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有十来家。
有好几家, 都是余隐挺熟悉的。
扫了几遍,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便让李三去盯着他赌钱的那个场子。
李三道:“那这铺子咱们还要吗?”
余隐道:“要。”
李三明白, 转身出去了。
余隐刚拿着书翻了一会, 余妙就急吼吼的跑了过来, 小姑娘额上还有汗。
余隐鲜少见她这么着急的, 忙放下书道:“出事了?”
余妙把门上, 露出手心里的一排字。
“登高楼是针对他的。”
不用猜,这种东西, 只有司杰那小子搞得出来。
用什么幻术传递信息。
余妙刚才跟司杰传着信息聊天儿,突然对方便中断了一下信息,再次传过来时,便说了一下关于铺子的事。
余妙道:“爹, 那铺子咱们不要了,嫁妆不嫁妆的不都是给人看的吗?”
余隐还真没想到, 那铺子是针对他的。
现在略一琢磨,便发现了其中端倪。
他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外头瞧铺子, 想给余妙弄点东西。
尤其是知道飞鱼道长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起, 他就更加心急。
生怕自己哪天, 突然也……
两人正说着, 一只信鸽落到了桌上,余妙熟练的把信笺拿出来, 上面用小楷写着一段话,大致把铺子的事情给余隐透露了一下。
登高楼的高老板那儿子的确是不争气。
但是并不至于把自家的铺子给弄没了, 而且他们一家人就靠这铺子生活了。
如今儿子中了秀才, 又生了孙子, 一家人正是子孙满堂,安享快乐的时候,结果,他突然被人做了套,赌输了不少银子。
为什么呀?
对方是根据情况算清楚的。
司杰信上说,这事让余隐不要管,至于铺子的事,他若想要,就买吧。
但是这其中的别的事情,他一概不能插手。
余隐默了一会道:“你问他,这事背后可是史家?”
余妙咽了下口水,“您怎么猜出来是史家?”
他们家真的沉寂很久了,尤其是司杰当上了国师,他们又舔着脸来认亲,结果被司杰狠狠地打了脸。
一家人在京都算是臭了。
现在怎么突然就蹦起来了?
余隐冷哼道:“他们是想趁乱,弄得咱得走投无路。”
史家人擅占卜。
大概飞鱼道长出事,这一事他们也算出来了。
于是,余隐这边的情况他们再一算,自然就算准了什么时候下手比较好。
如今刚好碰上各国来使,又是皇帝寿诞,余妙还要马上成亲。
余隐忙得脚不沾地,这个时候确实是下手的好时候。
就算是皇帝再宠信余隐,出了这等事情,也不好不办他,到时候再弄个他趁人之危,强买强卖。
余隐道:“老夫这辈子也就是挡了下史家的道儿。”
像周家,周虚然跟他那姨娘的娘,还有老父亲,早就蹦哒不起来了,至于如今的周侯,跟余隐的关系不要太好。
至于如今还被关在庵里的张李两家姑娘。
张家本就与李家不同,张大人现在跟余隐的关系怎么说呢,虽然不能冰释前嫌,但是想说这是他搞得鬼,还真没这么大的能力。
至于李家,更不用提了。
余隐等了一会,余妙已经从司杰那儿得到消息。
这事的确是史家干的。
不过他还是那句话,铺子他想买就买吧,但是这中间的事情他不能插手,这是他跟史家之间的恩怨,三天后给余隐满意的答复。
到了此刻,余隐都不知道说什么。
司杰这个人确实挺令人讨厌,反起脸来六亲不认,也不知道余妙的选择是好是坏,他这辈子都没爱过人,所以不好评判,只得伸手揉了揉余妙的脑袋,“别担心了,他都说了买就买便是了。”
余妙撇撇嘴,“能不要吗?女儿觉得,高家的两老人挺可怜的。”
余隐笑道:“我也觉得他们挺可怜,但是有因必有果。”
他们能养出那样的孩子,便是因。
这样的果没人帮他们咽下去。
余妙点头,“那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余妙走后,余隐把李三找过来,让他别管这事,至于买卖铺子的事,让他明日跟高老板说一声,三日后再办理。
登高楼前后院一共一万七八。
他跟岳大人每人准备九千足矣。
这银子对他来说,目前的确不算什么。
主要是皇帝每年给他生发水的分红比较多,再加上现在东海阁步入正轨,每月大概有一千两的收益。
这段时间来已经把投入捞回了。
果园和皇庄的收益完全够家用。
余隐躺在床上突然有点飘,想想自己刚来的那段时间,想要打发老家人的人,连几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想到老家的人,他突然想起。
刚才回来,去余老太太那儿,老太太给他一封老家来的信。
这次来信是新的族长,也就是他那个堂弟,余三老爷。
余二老太太的儿子。
除了问他安好之外,还恭喜他升官发财。
最后,顺便提了一下,给族里买祭田与办族学的事儿。
当时说是要在老家办个族学,结果他没两天就被发配到滨海去了。
如今四年过去了。
那边的事情还没怎么落定,他记得余妙在滨海跟他提过一次。
老家的族里给他来了信,不过他人都去滨海了,余妙直接回绝了,只说等他平了倭寇回来,再说这边的事。
大概可能,因为人家也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回来,是以再也没来信。
余隐打算明日去问问彭老太太。
彭家的族学,就是彭老太爷当时在世时支助办起来的,不过彭家族里,倒是有两位商人,虽然不算富贾一方,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以,彭老太爷只是牵了个头,起初的费用三家平分。
一家也就是一百来两。
因为族学的事,彭家的孩子们回去参考考试时,族里人都特别照顾,每年彭家的祖坟,族里还有专门打扫什么的。
问题是彭家人通情达理呀,他们家,余隐现在想想,也只想呵呵两声。
余隐把信又看了一遍,这才收起来。
第二天,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小毛就贼兮兮地说:“大人,您猜一大早谁来了?”
余隐想不出,也又不算,只得一边用帕子擦脸,一边道:“说。”
小毛吐了下舌头,嘿嘿笑道:“那天,那个南邵国的金梨公主。”
余隐嘴角抽搐,“她怎么摸到这儿来了?”
小毛道:“打听呗,您住的又不是什么无人区。”
余隐伸手抽他,“这才几天,翅膀都硬了,敢顶嘴了,小心老夫不给你和小桃说亲。”
小毛立马蔫了。
小桃是自小跟着余妙的,性子温和,笑起来特别有范儿,比他们滨海的大家闺秀都要好看,头一天进府,还是小桃帮他收拾的屋子。
小毛至今都记着。
可惜他年纪比小桃小了三四岁,人家小姑娘不大乐意。
余妙也觉得不太好,他便偷偷把这事跟李三说了,李三当即拍桌子道:“怕啥,女大三抱金砖。”
而且小桃自幼丧母,继母一进门就把她给卖了。
是以,从身世上,他觉得自己跟小桃很有共同语言,再加上他跟着余隐学习。
小桃跟着余妙学习,两人学问都不说多好,起码都有“名师”,也算是身份相当,实力相当了……
李三把这事跟余隐一提。
余隐自己也是两眼一摸黑,索性便把这事问了彭老太太和余妙。
老太太倒是挺支持的,而且对小毛也蛮喜欢,余妙除了觉得小毛年纪小点儿,也没别的可挑的错处。
不过这事余妙还没正式跟小桃提。
大家一致默认为,待余妙成亲后,再将其提上日程。
余隐见小毛乖了,洗漱过后,便去了前院。
余妙比他起得早,此刻正站在院里跟金梨聊天。
金梨今日穿了件女装,而且是京都最近很流行的款式。
浅浅的绿色颜色,在这样的夏季,特别的清爽,头上别了一朵姜黄色的小花,整个人看起来即没那日的攻击性,又没有什么架子,跟京都的闺秀没什么区别。
余妙见余隐过来,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道:“爹,金姑娘说是与您约好了,今日特意过来取一下棋谱。”
余隐皮笑肉不笑,“金姑娘可真准时呀!”
一大早,他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被堵在这儿了。
金梨不太好意思地垂着头,颇为娇羞地说道:“小女子,知道大人一会要去衙里,是便趁着大人没出门前来了,还忘大人别见怪。”
余隐磨牙,“怎么会?哦对了,我与令尊说的是哪本书来着?”
金梨不慌不忙道:“金谷九局图。”
余隐脸一黑。
胃口还挺大。
“这本书不在老夫这里,老夫这里有一本《棋经》倒是可以借给你们。”
余隐说着人,上小毛进书房拿书。
金梨一听这话,就气得磨牙。
小气死了,谁不知道《金谷九局图》就在他府上,什么《棋经》,她随便去书肆里二两银子也能
小毛把书拿出来,余隐连看都没看,直接让人把书给了金梨。
也没跟对方废话,对余妙道:“老夫今日还有许多事情,中午便不回来了,晚饭大概也不用了,你一会差人给你外祖母说一声,就说我下衙后去他们家吃饭。”
余妙:“……”
您一个月总得去蹭好几回。
还美其名曰陪外祖母聊天……
默了一会道:“那女儿下午带着妹妹一道过去,咱们晚上一起回来。”
余隐笑道:“好。”
说完,让小毛接住小桃急吼吼递过来的点心盒子出门了。
金梨见余隐就这么走了,急得直瞪眼,可人家女儿在,她又不好意思骂人,只得磨了磨牙,礼貌地跟余妙道了别,而后快速追了出去。
余隐昨天是被岳大人送回来了。
此刻望着门口的两匹马,才想起,其中一匹还是借来的。
而他们家马车,已经坏了……
深吸了口气,正打算翻身上马,金梨已经追了出来,她快速跑到马前,一把揪住缰绳,不乐意道:“余大人这是几个意思?”
余隐挑眉,“上衙门去,还有几个意思。”
金梨一噎,手却不松开,抬头望着马车上的老头,不服气道:“您昨日是否在街上见着我了。”
余隐摇头,他是半点印象都没。
小毛缩了下脖子,正想提醒,却见金梨气得脸都红了,跺着脚道:“你明明就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还敢说没有。”
她昨日去买胭脂去了。
她虽然生在南邵,但母亲却是楚国人,自小便受母亲的感染,对于楚国极其向往。
是以,官话比许多楚人都说得好。
进了京都,自然是要买一些京都最流行的衣裳首饰。
胭脂铺子,银楼等等,都逛了个遍,昨日要回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余隐,原以为他是想跟自己打着呼,结果他却像瞎子一样,只盯着自己瞧了一会。
余隐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给逗乐了,“公主怕是误会了吧,老夫一把年纪了,什么样的没见过,什么样的能看,什么样的人不能看,老夫又不是不懂……”
金梨气得抬脚就要去踹马腿。
余隐忙道:“马儿可不是人,你踹了它,它便立马还回去。”
金梨气得快哭了,泪珠子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你就是瞧我了,你就是偷偷瞧我了,你还不承认,我母后说了,这在你们楚国,一个男子若是瞧那个女子,是要对她负责的。”
这话把余隐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小毛也是震惊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隐听到外面的声音,赶紧跑了出来,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滑倒,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爹。
这个继母是不是也太年轻了些?
余隐稳了稳神道:“姑娘,您说话得讲究凭证,老夫若真是看你了,老夫乐意把这眼睛挖出来谢罪。”
简直那啥那啥了人类了好的朋友。
金梨抹了把眼泪,一把揪住小毛,“昨日你也在场,你倒是说话呀,不要因为他是你们家老爷,你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小毛想哭,“公主,我们家大人真没瞧您,他瞧的是马车轮子。”
余隐算是明白了,他昨日一路上都在想马车的事。
于是,注意力全在马车上。
根本没注意马车里的人,是以,弄出了这么一个大笑话。
小毛和李三再三作证,余隐真的没看她。
不止没看她,路上任何一个人都没看,真的只是在看马车。
金梨脸更黑,恨不得上去挖下余隐的眼珠子当炮踩,太过分了,她堂堂南邵国五公主,居然不如一辆马车。
而且还是马车的轮子。
金梨气哼哼道:“我不管,我曾经说过,我这辈子只嫁棋艺比我好的。”
余隐怒道:“你这是碰瓷。”
碰完了马车,又碰棋。
金梨咬牙道:“本公主决定的事,从来未曾更改过,我今日便进宫,让圣上给我赐婚。”
余隐一口气噎住,半天回不过来。
他碰到过安阳公主,白三姑娘,可那两人再怎么着也是自持身份的,尤其是安阳公主,饶是白三姑娘那样的,也没眼前这位可怕呀。
余隐一时只觉得血压嗖嗖嗖地往上升,小毛忙扶住他。
余妙见状上前帮他一边顺气,一边急道:“爹,你怎么样?没事吧!”
余隐一听这话,索性假装晕倒。
余妙当场就哭了起来,一通忙乱之后,他被人抬到了屋里,叫大夫的叫大夫,去工部请假的请假。
一时间府里一团乱。
大夫过来诊了一会脉,直言道:“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开了个方子,让小毛去抓药,余妙将大夫送出门。
一回头,见到金梨正趴在门框上,往里面偷看,于是脸色一沉道:“金姑娘是吧,我有话想与您说。”
金梨也挺尴尬,一句话,把老头送床上去了。
她没想到余隐这般脆弱。
余妙把人请到隔壁的小花厅,吩咐小桃上了茶水,拿了点心,这才道:“我不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身份,既然你把主意打到我爹身上了,我只能与你说,你们不合适。”
一听这话,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金梨,立马像刺猬一样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好笑道:“为什么呀?就因为我比你年还小?”
余妙点头,“我爹今年五十三了。”
余隐是三十三岁才得的余妙,今年余妙都二十了。
金梨推算过,余妙今年二十,余隐顶多三十多岁,而且他的脸看起来比三十多岁还要年轻些,所以,两人并不违和。
现在一听这年纪,当场吓得张大了嘴巴。
“搞错了吧!”
就余隐那模样,说二十七八都有人信。
余妙好笑道:“我爹看着年轻?”
金梨点头,起码比朴乔星要年轻不在一星半点上。
而朴乔星今年也才三十七岁。
余妙深吸了口气道:“你若觉得他棋艺了得,大可拜他为师,想要嫁给一个早已半截入土的人,还请公主三思。”
余妙也不是反对。
她给对方算了一笔账。
余隐今年五十三,金梨也才十七岁,两人差了三十六岁。
二十年后,女方也才三十多岁,而余隐已经七十多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三十多岁的寡妇,而且还是在异国他乡。
金梨被她说得有点动摇。
余隐这年纪也确实老了些……
“那个,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吓。”
金梨讪讪地挥了挥手,“那个,我先走了,万寿节那日你会去吧。”
余妙点头。
将人送到门外,直到马车远去,她才折了回来。
走回余隐的房间,伸手便将余隐的被子给掀了。
“爹爹,觉得今日的事情好玩吗?”
余隐抽抽嘴角,小声道:“人走了?”
说完,还用眼睛四处瞟了瞟。
余妙被他给气乐了,刚才还真把她吓个半死,结果转身跟小桃说句话,就瞧见他拉着大夫的手在那咬舌头。
瞬间就知道他是在装死了。
余妙也没理他,就那么盯着他。
余隐被看得颇为心虚,坐在床上咧嘴傻笑,“那个你让人去给我请假了吧。”
余妙依旧没动,盯得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哭丧着脸道:“要不,你让你家小杰给你爹画几幅斩桃花符。”
余妙默了一会道:“您,真的打算这样一辈子吗?”
余隐一时没明白。
余妙道:“不续弦了吗?”
余隐点头,“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吗?”
“那您还处处招惹别人。”
余妙快被他气死了,别跟她说,那些小姑娘都是自愿看上他这个老头子的。
余隐一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老夫也就是跟她下了一盘棋,她以南邵使臣的名义去挑战老夫,老夫总不能不应战吧,再说了,真的就是一盘棋的事,我怎么就知道,她因为一盘棋就要嫁我。”
“那您以后……”
算了,等于她没说,“女儿让国师帮您画道符。”
余妙转身出去,余隐下意识地伸手揪了揪头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嘛。
他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三道破桃花符。
这些日子,似乎安阳公主和白三姑娘消停了,怎么突然又冒出这么一个?
说好的竹外桃花三两枝,这还真是……
应该以后就没事了吧。
事不过三,应该就个道理。
余隐自我安慰了一番,想起自己还得去彭家。
而余隐和小鱼儿也要一道去,现在马车都坏了,总不让两个孩子当街骑马。
他只得把李三唤了过来道:“你去租辆马车去。”
李三以为他要去工部,忙道:“大人,这样不好吧,您身子不舒服,这药都还没喝呢……”
余隐道:“不是去工部,是去彭家,我骑马能行,总不能让妙儿也骑马吧。”
李三恍然,出去租马车去了。
余妙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了张叠好的符,塞给余隐道:“国师说这符千万不能碰水,至于管不管用,他也说不上来,因为他没试过。”
余隐见她还是挺不开心的,伸手想要揉她的脑袋,却被余妙躲开了,“我去给我娘上柱香……”
余隐:“……”
余妙边走边绞帕子。
好郁闷,总有小姑娘想当给她当娘。
其实也不是余隐不可以续弦,只是她总感觉,那样的话就破坏了,父母之间的感情,算了,这事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余妙给她娘上好香,从路边摘了朵花,一路走,一路碎碎念——
找,不找,找,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