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烈火仿佛能将人烤成焦炭,就连呼吸进去的空气都是滚烫炙热的。
江河的头疼得厉害,伸手一摸,发现身上都是半干的血,周围热得,感觉脑浆好像都要被烤干。
他想怒骂系统,这系统真是越来越不靠谱,这人都要死了才让他过来。它大爷见识多广不怕“诈尸”,但古代人真的可能会将他烧成灰灰。
到时候咋办?他总不能在灰烬中重生吧。
好半晌,江河终于积蓄满力量,将身边那具没了呼吸的女尸挪开。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扑到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将桌上的茶壶拿起来,就往脑袋上倒。
江河抬头看向周围,火已经在屋子里烧起来,从门口那边蔓延过来。火势尚未烧到这里,桌上的冷茶在屋子的高温中,已经变成温热的,倒在头上时,依稀感觉到水仿佛倒在火上冒出热气。
给自己浇了水后,江河踉跄着,跑到一根柱子下,那里还有个微弱的呼吸。
屋子里的火熊熊燃烧着,仿佛从地狱来的火焰一般,要将人的灵魂都烧得一干二净。
柱子下是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他的头脸虽然被熏黑了,但并没有受伤。古代当官什么的都十分讲究容貌,好在这孩子的脸并没什么事。
江河踉跄着将孩子抱起来,朝着窗边走去过。
大火熊熊燃烧着,在屋子里蔓延,梁柱被烧得刺啦作响
“太子殿下!”
“太孙殿下!”
…………
屋外隔着远远的,传来无数的声音,那些人一边在救火,一边嘶喊着。
太子殿下?
江河隐约听到外面的呼唤声,恍然间总算想起自己这次的身份,他木然呆立几l息,扭头看向地上烧起来的一张椅子。
他将孩子放到火没有烧到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拆下一条被烧得焦红的椅子腿,然后朝自己脸上就狠狠地燎过去。
滋啦一声,皮肉与烧红的炭火接触的地方,瞬间就焦红一片,隐隐发黑。
系统空间里,系统看到这一幕,吓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宿主对自己越来越狠了,这皮肉烧得滋滋作响,散发出浓郁的烧烤味……再看他仿佛没有痛感神经般面无表情,简直是狼灭啊!
它缩了缩脑袋,欲哭无泪,现在宿主对自己有多狠,等他腾出手时,就会对它有多狠。
江河顶着半边被自己狠心烧糊的脸,将燃烧的窗帘扯下来,再踹开窗楞子,然后抱着孩子爬上去,接着往外一跳。
“噗通”一声,一大一小掉进屋外的荷花池中。
外头正在救火的宫人听到声音,赶紧跑过来查看。
“太子殿下!”
“太孙殿下!”
…………
无数的人影大叫着,河里的江河努力地将孩子举起来,晕过去之前,恶狠狠地对游过来的人说:“救他!”
**
大安朝的皇帝在偌大的御书房里徘徊。
此时夜已经很深,决定也该下了,再舍不得,那点孝心都没有的逆子,也该处理了。
终于,他往外唤了一声:“大伴。”
中年太监的脚步很轻,走过来时,像一只无声无息的猫。然而他的神色却像一条狗,一条无比忠诚,可以为主人咬死任何敌人的狼犬。
“太子无德……”
皇帝手里紧握着一块玉佩,闭着眼睛正要说出“圈禁”二字,就听到有人来报。
“陛下,东宫走水,太子妃疫,太子重伤,太孙晕迷!”
皇帝手里的玉佩猛地掉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他踉跄地跑出殿门,抬头就看到东宫的方向,只见那里的夜空已经烧得一片火红,在周围无尽的黑色映衬下,宛若一头猩红色的怪兽,张开巨口吞噬一切。
另一边,身体陷入昏迷的江河口吐芬芳。
他联系刚做完任务回来的另一半灵魂,让他将系统打成狗,然后塞进小黑屋。
系统耷拉着脑袋,看起来蔫蔫的,它也没办法啊,宿主要拯救的世界都是问题严重的,时间节点真的很难锚定,不然哪来这么高的积分?
江河说:“总之,这个世界我要放飞了,谁也别想制裁我!”
系统不敢吭声,宿主刚来,就将自己搞毁容,这股狠劲谁看了不害怕?其实他已经在放飞了。
“那个,宿主啊,其实古代是最看脸的……毁容的男人是没办法当皇帝的。”它小小声地提醒。
它的宿主表示,他不想当皇帝!
不毁容的活法当然也有不毁容的活法,但这样太累了,能有咸鱼躺的机会,他就不会考虑当社畜。
等江河没了声音后,系统嘀咕:“宿主心眼子越长越多,只怕附身那几l秒钟,他就想好接下来几l十年怎么过了……”
最后,它抖了抖,由衷感叹:“政治生物太可怕了。”
**
懿德太子,早年被称为“行为端、美容止”的完美太子,现年二十七。
亲爹今年四十七,身强力壮,看着还能再活五百年。
子大父壮,儿子想继承老爹的遗产,老爹却不想死,一分钱都不想分给不孝子……
那么咋办?
等不及想要继承家族产业独立的儿子成天琢磨让老爹提前退休,好让他提前继承老爹的财产。然后老爹发现儿子的不良用心后,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老子给你你才能拿,不给你的,你别想!
于是发现儿子用心的老爹先下手为强,找了借口说儿子要造反,想将儿子圈禁起来,却没想一场大火,儿子生死不知,微薄的父爱又冒了出来。
五个年长的皇子都在默默地等待消息。
他们都知道太子已经完了,被多疑的父皇发现造反的意图后,不死也得圈禁。
不,按照太子那高傲的自尊,他只有一个下场:自裁!
“白麻布准备好了吗?”大皇子问旁边的侍从,脸上又是期待又是伤心。
期待是真的,伤心是装出来的,毕竟那么大一个太子死了,生前再有什么矛盾也该泯灭了。
侍从道:“回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侍从刚说完,就有人匆匆忙忙地进来禀报:“殿下,事情有变,东宫走水……”
大皇子徒然一惊,忙不迭地问:“怎么会走水?难道是……太子自焚了?”
他心里暗叹,太子可真有勇气啊,本以为他会直接服毒自杀的,虽然尸体也不太好看,但至少不用被烧得面目全非吧?
难不成走水是假,事实上太子想假死?
要知道走水这种事最好操作,到时候尸体烧成炭,谁知这具尸体是谁的?等到太子逃出升天,在民间隐藏起来,等到恰当的时机,说不定还可以杀回来?
大皇子已经开始阴谋论。
然而,结果出来后,所有皇子都失望不已。
“啥?太子居然没死?”
那么大的火,东宫都烧了大半,太子居然没死?这么好命的?
“没死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失去圣心,父皇肯定会废了他的。”
皇子们努力地安慰自己,其中也不乏物伤其类的。
太子是好兄长,是父皇一手教导出来的,谁想到等他长大后,父皇感受到威胁,一切都变了呢。
太子的大逆不道与其说是他不孝,不如说是父皇逼出来的。
他们父皇提拔几l个成年皇子和太子打擂台,一点点地削减太子的势力,打压他、否定他、辱骂他……终于将太子逼得变态了。
不过,那位子谁不想要呢?
几l个皇子的心情复杂,同情归同情,太子是他们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将他拉下来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目标。
这一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东宫走水的事上。
原本以为太子铁定被废,却出了一个东宫走水的事,也不知道事情会是什么走向。
随着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皇子们越发的摸不着头脑。
“什么?东宫被发现倒了桐油?”
皇子们吃惊,太子居然从着火的宫殿里抱着太孙从窗口跳出来,这么说,就不是太子自杀了?
难不成还是他杀?
谁动的手?
虽然他们父皇已经决定废太子,但没下旨意之前他还是太子,哪个长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杀太子?
难不成太子发现不对劲,自导自演,想用苦肉计激起父皇的怜悯?
皇子们在焦急中又等到新的消息。
“太子和太孙还没苏醒,不过可以确定他不是威胁了。”
几l个成年皇子舒心地听着下属的回话。
“太子妃烧得只剩骨架子,太子的脸被烧伤,太孙的脚被砸到,极可能会成为瘸子。”
大皇子蓦地松了口气。
太子妃死不死无所谓,太孙怎样他也不放眼里,只有太子废了,太孙就绝对不是威胁,还没他几l个同龄的皇弟威胁大。
“等等,太子的脸还能不能治好?”大皇子不放心地问。
属下斩钉截铁地说:“半边脸都烧焦了,华佗在世也绝不可能。”
大皇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表情复杂,太子也不能说对他们很差,他还是挺不错的,奈何父皇看不惯他们“兄友弟恭”,非要他们这些当儿子的斗个你死我活才觉得安心。
那点微薄的兄弟情早就斗没了,彼此都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好半天,大皇子一抹脸,脸上挤出一个悲伤的神情。
“太子……太可惜了,准备一下,咱们上门去探望吧,去库房取些药材送过去。”
管家应了一声,也一脸悲痛地去准备了。
整个京城的人都在关注东宫的事。
然而已经第四天,太子和太孙还没有苏醒。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让皇帝完全忘记太子是个想“造反”的逆子,现在满脑子都是太子小时候的模样。
作为被投入精力和感情最多的孩子,皇帝最心疼的就是太子,太子的母亲是孝敏皇后,当年为了救皇帝落下病根,怀了太子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生育时大出血而死。
孝敏皇后死的时候,皇帝是真的悲痛欲绝,心脏仿佛被挖出来一样痛,因为他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女人像孝敏皇后那般爱他。
因放心不下旁人,皇帝亲自教养懿德太子,甚至上朝时都要抱着他一起,可以说太子是在皇父的膝头上长大的。
在这讲究抱孙不抱子的年代,那时的皇帝确实是最慈祥的父亲……
他们也曾经父慈子孝过,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呢?
皇帝在为自己的记忆不断地添加滤镜的时候,旁边的太医不停地擦着额头的冷汗。
之前这对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时候,皇帝想废太子的念头,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都已经作好太子被废的准备。
咋这会儿,又成慈父了?
这不是坑他们吗?大臣和太医们都觉得被坑了一脸血。
不管皇帝这慈父是装的还是真的,如果太子再不醒来,他们这些太医说不定为了成就皇帝慈父的名声要被咔擦了。
太医们心里悲痛不已,暗暗祈祷太子赶紧醒来。
可能是太医的祈祷有用,也可能是上天怜悯,太子终于醒过来了。
“醒了,太子醒了,太孙也醒了。”
太医们喜极而泣,他们的命终于保住了。
*
天还未亮,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六皇子就起床了。
他们贤惠的妻子,或者是美貌的妾室,亲自伺候他们洗漱,穿戴好衣裳。
这时候,早饭的话时间还太早,吃得太饱精神易倦怠,容易在早朝时御前失仪。
是以他们只吃了点饼和馒头一类的食物,还往袖子里塞了个馒头,谁知道早朝什么时候结束,还是先备着吧。
有味道的食物是不能吃的,以免带着一身食物的味道进殿,万一被治个御前失仪,哭都没地方哭。是以这饼基本上也是只添了盐的麦饼,葱姜蒜一律不敢加。
星子还挂在天空,甚至月亮都还在天边徘徊,管家已经备好马。
皇子府离皇宫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不像一些住得远的官员,半夜就得起床,穿过半个京城上早朝,那才叫辛苦,尤其是冬天的时候,骑马那叫一个销魂。
天色还很黑,路上隐约能看到几l个火点。
那是早起卖早点的摊子,他们的客人基本上是早朝的官员。
宫门未开,早来的官员们在宫门外等着,小声地交流着。
大皇子和三皇子来得早,两人虚伪地交流一会儿,五皇子也来了,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太子身上。
“大皇兄,你说太子今天会出现在朝会上吗?”五皇子忍不住问。
他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皇家的孩子过早的没了童年,虽然年龄尚小,但野心勃勃的他已不让人小觑。
大皇子摸着自己的双下巴,他还真不确定。
不过他能确定的是……
“他的伤应该还没好吧?”
如果是以前尽善尽美的太子,只要不死,就算病得第二天就进棺材,都会爬起来早朝,毕竟完美如懿德太子,是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三皇子小声道:“其实吧,也不是什么致命伤,不过是毁了半边脸罢了。”
相比起太子以前遇上劫匪时,肋骨断了两根时,还将父皇交代的任务做得完美无缺,伤了脸这种事,对他而言压根不算伤。
大皇子又说:“主要是太子现在丧失记忆,据说太子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几l个皇子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决定早朝结束后,就去看看自家那个冤种兄弟。
皇子们各自打着主意时,江河正一边在心里大骂造孽,一边挤出笑容,哄着六岁的男孩吃东西。
这个六岁的孩子受到极大的惊吓,患上失语症,已经不会说话。
不仅如此,他还患上轻微的自闭症,除了他的父亲,谁接近他都会瑟瑟发抖,跟一只落水的小奶猫似的,让人看了就心疼。
江河哄道:“小虎乖,喝粥粥。”
旁边伺候的奶嬷嬷擦了擦眼泪,难过得不行。
太孙生得漂亮可爱,小脸圆润白皙,眼睛像宝石似的,很黑很亮,以前很活泼爱笑,现在却成了木偶似的,不管谁接近时都害怕,真是造孽。
嬷嬷的目光扫过太子的脸时,不忍直视地低下头。
曾经容貌艳绝京城的太子殿下,现在他的半边脸如恶鬼似的,曾经含羞带怯不敢直视他的宫女,现在是真的不敢直视了。
但就是这个像恶鬼般的男人,是太孙唯一愿意接近的人。
失去记忆的太子还来不及对自己容貌被损伤心,就得努力地振作起来,照顾起患上病的儿子。
嬷嬷不由得想起太子妃。
太子妃是个贤惠的,与太子相敬如宾,一家三口在这感情是稀缺物的宫里,是那样的让人羡慕。
若是太子妃没死……
嬷嬷在心里暗骂那丧心病狂的纵火犯,东宫一死两伤,日后再也造不成威胁,八成是太子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干的!
几l个皇子登门拜访时,看到的就是半边脸如同恶鬼的太子,正在一勺勺地给儿子喂粥,他的嘴里还不时欣慰地夸。
“小虎真乖。”
“今天喝了这碗粥,明天肯定长高一点点。”
“芹菜也要吃,不能挑食。”
几l个皇子不是没有孩子的,但他们基本上都很少抱孩子,更不用说哄孩子吃饭,一时间都有些怀疑人生。
这个男妈妈式的男人,是谁?
江河没理那些冤种兄弟,直到孩子吃完,他放下空了的碗,拿起湿热的帕子给孩子擦脸。
小虎大概是看到几l个皇叔,躲在父亲的背后,揪着他的衣裳不放,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江河不客气的驱赶他们:“你们别靠那么近,我儿子会害怕!”然后又安慰小猫似的孩子,“小虎别怕啊,爹应付完这些不速之客,一会就陪你玩。”
不速之客?应付?
几l个皇子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所以太子果然是脑子坏掉了?
现在太子居住的是芷兰宫,因为东宫被烧毁了大半,已经不能住人,是皇帝紧急拨给太子和太孙居住的。
虽然芷兰宫很雅致,但这宫殿未免也太小,就连会客厅也不大。
此刻几l个皇子面面相觑,他们坐在会客厅喝着茶,漫不经心地啃着点心,安静如鸡。
皇子们还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震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行为端正、气质雍雅的太子,什么时候会对他们这些兄弟说出这么失礼的话?刚才那话,就差没明着叫他们滚蛋。
难不成是因为脸被毁的缘故,心情不好?
至于太子失忆这事……
说实话,他们是半信半疑的,一般人哪会这么容易丧失记忆?说不定这是糊弄父皇,想要逃过罪责呢。
等江河从内殿出来,十五岁的七皇子便问:“太子皇兄,您还记得我吗?”
七皇子长着一张白皙清秀的脸,换声期还未结束的他,说话像只鸭子似的粗嘎,平时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
然而现在这气氛实在太尴尬,作为在场最小的皇子,在哥哥们的示意下,他只能打破僵局。
江河看他,“七弟?”
“对对对,原来太子皇兄还记得我!”七皇子顿时露出高兴的神色,“我就说太医也有看错的时候,太子皇兄你明明还好好的嘛。”
“这倒不是,我是猜的,毕竟在场的人中,你最年幼,除非你长了一张长得太着急的脸,比这个还老……”说着,他指向五皇子。
被他指的五皇子嘴角抽了抽,真是抱歉啊,他就是长得太着急了。
大皇子则摸摸自己白胖的下巴,他和老五说过,小小年纪的,别留着胡茬,看着多显老啊。
温文尔雅的三皇子打断两人没营养的话,“七弟,太子殿下确实是伤到脑子了。”
得了,不用再试探,太子那面面齐全的性格全变了,不是丧失记忆都说不过去。
江河摆手,大大咧咧地说:“孤确实记不住你们,你们先来个自我介绍,快点,孤还要回去陪儿子睡觉呢!”
最后,几l个皇子一脸无语地离开芷兰宫。
走出芷兰宫时,他们互看一眼,眼里都是对在场这些兄弟的提防。如今太子已经出局,剩下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厮杀了,人人都想要太子之位。
只有憨憨的七皇子最是开心,今天又是兄友弟恭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