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印握着拳头:“咱们可以挖地道!”
桑雅一家都有些懵,“挖地道?”
“是的!”江思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爹已经开始挖啦,地道从寺庙延伸到这里,我爹在地道里准备了很多食物,可以吃上大半年呢!”
他仔细地给他们分析地道的好处,“还有,地道通风,虽然住起来不太舒服,但胜在安全!我爹还设了陷井,养了毒蛇,放了毒药……若这这些都挡不住敌人,你们还可以跑。”
桑雅一家都惊呆了,这是地道?
他们懵逼地跟着江思印去看地道。
地道有点矮,桑雅爹需要弯着腰才能通过,桑雅低头时倒是可以通过,至于江思印,他的身高正好合适,可以一路小跑过去。
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地道,桑雅爹看得目瞪口呆,“这么长的地道,得挖三五年吧?”
大师看着柔弱纤细,肯定干不了这种粗活,难不成是伺候父子俩的两个胡人壮汉挖的?
江思印道:“没有三五年,就两个月。”
桑雅爹不信,“这不可能!”就算三个人一起挖,那也得三五年吧?两个月怎么可能。
桑雅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肯定道:“一定是大师施法了!”
她一直觉得大师不是凡人,是天上的神仙,否则草原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
“这个嘛……”江思印摸摸鼻子,语气中带着敬畏,“是统统的功劳。”
“那只能说会道的鹦鹉?”桑雅爹诧异地问,他知道鹦鹉很聪明,据说能和人下棋。
但人都做不到的事,鹦鹉怎么做得到?
他直觉不相信。
江思印解释道:“统统是妖精啦,它请穿山甲家族帮忙挖地道!”
对此,他已经震惊过,他知道鹦鹉是只学富五车的鸟,但没想到它还能号召动物,果然是厉害的妖精。
桑雅一家再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我记得,草原是没有穿山甲的吧?”桑雅爹木然地说,他发誓,草原上没人知道穿山甲长什么样,就连他也只闻其名,见都没见过。
桑雅激动无比,“哎呀,妖精都有,那这个世界肯定有鬼神。”她握紧拳头,“所以,大师肯定神仙!”
江思印摸了摸鼻子。
其实现在连他也不确定他爹是不是人,但鹦鹉肯定不是人!
“是统统骑在海东青背上,去大庆找来的穿山甲……统统好像还能和穿山甲交流。”
江思印没说的是,其实穿山甲也不是白干活的,他爹做的药丸子,穿山甲就很喜欢,钻起地道可欢快了。
当时他爹还自言自语地说:“你们长得不环保,活得挺环保的!贫僧增加你们的生存机率,也算是为世界环境作出贡献了。”
他爹的话,江思印听了没懂。
他唯一知道的是,穿山甲能保护森林,它们长得不好看,但它们很重要。
桑雅一家特地来到寺庙,趁着那两个胡人汉子不在,郑重地向玄济大师道谢。
看过地道后,桑雅娘也如释重负,现在虽然还会为丈夫担心,至少不需要再为三个孩子的安危担心了。
“这次的战争是内战,你小心些。”江河对桑雅爹道,“你还有妻子和孩子要照顾,你们家如此富裕,一旦你战死,想打桑雅母女俩主意的人不知有多少。”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想人财两得的人实在太多,更何况桑雅爹是孤儿,桑雅娘又是中原女子,没有娘家作靠山,桑雅爹一死,等待母女俩的命运可想而知。
桑雅爹的脸色沉重,“大师放心,我的建筑队现在已经成为我的部下,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说着,他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多亏大师当初教给他盘土炕和建造房子的手艺,自己才能拉起几十人的队伍,现在这些人都愿意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他的生存机率绝对比大部分牧民高。
“倒是大师……”桑雅爹欲言又止,最后牙一咬,“大师或许以为我挑拨离间,但大师身边那两人……”他将声音压低,“大师一定要小心,说不定是谁派来的。”大师捏着佛珠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贫僧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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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内战开始了。
无论是铁满部落,还是黑熊部落,都知道这是决定草原命运的一战,他们都想赢过对方,统一草原,成为这草原的主宰。
当前方开始打仗时,草原变得风声鹤唳。
普通牧民们门都减少出门,家里牛羊多的人家还得去放牧,牛羊少的索性直接缩在家中,用储存的麦麸和黑羽草喂养,免得出去遇到敌人,牲畜被抢光不说,人还有生命危险。
跟着大王子抢下一大块肥美水草地,终于得以回家休养伤势的桑雅爹疲惫不已。
他对妻女道:“大王子的手下能人众多,现在优势在咱们铁满。”
桑雅将豆饼喂给战马,有些心疼地摸摸马儿。
出发前被他们家养得膘肥的马儿都瘦了,可想而知在战场上有多辛苦。
桑雅爹喝了碗汤,说道:“这次要感谢大师,多亏他给的药,不然说不定我都回不来了。”
他有些后怕,战争是会死人的,他从来没有距离死亡如此近。
听到这话,桑雅娘眼里的泪瞬间就落下来,“孩子他爹,你现在受伤了干脆退下吧,咱们家也不需要你立下多大的功劳。”
桑雅爹搂住两个担惊受怕的儿子,孩子们紧紧贴着他,死活不愿意离开。
小孩子不懂事,只知道爹离开了,娘和姐姐就一直哭,所以他们要紧紧地黏着爹,不让他离开。
桑雅爹面露苦笑:“我这伤不算什么重伤,最多休养半个月!这命令一下,还是得上战场。”
桑雅低着头没说话。
其实她也不放心她爹,很想跟着他到前线。
这两年,她没少看医书,还跟着玄济大师学医信,不管是包扎伤口还是开药、煎药这些,她都能做,她甚至还学过怎么缝补伤口。草原的巫医可没哪个会,她自信自己能救下更多的人,可她放心不下娘和两个弟弟。
她娘那么柔弱,两个弟弟现在还那么小,他们连战争是什么都不懂。
“爹,你不方便去庙里,我去感谢大师吧。”
桑雅挑拣着她爹从战场上得到的物品,对于金银珠宝,大师的态度一般,倒是珍贵的虫草、雪莲,还有很多名贵的药材,大师肯定会喜欢。
桑雅爹点头,又吩咐了女儿几句。
自从草原爆发战争,中原的商人都不敢来,寺庙也肉眼可见地冷清起来,大部分时间都紧闭寺门。
胡人知道大师是出家人,不想将他拉入草原的内战中。
桑雅去见寺庙见了玄济大师,从他那里拿到一本关于治疗外伤的医书。
回家后,她从棚子里拎出一只兔子,在兔子身上做实验。
大师特意给她打造了一把像柳叶般的小刀,锋利的刀子划过皮毛时,如同划过奶酪,格外丝滑。
“羊肠线可以缝补伤势,还要注意发烧,高度酒可以预防发烧……草原上没有烧刀子,还得从大庆购买。”
桑雅低头,做得很认真,一边干活一边回忆大师教她的。
“桑雅在做什么?”桑雅娘看得心惊肉跳,“好好的兔子不吃?干嘛又是切开又缝起来的?”
难不成女儿最近的压力太大,被逼疯了吗?
“我们女儿在练习医术呢。”桑雅爹拍着妻子的手宽慰,“她在尝试能不能救治那些重伤的人。”
桑雅娘不懂救人为何要这么做,在她看来莫名其妙。
她实在看不下去女儿虐待兔子,索性转过身,眼不见为净,只是嘴上不免抱怨:“要是给人看到,你女儿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
哪家的汉子能接受一个耍刀子、给小动物缝补肚皮的女人。
桑雅爹的看法完全相反,他自豪地道:“我闺女这么能干,想娶她的好男儿肯定会排成长队!至于你说的害怕畏惧?呵呵,胆小鬼没资格娶我闺女!”
桑雅爹的伤势还没结痂,又被召回前线。
桑雅将自己做的金疮药和止血药等给他塞了一堆,依依不舍送他离开。
送走她爹后,桑雅便去了寺庙。
以前她不信神佛,只信长天生,直到玄济大师来到草原,她偶尔没事也会烧香拜佛。
现在,她希望长天生和神佛一起保佑她爹,让他平安归来。
桑雅在佛前跪了很久才离开。
当她离开后,又有一个胡人姑娘进来,跪在还残留余温的垫子上。
来寺庙的人不少,但没人喧哗,都只安静地求神拜佛,越是恐惧担心,就越需要找一个心灵的安慰。
坐在寺里的大师的脸沐浴在檀香中,宝相庄严,仿佛天上的神佛,怜悯又温柔的目光看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每当与他的眼神对上时,胡人的心神都有片刻的空白,繁乱不安的心绪渐渐地平静下来。
他们焦躁不安而来,安然平和而去。
来拜过佛的胡人都说菩萨很灵验,将玄济大师视为菩萨在人间的信徒。
然而,就是这样的大师,还是出事了。
“爹……”
江思印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失态,紧紧地咬住嘴唇,努力地不打扰到他爹,任他爹将他当成小鸡崽儿似的拎来提去,生怕他爹分心。
他们在胡地待了三年,胡人对他爹尊敬又崇拜,他真的没想到会遇上刺杀。
暗淡的月光下,用黑布蒙住脸的一群黑衣人手里拿着大刀,刀锋在月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江河夷然不惧,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冷冽。
“啧,上百个杀手,真是大人物的待遇呢。”
“杀!”
其中的一名应该是首领的黑衣人言简意骇,没有多余的话。
这种态度也表明,他们将这对父子俩当成将死之人,不必与他们浪费口舌。
江河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拿着僧棍,他的脸庞没有平日的超脱和平之色,每一棍落下时,都带走一条生命。
跟着他们的两个胡人大汉也挥舞着大刀,将射过来的箭击飞。
他们一边打,一边惊疑不定地看向大师,他们一直以为柔弱得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大师,竟然是个能打的?
两人不是没见过大师做早课,耍棍法,但他们一直以为只是花架子,用来锻炼身体罢了,看着没有半点杀伤力。
原来他们以为的花拳绣腿,其实是杀伤力很高的武功?
哈喇巴巴格本能地用刀挡住黑衣人砍过来的大刀,他的眼神一直在大师身上打转,这武功、这实力,其实吊打他们两人完全没问题。
原来,大师真的个绝顶高手?
会种地,会做美食,会医术,熟读经文,还会教书育人养孩子……现在还习得一手好功夫!请问大师,您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别分心!”江河喝叱,一棍格开砍向哈喇巴巴格胳膊的手,然后一个旋转,棍子只看到残影,周围一圈的黑衣人被打飞出去。
在他爹身上当挂件的江思印快吐了。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连隔夜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哈喇巴巴格警觉地往地上一滚,随即不敢再分心,这么多杀手,幕后的人肯定是恨毒了大师。
他们誓死要保护大师,经书他们都背完了,就等着拜师。
或许以前他们还冲着大师的名声和地位想拜他为师,这会却是真心实意的想当个好徒弟,医术什么的他们不感兴趣,倒是大师那一手好功夫,他们一定要学到手!
只是两人越打,心里越没底,越忐忑。
这些刺客的手头功夫,怎么越看越像他们胡人勇士的招数。
这时,黑衣人又群涌过来,再次下杀招。
江河一把将儿子甩在背上,长棍过去,又是横扫一片,跟着旋转的巴图终于忍不住。
“呕!”
江河的耳朵多尖啊,他只好一把将儿子从背后甩到前面,正面对上黑衣人。
江思印迷糊的眼睛吓得一瞪,“呃呃呃”地直打嗝,下一瞬间,实在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呕吐物如同仙女撒花般喷向对面的黑衣人。
被喷一脸的黑衣人:“……”
黑衣人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当他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
江河发誓,他都能从这群黑衣人蒙住的脸上看出嫌弃。
刚吐完,江思印又被甩到他亲爹的背上。
当爹的迟疑了会儿,因为对面的黑衣人也迟疑了一会,他们满身的呕吐物还是很有杀伤力的,让人不得不迟疑。
“爹,我不是故意的。”江思印紧紧地搂着他爹的脖子,十分尴尬。
他知道他爹爱干净,这不是实在忍不住嘛。
江河一棍子挑开一个终于克服呕吐物的黑衣人,扭头对儿子安抚一笑,“没关系,爹一点都没沾上!你想吐就跟爹说,你朝着杀手吐,千万别吐爹背上。”
挥刀的黑衣人不禁顿了一下,随即眼中目露凶光,出手更狠辣,显然对江思印喷射的生化武器很有意见。
如果不是双手还搂着他爹的脖子,江思印恨不得捂脸不见人。
他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努力习武,再也不要呕吐退敌了。
明明对上阿克善他们时,他能一打仨的,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可当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从未杀过人、见过血的他竟然逃都逃不掉。
这时,乌力嘎吉那闷哼一声,他受伤了。
不管他们的武功再怎么强,也敌不过这群黑衣人人多势众。
“大师你们先走,我们拦着!”哈喇巴巴格大喝道,若是大师死在草原,就算老单于不治他们的罪,那些牧民也不会原谅他们。
不远处,桑雅将她娘和弟弟塞进地道,然后拿起自己的鞭子。
“桑雅,你不准去!”桑雅娘死死抓住她的手,满脸惶急。
她当然知道大师对他们一家恩重如山,但她家桑雅从未杀过人,她那鞭子打个登徒子没问题,对上杀手那就是送菜!
“娘,你放开我!”桑雅急急地道,“巴图和大师有危险,我要去帮他们。”
桑雅娘死死地拉住女儿,对两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儿子道:“帖木,铁木,你们快来抱住姐姐的腿,今天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她出去!”
两个孩子赶紧扑上来,眼泪汪汪道:“阿姐,你别走,我们害怕!”他们不懂事,只知道外面有坏人,姐姐打不过还要出去跟他们打架。
桑雅又急又气,又无法狠心地甩开他们,让他们受伤。
寺庙周围建的房子少,里面住着的人也少,如果是以前的蒙古包,大家聚在一块儿,人那么多,肯定有人出来帮忙。
铁满和黑熊的战争规模已经进一步扩大,能征战的壮丁都被拉到前线,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不添乱就不错了,现在一个个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有人说:“那是玄济大师!对草原恩重如山的玄济大师!”
老弱病残终于下定决心,他们找出弓箭,近战他们是去送菜,远战的话,给黑衣人添乱还是可以的。
知道那两个胡人汉子意图的黑衣人加快速度,想将玄济大师的性命留下来,这时冷不妨,一支支箭从远处射过来,黑衣人只得狼狈躲避!
桑雅答应母亲,只在远处射击黑衣人不近战后,终于能挣脱母亲和弟弟们。
她躲在暗处,拉起弓,一支支箭飞向黑衣人。
黑衣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和尚逃命,气得不行。
这些老弱病残的箭准头不够,力气也不够,但数量一多,仍是足以阻挡他们,给他们添乱。
江河背着儿子,他抬眼看向周围的房子,一支支箭从黑暗中射向黑衣人。
虽然他来草原的目的不纯,但他确实帮助了这片草原,他来到草原后,这里再也没饿死过人,牧民的日子前所未有的好,甚至胜过中原大部分百姓。
这一支支穿破黑暗的箭,是他从未预想过的回报,他没白付出,他的功绩总是有人记住的。
心情激荡之下,江河并没有扭头跑掉。
哈喇巴巴格和乌力嘎吉那都受伤了,若是他跑了,他们肯定活不成,即使他们是细作,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父子俩的起居,儿子跟着他们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确实得到足够的磨砺。
除此之外,他放心不下周围的邻居。
一旦他跑掉,谁知道这些黑衣人会不会一怒之下,迁怒杀人,这些都是老弱病残,肯定打不过他们。
见大师竟然不趁机跑走,反而跑回来,哈喇巴巴格和乌力嘎吉嘴里抱怨大师太心软,有邻居帮忙,他明明可以跑得掉的,心里却十分感动。
不管大师的武功多强,还是那个善良柔软的大师,见不得人受苦。
两人精神大振,他们本身武功就很高强,毕竟是老单于花大力气培养的勇士,他们很确定老单于不会杀大师,因为若是想杀大师的话,老单于肯定会通知他们。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哈喇巴巴格怒斥道,“别以为穿上一身黑衣就想伪装成大庆杀手!先将一身羊肉味洗干净再说!”
躲在屋子里的老弱病残闻言,一阵哗然。
玄济大师对草原恩比天高,谁会刺杀他?
月亮从云层探头,柔和的光洒向人间。
一个黑色的影子仿佛从月亮上飞下来,越来越近。
江思印眼尖,不禁大叫起来:“统统!你快跑!”
鹦鹉会飞没错,但黑衣人会射箭啊,太不安全了。
鹦鹉华丽的羽毛在月光下色泽都不怎么鲜亮,它高声叫着:“援兵快来啦,坚持!坚持!”
两个胡人汉子不禁松口气,暗道肯定是老单于派兵过来了,他们要坚持!
屋子里的老弱病残却想着,寺庙周围虽然就他们十来户人家,但再远点可是有一片蒙古包的,现在动静那么大,肯定有人听到。
然而双方都没想到援兵并不是人。
月上中天,月光越发清亮,一群狼仿佛千军万马般,从草原深处冲过来。
那绿色的眼睛一簇簇的,宛若发光似的,让人看了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