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隐看到飞鱼的时候, 吓了一大跳。
那个胖子,这段时间不见,突然瘦身成功, 只不过原先被撑起来的皮, 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脸上。
余隐一时没认出来。
今日张东远没跟他一道来。
余隐挥挥手, 李三出去把门。
双方四目相对,余隐还没开口, 飞鱼便道:“大人,您有没发现,那里有什么变化?”
说完, 塞了一块大大的鱼肉,嚼了起来。
那满足的模样, 跟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余隐心头一跳。
飞鱼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道:“大人, 咱们其实是一样的,你有些事情不说我也知道,我那地方已经不能用了。”
余隐:“……”
真被他猜中了?
空间如果不能用, 那意味着什么?
他心头砰砰直跳,飞鱼道:“我原先的那些本事,也在一一消失。”
余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这万一突然起来掉秃了怎么办?
还有他研究的那些个生发水,如今还远销海外, 万一大家以后集体掉头发, 这个世界是要完呀。
余隐吓得不轻。
飞鱼苦笑道:“大人如果您不乐意说,我也不问了,我现在又变成了原先普通的废材, 所以, 这顿饭, 您得请我。”
余隐咽了下口水,同情地给他夹了两块煮好的肉。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余隐有点想哭,不知道他要变成又丑又胖,还头发的老头儿时。
还有没有人给他夹肉。
“我已经跟师兄说过了,我要还俗,我记得我家还有二亩地……”
余隐听他叭啦叭啦了一大堆。
大概意思,道士他做不下去了。
他得回家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他给皇帝献丹的事,皇帝赏了他不少的东西,拿着跑路刚刚好。
临走时,突然凑近余隐耳边道:“大人,小心张东远。”
余隐:“谢谢,有什么事只管来找老夫。”
飞鱼长长吐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无所不能。
然而,梦醒,他依旧他……
目送飞鱼离开。
余隐敛了下情绪,他先前有思索过,在他们这个掌中界,肯定有不少像他和飞鱼一样的人,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买卖的话。
如今飞鱼变成了普通人,那么他呢?
是不是也会慢慢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那个一步三喘的老头儿?
而那些,其与他们一样的人呢?
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变回原来的自己,就像一场梦,梦醒了,你还是你。
余隐走出酒楼,习惯性的去零食铺子,买了点蜜饯和点心,一份给彭老太太,另一份拿回去给余老太太和孩子。
回到家,余妙正和小鱼儿在玩翻绳子。
余老太太拉着余眉一起看余妙的嫁衣。
看到余隐回来,忙招手笑道:“过来瞧瞧,礼部今日送来的,让咱们瞧瞧还有没有需要修忖的地方。”
余隐情绪不高,一是因为飞鱼的事。
二是,因为养了二十年的女儿突然要出嫁了。
这种感觉,有点酸,有点胀,更多的还有一丝丝的不甘。
余眉笑道:“这宫里的绣娘做的就是好,比起我们家素素出嫁时不知道要漂亮了多少倍。”
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小鱼儿笑道:“小鱼儿也要加油哦,将来嫁个比你姐夫更好,更富贵的男人,到时候你肯定比你姐姐穿得更漂亮。”
小鱼儿吐了下舌头道:“才不要,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爹爹更好了。”
余隐伸手揉了下她的头,问余妙:“试过了吗?合身吗?”
余妙红着脸点头,“挺好。”
说完,她拿出一个帖子,递给余隐,“礼部给了三个日子,让您回来选一个,祖母和姑姑都觉得,十月份不错,不冷不热的。”
余隐看了一眼,差点当场翻白眼。
三个日子,一个八月,一个十月,还有一个十二月。
选近了九月份,日子有点挤。
今年八月初八的万寿节,除了附属的几个小国来要京送礼朝贺之外,北夷和南赵这样的大国也会来人。
如今京都已经开始收拾宅子,给使臣住了。
到时候,过了万寿节,大家还会参加今年的狩猎,这也是范成若和贺国舅的意思,所以,他们工部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一边要派工臣过去修理,久不住人的房间。
一边要加班加点的制造新武器。
而他自己又忙着研究火、炮。
所以,九月份直接被排除在外,然而,十二月又太冷了。
余隐道:“有没有明年的日子?”
余老太太不等旁人开口,直接抽了他一下,“明年两年不见春,不适合成亲。”
余隐:“……”
几个意思?
逼着他把那个棺材板脸给弄进家来?
想到这种糟心的事情,他磨了磨牙道:“宅子都收拾好了?”
成亲是在皇帝赏赐的新宅子里面,余隐这些天还在想,到时候是一道搬过去,还是他跟老太太留在这边?
余妙点头:“这个月底就能完工,爹爹若是不忙了,咱们一道过去瞧瞧,您的院里女儿还没想好,是种什么树好。”
余隐想起空间里的那一丛竹子,便道:“把地给我留下,我上次瞧上一些竹子,到时候种过去。”
余妙应了一声,余隐又道:“后花园有池子吧。”
“有,离您住的地方不远。”
“行,我弄点锦鲤放进去……”
余眉掩嘴笑道:“大哥,是不是还想像这边一样,划块地种呀。”
余隐点头,“这主意好,记得后花园全给我留下。”
余妙:“……”
我爹疯了。
余眉见他不似作假,都笑不出来了,还是余老太太打了岔道:“礼部把嫁妆单子和礼服都送来了,你明日一大早差人把彭家老太太接过来,我与她一道商量商量。”
余隐点头,吩咐李三把这事给记下来。
一家人准备上桌用膳时,余隐突然想起,今日听人说起了余老太太娘家的事,便道:“儿子今日碰到一人,说二舅舅家的三小子,去岁中了举人,今年入京后,一边坐馆教学生,一边学习,咱们要不要把人请到家里来。”
余老太太心头咯噔一下,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娘家人居然上京了……
余老太太娘家姓孙。
离余家还是比较远的,当年余老太太和余隐被族里人欺负时,娘家也没怎么出过头。
余老太太当年回去求嫂子借点银子时,还被人嘲讽过。
当时还是余二老爷偷偷跟人借了银子,给余老太太的。
余老太太性子倔,银子也没要,还跟娘家的关系淡了,后来离京时,也不曾与兄嫂提起,更别说到京后书信来往了。
不过娘家人丁也不旺,余老太太三个哥哥,一个弟弟,最后活下来的也就这么一个二哥。
如今进京的就是余二老爷的三孙子孙青林。
比余妙大几岁,进京后并没有来过余家找人,甚至都没有提过跟余家有亲这事,还是余隐今日在路上碰到一个同乡,大家聊起来,才随意的提了两句。
余隐一问,才知道个大概。
余老太太一边抹着泪,一边道:“他们这是不想叫人知道,占咱们家便宜呀。”
余隐道:“哪有的事,可能是想着等安顿好了,才上门来认亲吧,毕竟咱们这么多年没回去过了,就连通信也少……”
余隐感觉,对方可能是怕他们不认亲,反而把人打出来。
余老太太这脾气,余隐算是摸透了。
又臭又硬,谁若是得罪过她,肯定不给你好脸色,更别说当年孙家半点忙都不帮,还把人给赶了出来。
余老太太摇头叹息,“你别安慰我,我懂,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嘴巴也不好,性子又直,当年的事,我记在心里,哥哥嫂嫂肯定也记在心里,他们如今不上门来认亲,我能理解。”
余隐给她倒了杯水,道:“明日,儿子亲自过去,您和妹妹,还有妙儿在家里准备一桌的酒席,咱们再把妹夫叫过来,一家人好好聚聚。”
余老太太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喊着余妙和余眉一道去给她找衣裳。
余隐摸摸鼻子,只得自己胡乱吃了点,而后便检查了一下小鱼儿的功课。
小鱼儿如今开始写文章和诗词了。
今日填的就是一首词牌,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全都写进了词里,一派欢声笑语。
还被先生夸了好一会。
余隐也借机夸了她几句。
还送给她一朵珠串。
小鱼儿开心道:“我明日要戴进宫去,让九公主也瞧瞧,这是爹爹奖励我的。”
余隐:“……”
总感觉孩子有点得瑟。
余隐第二天,一大早便让人去请彭老太太了。
自己则坐着车去了工部。
范成若早已抽出了一批人,开始训练使用火、枪、弓、弩,他们这边也没掉链子。
如今已经制造出了一部分,给这批正在训练的侍卫,每人配上一把。
余隐今日便跟小张大人,一道去看使用情况。
不得不承认,好的身体素质,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员,使用起来真是半点都不费劲。
小张大人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大人,您能不能跟范统领说说,让下官也跟着他们学习一段时间,呜!好想也能玩枪。”
余隐笑道:“不用他训练,你自己平时在家也成。”
工部的各位大人,相比起其余几个部门的,说实话身体素质还是好了不少。
但是,比起专业人员,那真是差太远了。
余隐道:“你若一个人练不出感觉,咱们部门可以每旬抽半天的时间,搞个比赛什么的,像蹴鞠啊,打马球或者射击呀,这些都可以,即能增加大家的感情,又能增加身体素质。”
小张在人开心道:“这敢情挺好,下官回去给他们宣布一下,就说大人的主意。”
余隐点头。
自从上次那位新来的大人,射了一次被后坐力给摔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起。
他就想要举办什么运动了。
读书人虽然经常被传说得手无缚鸡之力。
可事实上,读书人大部分还是会锻炼身的,否则科考的时候,一个个都被抬出来了,早就累死一片一片的了。
哪能有人坐官教书呀。
不过确实这方面不怎么重视就是了。
范成若这边两队人马,一共有六十六个。
每边三十三人。
看了一下午使用情况,余隐才想起,他还答应余老太太要去找孙青林。
不等到下班,他坐车就走了。
小张大人把这事回去跟大家一说。
众人欢呼一声,“大人这样,明摆着让咱们摸鱼,不怕被别的部门给嫉妒上呀。”
小张大人笑道:“怕什么,大人说了,这是增强体质,利国利民。”
“这倒也是,咱们家大人,一向做什么事都能引领潮流……”
想想他老人家打了一次马球。
成了京里的神话存在……
出了一次海,盘活了整个沿海城市的经济。
本来工部这个部门,也就是造造兵器,属于大家不怎么瞧得上的部门。
如今翰林院出来的,一个个都想挤过来。
工部都成了香饽饽了。
“还真别说,指不定明年,不光有马球赛了,还有什么蹴鞠,射击呢!”
“得了吧,狩猎不就是射击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火朝天。
孙青林今日刚好有课。
转着圈儿,瞧学生们的文章写得如何。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家学里的马管事,小声道:“孙先生,外面有贵人找。”
孙青林跟学生们交待了一句,便出去了,他来京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更没认识的贵人。
他坐馆的马家,在京里属于中等水平的家族,家里有两三个人为官,但是职位最高的也才四品,不过祖上出过三品小九卿的,时至今日传了四代人了。
也算是老牌世家了,亲戚中也不乏王公贵胄。
能被马管事称为贵人的,孙青林感觉,位置起码得在一二品。
或者更高。
孙青林记忆中没有这么一号人。
最主要的是,他来京后,便直接到了马家坐馆,并未与人结仇结怨的,平日里最多就是去铺子里买点笔墨,偶尔会画上两幅画放到书画铺子寄卖。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所谓的贵人是谁。
于是,便心头有些打鼓道:“马管事,可认得他们?”
马管事笑道:“自然认得,可能您也认得,就是这几年风头正盛的余大人,如今是工部尚书,正经的二品大员,还曾经是皇子们的先生呢,只不过余大人这几天把精力都投入到工部去了,是以,也没法子教皇子们读书了。”
孙青林咕嘟一声咽了下口水。
“可是那位要坐皇家书院第一任山长的那位?”
马管事道:“可不就是他,余大人亲自过来了,咱们二老爷和五老爷正在前头接待着呢,余大人说您是他的亲戚,今日特意过来看看。”
孙青林脑袋嗡嗡直响。
他自懂事起,祖父最常念的一件事,那便是让他好好学习。
将来要向姑奶奶家的那位表叔一样。
可惜他们家跟余家不对付,当年这事的错还在他祖母。
在他上京之前,家里虽然交待了余隐的事,但是让他不要去认亲,理由嘛,说来挺搞笔。
他那爱了一辈面子的祖母,觉得自己拉不下脸。
待让他中了进士之后,再去上门,到时候两边人势均力敌。
孙青林觉得,这完全是小人之心了。
不过他来是带着妻儿一道来的,一家四口人,认亲之后,肯定是给对方添麻烦的。
所以,他也没想过现在就去认。
祖父来时,还偷偷给他拿了两样东西,说是给姑奶奶的。
孙青林心头砰砰直跳。
他入京大半年了,余隐的事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可他越听越崇拜余隐这样的人。
甚至还从画铺里买了余隐的小像,挂在床头,每日起来都拜拜,保佑他能有一朝一日像他一样。
如今,他没找上门去,对方倒是先来找他了。
孙青林在路上碰到一个小丫环,让其回去给他家娘子陆氏报个信。
自己则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跟着马管事往前书房而去。
马管事道:“真没想到,孙先生居然是余大人的亲戚,若您早点说……唉,怕是咱们家都不敢请您来坐馆了。”
孙青林尴尬道:“我也没想到。”
马管事:“……”
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了啊!
孙青林每日都拜余隐的小像。
如今见到真人,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奸商。
他买的那画像,除了名字一样之外,长得哪哪都跟眼前这位不一样。
余隐笑道:“是青林吗?我是表叔呀。”
孙青林想哭,我拜了半年的画像,居然拜错了……
马二老爷笑道:“余大人您和孙先生聊,我们便不打扰了。”
余隐忙道:“今日来的唐突,不知道孩子们还在上课,所以,我便不久留了。”
“青林,你一会下了学,我让人来接你,你姑祖母想你和孩子们了,特意准备了一些家乡的菜,一会记得带上孩子们一道过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孙青林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余隐让李三把他送到街上,而后让李三去马家等孙青林。
侧则跟小毛去最近要出售的几家铺子瞧瞧。
他最近这段时间,在给余妙找铺子。
皇帝虽然赏了不少的东西,彭珍娘以前的嫁妆也不少,可那些嫁妆还有一部分是要给小鱼儿的,做父亲的,不能啥也不准备。
于是,他便琢磨着,找两间铺子当嫁妆。
左右余妙是找上门女婿,东西等还在他们家。
余隐被自己这种想法给噎得直打嗝。
他跟小毛一连看了三家铺子,铺子都不算太大,但是价格却相当的可观。
他这几年跟着出海的船赚了点钱。
还有滨海的珍珠养殖,以及生发水,都进账不少。
再加上果园的果酒和酒楼,余隐昨天翻账本时,猛然间发现自己早已经不是初来时,那个穷得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大学士了。
如今他光是这几个进项,都足以傲视群雄,尤其是珍珠和出海的进账。
每季都差不多一万两之多。
所以,这三间铺子,他都想下手,不过位置却挺分散。
而且其中一家,他觉得风水特别的好。
到时候卖些海外的小玩意儿,肯定也能赚不少钱。
至于其余的两家,感觉价格有点贵。
余隐正琢磨着,猛然间看到从对面茶楼出来的岳大人。
两人先前是隔壁办公室,天天一道吃饭,要么没事聊聊天。
如今余隐忙得脚不沾地,岳大人又管着整个翰林院,最近正在编史书,两人碰面的机会,简直少的可怜。
岳大人望着余隐道:“大人,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最主要的是这肚子,怎么就瘦下去了。
而后再也起不来了。
哪像他,头发是长出来了,可这肚皮怎么也瘦不下去。
余隐笑道:“过奖了,你是约了人?”
岳大人道:“可不是,我家大闺女马上要成亲了,我家夫人想给孩子买个铺子当作陪嫁。”
余隐心头突的一跳,问道:“哪家的铺子?”
岳大人伸手一指。
余隐吸了口凉气,两人看上同一家了。
岳大人苦笑道:“这几年京里的房子是一日高过一日,光这一个铺子,就把我的老底给扒光了,更别说以后给二闺女准备了。”
余隐本来不觉得什么。
一家铺子,瞧上的人多了,可最后成交的也只有一家。
可他跟岳大人越聊,越觉得问题挺大。
因为岳大人交了两百的押金,如今已经开始签合同了,而他这边,也刚从对方那里出来,告诉他,这两日把押金交了,便能签契约了。
余隐道:“这铺子是谁家的?”
岳大人道:“文城的苏家。”
余隐想起一事,随口便道:“可是那位,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要娶金水班那位苏雪娘的苏如安苏公子的苏家?”
岳大人道:“还真是他们家,不过据说那位苏公子最近在家好好读书呢,妻子快要生了,最近特别的乖。”
余隐道:“这铺子你先别急着买,咱们再瞧瞧再说,要是有好的,不如咱们两家买一起,左右她们两个关系好,成不了妯娌,铺子做邻居也成。”
岳大人笑道:“那敢情挺好。”
余隐跟岳大人分别后,便让小毛去打听苏家的事。
这一打听,着实把人给吓了一大跳。
苏家这铺子,不止预定了他们两家,还有好几家也交了定金,就打算这两天签合约呢。
余隐让小毛把这事跟岳大人说一声,最好让他把那两百两银子先要回来。
到了此刻,余隐才发现,自己光会看风水没用。
得会占卜才行,不过占卜之术也不是说用就用的,这样又显得业务能力欠缺了。
哎,果然活得太少,学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