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圣僧30

奶粉会在草原风靡,是江河所想不到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说法,草原的胡人竟然觉得奶粉比鲜牛奶更有营养,因为奶粉浓缩了牛奶的精华。

于是,草原上有条件的人家都做了很多奶粉,还有聪明人专门做起奶粉的生意,帮忙将牛奶加工成奶粉。

江思印和他的小伙伴们去看过,发现生意特别兴隆,兴隆到胡人老板和那些中原商人联合做生意,他要从中原购买大量的陶瓷罐子来装奶粉。

这些陶瓷罐子便需要中原商人带过来。

“天气热时,牛奶放个半天就会坏,奶粉就不同啦,能储存很久。”

“没错,每次闻到那些变臭的奶,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看到浪费,更是心疼极了。”

阿克善看到他阿娘也拎着桶牛奶过来,将牛奶给胡人老板,然后递过罐子装奶粉。

这牛奶换奶粉的过程无比顺畅,眨眼功夫就完成了。

不仅是阿克善家,很多胡人妇女都是这么干的。

阿克善不禁叹道:“我家的牛每天都能挤一大桶奶,要是自己做奶粉,太少了费牛粪,又不能积攒好几桶再做,天气热留不住,有人做奶粉生意真是太好了。”

“我家也是。”其他的小伙伴们也挺高兴的,“乳酪酸酸的,我不爱吃,奶粉的话我一次能吃好几勺呢。”

江思印不禁挠了挠头。

他爹说奶粉是用来泡的——算了,直接吃奶粉末也没什么,反正就跟吃糖一样。

精明的奶粉商人还将奶粉卖给中原商人。

张主管对这门生意犹豫好一会儿,如今羊毛已经涨价,又不能不买,若是还买奶粉的话,这一趟能赚的钱就少了。

“这是羊奶粉,比牛奶粉还贵点。”胡人老板努力回忆玄济大师说过的话,“玄济大师说了,羊奶粉最接近人奶,婴幼儿吃最好,长得高又壮!至于牛奶粉,大人小孩都可以,尤其是老人喝最佳,补……盖?”

张主管懵逼,“盖是啥?”

胡人老板想了很久,不确定地说:“好像是说喝了对腿脚好?就跟大骨汤一样?最补骨头了。”

张主管心里暗暗嘀咕,大师啊,我知道奶粉是好东西,但你私下说不成吗,干嘛跟胡人说?这下好啦,他们竟然开价这么高。

作为大庆闻名的高僧,玄济大师的名头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他是送子观音,最懂孩子的事了,他说奶粉对孩子有好处,那肯定有好处!

春天到来的商队离开后,草原大大小小的部落晚上又燃起篝火,载歌载舞庆祝。

现在不仅是羊毛,连牛羊的奶都能赚钱了,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

“今年咱们多养些牛羊。”胡人一边吃肉喝酒,一边高兴地议论着。

“羊毛可以卖,奶粉也能赚钱。”

周围的人附和,“对对,养马就不划算了,吃得多还要吃得好,费钱还费功夫。”

尤其是战马,那更难养了,要上好的豆子,那是连人都吃不上的,就要先顾着马了。

此刻的胡人高层还没意识到下面胡人的想法,他们还在高兴草原上能卖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大王子尤其高兴,因为奶粉商人就是他的属下,奶粉卖到的钱他也是有份的,当然他是个识趣的,给了他父皇一成的利润。

正当大王子将这一季的利润拿去给老单于时,便见三王子走进王帐。

三王子进来就急急地问:“父王,咱们什么时候练兵,咱们都两年没去大庆打秋风了。”

正和大儿一起愉快算钱的老单于的脸顿时一沉,“族人现在没空。”

现在大伙都忙着养牛羊、做奶粉、割黑羽草呢。

黑羽草长得快,若是不赶紧割就要老了,去年冬天多亏有黑羽毛,牛羊没有饿死,大师给的冬天牲畜不掉肉的饲料方子中最重要的材料是黑羽草,大伙儿都知道好处了,种它时特别上心。

三王子是个急性子,“父王,底层族人发傻,我们王族可不能傻!打一趟秋风要什么没有?金银粮食唾手可得,傻乎乎的种黑羽草多费事。”

老单于沉着脸,没有说话。

大王子看了眼老单于的脸色,反驳道:“三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前年咱们草原死了多少族人,你还记得么?现在人口还没缓过来呢。”

三王子嗤之以鼻,“说来说去大哥你就是怕死,真不像长生天的勇者!”

他嘲讽地看着大王子,最是看不惯这个大哥。

大王子也恼了,当即就要和他辩个五四三出来。

老单于还是没说话,罢手让两个儿子出去。

三儿没脑又冲动,现在草原过上好日子了,谁还会傻乎乎的拿命去拼?以前去中原打秋风,哪次不是活不下去了才上战场拼命?真当族人不怕死啊。

他摸着大儿子送过来的奶粉分红,大师果然是草原的福星,族人现在一心倒腾自己的好日子,不用拿命去抢劫了。

说实话,他真有点怵那中原的皇帝。

中原打起仗来,比草原的勇士还疯呢!哦,对了,他还有个小舅子,小小年纪跟疯子一样,杀了他们族中不少贵族勇士,他觉得有这两人在,攻打中原就不是什么好主意。

罢了,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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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印为客人端上奶茶。

十二岁的他还没有抽条儿,圆脸圆眼,皮肤白皙,衣服干净、色泽鲜艳,笑起来还有婴儿肥和小虎牙,和草原上那些黝黑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老单于看了就喜欢,撸下自己的扳指送给他,和蔼地说:“孩子,听说你最近在练箭,这扳指送给你。”

这玉扳指一看就十分昂贵。

江思印没敢冒然收下,他先看向父亲,父亲点头后才收下这个礼物。

左相也大方地给了个玉佩作见面礼,中原人的奢侈品,其实草原民族也喜欢。

江河坐在老单于的对面。

草原的习俗是席地而坐,主要是这里的树木少,做不成家具,稍微有点钱的人坐的榻,只要将小桌子移开,晚上就是床了。

他是个爱干净的和尚,是绝对不允许自已的床变成客厅的。

索性老单于送的帐篷够大,他将之分隔成好几间小屋子,对此胡人不大理解,因为他们一大家子都住一起的。

“冬天时这雪就没停过,不然我早就来见大师了。”左相笑道,“那饲料方子可不得了,我家的牛羊吃了就没掉过肉!多亏大师发现了黑羽草,有了这个,以后冬天再也不用担心牛羊没东西可吃了。”

江思印用牛粪烧好开水,为三人泡上茶叶,然后在大罐子里放上奶粉,再倒入茶水。

老单于的鼻子很灵敏,闻到浓郁的香味,不禁笑道:“不知怎么地,这奶粉竟然比牛奶还香,这一定是因为浓缩了牛奶的精华。”

江河捻着佛珠,语气平和,“因为贫僧在里面加入蔗糖。”

左相喝了一大口奶茶,对玄济大师的热情待客还是挺满意的。

这糖得多贵啊,肯定是平时不怎么吃,看那孩子喝得一脸珍惜的表情,婴儿肥的小圆脸喝一口要抿半天才吞下去,怪可怜的。

江思印:Q^Q呜呜呜,终于能吃点甜的东西了!他爹说他牙快要换完了,以后蛀牙是一辈子的事,坚决不给他吃太多甜的东西。

“不知大师如何想出奶粉的主意?”老单于好奇地问。

不管是黑羽草、莜麦、饲料方子,还是奶粉……胡人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千年,也没人发现草原上有这么的多宝贝。

江河解释道:“贫僧并未养牛羊,以前附近养了牛羊的人家经常抱怨牛羊奶来不及做成奶酪就放坏了……贫僧想着将之变成奶粉,就能储存很久。”

江思印听罢,不禁眉毛一挑,陷入沉思。他爹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不就是因为养父母家的两个弟弟吃得多,导致桑雅姐天天挤羊奶喂孩子太折腾了,没时间过来学习吗?

为什么他爹故意遮掩桑雅姐的存在呢?在老单于这里留下名字不好么?

若是能让单于记住,对桑雅姐不是更好吗?

小孩儿一边思考,一边喝了一小口奶茶,再吃了一块点心,满意地眯起眼睛!

左相的年纪大了,最得他宠爱的孙子正好和江思印的年纪一般大,看着这小孩美滋滋地喝着奶茶的模样,左相心里琢磨着,回家后也让孙子跟着喝,说不定也喝得白皙俊俏。

长得好看的孩子谁不喜欢,要是自家孩子也长成这样,那就更喜欢了。

老单于将玄济大师称赞一遍,他深知牛羊奶多得来不及做成奶酪只能看着变质时心有多疼。

思及玄济大师的贡献,老单于又送给江思印一盒可以当弹珠玩的东珠。

至此,老单于将玄济大师的重要性又提高一个级别,同时对他疼儿子的程度也有了更深的认知。

离开前,老单于送了两个汉子和一个做饭很好吃的婆子过来,专门伺候这对父子。

大师表示这不符合规矩,出家人四大皆空,哪能贪图享受让人伺候。

“你四大皆空,你儿子可没有。”老单于拒绝收回命令。

大师这么重要,看着还弱不经风的,他帮了草原这么大的忙,中原人只要提到他就生气,要是大师被人暗杀了怎么办?

于是寺庙旁又多了两个小帐篷。

小部落的人对大师受到老单于的宠信十分高兴,有三个人伺候大师,其中两个壮汉体格彪悍,一看就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勇士,老单于实在大方。

桑雅的小部落大多数连个奴隶都买不起,只有族长家才有奴隶,对此那些小伙伴们可羡慕了,居然让勇士伺候他们,老单于真的很重视大师。

江河没有丝毫客气的将寺庙的清洁卫生、寺外的种菜种地等事交给那两个胡汉子,甚至那些迎来送往的事,也让他们接下来。

如此,江思印也有更多的时间玩耍,以及教他的小伙伴医学知识了。

江思印也露出笑容,虽然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真像小伙伴说的,老单于很重视爹吗?

江河顿了一下,摸摸儿子的头,鼓励地问:“你觉得呢?”

江思印嘟囔道:“我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

鹦鹉飞过来,嘲笑道:“那是因为你笨!”

鹦鹉信奉的是打击教育,教江思印读书时从来不表扬他,导致江思印时不时会怀疑自己的智商,然后等他将知识教给桑雅跟小伙伴时,他的自信又膨胀起来。

他明明是个天才,死鸟一定是嫉妒他的聪明才智!

江河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徐不疾地磨着墨,将药理知识写在雪白的纸上。

鹦鹉飞过来,一翅膀拍过小孩圆润的小脸,“笨蛋,自己观察,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江思印被拍得脸蛋微疼。

“我说你一只鹦鹉力气咋这么大。”小孩儿小声地嘀咕着,他当然会自己找出答案,才不会人云亦云。

江思印开始观察那两个胡人汉子。

其中一个胡人汉子叫乌力嘎吉那,他的嘴很笨,不爱说话,看着憨厚老实,做事麻利,他来了之后,他爹就再也没去提过水,厨房用来烧火的干牛粪总是满的。

鹦鹉嘀咕着:“这名字好费嘴啊。”

江思印深以为然,人家一个名字顶俩!幸好他两个名字都短。

另一个胡人汉子叫哈喇巴巴格,比较会说话,人缘也很好,长得浓眉大眼,很符合草原的审美,很受姑娘的欢迎。

江思印觉得,自从寺庙里多哈喇巴巴格,女香客多了不少,毕竟大师再俊美也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哪像这个小哥这么亲切。

鹦鹉再次嘀咕:“这个名字也好费脑。”

江思印不禁好奇,“为什么会费脑?”

鹦鹉一脸痛苦面具:“因为我得很努力,才不会嘴秃噜叫他哈巴狗!”

江思印忍不住小声道:“我觉得更像八哥。”糟糕,这么一说,他也得费脑了,万一不小心叫他八哥,多伤人啊?

听到这一人一鸟的对话,江河不禁沉默。

所以不是狗就是鸟,反正就不是人,对吧?

江思印开始他的观察生涯,然而这并不容易。

因为他担心打草惊蛇,行事不免有些畏手畏脚的。

鹦鹉实在看不过去,私下和他讲了很多关于一个死神附身的小孩到处破案、大杀四方的故事。

江思印觉得吧,与其说他学到“真相只有一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等,不如说他学到很多烧脑的杀人及毁尸灭迹的法子。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多杀人方法,真是难为名侦探了,每死一个人就得解一个谜。

有了侦探知识的加持,江思印发现乌力嘎吉那总是偷看他爹写的药方。

他不敢置信,你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一棍子打不出闷屁的汉子,居然是个读书人?!

真巧合啊!他竟然懂得中原文字!

在江思印小心翼翼的试探下,他观察到哈喇巴巴格居然也认得中原文字。

这可真是巧呢,胡人那么多,居然识中原文字的人都出现在他家。

江思印的脸蛋儿瞬间拉了下来。

他现在觉得老单于不怀好意,哪里是送人伺候?分明是监视的!

啧,那两个汉子长得那般高大壮实,肯定能将他那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和尚爹来回揍个十次都不费劲儿!

江河不禁拍打儿子的脑袋,“别小看你爹啊。”

要是真动起手来,他一拳一个大朋友,一点都不费劲呢。

小朋友对比了那俩胡人壮汉和他爹的体型差距,大人就是要面子,他爹长得肤白貌美,武力值差点也没什么啦。

两个胡人汉子的意图很快显露出来,他们居然想剃头当和尚。

江思印不禁目瞪口呆。

哈喇巴巴格,你果然不安好心,肯定是看中他爹的医术了,所以才想拜师。

当时江河有些沉默,就在江思印以为他爹会拒绝时,哪想他爹竟然一口答应了。

江思印的脸差点裂开了。

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他爹要收两个细作当徒弟?难不成是因为老单于?他们在老单于的地盘上,所以不得不收?

江思印曾经听爹说过,他在中原收的两个徒弟,一个擅长医术,一点就通,一个擅长厨艺,做的素膳能让无数香客不为菩萨、只为他的手艺上山。

还有一个外门弟子,很擅长读书,才读几年书就中秀才了。

他爹的徒弟,哪个不是天资聪颖之人,怎么也轮不到两个胡人细作?!!

“贫僧收的徒弟皆熟读佛经。”大师一脸圣洁地微笑着,取出数十本经书,递给两个胡人,“你们若能背诵这些佛经,贫僧就收你们为徒。”

两个胡人汉子脸上露出难色,这要求也太高了。

江河故作看不到,继续道:“若有不认识的字就去问巴图,贫僧在中原收的徒弟不但将大部分经书倒背如流,还能解义,你们只需背熟十来本经文……”

言下之意,他已经放水,就不放河了。

江思印不禁大喜,他爹果然聪明,明着不能拒绝,那就就拐着弯子拒绝,谁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和尚就是要会念经嘛!

两个胡人汉子只能慎重地接过佛经,保证道:“我们一定会努力地背下来的。”

有了目标后,两个胡人汉子干起活来更贴心细致了。

他们不愧是单于精挑细选的人才,不管吩咐什么都照做,和那做饭的婆子一起,全方面将父子两照顾得妥妥帖帖。

江思印越发觉得单于不怀好意,此等人才都放到他爹身旁,纯粹浪费。

因此,他不仅没被三人伺候出少爷病,反而更认真地练武。

两个胡人汉子也放得下架子,向江思印学习。

江思印一边教他们读书认字,一边在心里冷笑,这演技还挺好好,装不识中原字的模样,仿佛真是这么一回事!

年纪尚小的江思印不懂,如果你没价值别人懒得利用的道理,他的世界非黑即白,他不能容忍两个有异心的人出现在他们家,如果有一天,老单于下令,这两人肯定会眼睛都不眨的杀死他爹。

江思印第一次产生了离开草原的冲动。

鹦鹉告诉他,他爹曾想四处游历,看看世界有多大的,但因为胡人救了他,他不想离开草原,他爹只能待在草原,并用各种方法报答胡人救他的恩情。

江思印小声地道:“如果我说,我想离开草原……”

对此他犹豫了很久,他其实很喜欢草原的生活,他本来就是个物欲不强的孩子,更重视精神与情感上的东西,但为了他爹,他觉得他应该离开这里。

鹦鹉嗤笑一声:“你这想法千万别在那两个名字费嘴、费脑的胡人面前提起,不然明年我得祭祀两座坟,挺麻烦的。”

江思印的脸色瞬间变了。

按照现在这情形,他可不认为单于会大方地允许他爹离开。那两个胡人汉子在他爹面前恭恭敬敬的,如果他们知道他爹想要离开,肯定会变成杀神。

为了人才不流落他国、为他人所用,聪明的君主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之!

想到鹦鹉说的故事里的各种死人方法,江思印越想越害怕。

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发抖的孩子,清朗的声音责备道:“你吓他作甚?他还是个孩子呢。”

鹦鹉直接死鱼眼,“呵呵,十二岁的孩子。”

古代的孩子多早熟啊,十二岁的石头都懂得提防堂兄下狠手,就他家宿主宠孩子,宠得孩子情商智商都退化,他现在还不如七岁的时候,至少七岁的他知道提防继祖母。

“他还是个孩子。”江河瞪着鹦鹉,“我希望他童年能更漫长一点。”

等这孩子再长大一点,他自然会教他人情世故。

鹦鹉顿时气道:“小心养出巨婴。”

江思印听懂巨婴的意思,不禁气急败坏地说:“我才不是!”

虽然很为他爹的父爱感动,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

江思印拉扯他爹的袖子,轻声道:“爹,你明天给我讲史吧。”史书上阴谋诡计最多,他觉得学多了,自己肯定会变聪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