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余隐最近几年名气跟坐上火箭似的嗖嗖嗖的往上窜。

尤其今年成了会试的主考官, 又同时被调到了工部成为一部之长。

如今国内的船只正在更新换代,比以前减少了一多半的时间,谁提起这事, 不夸几句。

是以,很多人开始四处打听他的情况,并且汇编成了不同的小册子。

比如画像加简历,可以卖个一两银子一本。

文章加画像, 最贵能卖到一百两银一本。

总之,光余隐这个名字,就给书肆和画铺就赚了不少的银钱。

就像孙青林,嗯,买的画像是余隐离京前的, 是以, 如今见了真人, 他一个劲地喊自己被骗了,被骗了……

像滨海那边的百姓,还把他跟卫国公一人挂一边门上。

那就是两个老年门神啊!

小老头儿看的是那种最贵的内部资料, 来京之时,他们国家的皇帝给他们准备的, 关于楚朝最关键的几个人物。

虽然自个儿没花钱, 但是国家花钱了, 而且还不少。

一进入楚朝, 一坐上官船, 更是被这速度给惊到了,一打听才知道, 楚朝现在的船只都已经换了。

原先的老船就是搭钱, 人家也不乐意做。

而且如今的新船, 比老船更省钱呢。

小老头听得激动不已,到了京都便上门来拜访余隐。

原先以为一个臣子,与皇族非亲非故的,而且还是寒门出身,却在小册子中,被排到了第一位,甚至力压各位王爷、皇子,甚至公侯卿相。

直到踏入楚国境内,听到的,看到的越来越多。

他才暗暗吃惊。

一到京都,进宫拜见了皇帝,便即刻带人赶了过来。

此刻与余隐一个照面。

顿时觉得,比传说中的还要好上几分。

在余隐没搞清情况的时候,小老头一把拉住他的手,激动不已。

“余大人,今生能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余隐主肝一颤,这都升级生有生之年系列了。

小老头语无伦次了一会,余隐才算是搞清楚,对方的身份。

根据邻国送来的资料,还有从服饰上大概猜出,这位怕是从东域过来的那位张卷张大人。

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但是却在东域特别受皇帝的重视。

而且张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东域那边的国情与楚朝还有些不同。

皇帝的权利有时候还不如世家。

不用余隐交待,已经有人把茶水和点心都端了上来。

朴乔星见张卷一直拉着余隐说个没完,恨不得立马拉着余隐去建长城去。

于是轻咳了两声,礼貌而不失疏离的开口,“余大人,咱们的棋是否还要继续?或者说,大人觉得棋艺不如我,便想提前收场?”

余隐挑眉,还没开口,张卷便恍然道:“原来大人与南邵使节正在对弈,实在不好意思,还请大人继续,待您此间事了,咱们再秉膝长谈。”

余隐:“……”

咱们也没有多熟吧。

余隐略一思索。

此刻不足半个时辰,就有两家的使臣找上门来。

南邵朴乔星,要挑他的棋艺。

东域的张卷要跟他讨论建房子……

您不知道,楚朝建房子最好的是张家么?

找他这个连鸡窝都没盖过后人,怎么好意思?

说是来切磋学习,这分明就是碾压嘛!

是以,必须赶紧把这两位打发走,不然后面的事情,肯定乱成一团。

余隐刚开始跟着朴乔星一步步的来,走了十来步,发现,她的棋艺跟余妙和卫七差不多,比起卫国公和卫五还差一截,更别说皇帝了。

于是,下手之间便快了几分。

又走了十几个子,朴乔星惊觉,自己已经被他带乱了节奏,而余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想要拉回节奏,已经有点困难了。

而一旁的张卷还十分二的在一旁问东问西。

便由一位工部的大人小声给他解释了一下,他越是声音小,朴乔星就越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听他倒底说了什么。

到后来,这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而就在这时,余隐突然画风一转,刚才的下子设局,猛的一子落下,便如网一样,将半个棋盘给拔得干干净净。

朴乔星震惊了一会,突然抬头望着他道:“人家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大人这些个属下,可真是一个个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呢!”

刚才给张卷讲解的雷大人,老脸不由一红。

张卷却不在意这些,“朴大人此言便差了些,老夫这是不懂才问,俗话说不耻下问,便是这个理儿,更何况,咱们的声音那般小,朴大人怎么就受影响了?”

朴乔星一张脸胀得通红,气哼哼地瞪了张卷一眼。

张卷微微一愣,随后道:“唉,你不是朴大人,你是谁呀?为何要冒充南邵使臣?老夫曾与朴大人有两面之缘,怎么着也不是你这种白白嫩嫩的模样。”

朴乔星恨不得抽他两巴掌。

小毛嘴巴一抽,“我就说嘛,南邵国的朴大人中原话比咱们还要标准。”

众人齐齐点头。

刚才还惭愧生为楚国人,却把自家的语言说得不溜的几位大人,立刻抬头挺胸。

朴乔星气得直哼哼,而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突然伸手推了最近的张卷一下,而后拔腿跑了出去。

余隐忙上前问道:“张大人,您没事吧!”

张卷摇头,“没想到,那小姑娘脾气还挺倔。”

众人:emmmmm……

小毛恍然道:“原来是个小姑娘呀,我就说嘛,南邵国的朴大人一向以棋艺著称,怎么没两下子就被我们家大人给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张大人道:“这么说倒还真是,据说朴大人在南邵属于国手级别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基本上把自己的身份忘得干干净净了。

余隐见张卷不但没事,还有心情继续挖人家的坟,便对众人道:“没热闹看了,都回去工作吧,对了吴大人和朱大人留下。”

这两位在土木方面也是颇有研究的,怎么着也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强。

张卷来找余隐还真有东西给他看。

东域想建一座宫殿,然而,这次的工程实在有点庞大,几翻建模都没成功。

余隐实在不太懂这个,倒是吴大人和朱大人提了不少的意见。

张卷临走时,万分感谢。

回去后,差人过来送了点小礼物,算是答谢。

吴大人望着手中的东西,笑道:“果然是跟着大人有肉吃。”

余隐忙道:“我这肉还是跟着二位大人混来的呢。”

三人边往回走,边聊天。

余隐不懂土木,不过对于帮对方改了几个风水相冲的地方。

朱大人道:“大人,下官看您刚才提的几点都是关于风水方面的,下官把隔壁的宅子也给盘了下来,想打通并为一家,同时改一下后花园,大人若有时间帮下官瞧瞧吧。”

余隐道:“老夫只是略懂一二,若是朱大人真要改,不如请青龙观的道长帮忙瞧瞧。”

他这种半路出家的,给人看风水,实在是怕误了人家。

别把好好的人家给看破了才行。

朱大人道:“下官前些日子请人瞧过了,只不过刚才瞧大人给张大人改的那几种山石,花木,让人瞧着心情特别舒畅。”

余隐笑道:“行呀,那就这次休沐吧。”

朱大人忙道:“多谢大人了,到时候吴大人也一并来吧,我家夫人旁的不行,一手川菜做的却是相当地道。”

余隐被他说的口水差点流下。

滨海后来有家川菜馆,那味道特别的正宗,不过因为两地人饮食方面有差异,一直不温不火的,倒是余隐他们这些从京里过去的人,喜欢常去。

老板每次饭菜量都特别的足。

做的鱼又鲜又香又麻,吃得你满头大汗,但又回味无穷。

中午南邵的假朴乔星大人来工部闹了一场。

临近下班时,李三又道:“大人,南邵的朴大人又来了。”

余隐抬头,“那个小姑娘?”

李三点头,又摇头,这次来的不止有小姑娘,还有一个真老头。

那块头跟卫国公似的,一看就很不好惹,小姑娘这次虽然穿着男装,但是那嘴都能吊油瓶子了……

余隐和李三一道出去迎人,刚打了个照面,余隐心头就突了一下。

这还真是跟卫国公似的,人高马大的,四平八稳往那儿一站,跟要上战场似的。

余隐细细一品张卷说这姑娘不是朴乔星的时候,那白白嫩嫩用的可真是一都不错……

见了正主,怕是瞎子一眼都能认出对方来。

工部的其他人都在小声议论,这是人家小姑娘找来的帮手。

砸场子来了。

朴乔星抱拳道:“请问,哪位是余大人?”

他声音低沉,但是又底气十足,震得余隐耳朵都有点疼。

“在下正是余隐,请问阁下是?”

余隐上前刚一自报家门,对方便用在眼睛在他的身上扫了好几圈,而后道:“幸会,听闻大人棋艺了得,今日又将……我家弟子打得落花流水,朴某想着讨教一二,也好心服口服。”

余隐:“……”

这货跟张卷似的,成语用的实在是一言难尽。

倒是那位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口音都不像外邦之人。

余隐对对方的身份,有点点好奇。

“好!”

余隐应了一声,向李三使了个眼色,他立马跟人将中午的棋盘给拿了出来。

中午还似一盘残局,余隐指着棋盘道:“朴大人,这是中午时余某与爱徒下的那盘,并未分出胜负,执黑者乃是爱徒,白子为余某,大人是想接着与余某下,还是咱们再来一局,一切从零开始。”

朴乔星一听这话,气得直咬牙。

执黑者都是棋艺不如人者,而另一方面,这残局拿出来,分明就是打他的脸。

这局棋一看便是余隐胜了,其实他早就胜了,只不过逗着小姑娘玩儿。

朴乔星磨了磨牙,“重新开始吧,余大人拿这盘黑子必输之棋局,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

余隐微微一愣,随后笑道:“朴大人如果咱们换一下角色如何?”

朴乔星想拒绝,这特么是真打他脸。

岂知,小姑娘抢先道:“大人这么说自己是能把死局盘活了?若真如此,也不劳我师傅了,就由晚辈来会会大人吧。”

余隐一看朴乔星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这姑娘的身份怕是南邵皇族,应该是公主什么的。

一听这话,工部的其他人差点当众翻白眼。

这还真是外邦这群人能干得出来的。

余隐望着对方微微笑着,但并没开口,小姑娘道:“怎么,余大人只会空口说白话吗?”

余隐道:“姑娘请。”

小姑娘当真是半点不客气,而且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在开局之前,掷地有声道:“大人若是能把这死局盘活,那咱们便输得心服口服,若是我赢了,大人须得公开宣布,棋艺不如我师父。”

余隐咽了下口水。

“姑娘这作风行事,还真是南蛮小国才能培养出来的呀!”

小姑娘一拍桌子,差点上来跟余隐打起来。

余隐道:“怎么,只许你说老夫,不许老夫说你?姑娘身份尊贵,连朴大人都能任您差遣,可那是在你们南邵国内,如今这里是楚国,在南邵国内可能没人敢说姑娘不知礼数,但是在这里,老夫还是要提醒一句,这天下人并非都是你南邵的子民,任由公主说一不二。”

余隐说完,工部的列位大人,纷纷拍手叫好。

刚才被南邵公主气得差点翻白眼的众人,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

南邵公主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咬牙道:“本公主原以为楚国乃天下礼仪之邦,余大人做为皇子的先生,定是博才多学,气量过人,不曾想,也就是一逞口舌之快的小人罢了。”

“为了此事,与我一介弱女子,过不去,此乃天大之笑话。”

余隐好笑道:“多谢公主抬爱,老夫的博学与气量也只对值得的人。”

南邵公主:“……”

我特么想抽死他,现在立刻马上。

余隐下棋的时候,喜欢给对方留一条活路。

整盘棋看似死局,但其实,只要落下一子,便立刻能看出生门在哪儿。

而且他最近在研究五行八卦,此盘棋,便以隔入了半个八卦阵,结果一出手就把南邵公主给绕晕了。

中午时刚好是余隐落的白子,此时虽然身份对掉,但是依旧余隐走棋。

于是,他顺手拈了颗子,落在了左边角落上,顿时生门闪现。

南邵公主刚拈住棋子,面前便多了一张大手,朴乔星道:“公主,这盘棋活了,咱们又输了……”

南邵公主还处于懵逼状态。

朴乔星叹息道:“公主若是不信,便由下官来指给公主下。”

南邵公主是他亲手教的棋艺,在南邵国朴乔星自认棋艺数一数二,公主的棋艺也是出类拔萃的,岂知,今日一出手就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而他居然看不出,整盘棋的生机在哪儿。

余隐这一子,便粉碎了他多年的骄傲。

所以,此刻也不用余隐说,朴乔星自己便给弟子讲解了起来。

南邵公主听得震惊不已。

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到了后来,两人居然用起了国语。

余隐他们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意思还是能看明白的。

现场教学完毕,朴乔星带着南邵公主一并向余隐道歉,态度诚肯,谦虚,与刚才初来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众人:“……”

这倒戈速度也是够快的呀。

余隐倒是对他这样的性格蛮欣赏的,送对方离开时,道:“朴大人有时间咱们好好对上一局,到时候咱们只管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朴乔星:“……”

老夫就知道,楚国人都是假仁假义的。

到了此刻,居然还想占人便宜。

余隐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串数据,朴乔星对他好感度降了10个点,而南邵金梨公主对他的好感度上升了30个点。

余隐:“……”

这次皇帝寿诞,来了差不多二十个友邦小国。

像东域、北夷,还有西羌这样的大国也都有来人。

使臣均是个国的佼佼者。

大家知道南邵国来找余隐下棋,一个个都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的。

结果,打头阵的南邵国被狠狠地打了脸。

那些个想要挑战的众人,便悄悄收起了蠢蠢欲动的心思,看看谁谁先耐不住寂寞,再去挑战一二。

结果,等了两天,一点动静都没。

有几个人,甚至觉得余隐也不过如此,可能是因为南邵的朴乔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所以,才会让余隐得了先机。

于是,沉寂了两天之后,又有一个圭邱国的本大人前来挑余隐。

余隐满头大汗的正站在火炉前,跟工匠了解这两天融出来的材料,一听这话,忍不住抚额,“他们是瞧着老夫好欺负?”

李三窘窘有神。

您哪是好欺负,把人小姑娘说得都快哭了。

简直得理不饶人呀!

“他想挑战什么?”

余隐边走边问,他这人说实话,琴棋书画中,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棋了。

最近又在研究风水术,所以棋艺比起先前更加的精堪,同时变化莫测。

所以,刚修好的新宅的后花园,他又让人挖了几个地方,将树啊、花呀,按照九宫格的方式种了起来。

余老太太为此还把他狠狠地骂了两天。

余妙是好不容易找了个女婿,结果他倒好,巴不得孩子结不成婚。

眼看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结果他把后园子又给折腾了起来。

彭老太太也气得想打他。

幸好余妙帮着说了话,这才让余隐躲过了一劫。

不过他决定好了,既然宅子不让挖,他就去果园里挖果树去。

摆上几个风水大阵,到时候果子一年四季都能长出来。

当然这处有违规律的事情可能办不到,但是让果子个子更大,更甜,卖上更好的价格,他觉得这样的风水阵还是没问题的。

李三道:“属下瞧着他好像背了一把像琴一样的东西。”

余隐咽了下口水,“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虽说君子六艺。

但真正精通的,也就是其中一二。

像张卷找过来,他略一跟人解释,对方就明白,而且对方也没指望他帮什么大忙,只是想通过他,找两个懂这方面的人。

然而,这位本大人想要找人拼琴艺,不去找乐师,找他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呀。

明摆着是来找他那啥的嘛!

“大人不接吗?”

“老夫这不是有心无力吗?”

这些人真是脑袋有坑吧。

余隐洗漱过后,换了身衣裳,见到这位圭邱国的本大人时,对方已经来了两刻钟了,不过这货脾气好,余隐不在,他也不着急。

把琴放在桌子上,欣赏厅里的古画。

余隐过来,双方打了招呼。

余隐刚要开口,就听本大人道:“在下知道大人博学多才,但最擅的还是棋艺,是以在下并非找大人来拼琴技。”

余隐:“……”

“在下听闻大人在翰林院待了将近三十年,据说楚国的翰林院网罗天下书集,而且曾看过大人的诗词,是以今日想请大人,替本的新曲填词,也算是蒂结两国百年友好之见证。”

余隐算是明白了。

这货要比南邵那位段位高出不少。

人家过来,不是来找茬的,也不是来切磋的,人家是来求词的。

高帽子给你戴了一顶又一顶,最后话锋一转。

你填的好了,是你有才,你填得不好了……

余隐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让小毛准备笔墨,让李三把客人的琴放好。

本是个看起来矮胖的中年男子,然而,待他坐到琴前,整个人突然就不太一样了,气质嗖嗖嗖地往上升。

余隐不由敛了敛神。

本望着自己的琴,就像看着老婆一样,温柔地轻轻低语了一会,这才对余隐道:“在下这首曲子,写了十年,求了十年的词,可却从未有一首词能配得上在下的曲子……”

余隐嘴角颤了颤。

这人太难侍侯了。

本抬头冲余隐淡淡一笑,“大人,这首曲子若是填好了,本便在你们皇帝的寿宴上为大家弹奏,以示咱们两国百年友谊。”

余隐眼皮一抽,这都上升到国家政治了,他若是填不好,就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