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主母名下某处酒楼的雅座里,残羹冷灸已经端下去。
窗外阳光明媚,少年少女相对而坐,桌上茶点果子一应俱全,茶香四溢。
“这个是送我的?”小侯爷打量手中精巧的扇坠,一脸高兴。
黎郁云见他脸上不掩饰的欢喜之色,不由得也高兴起来,抿嘴笑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我选了绿色的,如果你有喜欢的颜色可以告诉我,我下次再给你做。”
小侯爷越发高兴,坚定地说:“我最喜欢金色,其次是银色。”
只要是金子、银子的颜色,他都喜欢。
黎郁云先是摸了摸头上那支沉甸甸的金簪,压力有些大,喃喃地道:“怪不得你送的首饰大多是金子做的呢。”
小侯爷的视线往上一瞟,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这是他送的?他没送啊,这么大块的金子就做成一支簪子,他怎么舍得如此浪费?
等等,这支金簪的样式好眼熟啊,他好像曾经在他娘头上见过,难不成是他娘是用他的名义送的?
还有上次,她戴的那支金子和宝石特别多的金步摇,好像也是他娘的审美?
小侯爷顿时有点心疼,也不是舍不得金子,就是觉得这么大块金子,明明可以做成两支漂亮的步摇,这样不止不浪费,戴在头上也没这么重啊。
看她戴这支纯金打造的簪子出门,都有些为她累得慌。
虽然爱财,但不代表他没有正常的审美。
“那个,我为你做簪子吧。”小侯爷难得有些脸红,“就当是坠子的谢礼。”
黎郁云眨了眨眼睛。
他要亲自做首饰?他行吗?不会将簪子做成金片儿吧?
黎郁云想着,现在她戴这支簪子出门,都被人笑话俗气,只有暴发户才会觉得将金子银子往身上堆得越多越好,若是将金片再往头上戴,那更加落实暴发户之名。
唔……要是真的是金片的话,她就只在房间门里戴好了。
两人喝完茶点,黎郁云告辞离去。
小侯爷目送未婚妻离开,原本他还想约她去逛逛街的,他都决定好,要给她买些衣服首饰,给她花钱,哪知道竟然被未婚妻拒绝。
算了,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下,婚前男女不好见面,他们还是不要太明目张胆为好。
小侯爷扭头问:“青葱,我记得我娘在城东好像有家首饰铺?”
青葱捂着有些撑的肚子,了然道:“小侯爷说的是金玉楼吧?”
主仆俩走在街上闲逛消食,刚才青葱和黎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在隔壁候着,小侯爷大方,让人送了一桌子菜过来给他们,青葱直接吃撑了。
“小侯爷,金玉楼最大的特色是金子多玉石少,想买纯金首饰的妇人大多都爱到金玉楼。”青葱一脸自豪地说,暗忖小侯爷和夫人不愧是母子俩,在喜好方面真的很像,对金子爱得深沉。
江河听罢,调头道:“行,咱们去
金玉楼,我要亲自为黎家大小姐做支簪子。”
“”
被撞到的是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他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没关系。”
小侯爷不悦地道:“青葱,你走路怎地如此不小心?”他看向男孩,“小兄弟没事吧?”
男孩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飞快消失在人群中。
青葱站在那里,目送男孩离开的身影,脸色变得凝重,低声道:“小侯爷,那男童是刘氏的儿子,他方才悄悄跟我说,有人要设计小侯爷,让您小心。”
他没想到,刘氏的儿子会用这种办法给他们报信。
小侯爷不以为然,他有什么好设计的?
他完美无缺,毫无破绽,谁能设计得了他!
青葱却十分忧虑,“不管如何,小侯爷,咱们这段时间门还是尽量不出门罢,免得遭了暗算。”
越想越不安,青葱觉得有必要去寻刘氏和她儿子问一问,搞清楚来龙去脉。
小侯爷对此也赞同,但他觉得与其躲起来,不如先弄清谁要算计他,怎么算计,他不想当缩头乌龟。
**
黎府。
春芽从外面进来,不高兴地道:“小姐,那老姜婆和桂子家的又喝醉了。”
也不知道黎夫人是怎么管家的,守门的婆子居然在大白天的就喝得醉醺醺,也不怕贼子进屋。
黎郁云正在作画,闻言放下狼毫,喃喃地道:“是有点奇怪……”
她知道守门的婆子喜欢吃酒,但按理说,这大白天的,她们可不敢如此疏忽职守。
黎郁云不放心,换了身衣服出去。
路过花园的一处假山时,她的脚步慢慢地停下来,示意春芽噤声,拉着她悄声躲在浓密的紫藤花后。
春芽紧紧地捂住嘴巴,双眼惊恐地瞪大。
这,这不是二小姐么?和她搂抱一起的男人是谁?
黎郁云小心翼翼地拉着丫鬟后退,不管那男人是谁,若是她们被发现出现在这里,都没好果吃,黎夫人可不会放过她们。
不过……她转头看了一眼,暗暗摇头。
她这二妹妹啊,胆子可真大,这事若是传出去,倒霉的可不止她,黎家的女孩子的名声都得毁。
两人退出花园,来到一处僻静之地,春芽憋着的气终于呼出来,惊恐地问:“小姐,怎么办?”
黎郁云沉吟半晌,猜测道:“那男人应该就是四皇子……寻常的男人也没这胆子闯进朝廷命官的内宅……不过二妹妹最近不是被关起来学习了么?对了,八成是二妹妹受不住这个罪,特意让人通知四皇子……”
黎美云是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
几年前,继母曾请宫里的嬷嬷教导
她们规矩,黎美云吃不得苦,只学了个皮毛,几年后的今天,她同样吃不了苦,只怕继母的打算根本没用。
春芽十分慌张,“就算那是四皇子……要是二小姐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
“……?”
应该不会弄出未婚失身、未婚先孕这种事吧?
黎郁云到底不放心,她很快就有所决定,吩咐道:“春芽,你去引人过来。”
她握紧拳头,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嫁入定远侯府,以未来婆婆对她的满意、未婚夫对她的喜爱,就算传出黎美云和男人私会,也不会对她的婚事造成太大的影响。麻烦的是她后面的几个庶妹,她们的身份不高,若是名声再不好,那真的没指望了。
黎郁云冷声道:“记得,动静闹大点。”
如果继母不蠢,应该会拦着脑子进水的闺女,以免这事闹到外面去。
若是不给那两人一点教训,只怕日后他们会得寸进尺,闹得越来越大,届时才不好收拾。
趁着现在,发现的人不多,赶紧先掐灭危机源头。
就在春芽领命下去时,黎郁云突然叫住她,“等等,不用引人过来了。”
一只毛茸茸的三花猫出现在小路边,黎郁云心中一喜,从荷包里掏出点心,向三花猫招手。
春芽正想说猫不爱吃点心,结果三花猫竟然走过来,闻了闻黎郁云手上的点心,伸出舌头。
还真有猫爱吃点心啊?
春芽恍恍惚惚,接着就听到小姐对三花猫一本正经地吩咐:“吃了我的东西,要知恩图报,知不知道?”
这猫听得懂吗?
春芽正怀疑,就见那只三花猫竟然对她家小姐点了点头。
看到这里,春芽满脸惊悚,真听懂了?这是成精的猫妖不成?
黎郁云叮嘱好小猫后,将春芽拉走,“这事咱们不能掺和进去,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和咱们无关。”
若是让春芽去找人,总会留下些痕迹,以继母的聪明,肯定能查出来。
届时不仅名声不好听,继母只怕也会愤怒之下脑子拎不清,对自己做些什么。
黎郁云虽然不怕,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春芽其实想看看三花猫怎么做的,心里有些担忧,它只是一只猫,真的知道这事怎么处理吗?
直到她们走远,春芽突然听到花园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以及二小姐的大骂声。
“我的衣服!死猫给我滚开!”
春芽双眼一亮,差点想掉头回去看热闹。
哎哟,干的好啊!猫妖大人!
黎郁云眼里染上笑意,她就知道这只神奇的猫会按她的意思去做。
她笑盈盈地吩咐,“春芽,你去和厨房那边说,晚餐咱们吃鱼。”
春芽高兴地点头,“我知道,清蒸鱼可以吗?”味道清淡点,将外面的鱼皮撕开,里面的鱼肉没那么咸,猫也能吃。
黎郁云含笑点头道:“小鱼干也可以,它能吃麻辣小鱼干,还爱吃炸鱼块。”
春芽啊了一声,所以这只果然是成精的猫妖吧?不过就算是猫妖也没关系,能帮上她们的大忙就是好猫。
**
黎夫人快要气疯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养大的女儿居然是个没脸没皮的恋爱脑,还是个脑子只有水的恋爱脑!
“跪下!”她厉声道,一巴掌甩了过去。
黎美云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娘,您竟然打我?”
被关了十多天的禁闭,她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不少,模样也长开了些,明媚中夹杂着些许楚楚可怜,正是男人最不能抗拒的模样。
“不打你,娘现在就要当外婆了!”黎夫人已经气疯,口不择言,“娘和你说过多少回,婚前一定要保持距离!好上手的女人,对男人而言代表不值钱!也代表下贱!”
虽然下贱这个词,她并不想冠在女儿身上,但她真的气疯了。
黎美云双眼噙泪,哭道:“娘,四皇子对女儿是真心的!我们只是情难自禁……”她急切地想证明,“您看这是他送女儿的首饰,他还记得女儿喜欢铃兰香油,铃兰香油是上供之物,就算是皇宫只有十瓶,皇上的妃子都不一定有,他送给了女儿……”
黎美云越说脸蛋越红,眼睛明亮,一看就是沉溺于爱情之中,“还有织金锦缎……听说宫里只有几匹,可他送了我一匹。”
四皇子还期待地说,下次见面时,希望能看到她穿上织金锦缎做成的衣裳,一定美丽之极。
黎夫人气到最后反而冷静下来。
她的面色渐渐缓和,如果不是看出四皇子对女儿还算在意,她现在就能打断女儿的腿,这胆子也太大子,居然让丫鬟将守门的婆子灌醉好方便他们私会。
还有四皇子,也不像样,哪里有皇子如此猴急的,像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就不能等将人抬进府里后再动手动脚吗?
黎夫人看着女儿不知悔改的模样,知道这女儿是留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等黎郁云嫁出去后,娘就为你操办,让你进四皇子府。”
侧妃也是可以上皇家玉牒的,嫁妆这些,明面上只要不超过正妃,也没人说什么,私底下的操作空间门大有可为。
黎美云害羞地垂首,声音小小的:“娘,我的嫁妆单子……”
她曾和四皇子暗示过,自己有很多嫁妆可以带过去,四皇子并不知晓她的嫁妆的大头其实是长姐母亲留下来的,现在被长姐拿回去,她不知道怎么办。
说起这个,黎夫人的心都在滴血。
继女黎郁云的嫁妆,那可是令京城八成以上的贵女都会心动啊,却被沐家和定远侯府老侯爷夫人伍氏直接逼上门,硬生生的让她给还了回去。
只要想到黎郁云的嫁妆比要嫁入四皇子府的闺女还要丰厚,黎夫人心就疼得厉害。
黎美云可不管这些,她强调道:“娘,女儿可是要嫁入皇家的!四皇子睿智聪明,前途不可限量,必要的牺牲是应该的。”
她也不傻,只是一个皇子的妾哪能满足她?除非是皇帝的妾。
只要将来四皇子登上那位子,就算四皇子妃还没死,皇后之位被她占着,自己也能有个贵妃之名。
皇帝的贵妃能叫妾吗?
“美云啊……”
黎夫人心里发苦,“你有兄弟,娘不可能将黎家掏空给你当作嫁妆带入四皇子府的。”
黎美云哪里会听,她只知道自己的嫁妆越多,四皇子就会越看重她。
她不满地道:“娘,不是还有黎郁云的嫁妆吗?你去和她说,我不白拿她的,就当是借她的,我可以写借条……”
反正等将来四皇子成事,她成为皇帝的妃子,黎郁云也没那胆量让她还。
黎夫人摇头,“如果是以前还行,自从定远侯府的老侯爷夫人和那死丫头的两个舅舅上门后,彻底不可能了。”
伍氏这个贱人还出身不差钱的侯府呢,却和她儿子一样抠门吝啬。
也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黎美云哪还有不明白的?她不高兴地撅起嘴。
她大姐就一个白眼狼,她娘好歹教养她十几年,黎郁云亲娘留下的好东西就该送给她娘当谢礼,黎郁云居然敢全部要回去?
这么抠门吝啬,怪不得只能嫁给定远侯的小侯爷,这对夫妻俩都是抠门精,小气鬼!
黎美云不去想自己母亲这些年是怎么对黎郁云的,只觉得黎郁云不孝。
越想越气,当即猛地站起。
“你去哪?”黎夫人叫道。
“我要去找黎郁云的晦气!”黎美云生气道,“现在不找,等她嫁入定远侯府,就不好上门撕她了!”
被关了这么多天的禁闭,再蠢的人也能想明白。
黎美云知道,自己有把柄在黎郁云手里,可是黎郁云她敢说出去吗?若是说出去可不止自己遭殃,黎郁云作为黎家的姑娘,又是长姐,一样会倒霉。
既然黎郁云不敢泄露出去,她怕个屁!
仿佛知道女儿在想什么,黎夫人冷下脸:“蠢货!你能不能用你的蠢脑袋多想一想?你也别再去找黎郁云麻烦,有这些时间门,你不如充实自己。”
这女儿连将男人叫到家里私会的事都做得出来,黎夫人想到这里就眼前发黑。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让人好好教导女儿,胆大包天又愚蠢的女人在皇家是死得最快的,只有聪明谨慎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黎美云脸色一僵,得知她娘又要继续关她,差点想尖叫。
她又气又急,但拗不过母亲的命令,最后只能道:“娘,关禁闭前让我做最后一件事!”她凶狠地说,“我要找出那只该死的猫,打死它!”
这只猫害得她在四
皇子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她绝不会放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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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一番探查,并没有什么结果。
他去问过刘氏的儿子,他只是恰巧听到有人说要给小侯爷好看,具体对方要怎么做并没有听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青葱很想让小侯爷最近这段时间门都待在府里,最好待到婚礼到来。
可偏偏最近小侯爷迷上做首饰,哪里肯干?作下人的,只能警醒一些,警惕来自外界的危险,保护好小侯爷。
青葱实在不放心,让小侯爷多带两个侍卫一起出门。
金玉楼里,掌柜惊叹地看着一支栩栩如生的凤钗正在小侯爷手里成形。
听说小侯爷想要自己为未婚妻打造首饰时,他和青葱的想法一样,以为小侯爷只会弄点金片片或金条条之类的,结果他居然用最少的金子,做出最精美的首饰。
看这镂空和掐丝的手法,娴熟又美丽。
掌柜几乎看直了眼,接着就对店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有些不顺眼了,老师傅可没办法用这么点金子做出这般精美的首饰。
这些多出来的金子,都是钱啊。
小侯爷呢,纯粹是以技术省钱。
他做的首饰虽然将金子用到最少,但以这工艺、这款式,甚至可以开出比老师傅的重金重宝石的首饰还高的价。
这卖的不是金子,是品味,是艺术!
只要那些贵人看到,估计没哪个不想买的,就算贵也愿意掏银子。
老师傅也看傻了眼。
其实他和伍氏算是臭味相投,都是重金派,首饰用金子越多,觉得越气派,金子用得多,价格也跟着上涨。
他心里也明白,如果学会小侯爷这一手,日后可以用更少的金子赚更多的钱。
爱金子的人从来不会和金子过不去,老师傅当下腆着脸:“小侯爷,不知您这手艺活可否传授与小的?”
小侯爷随意点头,“可以,但我要收设计费的,不多,就一成!”
掌柜当然同意,都是自家的店嘛,肉烂在锅里,想来老侯爷夫人也不会介意。
小侯爷用两个匣子将两支簪子装起来,离开金玉楼。
青葱紧随在他身后,警惕地查看四周,然而直到他们坐在酒楼里吃完饭,都没有事情发生。
“呜呜呜,放过我!”
人群的喧哗声伴随着那哭声传到青葱耳里,他的精神一振,终于来了。
青葱探头往酒楼外面看,只见一个貌美的白衣少女,在人群中闪躲着,一路奔跑,终于跑到飘香楼门口。
追逐她的是一个穿金戴银,长着朝天鼻、厚嘴唇外翻,标准猪哥脸的纨绔,以及一干狗腿子。
那纨绔好不容易追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你、你跑什么?跟爷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卖唱好吗?”
白衣少女跌在地上,楚楚可怜,眼睛含泪,“奴不想卖身为妾,也不想攀上枝头当凤凰,奴卖身葬父没错,但只想当个奴婢……”
穿金戴银的纨绔一脸不耐烦,“谁会花五十两银子买个丫鬟啊?爷又不缺丫鬟!”
现在的丫鬟可没这么贵。
周围的男人看到白衣少女时,双眼发直。
五十两银子是有点贵,但这么个大美人值得啊!
按理说这里见识多广的男人不少,美人更是没少见,眼前的少女论姿色谈不上数一数二,偏偏那股任人蹂|躏的可怜劲儿实在让男人欲罢不能。
纨绔郎心如铁,表示他不缺奴婢,“当我甄多寅的小妾有啥不好?五十两银子只是九牛一毛,只要你伺候得好,月钱就有五十两!”
在甄多寅的逼迫下,少女不得不躲进飘香楼,哭着求哪位好心的公子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