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小皇子20

太子遥遥看着父皇远走的背影, 莫名看出几分仓促急切。父皇一定有个秘密,一直瞒着他。这个秘密或许与小皇弟有关。

太子生出强烈的探究欲,只要他注意细节, 总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真相。

他并未发现,司珩的披风之中已经空了。

司珩虚抱着一团衣物,回紫宸宫的速度极快, 若不细看,只觉得他将小皇子抱回来了。

实质上, 小皇子确实被他带回来了。

只不过此时的小皇子再次变小,轻飘飘一团, 卧在司珩手中, 还有些困倦, 懒洋洋的。

或许是因为司珩是青年, 司若尘是幼童, 司若尘变小的速度比司珩更快。

司珩还能从御花园撑到紫宸宫, 司若尘在回去的路上就变小了。

到紫宸宫之后,司若尘换上衣服, 与司珩一同用早膳, 再去上朝。

“昨夜出了些变故,暂且不知变化规律,你先与我待在一处。”司珩道。

云渡大师有言,那邪物只是暂时被封印。

只有将邪物彻底杀死,才能消除它带来的影响。

“好。”司若尘点头。

见小皇子应下,司珩又取出一个银制面具。小小的,与那张黄金面相差仿佛, 但纹样不同。

“昨日已有人见过小人偶,今日你不必藏在袖中了, 直接随我去上朝。”

“好。”司若尘接过银色面具,戴在脸上,司珩已经熟练地为他束好头发,再也不会出现太紧的问题。

今日司珩上朝之时,朝臣都觉得陛下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出那种微妙的变化,但能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错?

而且,今日龙椅上多了一个精致的小人偶,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戴着银色面具,仿佛缩小版的陛下。

陛下颇为喜爱这个小人偶,有时放在膝上,有时放在龙椅上,有时放在手心,下朝之时,又将小人偶收起带走。

大臣们上朝时都不敢直视天颜,但看看天子的衣物还是可以的。难免分出一点注意力到那个小人偶身上,然后就有些意动。

好像比盘文玩核桃、菩提珠串更有意思啊。要不他们也弄一个带着?挂在腰上就很不错。

下朝之后,司珩将小皇子放在御案上,照小皇子自己推开小宫殿的门,端正坐好,开始练字。

面向他的窗开着,可以清晰看到小皇子在他的小房子里走来走去,忙个不停。

练完字之后,小皇子在小宫殿里活动身体,一套简单的拳法,打得流畅自然,小胳膊小腿伸展,颇有种行云流水之感。

这是周太医说的八段锦,可以强身健体,自小皇子学会以后,每天都会练习一番,身体比以往的确好些了。

然后小皇子开始制作一些木质零件,司珩没给他刻刀,只有一些打磨工具。

如果需要切割,小皇子就从窗口递出一截木头,叫一声父皇,司珩就替他将木头处理好。

司珩渐渐看出,小皇子是在制造水车。

目前只有一个雏形,尚未完成,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水车制造出来,或许可以等比例放大,实地运用。

从小皇子第一次将小木马拆开又重新组装好,他就看出这个孩子非同一般的天资。

只要是小皇子想做的事,他都不会阻止。只会注意时间,不让小皇子低头太久,叫长生带小皇子去外面花园玩一会儿。

“陛下,宁妃娘娘遣人来问,秋猎一事不知该如何安排?”高云问。

“此次秋猎,不带女眷。”司珩道,“若宁妃问起,便说山中有野兽,未曾清理。”

虽然距离秋猎还有一段时日,但司珩已经做好了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

如今他与小皇子时常变小,一旦出现袭杀,可能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他只能力保小皇子的安全。

“是。”高云退下。

“想不想去秋猎?”司珩问小皇子。

“想,带上长生。”司若尘自然想出去看看。

“或许会有危险。”司珩看着坐在小宫殿门口的小皇子,语气郑重。

“父皇在,我不怕。”司若尘同样想保护司珩,只有他知道司珩会变小,危急时刻,可以不计后果让司珩恢复原样。

“好。”司珩语气放缓,声音中的冷意一点点消融。那双天生漠然的重瞳在光下十分温和,像秋日暖阳下一泓清澈的泉。

一开始身体转换还有些不稳定,司珩有时晚上会变小,有时不会。司若尘白天也是如此,有时变小,有时不变。

很快,身体转换又有了固有的变化规律。

原本司珩与小皇子每日都会变小,自从系统被限制在周朔身体之中,就变成了三日一回。

三天之中,只有一天会变小。

这让司珩轻松了许多。

他与小皇子形影不离,小皇子绝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他的气运庇佑之下,或许冥冥之中产生了某种联系,让他们的变化发生在同一天,并交替发生。

既然变化规律再次固定,司珩要开始考虑何时送小皇子去御书房了。

《千字文》即将被小皇子学完,后面的字小皇子越认越快,随时可以开始学其他内容。

虽然后面的课程司珩能教,但小皇子该与同龄孩子相处了。他该结交几个友人,像四皇子那样每天高高兴兴、活蹦乱跳,而不是过早养成寡言少语、清冷孤高的性情。

凡是皇子,年满三岁,当去上书房开蒙。

司珩已经做好了将小皇子送去上书房的准备,然而真正想到那一幕,想到小皇子迈着小小的步子从紫宸宫离开,去上书房,仍然心中微怅。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陌生的、新奇的、柔软的,仿佛不应该属于他的情绪。

“父皇?”

司珩低头,小皇子又递来一截木头。

司珩按他所求,将木头削好,磨去毛刺,再还给小皇子。

“从秋猎回来之后,就去上书房上学吧。”

司珩想,如果小皇子不想去,再晚两年去上书房也可以。

“和皇兄们一起吗?”司若尘问。

“对。”司珩想,小皇子或许更喜欢太子,或者是三皇子、四皇子?

“等我和皇兄们学有所得,就能为父皇分忧了。往后父皇不必如此辛苦。”司若尘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情绪。

“好。”司珩摸了摸小皇子柔软的头发,“父皇等你长大。”

镇国将军府,周朔正在看围场的地形图。

手腕上那串菩提珠串留下的纹路已经褪去一些,那个声音近日再次出现,让周朔安心许多。

只要照它所言,提前暗杀陛下,就能加快他称帝的进程,更早总揽大权,登上帝位。

中秋宫宴之后,周家便被朝臣们孤立了。

周妃因有“疯症”长久禁足在承德宫,不得外出,复宠希望渺茫。五皇子资质驽钝,无帝王之资,周家以往过于骄狂,早已触怒了陛下。

陛下心思莫测,不知何时处理周家,但谁都能看出来,周家倾颓之日,已然不远。

周大将军最近十分纠结。

门客向他提议,上交虎符,负荆请罪。

周大将军有时觉得有道理,又心有不甘。他实在不知应该如何抉择,便决定与儿子商议一番。

“父亲觉得应该如何做呢?”周朔自从得到了未来的记忆,心思就深沉了许多。

“陛下看在五皇子的份上,总不会要我们的命……”周大将军年岁渐增,已经失了锐气。

或许一日日上朝,看着当初那个不受重视、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少年,从身陷囹圄的皇子到至高无上的帝王,威压渐重,气势渐增,他心中就生出了惧意。

当年的幼虎已经长成了猛兽。

而他渐渐垂暮,总梦见自己身首分离,周家血流成河,五皇子哭喊着向司珩求情,但司珩不为所动,神色漠然。

那双令人忌惮的重瞳,始终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活人的情绪,像亘古不化的冰。

“父亲真是如此想吗?”周朔问。

周大将军沉默。

若他真这样想,就不会如此辗转反侧。

“你有何打算?”周大将军问。

“若秋猎我能一马当先,得陛下赏赐,父亲便可趁机请罪了。”周朔道。

“极好。”周大将军松了口气。

某个瞬间,他觉得儿子与以往不同了。

再一细看,分明又是原来的轮廓。

【您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之人】

【您想做成的事,必然能够达成】

【待您登临帝位的那一刻,必有万朝来贺】

周朔看着围场之中几个地势险要的地方,眼眸渐深。他不会完全相信那个声音的话,只有真正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帝王天命才会变成现实。

九月初三,秋猎在即。

大雍有狩猎的传统,历代皇帝都会亲去猎场,狩猎猛兽,以血祭祖,扬先祖之名,继血脉之威。

司珩命太子监国,留二皇子、三皇子辅佐。

四皇子因为牙疼引发高热,在宫中养病。

五皇子在承德宫陪伴他不时发疯的母亲。

司珩只带着最年幼的小皇子出京。

宫中女眷都未随行。

枫山围场,红叶似火。

第一日,司珩率朝臣住进行宫,稍作休整。

第二日,司珩率朝臣向山中围猎,就地扎营。周朔射中的猎物最多,司珩正要赐金,周朔笑道:“不过第一日,臣不过取巧罢了。”

司珩作罢,秋猎结束之后,再论功行赏。

第三日,继续深入山中。

一部分朝臣留下来,他们年纪大了,骑不动马,也打不了猎,不得不开始休养。

司珩分出部分兵力护卫留下来的朝臣,带着剩下的人向深山中去。

最高处的山顶上有先祖修建的骨塔,历代皇族会猎取最凶猛的野兽,以血祭祀,祈盼血脉兴盛,永不断绝。

即将入夜,营帐已经扎好。

司珩步入其中,这才将小皇子从笼中放出。明面上小皇子已被送回行宫,其实仍然留在他这里。

为了避免小皇子在狩猎过程中受伤、遇到野兽,司珩特意制出一方黄金笼,内里铺了柔软的垫子,让小皇子呆在笼中,更加安全。笼门没有上锁,可以随时打开。

黄金笼就在司珩袖中,挂在他腕骨上,有时四周隐蔽,他会将黄金笼挂在长生脖颈之上,让长生带小皇子出去玩。

如今的长生经过胡吃海塞,已经不再是那只奶声奶气的小猫咪了,真正有了橘猫的雏形,只比寻常成年的猫小三分之一。

咬合力、奔跑速度非常出色,在山中遇到狼群都成功逃离,还反杀了好几只。

然而,司若尘只有与司珩在一处时才安全,若是被长生带出去,非常容易遇到蛇虫鼠蚁、猎户陷阱,一人一猫甚至还遇到过埋伏在山中的刺客。

长生原想带主人叱咤山野之间,或者成为万兽之王,在接二连三遇难之后,终于放弃了和主人一起称霸山林的梦想,将小小的主人还给司皇。

这已经是司珩进入山中的第三天。

今夜,已经到了司珩变小的时辰。

营帐外,不知何时响起喊杀声。

急冲冲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司珩才换上衣服,兵戈相击之声就到了营帐外。他已顾不得会暴露,正想招来暗卫送小皇子离开,营帐外倏然安静下来,旋即响起兵戈高速相击声,尖利刺耳。

司若尘环视一圈,看到床底下供长生睡觉的藤箱,直接钻进去,将小父皇也带上了。

自他与长生看见刺客,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司珩,按理来说,外面的刺客很快被处理干净。

然而,事情似乎有变。

营帐被人挑开,外面的人径自进来。

“目标呢?”

身穿黑衣的刺客头戴斗笠,黑布遮面,修长劲瘦,只露出一双风流肆意的桃花眼,声音却有几分漫不经心。

“我们亲眼看见他进来的!”

另外两个刺客想不通,皇帝分明进了营帐,然而营帐却空无一人,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搜啊。”为首的刺客直接坐在床上,甚至肆意评点道:“皇帝的床也不怎么样嘛。”

“临时扎营,条件有限,有本事你去宫中坐他的龙床!”一个刺客冷笑。

“闭嘴!快搜!”另外一个刺客骂了声。

“没有!”

“到处都没有!”

“他是不是从窗外逃走了?”

两个刺客找遍四处,始终没有找到应有的身影,最终看向床底,反而没有靠近,直接道:

“落星,你看看床底。”

据说司皇武艺高强,万一潜藏在床底,他们可抵挡不住,只有号称“天下第一”的江湖杀手落星才能匹敌。

落星终于起身,直接用剑挑起床板。

整张床四分五裂,下面并没有藏人,只有一个不大的藤箱。那个大小,绝对藏不了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成年男人。

藤箱之中,司若尘放缓呼吸频率,维持一个姿势不动,身体已然有些僵硬、发麻。

司珩则摸到了一柄小剑,这剑并不是当初的玉剑,而是他私下命工匠铸造的利器,剑刃还淬了毒,只要那人打开箱子,他就将剑掷出。

负责临时守卫营帐的人应该遇到了不测。

他还安排了支援,一时半刻,支援必到。

“这里面是什么?打开看看。”

“不如直接将剑刺进去试试?”

两个刺客走近,对箱子里的东西十分好奇。

司珩听到这里,神色骤冷。

罕见的生出一丝悔意,或许应该将小皇子留在太子那里,至少安全无虞。

“滚,这是我看上的。”

落星随手一剑,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那两个刺客不得不止步,面露警惕之色:

“或许箱中的东西与目标失踪有关。”

“可以给你,但你必须把箱子打开,让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落星冷嗤一声,外面再次传来喊杀声。

还有大量马蹄落地造成的地面震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