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槐景经过迅速搜索, 弄明白了海米就是虾米,金钩海米是此地特产之一。
但他不明白:【你不是说特产都可以网购的么?】
没错,他也是很小气的,她不要他给他带东西时说的话, 他都记着呢!
蒋思淮回了他一个不好意思挠头的小人表情包。
说:【网购有点慢, 我常买的那家快递要走五六天, 别家的我又不确定质量, 见不着的东西就怕花了大价钱还买到一般的, 所以就想……嘿嘿[憨笑]】
梁槐景问她:【那为什么之前我问你,你说没有要我带的东西?】
蒋思淮也觉得冤:【当时确实没有嘛, 我今早打电话回家,才听家里阿姨说的,说之前我买的海米没有了,姑婆和奶奶这两天觉得家里新买的海米不好吃。】
梁槐景好奇问过,才知道蒋思淮的祖母和姑婆都很喜欢吃海产,海鲜性凉老年人不能多吃,但煮汤或者煮面煮云吞,总要放点海米提鲜。
蒋思淮:【你也知道老人能吃的东西不多,所以他们就格外在意品质, 尽可能的在有限的食材里吃好点。】
主打一个贵精不贵多的饮食路线。
梁槐景一面感慨她家讲究真不少, 一面问她要什么样的海米。
蒋思淮絮絮叨叨教她许多,比如不要去景区玩的时候顺路买, 会很贵, 要去本地人去的超市, 或者台东搞批发的海鲜干货店。
用她的原话说就是:【景区的东西, 成本一块钱的热狗肠,能给你卖到十五块, 别去当冤大头!】
梁槐景:“……”
一边感觉有被警告到,一边给她发不停点头的表情包,表示自己知道了。
蒋思淮又教他看产地,说要崂山沙子口的,那边的比较出名,价格也确实贵一点,一斤两百多。
但也强调:【这是我以前去那边玩了解到的价格,现在不知道涨价没有。】
还提供了她最近一次的订单,供梁槐景做价格参考,又教他怎么看海米的质量,什么样的能买,什么样的不能要。
讲得头头是道,梁槐景看得头晕眼花,第二天参加完当天的议程,傍晚和邱主任还有邢亦斌出去酒店附近找啤酒喝的时候,钻进路边一家颇大的超市帮她买海米时,挑海米的姿态俨然一副行家里手的模样。
如果他不是对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一条条核对信息,口中还念念有词的话。
邱主任看得十分稀奇,问他:“怎么突然之间这么……是在学习基本生活技能?”
梁槐景:“……”感觉好像被内涵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帮朋、呃……帮熟人带点海米,都是她教的。”
邱主任笑眯眯的点头:“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你挑好了多拿一包,我也带点回去,煮汤的时候放点可以提鲜。”
梁槐景当然应好,挑选的时候更加认真了。
邱主任在一旁看别的东西,说要找包花生米带去喝酒,邢亦斌就劝说没必要,去了那儿肯定点东西吃的,都来这儿了,不吃点海鲜多亏。
“你小心痛风。”邱主任说了句,又转向梁槐景,问他,“出来一趟,你打算给你爸妈带点什么没有?”
梁槐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应该没什么要带的,家里什么都有。”
想必他也没问过父母要什么,尽管明知道问了他们的回答也是没什么要的。
邱鸣鹤在心底摇摇头,叹了口气,尽管这亲子关系如此糟糕冷淡,但理解他的人也不忍心责怪什么。
年会顺利结束,梁槐景在会上做的课题汇报也很成功,得到了各位与会专家的高度认可,这终于让他松了口气。
事情没搞砸就好,他想。
赶在新一轮寒潮大范围来临之前,他们从一片寒冷的北方城市回到温暖的容城,尽管只是高了几度,但二十度和十五度给人的感觉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梁槐景回到家放下行李,看时间蒋思淮那边应该还没打烊,便收拾好帮她买的东西,出门去她店里。
刚进门就听到她问唐秋燕:“跑腿怎么还没来?要不还是我开车去送一趟算了。”
话音刚落,梁槐景就觉得身边有人匆匆经过,定睛一看,正是跑腿小哥。
等跑腿小哥取完蛋糕,蒋思淮才看到穿着件驼色风衣的梁槐景,立刻笑着冲他招呼:“师兄回来啦?青岛有没有下雪?”
“没有,没碰上。”梁槐景摇头应道,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看看合不合你标准。”
蒋思淮打开袋子看了一下,连连点头道谢,“就是这种,谢谢师兄。”
一边给他转钱,一边问他:“你吃不吃烤鸡腿啊?”
梁槐景一愣:“隔壁炸鸡店的?”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烤的。”蒋思淮摆手,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昨天在我家小区门口吃到一家做薄香烤鸡腿的,就是把鸡腿剔骨展开成一大片,然后腌好了上碳炉烤出来,我想试试用烤箱能不能做,结果好像有点翻车了,嘿嘿。”
她解释完,问梁槐景:“师兄你愿意吃吗?”
问完像是怕他真的不要,又连忙找补:“其实味道可以的,就是没有碳火炉烤的那么好吃而已,不信你问小唐姐和小叶。”
梁槐景笑起来,摇摇头:“不用问他们,我信你的。”
这是多么信任她的一句话啊!
可是蒋思淮却一下就想起当年实习跟着他的时候,新病人来了,她被打发去收病人,收完回来她汇报情况,汇报完他也不说好还是不好,自己再去问一遍病人。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是,希望她能从自己和他的问诊内容中发现差异,总结规律,建立逻辑关系,但是……
有的病人觉得连续两个医生来问,是关心重视自己的病情,哎,十分受用,有的病人则是紧张,我不会是什么大病吧不然怎么这么关心我,有的病人比较神经大条,住院都当来玩,觉得这样蛮有趣,还直接问是不是这个小医生不行所以你这个上级才出面的啊,很难让蒋思淮不难堪。
就特么我不要面子的嘛?!
本来都忘了的事,在梁槐景说出这句“我信你”时,陡然又涌上心头,让蒋思淮的神情瞬间变得有点一言难尽。
梁槐景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突然有点复杂,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小心的问:“……师妹,怎、怎么了?”
蒋思淮回过神,看到他不明所以,有点陪小心的样子,顿时又爽了。
哼哼,没想到吧,你在我面前也有今天!
我一定要多放点辣椒,辣死你!
她昂起头,有点傲娇的嗯了声:“没什么,等着,我给你拿鸡腿。”
这态度变得是不是有点快……梁槐景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的皱了皱眉头。
趁蒋思淮还没出来,他去挑了两个可颂,让唐秋燕帮他打包好。
唐秋燕还问他呢,“梁医生每天早上都吃面包,会不会觉得腻啊?”
梁槐景笑笑:“其实吃什么都差不多,面包更快,微波炉热一下就好了。”
话音刚落,蒋思淮就从后厨出来了,举着用三根签子串起来的鸡排,递给他,笑眯眯的让他坐下吃。
嗯?态度又和平时一样了,那刚才是怎么回事?是他出现的错觉吗?不应该啊……
梁槐景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鸡排,仔细一看,能看出是鸡腿肉,只是这上面的辣椒……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是香辣的,还是麻辣的?”他小心的问了句,有点后悔了。
蒋思淮一听这话,眼睛立刻就睁大了一点:“麻辣的,师兄你是不能吃吗?那、那还给我好了。”
说着还微微噘了一下嘴,又立刻抿住嘴唇。
一副委屈失望的表情。
梁槐景觉得她这模样有点熟悉,她每次被他批评又觉得自己没错时,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内心的愧疚感迅速被唤醒,立刻也摇摇头:“不,我能吃……多谢师妹。”
说完也没走开,当着她的面就咬下一大口,然后毫不意外的被辣椒呛住了。
“咳咳咳——”
他抿着嘴唇咳嗽起来,嘴巴里的肉随便咀嚼了几下就囫囵咽下,然后又咳嗽了几声。
蒋思淮看到他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一路红到脖子根,顿时就呆住。
完了,好像玩大了。
这时旁边的客人频频投过来疑惑且提防的目光,蒋思淮立刻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他、他是被辣椒辣的……”
边说边赶紧给梁槐景倒水,“师兄……师兄你喝水,对、对不起啊……”
啊啊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蒋思淮既尴尬,又愧疚,为自己对他的捉弄。
她把水杯塞到梁槐景手里,想要把剩下的半个鸡腿拿回来,“……师兄,我、我给你换一个吧?”
梁槐景觉得嗓子都快辣冒烟了,忙仰头把整杯水喝完,然后冲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可是话却说不出来,额头和鼻尖瞬间就沁出汗珠来。
一旁注意到动静的叶沛泽看过来,见到他手上一片通红的鸡腿排,不禁一愣,这是蒋思淮下午做的鸡腿?
不对啊,刚才吃的鸡腿不是只有一点辣吗,怎么梁医生手上这个这么红?
他就是亏在了不能说话,不然高低问一嘴!
蒋思淮手忙脚乱,继续给梁槐景倒水,想问他把剩下的半个鸡腿要回来,“我、我给你换一个……师兄,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
梁槐景又冲她摆摆手,张嘴两下就把剩下半个鸡腿吃了,辣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瞬间成了小红人。
被辣到说不出话来,形容多少有点狼狈,蒋思淮从没见过他这样,虽然是故意想捉弄他,但一看后果失控,她又慌乱愧疚起来,讷讷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师兄……”
梁槐景连灌两杯水,将食道里被辣椒灼烧过的痛感压下去,抬眼见她局促得像犯了错的小朋友,茫然不知所措,顿时便觉得心里一软。
他用口型示意她:“我没事,别担心。”
蒋思淮嘴巴一扁,“真的没事吗?都叫你给我了,你干嘛还要吃完啊?”
说真的,她根本不敢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怕他被气得厥过去。
梁槐景眨了眨湿润了的眼睛,清清嗓子,发现可以出声了,便哑着嗓子说:“……不能浪费。”
“可是……”蒋思淮咬咬嘴唇,觉得很愧疚,“可是……你会被辣坏的。”
梁槐景没回答,似乎是嗓子还不舒服,说不出话来。
他那双精致的有点细长的眼睛望着蒋思淮,眸光水亮,大概是刚刚被辣出了生理眼泪,泪水遮挡了他平日里的冷淡,倒显得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蒋思淮被他这么盯着,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那种感觉就像是……好像被他看穿了?
她心里有点发毛,当即心虚的撇开视线。
然后故作镇定的问他:“那你胃有没有不舒服啊?要不要吃点甜的解辣?”
问完立刻又精神起来:“对,甜的可以解辣,你要吃一点吗?奶油怎么样?糖呢,糖应该也可以?”
说完立刻转身去后厨,没一会儿就端出来一碗奶油,真的是奶油,甜香扑鼻,看着就不健康极了。
“哪有人直接吃奶油的。”他不由得忍俊不禁。
但还是接过了那碗奶油,吃了两三口就很自制的停了下来,不好意思的朝蒋思淮笑笑:“抱歉,害你浪费了。”
蒋思淮猛猛摇头。
梁槐景看她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上去很有几分可爱,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然后忽然问了句:“所以……为什么你突然对我态度变了一下,又变回去,还故意捉弄我呢?”
蒋思淮一愣:“……啊?”
她不敢说,真不敢说,于是转了转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顾左右而言他:“师兄你今晚还要去练舞吗?”
“你刚才的愧疚藏都藏不住,为什么?”梁槐景没有放过她,也不让她有机会躲避,接着问,“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蒋思淮被问到面上来,这下是躲不过去了,顿时就泄气的塌下肩膀。
抠着手指有点委屈:“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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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槐景满腹的疑惑,在看到她委屈不解的样子时,又变成了忍俊不禁。
他点点头,肯定的回答她:“非常明显。”
蒋思淮闻言立刻撇嘴,皱了皱鼻子,似乎很不服气。
“所以为什么呢?”梁槐景还是很想知道答案,“是不是我帮你买的海米买错了?”
蒋思淮抿着嘴不吭声,眨巴眨巴眼,在心里纠结,不知道要不要实话实说。
说吧,怕他更生气,觉得她小心眼,都这么久的事了还记得,况且他当时也是好意。
可不说吧,又觉得眼睛这么尖的人,撒个谎说不定又要被拆穿……
梁槐景见她不说话,顿时心里惴惴,“真错了啊?”
“那完了,我还怪自信,给主任也拿了一包,回头师母不能骂他吧?”
蒋思淮听到这里就一愣:“……”
啊这……你居然还现学现卖,帮别人也买啊?
见他真皱起了眉头,把这个猜测当真了,蒋思淮这才下定决心:“不是啦,海米没问题,是……是……”
她支吾起来,梁槐景微微一愣,凝住目光望着她。
他也没催着问是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往下把话说完。
在蒋思淮的印象里,梁槐景向来是有些严肃的,即便他现在已经温和很多很多,和从前判若两人。
可他要是不说话,静静看着她时,她就会想起以前,同一个问题他换着法问了她三遍,她都还答非所问时,他轻轻叹出的那口气。
压力瞬间就降临,还伴随着一丝丝愧疚。
她垂下眼帘,吞吞吐吐的应道:“就是……是想起了以前……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梁槐景闻言又愣了一下,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不该好奇这个答案的。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来不及反悔。
他就这么听着蒋思淮说完了她回忆起来的旧事,说她在听到病人那句话时,有些分不清对方是开玩笑,还是真的那么想,但是觉得很难堪。
“主要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她低着眼,看着自己放在柜台上的手掌,慢慢蜷缩回来握成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个时候还小,没受过太多打击,所以一下心里就有点崩溃,也领会不到师兄你的苦心。”
“而且当时……”她顿了顿,跳开了没说完的话,抬起眼来看向梁槐景,和他四目相对,“所以就脑子一热,想要整蛊你一下,可是我不知道你这么不能吃辣,对不起啊师兄。”
梁槐景察觉到了她突兀的话题跳转,觉得可能还有什么隐情,是她不愿意告诉他的,他不好继续问。
又怕她继续说起以前更多的,他对她不好的证据,于是也不敢继续问。
便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没关系的,那你现在有出气一点了么?”
蒋思淮暗忖他的语气,听起来应该没有生气,又仔细打量一下他的表情,看起来也应该没有生气。
于是她心里立刻就放松下来,抠了两下手指,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没有。”
梁槐景一愣,不是吧,这都没出气?我是多遭你恨,恨到我吃了那么多辣椒,被辣得嗓子都差点坏了,也一点气都没出?
见他似乎误会,蒋思淮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抱歉和愧疚多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嗯、师兄你能理解吗?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出丑的……”
她有一点语无伦次,但梁槐景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没关系的。”他还是说。
他顿了顿,犹豫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跟她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像蒋思淮这么坦然和真诚。
“还是很对不起啦。”蒋思淮脸红起来,声音也低下去,“我以后再不干这种没脑子的事了。”
她嘟囔了一句,又摇摇头,叹口气,像是对自己很无语。
梁槐景看着她,忽然笑起来。
蒋思淮被他笑得一愣,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梁槐景摇摇头,温声劝她,“无伤大雅,不用放在心上。”
蒋思淮看他一眼,也摇摇头,“这是师兄你大方,不是我没有做错。”
说完她歪了一下头,问他:“我请你吃小蛋糕赔礼,可以么?”
梁槐景刚想说不用麻烦,她就已经转身飞快进了后厨。
不忘带走那碗他没吃完的奶油。
梁槐景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顿了一下。
没一会儿,蒋思淮回来了,端着个白色的打包盒,笑眯眯的跟他说:“你刚才吃剩的奶油都在这里了,师兄你这个罗马奶油面包的奶油是最多的呢!”
店里售卖的罗马奶油面包是在烤好的面包中间割一刀,先挤上一点树莓酱,再挤上多多的奶油,在奶油顶上再挤点树莓酱,最后点缀上水果。
梁槐景看着盒子里那个明显比橱窗里的罗马奶油面包胖出一圈的面包,忍俊不禁的道:“怎么像个吃奶油吃撑了的胖子?”
蒋思淮笑得有点腼腆:“贪吃就是这样的嘛。”
梁槐景笑起来,道了声谢,蒋思淮闻言就点点头,认真的跟他道歉:“不管是以前,还是今天,我都该跟师兄你道歉的。”
她说:“以前是我没能领会师兄你的好意,也没学到多少东西,今天是我没有考虑后果捉弄你,都很对不起的。”
你看,她就是能这么坦然的承认错误,所以梁槐景觉得,她除了医学专业没学好有些可惜之外,再没什么不好。
他做不到她这么坦诚,但也愿意试一试。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几秒,抬眼看向她,也说了句:“那我也给你道个歉,以前对你太苛刻了,我那个时候……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抱歉。”
其实有许多话想说,比如向她解释那时他刚开始带学生没有经验,比如向她检讨自己的教学方式并不科学,明明可以循循善诱,他却选择了指责,诸如此类。
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似乎没有必要说这么多。
于是所有的话都凝结成了两个字,“抱歉”。
这是当年蒋思淮出科时他就想说,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在这么多年后,终于当面告诉了她。
蒋思淮听到他这句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啊了声。
梁槐景很不自在,被她看着,便觉得一阵尴尬,忙垂下眼,看着盒子里那个奶油面包顶端的蓝莓果粒。
继续道:“本来你出科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可是你走得太快了……我也没有想到几年后还会见到你,我……”
他想说自己知道她没有从医后内心如何愧疚不安,觉得是自己当初的不断责怪让她对这个行业彻底失去了信心,才放弃本专业,去做比从医更辛苦的事。
可是又想到她看起来这么快乐,也曾听她亲口认证过更喜欢烘焙而不是医学,便觉得不需要将这话说出口。
说了做什么呢?得她一句没关系还是什么话,好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当做伤害没有发生过吗?
梁槐景觉得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不允许他这么做。
于是他仓促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抱歉。”
蒋思淮看着他,忽然间有点茫然起来,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了。
虽然是在说以前的事,但是感觉师兄怎么……看起来那么难过啊?比我还难过可还行?
但是他又不敢问,只好用力点头嗯嗯两声,有点拘谨的回应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放在心上,反正都有光明的未来了,就不要在意以前了,对吧?”
她絮絮的说着,大有反过来安慰他的意思。
梁槐景由此觉得更加愧疚。
虽然主观上他没有用道歉求得心安的意愿,但客观事实确实就是,因为他道歉了,蒋思淮说没关系,还安慰了他一通,这安慰确实让他觉得心里舒服不少。
蒋思淮看着他,眼睛里有笑意蕴藏,好似在鼓励他。
他心里一动,点点头,应了声:“好。”
“嘿嘿。”蒋思淮笑了一下,跟他说,“这个罗马奶油面包如果你不能及时吃,一定要放冷藏,而且明天一定要吃掉哦,不然奶油会坏的。”
“我待会儿就吃。”梁槐景忙应道。
蒋思淮嗯嗯两声,顺手帮他把奶油面包打包起来,放进他的面包袋子里,递给他。
“要努力练舞哦!”
说完她又抿着嘴嘿嘿笑了两声,神色间可见幸灾乐祸。
梁槐景顿时失笑,眼底忽然间有水汽上涌。
他忙眨了眨眼,朝她点点头,许诺他:“到时如果允许,我给你弄一张门票,让你去现场看我的学习成果。”
“真哩吗?!”
蒋思淮眼睛歘一下亮起来,简直能媲美灯泡,双手合十的望着梁槐景。
梁槐景看她笑,就也忍不住跟着笑,很想跟她保证一定可以,可是话到嘴边又及时清醒。
“……不敢保证,只能说允许的话,我尽量。”
蒋思淮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过两天就是初一,我上香的时候一定请菩萨保佑情况允许!”
梁槐景:“……”这就要动用你最硬的关系了吗?
他抬手看看表,眼看很快就要到舞蹈课的时间了,就跟她道别,说句改天再见,便离开了店里。
他刚走,蒋思淮就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是董姜莉的学生,从董姜莉那儿要到的电话,说想订一个蛋糕,给老人过寿用的。
董姜莉和蒋兆廷偶尔会干这种事,他们就是觉得女儿的手艺好,用料也好,所以很愿意给她拉生意,赚钱嘛,不磕碜。
于是蒋思淮也没怀疑人家是骗子,哦哦两声,欢快的问人家:“那师姐你想要什么样价位的蛋糕啊?”
不管人家比她大还是比她小,现在一律叫师姐!
她觉得祝寿嘛,那款式应该就是有个寿桃,喜喜庆庆的那种,重要的是内馅的变化。
结果对方要的却是:“你帮我把五千块钱做成蛋糕,两层那样就行,别太高。”
蒋思淮一时没听明白,还哦了一下:“翻糖蛋糕对吗?要多少寸的呀,两层的翻糖蛋糕用不到五千这么多的……”
她还想说翻糖蛋糕不怎么能吃,想建议对方更换成普通的奶油蛋糕。
结果对面听了就连连否认:“不是不是,不是翻糖蛋糕,就是把钱……钞票,纸钞!把钞票做成生日蛋糕的样子,可以吗?”
蒋思淮一愣,结结巴巴:“……为、为什么呀?”
可能是觉得她小结巴的样子可爱,对面笑了声,解释道:“我也是没办法,给他钱呢,他不肯要,但这是我心意,我又在国外回不去,没办法陪他过生日,然后上网搜到类似的蛋糕款式,就想这么送给他,得找一个信得过的商家,这不就想到师妹你了么。”
好歹是导师家孩子,又不缺钱花,总不能坑了她这五千块还坏了爹妈名声吧?
蒋思淮听完就明白了,但还是不太清楚她具体眼神款式,就问:“需要做一个奶油蛋糕,然后把钞票围在外面吗?还是把钞票藏在蛋糕里?”
她给人做过那种,把首饰或者最新款的手机装在盒子里,然后藏在蛋糕中间,外面再裱上奶油,看着就像普通蛋糕,实则内里暗藏惊喜。
但师姐要的不是这种,“不用,就用钞票就行,奶油蛋糕我爸妈买了,我把图片转给你看就知道了。”
“好,那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蒋思淮忙答应道。
等她跟师姐商量好蛋糕要什么样的,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叶沛泽和唐秋燕已经打烊开始打扫卫生了。
她过去帮忙,顺便将这个单子告诉他们,“正好是明天要的,我来打扫卫生顺便做完给人送过去,几千块钱,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唐秋燕听了就笑,说现在的人过生日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同一时间,休息天还赶回来做急诊手术的董姜莉刚从手术室回来,临走前路过医生办公室,顺道进去看看。
值班的卢主任见到她,就举着手机跟她说:“哎,老董,这个活动你家姑娘合适哎,你看看要不要让她去凑个热闹?”
“什么活动?我瞅瞅。”董姜莉好奇的掏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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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姜莉的手机里躺着一封单位工会发送给各科室负责人的文件,发文单位是容城卫健委。
文件标题是“关于开展‘暖冬热恋’单身职工交友联谊活动报名的通知”。
这活动是什么活动,文件标题就已经写得一清二楚了。
董姜莉把工会发给她的通知复制了一下,和文件一起转发到科室群里。
然后在卢主任旁边一屁股坐下,问老姐妹:“好是好,可我家姑娘又不符合报名要求,人家是要工会关系隶属于卫健委管辖的和单位的单身职工才能报名。”
卢主任啧了声:“你傻呀,不会用一下你和你家老蒋的关系?你们给她弄个名额,进去玩玩,要是有合适的就发展发展,没有就当去看热闹呗,人那么多,谁管你是怎么来的啊。”
董姜莉摸摸下巴,沉默不语。
卢主任就继续说:“你家姑娘又不干这一行,不找个系统内的女婿,你和老蒋的这些资源,就后继无人喽。”
“别瞎说,怎么可能后继无人。”董姜莉不同意她的说法,“我和老蒋那么多学生,不说个个都成才,找几个能继承衣钵的还是很容易的。”
“能照拂到你姑娘么?”卢主任反问道。
董姜莉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不太担心,“靠她老公还不如靠她哥,我大侄子还在省中医呢。”
“不管怎么说,你得多做几手准备。”卢主任低声跟她闲聊,“及院长老说你惯孩子,把孩子惯得吃不了苦,是温室里的花朵,要我说那都不是问题,只要你能尽量保她一辈子无忧,不愁吃穿,有事能找到人帮忙就行,既然要这样,婚事上你跟老蒋就要注意点,别让她踩火坑,宁可她一辈子不嫁,也不能所嫁非人。”
一旁另一个搭班的同事听到这里,也凑过来说八卦,说她家有个亲戚的女儿就是,未婚之前漂漂亮亮潇潇洒洒,自信得不得了,结婚以后碰上婆家的一堆鸡毛蒜皮,跟老公关系越来越差,最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怀孕了还被小姑子推了一下,摔到流产,才两三年,人就老了十岁不止。
董姜莉听着她们讲这些事,沉默的想了会儿,才道:“我回去跟老蒋商量商量。”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卢主任苦笑,拍拍她胳膊,“慢慢商量吧,坑那么多,能少踩一个是一个。”
董姜莉也无奈的笑笑。
蒋兆廷来接她下班,回去的路上夫妻俩说起这件事,蒋兆廷就很犹豫。
“阿稚未必会愿意找个医疗系统内的对象吧?”
“这可未必,她只是自己不想当医生,可没说过她不喜欢医生。”董姜莉对女儿什么脾气还是很清楚的,“找个好看点的,她应该会愿意。”
这年头小朋友们都爱看脸啦,至少秀色可餐嘛。
蒋兆廷立刻想想自己的学生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然后说:“有一个,小伙子高高大大的,比我还高点,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人也不错,就是话少点,我让他也一起去,跟阿稚见个面?”
董姜莉一愣:“……你这都想好人选啦?”
可问题是,“阿稚可不符合报名条件,你看看怎么把弄进去再说吧,哦,还有,你得让她愿意去才行。”
说到这里她又吐槽:“你信不信一说联谊,一说相亲,她立刻就有很多订单要做,根本没空去?”
蒋兆廷失笑不已,安抚她:“放心吧,这事我来解决。”
蒋思淮可不知道她爹妈开始打她的个人大事的主意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去银行取钱,然后到了店里,大扫除都来不及做,赶紧先开始做这个钞票蛋糕。
钞票一张张卷成小纸卷,先是用玫粉色发圈套住,觉得还是有点突兀,最后改用透明的发圈。
五千块,就是五十张百元大钞,蒋思淮按照第一层六寸第二层四寸蛋糕的大小,将纸钞一张张全部卷成小纸卷,然后裁出硬纸板,先做出蛋糕的雏形,然后将钞票卷一个个摆上去围满一圈,用绸带扎起来,绑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两层都围好以后,再在缝隙间粘上诸如假花、寿桃、扇子之类的配件,挡住中间的硬纸板,最顶上粘好“生日快乐”的灯牌,这就算大功告成了。
她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师姐,等对方验过货之后,用蛋糕盒把它装起来,包装好,赶紧开车给人送过去。
回来以后都到中午了,她没煮饭,就问袁景中午吃什么,准备蹭一点,最后是一起点外卖,还夸人家外卖小哥送得真快。
袁景这边帮忙收银的小姑娘娜娜听了实在忍不住,提醒两位老板说:“这家猪脚饭就在步行街里,走路只要五分钟,外卖送了二十多分钟!”
俩人一听你看我我看你,“是吗?这么近的吗?”
说完不约而同的一阵哈哈大笑。
蒋思淮吃完饭,回去自己店里收拾卫生,收拾完也就是下午两点多左右。
她坐在袁景这边炸鸡店靠近门口的小桌子边,旁边桌上排着一排待取走的外卖,她一边吃炸鸡腿,一边让袁景给她做两份炸鸡,她要带回家去跟爷爷奶奶他们分享。
袁景应了声,又说起天气预报,“周末就要大降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蒋思淮根本都不在意这个了,“随意嘛,反正我觉得今年过年不会冷。”
说到这里想起来年货的事,问她:“我们到时候做点蝴蝶酥之类的点心攒成点心盒当年终福利,你这边要不要?”
袁景闻言立刻点头:“要啊,你再多给我准备几盒,我拿回去走礼,自家东西不比去外头买的又贵又不知道用料好不好的强?”
“那你到时候报数给我嘛,看要几盒。”蒋思淮嗦干净鸡腿骨,一边用餐巾纸擦手,一边说,“我在朋友圈看到我奶奶和姑婆晒腊肠了,感觉去年晒的腊肠刚吃完没多久呢,又晒新的了。”
店里收银的娜娜说:“自己晒多麻烦啊,腊肠也不多贵,买着吃多方便。”
“各有好处。”蒋思淮笑眯眯的解释,“买着吃方便,可是老人家又觉得外面买的用料不够好,你看晒腊肠,腌肉的时候要加酒进去,有的厂家会用汾酒、高粱酒等等,我家做是用玫瑰露,这样做出来的腊肠除了有酒香,甜味也会更突出一点,别人可能吃不惯,可是我们家人人都爱这个味道,出去买也不一定能买到很好的,干脆自己做咯,真材实料。”
袁景听到这里就笑了声,说娜娜是:“咱们都是年轻人,想法一样的,老人可不是,他们闲不住的,你不能让他们什么都不干,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思多虑还会生病。”
话音刚落,店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位体型壮硕的中年大姐。
扎着丸子头,穿着红色的面包服外套,和很宽松的牛仔裤,运动鞋,人看上去蛮丰满,鬓边的碎发有些湿漉漉的贴在耳边。
蒋思淮看她一下,拖了张凳子推过去,笑道:“美女,坐一下,歇会儿嘛。”
对方闻声转头看向她,笑着道了声谢,脸色看起来不是特别好,连嘴唇都稍微有一点发白。
她点了份炸鸡和原味芝士球,还拜托袁景快一点出餐,蒋思淮起初以为她是有急事,着急要再带走人,可是紧接着她却发现对方的手在轻轻发抖。
不由得一愣,问道:“那个……美女,你是不舒服吗?”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刚才本来是在附近一家服装店,想给孩子买几件衣服,结果突然就晕倒了,差点把人家店员都吓坏了。”
她说自己是晕倒五六分钟左右就醒了,还喝了一杯红糖水,就想着赶紧来吃点东西。
“低血糖发作了吗?”蒋思淮问道。
前阵子她店里就有个阿婆因为低血糖,直接昏迷过去了呢。
对方点点头,蒋思淮就问:“你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袁景那边炸鸡还要一会儿才能出锅,客人便同蒋思淮聊了起来,“出现过,七八年前我刚生完孩子第一年,就开始出现这种情况,就是一阵一阵的,觉得全身没力气,直接就睡过去了,家里人说叫都叫不醒,发作了好几次,都是早晨或者下午这个点,每次大概半个小时或者更久吧,开始也没太注意,都以为是困了,但是醒了以后就满身大汗,我妈跟我婆婆说是虚的,就给我拼命炖鸡汤什么的进补。”
“后来有一回我下午发作,刚好我老公从单位回来拿东西,问我东西放哪儿了,叫我也没反应,他以为我昏迷了,就打120把我拉去医院,一测血糖,才1.9,医生给我推了葡萄糖我就醒了,打那以后我都很注意,千万不能饿着,每天多吃点,不让自己有饿的机会就不怕低血糖了,结果就……”
她边说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苦笑:“就这样了,想当年我跟你们都一样,还是苗条的窈窕淑女,买衣服买S码的呢。”
蒋思淮听了眨眨眼,“……我不大穿得进S码的,得穿M。”
对方笑起来:“标准身材嘛,现在很多衣服都做得太小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蒋思淮笑呵呵的点头,问她这几年有没有再看过医生,有没有治疗过。
得知没有,就接着问她最近除了今天还有哪天发生过这样的症状,对方摇摇头,好奇的问她:“你怎么这么好奇我这事啊?”
蒋思淮不好意思告诉人家自己以前是学医的,就把自家爹妈推出来,说:“我爸妈都是医生,我听他们讲过,低血糖很危险呢,人的脑组织能量代谢全部都要靠血液中的葡萄糖供能,但是呢,脑组织自己是储存不了多少葡萄糖的,顶多维持五到十分钟吧,所以如果人发生低血糖,几分钟还好,时间一长,脑组织就很容易受到伤害,如果低血糖昏迷持续六个小时以上,脑细胞将受到不可逆损害,可能会导致痴呆,甚至死亡。另外,低血糖还易诱发心律失常、心绞痛及急性心肌梗死等疾病哦,这可是内分泌科的危急重症呢。”[1]
“你看你几年前每次发作都是别人叫都叫不醒,其实就是失去意识啦,说是低血糖症,但还是要鉴别到底是不是低血糖症,万一是别的问题导致的呢?你怎么都不查一下。”
对方被她这一大段话吓了一跳,主要是她提到了“死亡”二字。
“……就是低血糖,不、不至于吧?”
“那可不好说。”蒋思淮把前阵子在她店门口晕倒的那个老太太讲给她听,“就是昏迷啦,呼吸心跳都没了,还是我给她做的胸外按压呢,去了医院一看,她就是低血糖,不过她是糖尿病病人,要控制饮食,控制得太狠弄的。”
她说得很像模像样,又确实没什么理由跟医院“狼狈为奸”,对方犹犹豫豫的表示,自己改天就去看看。
周二上午,梁槐景的诊室不停有病人进来出去,大概上午十一点,他叫了下一位病人,然后转头去喝水。
喝完水把口罩重新拉上,定睛一看,面前坐了位身材颇为丰满的中年女士,神情有些忐忑。
“请问哪里不舒服?”他温声问道,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对方的脸。
“这样的,医生,我想问一下……”
听对方讲着自己的低血糖病史,梁槐景边听边询问一些细节,等她讲到最后,听到她说:“我本来没觉得什么,昨天在蓝天路步行街路口那里买炸鸡,听他们店里一个小姑娘讲,低血糖搞不好要死人的,是不是真的啊?”
梁槐景顿时就笑了,问她:“是不是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跟你说的?”
“是是是,烫的梨花头,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患者连连点头,“医生你认识她?”
梁槐景也点点头,“那是我师妹。”
见对方愣了一下,就继续说:“她没骗你,说的都是真的,嗯……你平时有没有吃降糖药?”
病人愣愣的摇头,他又问:“低血糖发作是不是都是在空腹的时候?”
病人又点点头:“肚子饿就会。”
“那你得住院做一下检查了。”梁槐景说,“你看,你是空腹状态下出现低血糖,每次出现都以意识障碍为主要表现,低血糖的程度比较重,属于空腹器质性低血糖,你也没有吃什么药,身材呢……营养状况也很好,所以我初步怀疑你是胰岛素瘤,需要住院完善检查,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问题。”
病人:“!!!”
多数人的认知里,甭管什么病,只要沾个瘤字,就没好事。
梁槐景安抚半天,又解释半天,才让她情绪稳定下来,同意住院检查。
梁槐景给她开了住院单,看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又笑着摇摇头,叹口气。
蒋思淮这是什么运气,上回送一个低血糖昏迷的来,这回送一个疑似胰岛素瘤的来,你说她不从医了吧,怎么又感觉跟医院还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忙到中午,梁槐景回到办公室,刚准备去吃饭,就听周慧存跟他说:“主任刚让你交联谊会的报名表呢。”
梁槐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