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船靠在一个不大的县城码头边。
江河带着两个随身保护他们的暗卫下了船,在县城包下一间客栈歇息。
外面的夜色极静,小虎睡得很沉,江河闭着眼睛,轻轻地拍抚着孩子的背,鹦鹉四脚朝天地躺在小虎的枕头边。
这是明面上的,在意识海里,此时一人一鹦鹉正在大战三百回合。
鹦鹉气追着宿主又啄又拍,羽毛飞得到处都是。
“我说要当狗子的,当狗子可以吃更多东西,你偏偏要我当鹦鹉……”
狗子多好啊,是杂食动物,啥都能吃,辣条都可以啃,哪像鹦鹉,它才吃那么点肉,小孩儿居然就忧心忡忡担心它英年早逝。
“当鹦鹉也就罢了,你居然还要我带孩子!”鹦鹉含泪控诉。
看看人家剑修任务者的系统,从来不用干这种看孩子、养孩子的活儿。它实在太辛苦了,它很怀疑宿主让它当鹦鹉,就是因为鹦鹉能说话,还能给孩子上课。
系统悲愤地控诉他:“我给你带孩子就罢了,你居然还不给我好脸色看!”
“我今天差点被淹死了啊!”
鹦鹉简直是泣血控诉:“宿主,你没有心!”
哎哟,真的生气啦?
没有心的宿主难得说好话哄它,“好啦好啦,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你看你没当成狗子,鹦鹉壳子也不错啊,这个进化鹦鹉的壳子,保证啥都能吃,不会消化不良……等小虎发现你吃什么都不会有事后,他就不会拦着你了。”
然后又赞美这只鹦鹉壳子,“你看你身上五颜六色的羽毛多美啊!比狗子美多了,还能飞呢。”
“让你当鱼饵?那是因为我确定你死不了啊。”
“你辛苦点,这次任务我给你多点积分成了吧。”
“而且,我以前也被你坑了好几个世界,只让你带一带孩子又咋啦?你非要和我分这么清吗?也行,咱们来吧!”
“……”
最后,一人一统总算休战。
江河暗自嘀咕,系统真是越来越小气,不就是让它多干点活嘛?
想当初,任务都是他一个人做的,系统在空间里看电视,不知道过得有多逍遥。
他现在会想要咸鱼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自从将自己切片后,不仅没有清闲,反而任务量加倍,这特么的和他切片的初衷不相符啊!
他是想有两个自己轮着做任务,这样任务做了,积分赚了,双重的快乐。
哪知道切片成两个,任务它特么的居然多了。
如今系统已经被他带大,是个成熟的统子,该接受社会的毒打当个社畜了。
不然他辛辛苦苦地做任务,系统拿积分去撩萝莉系统,这像话吗?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嘛!
看他也没有一直和他老婆腻在一起不干活。
第二天大早,小虎醒来后,就用着小奶音和鹦鹉道早安。
一人一鹦鹉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地说话。
小虎虽然能开口说话了,但还是不喜欢和外人交谈,他爹要是忙,他就和鹦鹉说话。
隔壁房里,暗十将一封书信寄出去后,便去厨房端了早饭过来。
暗十一则守在房里,护卫江河父子俩的安全。
早餐摆上来后,江河朝两个暗卫道:“十郎,十一郎,你们也去吃早饭。”
出门在外,江河都是叫这两个暗卫“十郎”、“十一郎”。这两个暗卫的长相平凡,属于扔到人群里就不会让人注意到的长相,也是看了就记不住的,唯有那双眼睛精光四射,不容小觑。
皇帝派来的暗卫都是十八般武艺全能,除了生孩子外,真的是啥都会。
江河端详着手里的一张易容的□□,这是他从一个暗卫脸上扒下来的。
看完后,他忍不住问暗十:“我说你们就没有替代品吗?我每次只要想到这面具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就觉得毛骨悚然。”
暗十尴尬地笑,他们脸上也带着□□,习惯后并不觉得有啥。
江河拧着眉,摇头道:“我担心带久了,脸上会闷出痘,万一皮肤过敏咋办?到时候脸都会烂掉吧……”说着他好奇地靠近暗十,“你脸上有青春痘吗?有青春痘的话,会不会将□□顶出来?这样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
小虎也很好奇,跟着凑过去。
他爹说他们的身份不能被人发现,要是被发现的话,就不得不结束旅行。所以如果到陌生的地方,他爹就得戴上□□,遮掩脸上的伤疤。
现在整个大梁国都知道废太子毁容了,就算不知道,要是街上出现一个毁容的男人,也足够引人注目,引来是非。
看到暗卫拿了几张□□让他爹挑时,小虎心里也是有点毛毛的。
从死人脸上扒下来的面皮,还浸泡了用来给尸体防腐防臭的药水,贴到脸上时,真的不别扭吗?
小虎对亲爹有天然滤镜,觉得他爹不管怎样都是帅气的,即使半边脸毁容了,也不丑。
他不太明白,后宫的那些娘娘们为何一惊一乍的,好像他爹是妖怪似的。
明明她们更丑,不然怎么会涂抹那么多脂粉才敢见人?
小虎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暗十思考了会儿,终于勉强将小虎的问题都回答了。
他暗暗地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觉得太孙真是越来越活泼了。
江河不喜欢这种□□,最后他让暗卫去街上买些胭脂水粉回来,决定自己化妆。
暗卫们原本有些疑惑,主子买这个做什么?主子身边又没有女眷。
然后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主子用这些东西给自己化妆,要不是他们亲眼盯着,真的没想到面前这个完全和主子没啥相似的人,居然是主子本人。
暗卫们很快就高兴起来,主子有这种鬼斧神工般的伪装手段,化妆术如此高明,以后就不用再费劲去剥人皮了。
其实他们还挺心动的,也想跟着学一学。
不知道主子愿不愿意教他们。
江河点出这种化妆的不妥之处,“不防水。”
要是平时还好,就怕下雨时,遇到水,脸上的妆容被水冲去,那就是伪装了个寂寞。
只是,当江河弄另外被毁容的半边脸时,突然郁闷起来。
因为脸被烧得凹凸不平,化妆品也没用啊,那坑坑洼洼的,实在抹不平。
暗十体贴地将他们备着的□□都送给他,并表示他们手里的□□非常充裕,可以换着戴的,他们这些暗卫化妆就可以了。
收到□□的江河并不怎么高兴,虚伪地说:“其实你们不这么大方也可以的。”
暗卫继续诚恳地表示,他们真的化妆就可以了。
江河斜视他们,“果然是人都怕闷痘。”
暗卫一脸正直地看着他。
小虎却难过得对着鹦鹉抹泪,“呜呜呜,我爹那么爱美,闷痘都讨厌……”
更别说半边脸都毁了。
鹦鹉用翅膀拍着孩子的脑袋,不好和一个小孩子说,其实它的宿主那是图省事,才会容貌一毁了之。
而且现在跟在他们身边的暗卫,是护卫他们的安全,也是皇帝派过来专门监视父子俩的。如果太子的容貌没毁,只怕他多喝口水,暗卫都会上报给皇帝。
至于离开京城什么的,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皇帝肯定会怀疑太子在外面,山高皇帝远,这是想趁机当土皇帝不成?
在客栈里休息了一天,江河戴上□□,带着儿子在县城闲逛,还到当地比较有名的寺庙看风景。
是的,就是去看风景。
县城里最高的山上有一座寺庙,周围到处都是竹子,大片大片的竹林环围着寺庙,是以寺庙名字就叫“清竹寺”。
这里最有特色的是,大部分建筑面积是由竹子建造而成。
暗十一给他们当导游,说道:“据说当初决定在这里建造寺庙的时候,从山上将材料送上来太远,又太危险,主持索性直接用上竹子。”
他的容貌虽然平凡,笑起来时却是特别和气喜庆,属于那种去到哪都能受老大爷、老太太喜欢的类型,老人家有啥话都爱和他唠嗑。
是以刚县城两天,暗十一就将县城的大致情况摸清了。
“清竹寺也因为竹子建筑出了名,不少读书人都会特地来看一看,附弄风雅。”
竹可是四君子之一,极受文人雅士追捧。
小虎摸着肩膀上的鹦鹉,奶声奶气地说:“统统,清竹寺的竹笋大餐可好吃啦,你期不期待呀?”
站在他肩膀上的鹦鹉“嘎”地叫了一声。
当然不期待啊,它比较想吃肉。
鹦鹉在心里抱怨,宿主真是黑心肝,明知它什么都能消化,还是任由小孩克扣它的肉,真是太过分了!
它的身体这么小,吃得这么少,宿主少吃两口就够它吃撑的。
可小气的宿主居然仍是舍不得那两口肉!
清竹寺的正殿是砖瓦结构,屋顶是瓦片的,这也容易理解,毕竟烟薰火缭的,佛前还点了长明灯,防火第一。
江河和住持一起讲佛经,暗卫在外面守着。
鹦鹉趁机飞到后山的竹林里,去找最嫩的春笋,它实在受不了寺里的香烛熏燎。
曾经当过圣僧的江河和住持真是越说越投机。
小虎则坐在旁边,神色肃穆,七岁的孩子很少有坐得定的,但这孩子分外沉静,他跪坐在蒲团上,听住持和父亲说佛经,努力地思考。
听完佛经后,小虎拉着父亲的袖子:“爹,我想给娘点一盏长明灯。”
江河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好,我们点一盏。”
点完长明灯后,父子俩去吃寺里有名的竹笋宴。
竹笋宴果然好吃,就是小虎觉得有一点奇怪,为何这个寺庙里有那么多孩子?一个个小光头,年纪这么小就出家,难道这是个分外年轻化的寺庙?
可也不至于两三岁的孩子就当和尚了吧。
江河打算在清竹寺里住上两天。
住持对此非常欢迎,他觉得这个年轻的施主很有慧根,与他讨论佛经时受益匪浅,有知已之感。
想到这里,住持颇为可惜地看了眼外面蹦跳着的小孩,若不是江施主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他真的愿意渡江施主出家。
小虎在殿门前玩,看了眼室内和主持一起喝茶的父亲,眉头皱起。
他不爱喝茶,也不想再听佛经。
于是他转头朝旁边的小和尚脆生生地说:“觉明,我们去转生池看乌龟。”
小和尚觉明的年纪和小虎差不多,他从小在寺庙长大,生白净可爱,又聪明伶俐,经常被派去接待香客。
这会儿也被指派来陪小虎。
小虎好奇地问:“觉明,你们寺庙里有好多小孩子啊,这么小就当和尚了吗?”
难道这就是鹦鹉嘀咕的“毕业就有十年工作经验”的意思?
“其实大部分都是弃婴。”觉明一脸感恩地说,“乡下养不活孩子的人家会将孩子丢掉,住持看到时,都会捡回来养。久而久之,就有不想养孩子的人家会趁机将孩子丢到山脚下……之前有一次,庙里无人下山,一个被丢在山脚下的婴儿被野狗分吃了,住持大恸,后来每天都会让师兄或师弟下山转悠一圈。”
小虎的眼睛扑闪着,也感动得泪眼汪汪的,由衷地说:“住持真是好人。”
但觉明却没有太高兴,低声道:“寺里养的孩子多了,香油钱都花在吃食上……管账本的慧知师傅天天发愁呢,幸好咱们寺庙周围都是竹子,竹笋可以到山下卖了换食物。”
说到这里,他握紧拳头,“明天我们要去挖笋,我一定要多挖点,我和你说啊,其实泡一晚的笋干,清炒都很好吃的。”
小虎拍着小爪子,“我也要努力挖笋!我爹说,山上的是甜笋,清炒煮汤都好吃,我要多挖点!”
住持确实是个好人,从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就知道了,不然江河也不会与他讲佛经,毕竟他这一世可不是和尚。
寺院里的客房的蜡烛亮了一个晚上。
小虎睡得迷迷糊糊的,睡前喝水太多,导致半夜憋尿醒来,发现父亲并没有睡,坐在烛光下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
“爹,睡觉觉。”小虎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去放了水后,爬回床上,说完小身子又吧嗒地掉到被子上,没一会儿呼噜声响起。
江河放下笔,将他重新塞到被子里,继续书写。
第二天清晨,几乎一整晚没怎么睡的江河跟着儿子一起去挖竹笋。
小虎在前面又笑又跳的,朝飞在旁边的鹦鹉说:“统统,哪里还有竹笋,快跟我们说。”
鹦鹉在竹子的缝隙中飞来飞去,给小孩指点最嫩的笋子的所在之地。
和他们一起同行的觉明也非常开心,觉得这只鹦鹉好神奇啊,居然知道哪里有竹笋,哪里的竹笋最嫩。
快到午时,江河和暗十扛着一大堆竹笋回到清竹寺。
清竹寺周围的竹笋是无主的,香客想要就去挖,并不用特地交给寺里。
这么多竹笋,江河他们自然不可能扛下山的,索性拿来和清竹寺换了一些笋干,小虎对此也没意见,笋干炒着也很好吃的。
江河他们离开的当晚,住持在客房里发现一本新抄的佛经。
他打开后看了一眼,立刻就沉浸进去,直到三日三夜后,才回过神来。
“世间当真有如此神奇的修炼之法?”
住持喃喃自语,深深怀疑和他谈论佛经的施主是真佛转世。
他叫来觉明,待觉明将那只与他们相伴的鹦鹉的神奇之处说了,住持越发确定江河大有来历。
传说中的孔雀大明王为佛母,鹦鹉该不会是孔雀大明王的转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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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清竹寺的当天,江河一行人就离开县城。
他们登上船,继续顺水而下。
撑船的船夫并不急,暗卫们也不急,此次出行,他们主子贤王殿下十分随意,并不赶时间,船停在何处,他们就下船去岸上游历一通。
就算不停也没事,主子坐在甲板上钓鱼都能钓上半天。
小虎就更不急了,他本来还觉得有点寂寞的,先前一个人读书写字,一个人玩,船里的都是大人,就算他们陪他玩,也代替不了同龄玩伴。
不过自从有了鹦鹉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鹦鹉统统很聪明,可以陪他读书,还会陪他下棋,他无聊的时候,统统甚至会给他讲笑话。
这日,江河依然在甲板上咸鱼躺,一副姜太公钓鱼、爱上钩不上钩模样。
见儿子带着鹦鹉从船舱出来,他懒洋洋的对儿子说:“小虎,过来,给你皇祖父写封信。”
侍卫们机灵地去搬桌子,拿笔墨纸砚。
鹦鹉马上飞过来,落到桌子上,嘎嘎地问:“小虎,你会写吗?我教你。”
小虎坐在那里,小手抓头,觉得鹦鹉说的都是废话,他爹离京前,可是答应皇祖父,他们父子俩每个月要写一封信回去。
让鹦鹉写信的话,每次都写好几大页,通篇废话,不太有文彩的样子。
还是自己写吧。
鹦鹉不高兴地拍着翅膀,“你懂啥?我的作文可是满分的,真情流露懂不懂,你写的太简略太没感情了。”
“我省纸!”小虎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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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帝最近一直在数着时间。
自从儿子离京后,之前是一个月一封信的,然而现在都过好几天,怎么还没收到儿子和孙子的信。
“该不会又遇到拐子了吧。”皇帝暗自嘀咕着。
上次暗卫送来的消息说,贤王和孙子遇到拐子,父子俩抓了一窝拐子,以至于耽搁了写信时间。再再上次,他们还遇到山贼,暗卫当时二话不说,将那些山贼打个半死送到衙门,信又耽搁了。
皇帝十分无语,也难得反省。
难道这不是盛世吗?为何还有这么多不平的事?
就在这时,安公公乐呵呵地过来禀报,“皇上,贤王的信到了,还有一大包的食物。”
皇帝欣喜不已,先是拆开儿子的信。
儿子的信写得很散漫,还是孙子的信写得认真,偶尔还能找到一两个错别字。父子俩写的信都有一个相同点,就是想到什么就写到什么,非常随意。
【老爹,梧桐城没见到凤凰,但有一种石头饼很好吃,这种饼能保存很久,建议用于做兵粮,你儿子我给店家做牛做马半个月,终于求得店家将方子卖给我……】
【这半个月可真不容易,要起早摸黑的,炉子边上的火太热,□□虽然没融,但边边翘起来了,幸好你孙子看见后,赶紧让我回去整整,不然画皮的故事就在人前惊悚上演,不久后你就会听到民间的鬼故事……】
【哦,对了,老爹你还不知道画皮的故事吧?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信写了好几页,皇帝边笑边骂:“出去一趟,文采都忘了,若是太傅知道,肯定会大骂,白教他了……”
“这孩子和十三岁前一模一样,话痨一个,嘴巴成天说个不停……”
皇帝看完儿子的信后,又去看孙子的。
孙子的信大部分都在写他的鹦鹉,一只神奇的话痨鹦鹉,特别聪明。
【皇祖父安,孙儿近日已能开口说话,源于爹和统统在江上的钓鱼事故……统统乃一只鹦鹉,羽极美,善辩,好瓜果,喜肉食……】
用了近一百字来形容那只会口吐芬芳的鹦鹉。
【孙儿与爹爹甚想念祖父,特地奉上孙儿与爹亲自做的石头饼……】
皇帝看完信后,只有一个感想:贤王的文采居然没他六岁的儿子好?!!!
这不证明,他养儿不如贤王会养儿子?
皇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随后又安慰自己,贤王这是大器晚成,十三岁后不是人见人赞吗?
皇帝转头问:“大伴,贤王寄回来的石头饼呢?”
安公公笑呵呵地将随着信一起寄回来的包裹拿过来,里面就有石头饼。
然后皇帝一口咬下去,差点崩了牙,直接咬到舌头。
他的牙龈疼,舌头也疼,一整天都不想说话。
前朝和后宫听说这事后,安静如鸡,没人敢到皇帝面前触他霉头,这龙体有恙,心情不舒爽,肯定会迁怒人。
不少人心里嘀咕,这贤王也真是的,送个像石头一样硬的饼回来,这真不是故意的吗?
只有端上软烂食物给皇帝当晚餐的安公公知道,其实皇帝的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