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余隐看到飞鱼的时候, 吓了一大跳。

那个胖子,这段时间不见,突然瘦身成功, 只不过原先被撑起来的皮, 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脸上。

余隐一时没认出来。

今日张东远没跟他一道来。

余隐挥挥手, 李三出去把门。

双方四目相对,余隐还没开口, 飞鱼便道:“大人,您有没发现,那里有什么变化?”

说完, 塞了一块大大的鱼肉,嚼了起来。

那满足的模样, 跟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余隐心头一跳。

飞鱼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道:“大人, 咱们其实是一样的,你有些事情不说我也知道,我那地方已经不能用了。”

余隐:“……”

真被他猜中了?

空间如果不能用, 那意味着什么?

他心头砰砰直跳,飞鱼道:“我原先的那些本事,也在一一消失。”

余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这万一突然起来掉秃了怎么办?

还有他研究的那些个生发水,如今还远销海外, 万一大家以后集体掉头发, 这个世界是要完呀。

余隐吓得不轻。

飞鱼苦笑道:“大人如果您不乐意说,我也不问了,我现在又变成了原先普通的废材, 所以, 这顿饭, 您得请我。”

余隐咽了下口水,同情地给他夹了两块煮好的肉。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余隐有点想哭,不知道他要变成又丑又胖,还头发的老头儿时。

还有没有人给他夹肉。

“我已经跟师兄说过了,我要还俗,我记得我家还有二亩地……”

余隐听他叭啦叭啦了一大堆。

大概意思,道士他做不下去了。

他得回家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他给皇帝献丹的事,皇帝赏了他不少的东西,拿着跑路刚刚好。

临走时,突然凑近余隐耳边道:“大人,小心张东远。”

余隐:“谢谢,有什么事只管来找老夫。”

飞鱼长长吐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无所不能。

然而,梦醒,他依旧他……

目送飞鱼离开。

余隐敛了下情绪,他先前有思索过,在他们这个掌中界,肯定有不少像他和飞鱼一样的人,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买卖的话。

如今飞鱼变成了普通人,那么他呢?

是不是也会慢慢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那个一步三喘的老头儿?

而那些,其与他们一样的人呢?

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变回原来的自己,就像一场梦,梦醒了,你还是你。

余隐走出酒楼,习惯性的去零食铺子,买了点蜜饯和点心,一份给彭老太太,另一份拿回去给余老太太和孩子。

回到家,余妙正和小鱼儿在玩翻绳子。

余老太太拉着余眉一起看余妙的嫁衣。

看到余隐回来,忙招手笑道:“过来瞧瞧,礼部今日送来的,让咱们瞧瞧还有没有需要修忖的地方。”

余隐情绪不高,一是因为飞鱼的事。

二是,因为养了二十年的女儿突然要出嫁了。

这种感觉,有点酸,有点胀,更多的还有一丝丝的不甘。

余眉笑道:“这宫里的绣娘做的就是好,比起我们家素素出嫁时不知道要漂亮了多少倍。”

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小鱼儿笑道:“小鱼儿也要加油哦,将来嫁个比你姐夫更好,更富贵的男人,到时候你肯定比你姐姐穿得更漂亮。”

小鱼儿吐了下舌头道:“才不要,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爹爹更好了。”

余隐伸手揉了下她的头,问余妙:“试过了吗?合身吗?”

余妙红着脸点头,“挺好。”

说完,她拿出一个帖子,递给余隐,“礼部给了三个日子,让您回来选一个,祖母和姑姑都觉得,十月份不错,不冷不热的。”

余隐看了一眼,差点当场翻白眼。

三个日子,一个八月,一个十月,还有一个十二月。

选近了九月份,日子有点挤。

今年八月初八的万寿节,除了附属的几个小国来要京送礼朝贺之外,北夷和南赵这样的大国也会来人。

如今京都已经开始收拾宅子,给使臣住了。

到时候,过了万寿节,大家还会参加今年的狩猎,这也是范成若和贺国舅的意思,所以,他们工部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一边要派工臣过去修理,久不住人的房间。

一边要加班加点的制造新武器。

而他自己又忙着研究火、炮。

所以,九月份直接被排除在外,然而,十二月又太冷了。

余隐道:“有没有明年的日子?”

余老太太不等旁人开口,直接抽了他一下,“明年两年不见春,不适合成亲。”

余隐:“……”

几个意思?

逼着他把那个棺材板脸给弄进家来?

想到这种糟心的事情,他磨了磨牙道:“宅子都收拾好了?”

成亲是在皇帝赏赐的新宅子里面,余隐这些天还在想,到时候是一道搬过去,还是他跟老太太留在这边?

余妙点头:“这个月底就能完工,爹爹若是不忙了,咱们一道过去瞧瞧,您的院里女儿还没想好,是种什么树好。”

余隐想起空间里的那一丛竹子,便道:“把地给我留下,我上次瞧上一些竹子,到时候种过去。”

余妙应了一声,余隐又道:“后花园有池子吧。”

“有,离您住的地方不远。”

“行,我弄点锦鲤放进去……”

余眉掩嘴笑道:“大哥,是不是还想像这边一样,划块地种呀。”

余隐点头,“这主意好,记得后花园全给我留下。”

余妙:“……”

我爹疯了。

余眉见他不似作假,都笑不出来了,还是余老太太打了岔道:“礼部把嫁妆单子和礼服都送来了,你明日一大早差人把彭家老太太接过来,我与她一道商量商量。”

余隐点头,吩咐李三把这事给记下来。

一家人准备上桌用膳时,余隐突然想起,今日听人说起了余老太太娘家的事,便道:“儿子今日碰到一人,说二舅舅家的三小子,去岁中了举人,今年入京后,一边坐馆教学生,一边学习,咱们要不要把人请到家里来。”

余老太太心头咯噔一下,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娘家人居然上京了……

余老太太娘家姓孙。

离余家还是比较远的,当年余老太太和余隐被族里人欺负时,娘家也没怎么出过头。

余老太太当年回去求嫂子借点银子时,还被人嘲讽过。

当时还是余二老爷偷偷跟人借了银子,给余老太太的。

余老太太性子倔,银子也没要,还跟娘家的关系淡了,后来离京时,也不曾与兄嫂提起,更别说到京后书信来往了。

不过娘家人丁也不旺,余老太太三个哥哥,一个弟弟,最后活下来的也就这么一个二哥。

如今进京的就是余二老爷的三孙子孙青林。

比余妙大几岁,进京后并没有来过余家找人,甚至都没有提过跟余家有亲这事,还是余隐今日在路上碰到一个同乡,大家聊起来,才随意的提了两句。

余隐一问,才知道个大概。

余老太太一边抹着泪,一边道:“他们这是不想叫人知道,占咱们家便宜呀。”

余隐道:“哪有的事,可能是想着等安顿好了,才上门来认亲吧,毕竟咱们这么多年没回去过了,就连通信也少……”

余隐感觉,对方可能是怕他们不认亲,反而把人打出来。

余老太太这脾气,余隐算是摸透了。

又臭又硬,谁若是得罪过她,肯定不给你好脸色,更别说当年孙家半点忙都不帮,还把人给赶了出来。

余老太太摇头叹息,“你别安慰我,我懂,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嘴巴也不好,性子又直,当年的事,我记在心里,哥哥嫂嫂肯定也记在心里,他们如今不上门来认亲,我能理解。”

余隐给她倒了杯水,道:“明日,儿子亲自过去,您和妹妹,还有妙儿在家里准备一桌的酒席,咱们再把妹夫叫过来,一家人好好聚聚。”

余老太太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喊着余妙和余眉一道去给她找衣裳。

余隐摸摸鼻子,只得自己胡乱吃了点,而后便检查了一下小鱼儿的功课。

小鱼儿如今开始写文章和诗词了。

今日填的就是一首词牌,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全都写进了词里,一派欢声笑语。

还被先生夸了好一会。

余隐也借机夸了她几句。

还送给她一朵珠串。

小鱼儿开心道:“我明日要戴进宫去,让九公主也瞧瞧,这是爹爹奖励我的。”

余隐:“……”

总感觉孩子有点得瑟。

余隐第二天,一大早便让人去请彭老太太了。

自己则坐着车去了工部。

范成若早已抽出了一批人,开始训练使用火、枪、弓、弩,他们这边也没掉链子。

如今已经制造出了一部分,给这批正在训练的侍卫,每人配上一把。

余隐今日便跟小张大人,一道去看使用情况。

不得不承认,好的身体素质,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员,使用起来真是半点都不费劲。

小张大人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大人,您能不能跟范统领说说,让下官也跟着他们学习一段时间,呜!好想也能玩枪。”

余隐笑道:“不用他训练,你自己平时在家也成。”

工部的各位大人,相比起其余几个部门的,说实话身体素质还是好了不少。

但是,比起专业人员,那真是差太远了。

余隐道:“你若一个人练不出感觉,咱们部门可以每旬抽半天的时间,搞个比赛什么的,像蹴鞠啊,打马球或者射击呀,这些都可以,即能增加大家的感情,又能增加身体素质。”

小张在人开心道:“这敢情挺好,下官回去给他们宣布一下,就说大人的主意。”

余隐点头。

自从上次那位新来的大人,射了一次被后坐力给摔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起。

他就想要举办什么运动了。

读书人虽然经常被传说得手无缚鸡之力。

可事实上,读书人大部分还是会锻炼身的,否则科考的时候,一个个都被抬出来了,早就累死一片一片的了。

哪能有人坐官教书呀。

不过确实这方面不怎么重视就是了。

范成若这边两队人马,一共有六十六个。

每边三十三人。

看了一下午使用情况,余隐才想起,他还答应余老太太要去找孙青林。

不等到下班,他坐车就走了。

小张大人把这事回去跟大家一说。

众人欢呼一声,“大人这样,明摆着让咱们摸鱼,不怕被别的部门给嫉妒上呀。”

小张大人笑道:“怕什么,大人说了,这是增强体质,利国利民。”

“这倒也是,咱们家大人,一向做什么事都能引领潮流……”

想想他老人家打了一次马球。

成了京里的神话存在……

出了一次海,盘活了整个沿海城市的经济。

本来工部这个部门,也就是造造兵器,属于大家不怎么瞧得上的部门。

如今翰林院出来的,一个个都想挤过来。

工部都成了香饽饽了。

“还真别说,指不定明年,不光有马球赛了,还有什么蹴鞠,射击呢!”

“得了吧,狩猎不就是射击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火朝天。

孙青林今日刚好有课。

转着圈儿,瞧学生们的文章写得如何。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家学里的马管事,小声道:“孙先生,外面有贵人找。”

孙青林跟学生们交待了一句,便出去了,他来京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更没认识的贵人。

他坐馆的马家,在京里属于中等水平的家族,家里有两三个人为官,但是职位最高的也才四品,不过祖上出过三品小九卿的,时至今日传了四代人了。

也算是老牌世家了,亲戚中也不乏王公贵胄。

能被马管事称为贵人的,孙青林感觉,位置起码得在一二品。

或者更高。

孙青林记忆中没有这么一号人。

最主要的是,他来京后,便直接到了马家坐馆,并未与人结仇结怨的,平日里最多就是去铺子里买点笔墨,偶尔会画上两幅画放到书画铺子寄卖。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所谓的贵人是谁。

于是,便心头有些打鼓道:“马管事,可认得他们?”

马管事笑道:“自然认得,可能您也认得,就是这几年风头正盛的余大人,如今是工部尚书,正经的二品大员,还曾经是皇子们的先生呢,只不过余大人这几天把精力都投入到工部去了,是以,也没法子教皇子们读书了。”

孙青林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

“可是那位要坐皇家书院第一任山长的那位?”

马管事道:“可不就是他,余大人亲自过来了,咱们二老爷和五老爷正在前头接待着呢,余大人说您是他的亲戚,今日特意过来看看。”

孙青林脑袋嗡嗡直响。

他自懂事起,祖父最常念的一件事,那便是让他好好学习。

将来要向姑奶奶家的那位表叔一样。

可惜他们家跟余家不对付,当年这事的错还在他祖母。

在他上京之前,家里虽然交待了余隐的事,但是让他不要去认亲,理由嘛,说来挺搞笔。

他那爱了一辈面子的祖母,觉得自己拉不下脸。

待让他中了进士之后,再去上门,到时候两边人势均力敌。

孙青林觉得,这完全是小人之心了。

不过他来是带着妻儿一道来的,一家四口人,认亲之后,肯定是给对方添麻烦的。

所以,他也没想过现在就去认。

祖父来时,还偷偷给他拿了两样东西,说是给姑奶奶的。

孙青林心头砰砰直跳。

他入京大半年了,余隐的事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可他越听越崇拜余隐这样的人。

甚至还从画铺里买了余隐的小像,挂在床头,每日起来都拜拜,保佑他能有一朝一日像他一样。

如今,他没找上门去,对方倒是先来找他了。

孙青林在路上碰到一个小丫环,让其回去给他家娘子陆氏报个信。

自己则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跟着马管事往前书房而去。

马管事道:“真没想到,孙先生居然是余大人的亲戚,若您早点说……唉,怕是咱们家都不敢请您来坐馆了。”

孙青林尴尬道:“我也没想到。”

马管事:“……”

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了啊!

孙青林每日都拜余隐的小像。

如今见到真人,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奸商。

他买的那画像,除了名字一样之外,长得哪哪都跟眼前这位不一样。

余隐笑道:“是青林吗?我是表叔呀。”

孙青林想哭,我拜了半年的画像,居然拜错了……

马二老爷笑道:“余大人您和孙先生聊,我们便不打扰了。”

余隐忙道:“今日来的唐突,不知道孩子们还在上课,所以,我便不久留了。”

“青林,你一会下了学,我让人来接你,你姑祖母想你和孩子们了,特意准备了一些家乡的菜,一会记得带上孩子们一道过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孙青林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余隐让李三把他送到街上,而后让李三去马家等孙青林。

侧则跟小毛去最近要出售的几家铺子瞧瞧。

他最近这段时间,在给余妙找铺子。

皇帝虽然赏了不少的东西,彭珍娘以前的嫁妆也不少,可那些嫁妆还有一部分是要给小鱼儿的,做父亲的,不能啥也不准备。

于是,他便琢磨着,找两间铺子当嫁妆。

左右余妙是找上门女婿,东西等还在他们家。

余隐被自己这种想法给噎得直打嗝。

他跟小毛一连看了三家铺子,铺子都不算太大,但是价格却相当的可观。

他这几年跟着出海的船赚了点钱。

还有滨海的珍珠养殖,以及生发水,都进账不少。

再加上果园的果酒和酒楼,余隐昨天翻账本时,猛然间发现自己早已经不是初来时,那个穷得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大学士了。

如今他光是这几个进项,都足以傲视群雄,尤其是珍珠和出海的进账。

每季都差不多一万两之多。

所以,这三间铺子,他都想下手,不过位置却挺分散。

而且其中一家,他觉得风水特别的好。

到时候卖些海外的小玩意儿,肯定也能赚不少钱。

至于其余的两家,感觉价格有点贵。

余隐正琢磨着,猛然间看到从对面茶楼出来的岳大人。

两人先前是隔壁办公室,天天一道吃饭,要么没事聊聊天。

如今余隐忙得脚不沾地,岳大人又管着整个翰林院,最近正在编史书,两人碰面的机会,简直少的可怜。

岳大人望着余隐道:“大人,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最主要的是这肚子,怎么就瘦下去了。

而后再也起不来了。

哪像他,头发是长出来了,可这肚皮怎么也瘦不下去。

余隐笑道:“过奖了,你是约了人?”

岳大人道:“可不是,我家大闺女马上要成亲了,我家夫人想给孩子买个铺子当作陪嫁。”

余隐心头突的一跳,问道:“哪家的铺子?”

岳大人伸手一指。

余隐吸了口凉气,两人看上同一家了。

岳大人苦笑道:“这几年京里的房子是一日高过一日,光这一个铺子,就把我的老底给扒光了,更别说以后给二闺女准备了。”

余隐本来不觉得什么。

一家铺子,瞧上的人多了,可最后成交的也只有一家。

可他跟岳大人越聊,越觉得问题挺大。

因为岳大人交了两百的押金,如今已经开始签合同了,而他这边,也刚从对方那里出来,告诉他,这两日把押金交了,便能签契约了。

余隐道:“这铺子是谁家的?”

岳大人道:“文城的苏家。”

余隐想起一事,随口便道:“可是那位,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要娶金水班那位苏雪娘的苏如安苏公子的苏家?”

岳大人道:“还真是他们家,不过据说那位苏公子最近在家好好读书呢,妻子快要生了,最近特别的乖。”

余隐道:“这铺子你先别急着买,咱们再瞧瞧再说,要是有好的,不如咱们两家买一起,左右她们两个关系好,成不了妯娌,铺子做邻居也成。”

岳大人笑道:“那敢情挺好。”

余隐跟岳大人分别后,便让小毛去打听苏家的事。

这一打听,着实把人给吓了一大跳。

苏家这铺子,不止预定了他们两家,还有好几家也交了定金,就打算这两天签合约呢。

余隐让小毛把这事跟岳大人说一声,最好让他把那两百两银子先要回来。

到了此刻,余隐才发现,自己光会看风水没用。

得会占卜才行,不过占卜之术也不是说用就用的,这样又显得业务能力欠缺了。

哎,果然活得太少,学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