三个月送一次货,上次来送还是九月份的事呢,那时候梁槐景可还来光顾过她这儿。
“不是,是个……朋友,我师兄。”蒋思淮解释道。
送货的大哥哦哦两声,好奇问她:“也是做面点这行的?”
“怎么会,我也不是专业面点学校出来的啊。”蒋思淮笑着应道。
对方还想继续问,不过这时恰好东西都搬完了,蒋思淮要跟他算账交款,话题就此打住。
付了款后,蒋思淮回到店里,唐秋燕和叶沛泽在商量修图怎么修,她便直接去了后面的仓库。
仓库其实不小,但东西多,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梁槐景站在里面,不要她进去,就让她:“你在门口指给我看,我来整理就行。”
蒋思淮眼睛又眨了眨,心头那股疑惑再次出现,还伴随着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再想想再想想,我马上就想到了!淦,搞不懂,算球!
“那那那……你先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要先把剩的用完。”
“哎呀,是你左手边啦!”
“那个是什么?胡椒吗?这些小件的放柜子里吧……”
蒋思淮站在门口指指点点,外面的唐秋燕和叶沛泽都听到她叽叽喳喳指挥人干活的声音,进来看了一眼,都有点震惊。
“就……让梁医生一个人干啊?”唐秋燕忍不住问。
“让他干,他爱干活!”蒋思淮没好气的说了句,说完立刻反应过来,清清嗓子,“里面地方小,都进去要站不开的,还不如一个人干得快。”
接着不等唐秋燕他们说什么,立刻接着问:“小叶,你图修好了吗?修好了发给我啊,我今晚排一下版。”
排好版以后,她要拿去打印广告传单,还要发朋友圈广而告之。
梁槐景这时又探头问她泡打粉该放哪儿,她立刻就过去了。
唐秋燕看她靠在门边继续指指点点,耸耸肩,出去继续招呼客人。
晚八点,店里按时打烊,剩下的面包和往常一样,将近三分之二都被客人按照面包盲盒买走,剩下三分之一,将要被丢弃。
梁槐景看着有点舍不得,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目睹蒋思淮处理掉这些面包的现场。
“这样太可惜了。”他不无遗憾的说。
蒋思淮脸上神色淡定,道:“这是正常的损耗,加起来也没多少个,我们的情况已经比人多店都好了,实在卖不出的面包,丢弃是最符合商业利益的做法。”
“它们是我亲手做出来的,我也很心痛,就好像是我做的东西太差劲,没有客人喜欢,这是对我自己的否定。”她慢悠悠的说着,手里一刻不停的做事,“但是,食品安全是更重要的问题,它比我的顾影自怜要重要得多。”
登记好今天要丢弃的面包种类和数量,然后在监控摄像头前,将面包一一撕坏,丢入垃圾袋,往垃圾袋中倒入84消毒/液,最后放到门外的指定区域,会有专门收厨余垃圾的车来运走。
蒋思淮干完这一切,回头见他还是有点可惜的样子,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师兄,我听说我们医院……呃、不是,是你们单位,住院病房原来的阳台都是没有防盗网的,为什么现在的是有防盗网的啊?”
“据说是当年有病人从病房的阳台跳楼,出了事,所以全都加装了防盗网。”梁槐景想也不想,直接就回答了。
说完了才回过神,对上她神情狡黠的脸孔。
顷刻间便反应过来,失笑道:“对,每一项奇葩规定的背后,都有原因和考量,甚至是血的教训。”
“没错,就是这样。”蒋思淮笑着点点头,一边准备关门,一边跟他说之前听说哪家哪家的同行,把剩的面包换了个标签又充做当天的卖。
“结果就被客人发现啦,虽然我也不知道客人怎么发现的,可是这种事只要出了一次,这家店的信誉就会大打折扣了,熟悉的客人再提起这家店,印象就是,哦,他家卖不新鲜的面包,还以次充好,欺骗客人。”
蒋思淮啧啧两声:“都是做街坊生意的,口碑要是坏了,很难救回来的。”
梁槐景边听边点头,一整个对对对你说得对的姿态,“……是该爱惜羽毛。”
“所以师兄你现在还为那些面包伤心吗?”她头歪了一下,凑过去看他。
梁槐景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一下,有些赧然的摇摇头:“……不了。”
蒋思淮露出捉弄得逞的笑容,又问:“咦,师兄你怎么今晚没去练舞啊?”
“老师有事,今晚放假。”梁槐景解释道。
然后趁她转身锁门时不注意,抬手揉了揉耳朵。
锁好了门,蒋思淮过隔壁跟袁景打了声招呼,出来之后跟梁槐景商量:“我坐你车去吃饭行不行?或者我把油钱A给你?”
梁槐景一噎,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
连油钱都要她明算账是吧?
蒋思淮努努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说么。”
梁槐景瞥她一眼,嘴角扯了一下,问:“要不要去接狗?”
“不要,饭店它进不去,我跟宠物店说了,晚一点去接它。”蒋思淮应道,把包换了个方向,从单肩背变成斜挎。
梁槐景的视线落在那根细细的压在她胸前的包带上,立刻像是被烫到似的,收了回去。
“……走吧,去哪儿吃?”
“去喝汤啊。”蒋思淮说,“天这么冷,喝汤最好了,我知道一家炖品店,好喝的,老牌子汤店,做了三代人,汤品种类又多,我们去试试。”
梁槐景当然应好,他以为只是普通寻常的去喝个汤,就这么简单,却没想到还看了好大一场戏。
因为蒋思淮终于发现了她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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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炖品店,在距离省中医院不算很远的一条路上,这条路是容城著名的老字号美食街,之一。
“我哥就在前面的省中医上班。”蒋思淮往车窗外指了指。
然后跟梁槐景吐槽:“我回家吃饭,家里阿姨说他已经起码半个月没回去过了,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啧啧啧,男孩子长大了呀,就是不恋家。”
梁槐景听得囧囧有神,忍不住反问她:“女孩子长大了就一定恋家吗?请不要性别歧视。”
蒋思淮哈哈一笑,“对对对,都一样的,雏鸟长大以后都是要往外飞的嘛,我也一样。”
说完还用比划了一个扑棱翅膀的小动作。
梁槐景被她逗乐,越是相处得久,就越是发现她的性格很活泼,开朗到他有时候会以为,以前认识的那个沉默的没精打采的蒋思淮,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蒋思淮瞥见他脸上的笑,忽然问了句:“所以师兄也是吗?离巢独居的小鸟?”
梁槐景愣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沉默。
蒋思淮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可他过了会儿又开口了,“不是小鸟,我是确定自己已经可以独立,也必须独立,才从家里搬出来的。”
蒋思淮一愣,好奇的问:“什么叫必须要独立啊,就是……你必须搬出来自己住的意思?”
见梁槐景点了点头,她就更好奇了:“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家离单位太远啊?我和我哥就是因为这个,才搬出来住的。”
梁槐景听了,忍不住呵的笑了声,随后淡淡的应道:“不是,我是因为和父母……”
他顿了顿,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我和我的父母有些观念不太一样,如果再继续住在一起,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矛盾,分开住,给彼此一些空间,兴许会好一点。”
他的神情很淡,像是在说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蒋思淮看了他一下,又看一下,有点不太敢跟他说话了。
感觉他又变回了她以前熟悉的样子,冷淡,严肃,疏离,拒人千里。
但梁槐景似乎被她勾起了闲聊的兴致,不等她问,就接着往下说:“我和他们的关系不是十分融洽,比不上你和你的家人,他们都是……很严肃的人。”
蒋思淮哦了声,小声说:“我爷爷以前也很严肃,我爸爸年轻的时候也很严肃。”
然后随着年纪增大,他们变得越来越和蔼爱笑,就不严肃了。
“可是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她说。
言下之意就是,她觉得梁槐景和父母关系不好的话,肯定不止父母为人严肃这一个理由。
梁槐景毫不意外她的敏锐,嗯了声,但却没说什么,再次沉默下去。
这是他的私事,他不讲,蒋思淮就算好奇,也是不好追着问的,便当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
汤店门口没有停车位了,梁槐景只好把车一直往前开,开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找到空位,蒋思淮就忍不住吐槽:“晚上这边人怎么这么多!”
“又不是只有我们要吃饭。”梁槐景笑着回了一句,拐进旁边一个付费停车场。
出来以后俩人往回走去汤店,这时梁槐景才重新提起上一个话题。
“我从小,他们就对我期望很高,希望我能有出息,所以他们为我规划了一条人生道路,重点小学,重点中学,然后考医科大学,一定要读到博士,不瞒你说,我的导师都是他们帮我挑的。”
蒋思淮听得一愣,虽然只是几句话,但她听了却觉得惊讶:“一定要这么……卷吗?那你小时候岂不是很累?”
“成绩要名列前茅,要多参加比赛,要多拿奖,这样才有优势,假期不是去补习班,就是去游学夏令营,到了大学,还要多参加活动,大一暑假就进实验室,要多发论文,要……”
“他们对我的要求,是成绩必须在年级前五名,这已经是他们对我最大的宽容。”梁槐景苦笑了一下。
蒋思淮看着他,觉得圣诞节那天晚上见到的那种忧伤感,又在他身上出现了。
“我不需要有自己的额外爱好,因为不能加分,我也不需要朋友,因为去玩会耽误学习,说来你可能会觉得好笑,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好朋友,反而是上临床后,特别是毕业后独居的这几年,才有了几个比较好的……算是朋友吧,也有同门。”
蒋思淮听到这里,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妈耶,小孩子没朋友没爱好可还行,他没被逼得发疯,变得性情孤僻,那都是天大的运气了。
“……是吗?”她干巴巴的应了句。
梁槐景点头嗯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科室和院里活动多吧,聚餐,还有运动会,团体比赛之类,必须要跟人合作跟人打交道,来往多了,关系就慢慢好起来。”
蒋思淮恍然大悟:“原来团建也不是只有坏处,还是有点好处的啊。”
梁槐景失笑,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图穷匕见,问出了试探她的问题:“如果是你,能接受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吗?”
蒋思淮这会儿听故事正听得真情实感,根本察觉不到梁槐景是在试探自己,还真就代入了一下。
然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会疯的,你虽然只说了一点点,但我知道肯定不止这一点,而且不是十天半个月这样,是十几年几十年这样,我真的受不了。”
“我家里纵着我,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还钻牛角尖差点就……”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多,又连连摇头,“我这种什么都是差不多就行的人,对上这种要求高的父母,彼此都会受不了的。”
梁槐景注意到她的停顿了,还是笑笑,轻声说了句:“是吧。”
所以他怎么好意思,让她踏进梁家的门,去感受那股压抑的空气呢?
蒋思淮转头,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光线给她的错觉,她觉得梁槐景好像突然之间被包裹进了一个壳子里。
这个壳子外周,除了附着有她见过的冷淡疏远,还有怅然和失落,汇聚成了一种淡淡的忧伤又难过的气氛,像是在凭吊什么。
她刚想问点什么,就发现汤店已经到了。
于是她就和上次一样,决定,下次再问好了。
进了店门,她仰头看着收银台后面的菜单,点单道:“来一份党参黄芪排骨汤,和一份淮山枸杞圆肉炖乳鸽,再要一份蒜香排骨和一份葱油饼,在这儿吃。”
点完单了才低下头,准备扫码结账。
这时才看清柜台后面坐着的人,顿时一愣,紧接着梁槐景就听到了他认识蒋思淮以来,听到的她发出过的分贝最高的一阵惊呼:
“我靠!哥,怎么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回家吃饭,就是为了在这里挣外快吗?!”
“你们科室现在效益已经差到这种地步,要职工下班后还搞副业,才能养活自己了吗?!”
蒋淮南抬起头,看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脸上神情逐渐龟裂:“阿稚……”
震惊和尴尬最后变成沉默,笼罩住兄妹二人。
这事怎么说呢……梁槐景回过神后,在从店里探照出来的食客的目光中,觉得省中医有可能一夜之间就颜面扫地了。
蒋思淮那句效益差的瞎话喊得太响了,搞不好真的会以讹传讹,说他们压榨一线职工啊。
蒋淮南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家妹妹,而且还是领着个陌生男人一起来的。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然后就开始有点手忙脚乱,首先,要先解释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兼职……
“这是我朋友的店,她有事出去了,我帮她守一下,不是在做兼职,单位效益很好,别瞎说。”
蒋淮南的解释并没有让蒋思淮信服,而是产生了更多疑问:“朋友?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普、普通朋友,同学……女、女同学。”蒋淮南结巴起来,从梁槐景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他陡然涨红的脸。
蒋思淮也看到了,立刻问道:“普通同学你脸红什么呀?”
她叉起腰:“南南你不老实,撒谎,我要告诉爷爷奶奶!”
好家伙,这是把家里老爷子老太太搬出来压人了,一点兵法的套路都不讲,上来就开大,梁槐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但是他误会了蒋思淮,蒋思淮对付谁,向来都讲究一个乱拳打死老师傅,不存在招数大小的区别。
她威胁完,又跟他讲条件:“你悄悄告诉我实话,我绝对不告诉他们,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呐,肯定什么都站在你这头的。”
蒋淮南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一再跟她保证:“我没有骗你,我和……关系没到你想的这个份上,就算你把全家都叫来,我也是这么说。”
有些事他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滴:)
蒋思淮本来不信,但见他深色淡定,语气笃定,不像撒谎的样子,顿时又犹豫了。
“那、那你……和你同学……”
这个瓜真的这么食之无味吗?蒋思淮不愿意相信。
她还没想好怎么继续问下去,门口就闪进来一个身影,是一个比她高半头的年轻女郎,大大的波浪卷,摇粒绒外套里面穿着一件鸡心领的针织裙,贴身的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踩着一双拖鞋,金色的细链圈在她纤细的脚踝上。
有种慵懒的、不经意散发出来的小性感。
她进来以后就喊:“蒋淮南,过来擦药。”
声音淡淡的,透着清脆和利落。
蒋思淮一听这话就忘了之前的怀疑,忙问:“南南,你怎么啦,为什么要擦药?”
这一声南南,终于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她看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蒋思淮。
笑道:“蒋淮南,你妹妹?都长这么大了。”
蒋思淮一愣:“昂?姐姐你见过我啊?”
“见过,你大一入学的时候。”对方微微一笑,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你这么高,长个头了?”
蒋思淮连连点头,喜滋滋的应是:“二十三蹿一蹿嘛,是长了一点,姐姐好眼力。”
察觉到对方态度和善,不排斥她,于是果断甩开她哥,凑过去跟人家套近乎:“姐姐,你就是我哥的同学吗?这家店是你家的吗?”
“是,现在我在管。”对方应道。
“姐姐好厉害!”蒋思淮给她竖大拇指,“我喝过好多次你家的汤,都很好味道!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蒋思淮,你也可以叫我阿稚。”
“温苓,茯苓的苓。”
“好好好,温姐姐,你跟我哥现在……嗯,关系怎么样啊?那个……我哥说你们是普通同学,我感觉不太像,我感觉错了没有?”
她絮絮叨叨,绕着弯打听蒋淮南和温苓的关系,温苓笑笑,说:“这事你还是以你哥的为准吧。”
说完看一眼蒋淮南:“来擦药,还愣着做什么?”
说完又招呼人过来,“招待一下蒋小姐,贵客。”
然后蒋思淮和梁槐景就被店里的服务员迎了进去,进门的时候,蒋思淮还听到温苓说了句:“你妹妹都比你机灵,蒋淮南你惭愧么?”
蒋淮南好像应了什么,蒋思淮没听清。
所以她就试探人家服务员:“我哥……就是那个男的,经常来吗?”
服务员刚看了热闹,知道她跟蒋淮南的关系,就笑着点点头:“是啊,最近常来。”
“那他跟你们老板,什么关系啊?”蒋思淮继续问道。
这人家就不好说了,只能含糊道:“很熟……嗯、关系还不错……请问两位要吃点什么?”
蒋思淮只好哦哦两下:“我们刚才点了……”
把之前的菜单再报一遍,然后转头跟梁槐景嘀咕:“师兄,你觉他俩像是在谈么?”
梁槐景从她惊呼一声“哥”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一直现在一旁静静看热闹。
看着她对她哥软硬兼施,看着她和人家自来熟,上蹿下跳想要得到个确切的答案,便觉得很有意思。
像个活泼且好奇心很重的小松鼠,他想。
听到她这么问,梁槐景眼睛眨了一下,点点头:“有点像,就算不是谈了,那也是对人家有意思。”
“毕竟……”他顿了顿,看她一下,又继续把话说完,“没有无缘无故的殷勤,如果不是有所图,也不会频繁见面,对不对?”
蒋思淮刚想点头,就觉得这话听起来很不对劲,顿时不太敢接话。
刚好服务员送汤来了,她立刻眉开眼笑:“汤来了汤来了,我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梁槐景微微一笑,这人的肚子饿真是来得很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