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家在海上又飘了一个来月,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家了。

突然瞧见一艘船远远的驶了过来。

余隐拿着望远镜一瞧, 只见船头站着陶新城, 看到他们的船,对方立马欢呼一声, 而后挥着旗子, 乱打一通。

余隐黑线。

果不其然, 旁边另一个人将旗子拿过来,打了一通旗语。

余隐一惊,扭头对卫国公道:“情况不太好。”

卫国公接过望远镜, 对方又将旗语打了一遍——倭寇来袭。

卫国公面色一沉,骂道:“这群王八羔子, 还真趁咱们不在,过来偷袭了。”

余隐微微触眉, 拿着望远镜又瞧了几遍, 此刻已经离滨海特别近了, 如果真打起来, 不可能这么平静。

他把自己的猜测一说,卫国公也是一愣。

商老反道:“怕是倭寇来的并不是滨海。”

滨海自打前年受了重创,重建之后, 便有了自己的水军。

此次出海,只带了六百来人, 卫五还在家里镇守, 手下有差不多七八千水军, 如果再加上城里城外的陆军, 差不多两万人。

这两年来,卫五日夜带兵操练。

所以,倭寇估计是来过,但是却被打跑了,害怕了之后,又去抢别的地方了。

余隐心头一凛。

命人加速回程。

果不其然,待落地时,陶新城急道:“大人涑海和东临城纷纷求助,让派水军增援,说是倭寇,已经不止一次过来了。”

“大人,你们总算是回来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神仙保佑。”

卫国公道:“派人去了吗?”

陶新城苦笑:“咱们本来人就不多,再派过去,只怕倭寇打过来,不过卫将军还是各自增派了一千水军,两千陆军过去了。”

“所以,咱们才在这里日夜守着,万一有倭寇进犯,便立刻回去报。”

余隐还以为陶新城算准了他们要回来,在这里接应,原来是在看有没有倭寇。

不过一想也对,倭寇在海上吃了亏,肯定得找地方补回来。

余隐了磨牙,必须尽快把他们连根拔起才行呀。

卫国公道:“你去告诉老五,让他即刻再兵去增援,这边交给宗庆即可,再有咱们这边也不能放松。”

陶新城立刻骑马回城了。

余隐他们这边有几十船的货物和银子。

也怕倭寇这会子过来抢,于是,楚宗庆他们一下船,立刻又能严阵以待起来。

同时调了不少的人马过来。

几十船的东西拉完,用了半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还好回来后,他们就不缺人了,直到船上的东西卸完了,余隐那颗心才算放进了肚子。

望着放在海岸边上的船,余隐突然道:“老卫,咱们可否在这儿建个港口。”

有了一次的成功,接下来的路就顺利多了。

卫国公点头,“可以考虑一下。”

一件事情一旦有了计划,操作起来就顺利多了。

临近年关,这事肯定得明年才能实施起来。

货物一车一车的运走,在他们回归半个月后,传来消息,在涑海卫五带人已经与倭寇打过两次了,均获得了大胜。

东临那边的倭寇也不敢再犯,不过过去支援的水军目前回不来。

那边想让过去的人帮他们也组建一支水军,起码待下次再找来时,也不会措手不及,只有挨打的份了。

倒是卫五再过十来天就能回来了。

余隐在卫五回来的前一天,收到了商老板给他送来的银票。

足足五万两之多。

这算是此次出海赚的第一笔钱,在年前,陆陆续续收到了几笔,加起来差不多有十来万。

到了第二年三月份,这笔钱算是全部归档。

共计三十二万八千两。

余隐仔细一算,忍不住满头黑线,还以为自己赚钱了,不料也只是持平而已。

这三年来,他们不断的造船、水车和武器,这三十二万八千两,只够填补这一块的空缺。

所以,目前还是亏损状态。

由于年前倭寇在涑海和东临城的出现,引起了许多沿海城市的重视。

纷纷向滨海求助,关于组建水军事宜。

一时间滨海的水军可谓炙手可热。

为此卫五还特意写了份资料,顺着邸报发往各种,离滨海近的城郡还会特意派人过来学习……

余隐望着空空如也的财库,一边喂大黄吃果子,一边对卫国公道:“他们这样学习,能不能交点学费呀,一来几十个人,除了管吃管住,还得教本领。”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他们读书还要交学费的。

岳大人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给喷了,“交啥学费,人家订了战船。”

虽说战船这块有朝廷拔款,但是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而且这种东西造起来速度并不快,沿海城郡少说也有几十个,战船这玩意,要是再造几十个,岳大人感觉自己两辈子都得搭上。

所以,除了扩大生产规模之外,还得让别处也开始建造。

是以,工部造过船的这几位,一时间身份水涨船高。

不过大家平时都是一起研究,这其中刘二老爷和岳大人是主心骨,所以旁人就是出去了,也不一定能造得好。

所以,这船还得在他们这边造,只不过陆陆续续的招了许多人便是。

滨海这座曾经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目前算是除了京都以外,最最最繁华的城郡。

余隐在船上利用大小齿轮改造的水车,在经过两次建模试用之后,也正式进入投产,比原先的水车速度上快了许多,同时又节省了不少人力。

海港也在开了春之后,马不停蹄的建了起来。

为了应援,余隐还特意向周边的几个城郡请调了人马过来。

人流量一增加,各行各业就开始增多,无论是酒楼,还是客栈,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更是数不胜数。

为了防止有不法人员混进来,守卫要求更加的严格。

余隐这次回来,深深地感觉,滨海活过来了,真正的活过来了。

余隐出海回来的,头天下午,陶新城就把余妙给他的信件都带了过来。

不到一年的时间,女儿给他写了二十来封信,频率大概是半个月一封,除了家里的一些碎事之外,还有提到两位老太太的身体状况。

以及京里发生的几件大事。

目前已经奔六岁的小鱼儿,嫣然成了一个大姑娘。

举止文静,体态端庄,自然小姑娘跟父亲和姐姐都不一样。

属于小时候胖,目前已经瘦下来了。

余妙每个月都要给她画一幅画,通过对比,余隐惊喜的发现,小鱼儿是真的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范儿了。

原先还挺担心,会不会变成悍妇。

完全没影儿的事。

余妙的游记在二月份的时候正式出售。

还特意给余隐寄了一本,里面大幅的描写了滨海这座城的变化。

在五月份的时候,青龙观国师大比正式开始。

本次的国师并非只从青龙观中选。

史家那位才华出众的公子也在其中,还有其余几个道观的佼佼者。

余妙信里提了几句,只说司杰最后以绝对优势取胜。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史家就开始跟青龙观斗了起来,还有人散播谣言说司杰是史家大老爷的私生子。

不为家族争荣誉,却跑到青龙观去了。

史家人却十分大度的表示,都一样,都一样,左右都是史家的人。

甚至还开坛祭主了,表示这一届的国师是他们家的人。

余隐看得窘窘有神。

这特么有多不要脸。

岂知,祖没祭完,一场大雨把史家人浇了个透心凉。

而司杰更是直言,自己当时来投亲,史家人不但将他拒之门外,还处处威胁,如果他再敢来,就打断他的狗腿。

若不是余隐收留,替他请荐信,他哪有今日的风光。

京里的吃瓜群众,对这种神反转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有许多人知道国师是单身的时候,还想通过史家来牵线搭桥,岂知,史家前脚刚收了礼,后脚就被司杰给打脸了。

众人:“……”

更有趣的是,皇帝还想给自家闺女赐婚。

不料司杰当场拒绝,并且表示自己已有了喜欢的姑娘了。

待对方父亲归家,便去提亲。

众人一联想到,国师亲口承认自己被余家收留之后,默默泪目,为什么被人抢了戏。

余妙信里表示:“爹爹,他本来是要提亲的,不过却被女儿阻止了,因为女儿想让爹爹回来,再作定夺。”

余隐吐血。

这哪是让他守夺,这是等着向他示威。

臭丫头,学会玩心眼儿了!

不过司杰这种身份和地位,直接抖出自己的身世,还是挺令余隐佩服的。

当场拒婚这事,更令余隐刮目相看。

余妙在信里还提了下余隐的果园子,自打余隐走后,长贵就接手了,果子和果子酒都卖得不差,每年也有六七百两的进项。

不过他那个生发水,皇帝已派吕公公过来送了几次银子了,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万两。

余隐瞬间感觉,自己有钱了有钱了有钱了……

陶新城坐在旁边,见余隐一会笑,一会儿骂,好奇道:“大人,大姑娘都写了什么呀,您这么……”

感同身受,表情失控。

余隐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

陶新城委屈,“您也没说让我走呀。”

余隐:“……”

你一个正五品的官儿,还需要别人吩咐你?

而且他看的是家书好吗?

难道还想跟他讨论一二。

不过陶新城确实有事想跟他讨论。

滨海经过这两年多的发展,无论是安全,还是经济方面,都已经算是顶尖了。

然而,大家来的时候,都是只身前来,没有带家眷,于是,时间一久,有些人心情就有点微妙了。

甚至还有人想要通过关系,拿到出海的名额这种事情,或者买他们的船只等等,能插到旁人前头,给城中的一些官员送过东西。

这东西,其中就包括女人。

余隐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不在滨海。

城里的事,都由陶新城他们几个管着,而陶新城管水利方面的事情,因为水车的原因,有不人都乐意跟他套近乎。

怎么说呢,这种事情,其实一直挺常见的。

可坏就坏在,他们全都没家眷,人家送个女人过来算怎么回事。

翰林院过来的四个官员,都是特别年轻的。

像谢晋怀还没有成亲,于是成了这些官员中最受欢迎,最容易被人那啥的。

陶新城说时还朝余隐挤眉弄眼了一翻。

余隐一时没反应过来,陶新城只得又明示了一下,道:“现在谢大人都有家眷了,您说咱们要不要也把家里人接过来。”

陶新城才成亲三年,就被派过来了。

来的时候,妻子怀孕六七个月了,虽然有书信来往,新婚燕尔的……

余隐一拍桌子道:“谢晋怀成亲了?跟谁?”

陶新城被噎得不轻,只得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余隐拒绝谢晋怀之后,他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余隐又忙着出海的事情,而陶新城和谢晋怀两人把关的就是跟他们合作的商人,李峰和朱威两人负责的是州郡这边的官员。

余隐这么安排也是有深意的。

李峰和朱威父辈都在朝为官,与这些官员打起交道来比谢晋怀和陶新城这两个草根更何适。

陶家在当地是富户,搞过船运,所以陶新城对付起来这些人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有商户起初只给他们带一些家乡的特产之类的,到了后来,竞争有些激烈,有人便使了银子,古董之类的东西。

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谢晋怀未成亲,于是便送了个女子。

当时谢晋怀知道自己与余妙无望,于是,便在一次酒后,与那女子在一起了。

当时余隐还没走。

而这个送女子的商户余隐也识得,是汇江来的一个李老板。

余隐听得脑袋嗡嗡直响。

“现在,他们还在一起?那女子算是他明媒正娶,还是只当个妾?”

余隐本尊老实了一辈子,目前这灵魂还是个妹子。

所以,对于种事,还是挺懵的。

陶新城没想到余大人这么纯情,弱弱道:“跟楼里的姑娘差不多,也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过去坐坐……”

余隐脸一黑,“那姑娘自个儿愿意?”

陶新城嘴角抽搐,“她也是无家可归的,被李家收养、教导……”

余隐隐隐有点明白了,这是自小被人毒害的,生不出反抗意识,心甘情愿把自己比作烟花巷里的姑娘。

所以,这年头,女人还是得读书,像他们家妙儿一样。

陶新城见他抿唇不主,也是吓了一大跳。

“大人别生气,他可能也只是一时年轻气盛,没把持住。”

“其实谢大人还是有分寸的。”

陶新城出了余隐的院子,被风一吹,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丫的都干了些什么?

说好了,替人家谢晋怀保密的,结果一溜嘴,全给撸出来了。

看余隐的样子,似乎挺生气的。

陶新城怀着不安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小院,朱威和李峰今天晚上去盯着卸船了。

余隐他们才回来,不可能连轴转,于是像余隐和卫国公还有岳大人,这几些个年纪大的都回来休息了。

剩下的能坚持住的,轮流在海边卸货。

幸好那些商户,自己都有人,完全不用他们操心,他们只需要派些人过去把守,别让倭寇和贼人趁机钻了空子。

陶新城见谢晋怀房里的灯没亮,便知道他可能又去李姑娘那儿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他回来,跟他提个醒,免得改天余隐问起来,他一脸懵逼。

陶新城拿着书靠在床上等谢晋怀回来,却不知谢晋怀已经去了余隐那儿。

余隐思索着办个女学的事儿。

这年头,穷人家经常把女孩子当货物一样卖来卖去。

似乎生为女孩子,从一出生,就被打上了不公平的印迹。

就好比余妙,明明聪明、能干,又善良,但是偏偏那些人却觉得他余隐还是没孩子,因为他没儿子,女儿根本不算在孩子的范围之内。

余隐琢磨了一会道:“小毛,小毛……”

小毛这次跟他一道出的海,今日刚回来,余隐便放他回去看望父母了。

小毛自个儿买了许多新鲜的玩意,带回去送给家人,余隐喊了好几声,李三才从外面进来道:“大人,小毛回家去了。”

余隐恍然,李三刚要退出去,却见余隐招招手道:“问你个事儿。”

李三恭恭敬敬的站在桌前。

余隐一看他这上纲上线的样子,就有点问不出口,只得道:“你先坐下,又没旁人,不用太拘束。”

李三应了一声,但依旧没好意思坐。

余隐只得开口道:“我听说你有一儿一女。”

一说起孩子,李三立马就入松了下来,笑道:“回大人,儿子今年十三了,女儿也有七岁了,都淘气得很,比不过大人家的两位姑娘。”

余隐道:“那你家儿子读书吗?女儿读书吗?”

李三微微一愣,还是老实回答,“属下家里那小子自小就淘气,喜欢武刀弄枪的,跟国公爷提过,国公爷说待翻过年,就让他过来,到军营里磨一磨。”

余隐恍然,他问了不该问的人。

不料,李三又道:“我家二丫头倒是想读书,不过家里条件有限,只让她跟着拙荆识几个字,明些道理罢了。”

余隐若有所思道:“如果有一所女学,对于家庭贫困的孩子可以不收费用,同时还会给成绩优秀的孩子补贴,你想让你女儿去吗?”

李三:“……”

在京里时,是有女学来着。

但是都是像私塾一样的,只不过先生是女子。

去的人并不是很多,主要是因为大家族里一般都将先生请到了自个家里,唯有那些请不到先生的,才会去私塾读书。

不过女孩子去了都是学一些简单的,到了一定的年纪,还是会回家学习女红、管家理事。

李三不明白余隐这话的意思,叽叽歪歪道:“这个属下真没想过。”

余隐:“……”

好吧,这事也不怪他。

就在在这时谢晋怀来了。

将近一年不见,他比先前瘦了许多,双眼凹陷,比起余隐这个在海上飘了那么久的还要疲惫、憔悴。

余隐对李三道:“去沏壶茶来。”

李三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余隐打量了他几眼道:“工作太累了?”

不能吧,他瞧着,陶新城比先前还要胖一些,不过这小子能吃能喝,又是海边长大,这里的饮食对他来说,确实比京里更合口味。

谢晋怀摇头,眼泪涮的一下便落了下来。

余隐:“……”

怎么这是?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师叔,我娘,我娘她去了。”

余隐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当时她和余二老太太他们一道回陌南的时候。”

一路上顺顺利利的,虽然王幼娘有些水土不服,但是精神也极好,还跟余三太太说,回去后,要给老大看孩子,让自家孩子将来也像叔叔一样,中个进士,入朝为官。

这样他们家也算是熬出来了,她还要待谢晋怀将来给她请封诰命云云。

岂知,回去没几天,她去河边洗衣服,就掉进水里了。

被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

她求谢晋安不要告诉谢晋怀。

父母去逝,孩子得守孝三年,除非你特别能耐,皇帝特招你回去。

可谢晋怀什么样儿?

才入翰林院,又刚被派去北地,是以,谢家那边就没人给谢晋怀来信。

还是他到了这边之后,给家里寄银子,写信问王幼娘的情况,谢晋安才把这事给说了。

如今算了,考期已过了。

谢晋安让他安心做官,这样他娘才能安心。

谢晋怀与那李老板送来的女子,也就是那个时候。

原本余隐瞧不上他,他心里是不痛快,但是他也明白,余隐目前的身份,三品大元,又是皇上极其器重的臣子,皇子们敬佩的老师。

人家看不上他,实在是正常现象。

岂知,那时候得到母亲去逝的消息,双重打击下,他便喝多了……

余隐越听越觉得这事怪怪的。

他睡了那女子。

得了个软玉温香的美人儿,结果,却把这错处推到余妙和王幼娘身上。

最主要的是,他居然能把这种做了错事,受了贿赂,说得如此清丽脱俗。

余隐望着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的谢晋怀,恍然间有点悟了。

他骨子里像极了他的母亲王幼娘。

饶是他不想承认,但是两人却像是复制粘贴。

温驯平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甘、卑微,却又没有任何担当的心。

这样的人,别说余妙,怕是那位为了亲人,卖身为奴的女子他都配不上。

起码对方心里还有自己的亲人。

可他呢?

时时刻刻想着自己,觉得他娘卑微、粗俗,但是他又离不开对方帮他实现梦杨,待有一时登上高位,他那卑微、粗俗的母亲,便成了他的拌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