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护卫们听到张主管的话,不禁精神大振。
杀一个山贼奖励十两银子?那杀十个就是一百两银子,在小镇里都够娶一房媳妇了,再多杀几个,这置办房产的钱都赚出来啦。
王大行闪过山贼朝他脑门砍过来的大刀,他可不是钱多豪爽的张主管啊!好在这次多亏有大师在,一路上没什么损失,这次山贼来临之时,又得到大师的提前预警,他们的损失更小,十两银子一个山贼也不是出不起。
他当即也大吼,“一个山贼十两银子!想发财就趁现在!”
此时被张主管担忧的大师已经避开人群,来到山贼窝。
因山贼都下山去拦路抢劫之故,这里并没有留什么人守着,自然也无人阻拦他。
世人眼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到来时,直奔山贼放银子的地方。
银库打开后,他啧啧两声,这商道上的山贼可真是太有钱了,看这些真金白银、珠宝玉翠,折算成银子,买的粮食都够一个镇的人吃了。
江河将山贼的银子全部都收起来,拍拍身上如雪般絮白无瑕的僧袍。
今天的大师依然仙风道骨,不沾丝毫铜臭呢。
他打量了一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山寨,很明显,山贼并不打算长驻此地,只是在这里短期打个工,劫几笔就溜,所以行李都没打开,算是便宜他了。
直到剩下的山贼见机不妙都跑光了,江河终于慢腾腾地出现。
张主管正吩咐人计算这次的损失,见到他时十分惊喜,好奇地问:“大师,您方才去哪了?”
由于玄济大师仙风道骨万能形象实在太根深蒂固,张主管一众人根本没将他与贪生怕死联系起来。发现他失踪时,也不会认为他是逃跑之类的,都以为他是有事离开。
江河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双手合十,眉目间都是悲天悯人:“贫僧为死去的人超度,众生皆苦,只愿他们来生做个好人。”
众人肃然起敬,不愧是大师,对这世间之人一视同仁。
若是其他的和尚,只怕他们心里都在骂多事的秃驴,不分敌我,但面对玄济大师时,没人会有这种想法,这是对大师的污辱。
将没死的山贼绑起来,用绳子串在一起,王大行让护卫扯着送去附近县城的衙门。
虽然大师提前预警,他们已经做好准备,死的人不算多,但重伤者无数,医药费和抚恤费就是一大笔钱,这些山贼送到衙门,正好能换点赏金。
从衙门出来,王大行眉头紧锁。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这些山贼大部分都是胡人,且好些是年长的胡人。
“去年北方干旱,胡人的草原损失最严重,其中两个小部落起了矛盾打起来,被大部落趁机收拾了……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战败后无处可去的胡人,年纪大了没有部落要,又不甘心赴死,这不干脆进山为寇。”
县令长吁短叹,很是厌恶那些胡人抛弃老人的行为,“今年若是缓不过来,他们肯定又来打秋风,你们这些跑商的可得小心点。”
听到县令的话,众人心里都很沉重。
特别是快临近草原时,一行人有时会看到隐藏在草丛中的尸体,细看发现皆是老人。
有熟悉草原的人说道:“胡人不像中原人,他们有老而舍之的传统,食物不够的时候,老人会离开部落,在草原深处找个地方,他们也不讲究入土为安,尸骨若归于狼口,他们会认为这是长生天的安排。”
遭遇干旱的不仅有人,还有动物,草原上的狼凶悍,这些甘愿赴死为年轻人留下希望的老人能填饱狼腹,变相地减少与狼相争生存资源。
江河对着尸体念了声佛。
这在中原人看来过于残忍,可千百年来,就是靠这样的传统,胡人一代代活了下来。
王大行喃喃道:“怪不得山贼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胡人呢,活不下去的时候,人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
不过一个月,京城又有了极为轰动的消息。
京城的好几个人贩子被一窝端了,并且从人贩子窝里救出来不少被拐的孩子。
官府将抓获的人贩子带去游|街,京城的百姓都跑出来观看,朝这些人败子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都是蛇大仙的功劳!”围观的京城百姓热烈地讨论起来,“听说人贩子都是蛇大仙发现的,昨晚它还守在街口,那尾巴甩啊甩,将逃跑的人贩子都打趴下来。”
“蛇大仙是好蛇啊。”
“你们快看,那些都是人贩子。”
“那个不是桂花婶吗?她居然是人贩子!”认出熟人的百姓惊呼不已。
其他认识桂花婶的人也是满脸震惊,“怎、怎么会?桂花婶的脾气可好了,从没和谁红过脸,以前都是人见人夸,说她是大好人,她居然会贩卖小孩?”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来以前都是他伪装的,人贩子怎么可能是好人?”
…………
此时的大功臣风鸣和大白蛇在酒楼吃东西。
威远将军昨晚刚抱过刚出生的闺女和儿子就跑来帮忙,人贩子悉数抓住后,他也不管后续如何,又乐颠颠的回去看家里的龙凤胎。
于员外只能给众人翻译,帮忙传达蛇祖宗的话。
他的年纪大了,忙碌了一个晚上,身体撑不住,现在还在补眠中。
让人贩子游|街是风鸣的主意,一来看看有没有胆大包天的人敢去劫囚,二来是警告,告诉后来者人贩子不得好死。
大白蛇埋头吃东西,御厨做的饭好吃,外面的酒楼的食物也别有一番滋味,那些肉切得很细,吃起来没有整只口感好,但更入味,还有很多更好吃的食物。
风鸣喝了一杯酒,抬头就见大白蛇幽幽地盯着他手里的酒杯。
他赶紧护住自己的酒杯,“你想都别想,你若是发酒疯,我可拉不住。”
大白蛇还是好奇酒的味道:嘶嘶嘶!
风鸣很无奈,他真的不想懂大白蛇的意思,可偏偏这时候却是懂了。
他心里嘀咕,大白蛇果然很有佛性,它想让人懂它的意思时,还真是很容易就懂。
“只能喝一口!”凤鸣终于让步。
于是大白蛇喝了一小口酒,很快就不闹了,因为这酒实在难喝,不懂这些两脚兽为何会喜欢。
回宫的时候,风鸣终于发现,这一小口酒的影响有多大。
大白蛇平时走路,就是一扭一扭的,这次倒好,它已经将自己打成结,然后扭得像麻花般,一歪一扭地再晃两下。
京城的百姓刚看完人贩子游|街,现在看大白蛇花式走路,都看得津津有味。
风鸣很想将自己的脸蒙起来,装作不认识这么风骚……的蛇!
“长虫!”一只五颜六色的鸟扑了过来,落到大蛇的脑袋上,语气十分震惊,“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胖成这样?还有你这是什么新奇的走路方式,粑粑走路?”
风鸣满脸惊喜,“统统,好久不见,你这是从哪回来?”他忍不住探头往鹦鹉身后看,大师也回来了?
大白蛇这下子也彻底地清醒了,尾巴拍着地板:嘶嘶嘶!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鹦鹉的出现,让大白蛇彻底酒醒,都不用喝醒酒汤。
鹦鹉在大白蛇脑袋蹦迪,“大师没回来,我是来送信的。”
风鸣虽然失望,听说鹦鹉是要给皇帝送信,二话不说,带着两只妖精一起进宫。
宫里的皇帝得知玄济大师让鹦鹉给他送信,十分期待。
看完大师的信,他有些不解:“图书馆?让天下读书人都可免费读书,大师……还真是功德无量!”
那边风鸣也在猛夸鹦鹉:“你真厉害啊,竟然还能送信!”
瞧这只鹦鹉也是胖了一圈,竟然还能飞那么远,确实厉害!
鹦鹉有些尴尬地笑,正好御膳房的人按鹦鹉的要求,端着切好的生食过来。
它飞起来,和躲在屋顶的海东青打招呼,“伙计,下来吃美食!”
风鸣循声望过去,等看清楚屋顶的动物时,眼睛睁得大大的,胸膛因激动上下起伏:“啊啊啊,这是海东青!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的海东青!”
这只海东青身上有褐斑,尾部跟爪子都纯白,此时它正低头吃着生鸡生鸭,喙爪像铁钩般撕开鸡肉,看得风鸣眼都直了。
“统统,我能摸摸它吗?”风鸣询问。
他对这种凶猛的动物最没抵抗力,尤其是这只还能飞,是空中的王者。
鹦鹉拍着胖翅膀,飞到海东青背上,“多亏了老伙计,我才能在短短数日就飞回京城,老伙计驮了我一路,我答应请它吃大餐。”
所以,它能带信回来,真不是它的功劳,它这么胖,要自己飞回京城,肯定会累死。
鹰和蛇可是死敌!
旁边的大白蛇双眼发出凶光,尾巴竖了起来。
海东青高傲地乜了它一眼,这蛇也太肥了,它不一定打得过,但大蛇也拿它无可奈何,因为它会飞!
大白蛇顿时大怒:嘶嘶嘶!来战!
鹦鹉很无奈,它飞起来,停在两个天敌中间,给它们作调解员。
“长虫,你要尽点地主之谊,老伙计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们很快就要走啦!没有它,我可没办法飞回去,大师还等着我呢。”
提到大师,大白蛇终于不虎视眈眈地瞪着海东青,对着鹦鹉又是一阵嘶嘶。
鹦鹉道:“大师也挺想你的,他说你现在做的事是对的。”
鹦鹉当起端水大师,不敢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死蛇要是想不开跑到边疆咋办?它这么肥,胡人肯定不介意吃蛇肉。
再者,它的体型太大了,实在不方便跟着大师,毕竟草原又不是中原,宿主还没混出名头呢,这么大的一条蛇在他身边,胡人只会将大师当妖僧。
说话间,便见皇后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的手走过来。
如今皇后的肚子已经鼓起来,怀相明显。
鹦鹉飞过去,声音清脆:“娘娘万福。”
皇后娘娘一脸喜爱之色,让人端来瓜子,和鹦鹉絮叨起来,问道:“大师还好吗?”
鹦鹉一一回答,还暗中扫描皇后的身体一番。
皇后的身体很健康,她肚子里的孩子更健康,宿主花钱买的健康成长生子套餐果然不是白花的。
“小白帮了本宫很大的忙呢。”皇后娘娘柔声道,“它现在特别不放心本宫,只要在宫里,基本都会待在本宫附近。”
皇后怀孕后,遭遇到刺客一次,那刺客还没出手,就被卧在屋顶的大白蛇吓得从屋顶摔下来,两条腿的骨头都碎了。
遭遇到下毒一次,当时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大白蛇就一尾巴将端着有毒果茶的宫女掀翻。
还遭遇到园丁在她宫殿外面种有毒植物,那开着美丽花朵的植物同样被大白蛇拍死了。
为此,皇后已经欠大白蛇一万只鸡鸭鹅的赏赐。
帝后对大师这一路上的事都很感兴趣。
鹦鹉便和他们吹了一番北地之旅的过程,比如说大师救了米家当家太太,因为预测天气太准被当成神仙等等。
鹦鹉不失时机地道:“皇上,大师说三个月后,榆树县大雨,全县的人都被水冲走,您可要提前作好准备。”
皇帝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这事大师在信上提过了,你们放心,水泥已经制造出来,朕马上令人去修堤坝。”
鹦鹉在宫里待了一晚,第二天就跟海东青离开。
海东青驮着胖鹦鹉,两只爪子上拎着两只鸡,居心叵测的风鸣热情对海东青道:“有空就来我府上,请你吃鸡鸭鹅!”
海东青看他一眼,发出一道叫声。
至于这是什么意思,风鸣就直接当它答应了,不禁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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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当了一回信使,终于回到江河身边。
看到它,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王大行甚至怀疑它其实没回京城,这么短的时间,以鹦鹉的飞行速度,不可能来回一趟。
“怎么还是这么胖?”和尚不满意地捏了捏鹦鹉的翅膀,都胖得像鸡翅了,“这翅膀没用过?”
鹦鹉理直气壮,丝毫不以为耻,招呼自己的老伙计过来,“有海东青快递,我为何要用自己的翅膀。”
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这不是草原的神使海东青么?”
生活在草原的人信奉长生天,海东青被视为神使。
大师是神仙,养的鹦鹉非凡鸟,所以它的朋友也是草原的神灵?
鹦鹉嚷嚷让张主管送只鸡过来给海东青加餐,海东青从京城拎的两只鸡早就吃完了。
一行人远远地看着那只海东青,不敢靠近,那爪子像铁钩子似的,一爪子下来,只怕眼球都给你抠出来。
“大师……”张主管的眼珠子转着,“您日后要养这只海东青吗?”
大师江河一眼就看破张主管打的念头,有只海东青,等同于在草原无处不可去,等同于不花一文钱就能成为胡人的贵客。
“阿弥陀佛。”大师双手合十,“海东青是属于天空的。”
他一个和尚可没兴趣养一只吃荤的猛禽,大白蛇是例外,它有于员外养着,不用他一个和尚弄肉给它吃。
养海东青就算了。
张主管有些讪讪,眼热地看着海东青,决定回去后就去买只训好的老鹰过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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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扎满帐篷,远远望过去,仿佛一朵朵暗色的花开在黄绿的草原上。
黄绿之间是白色的羊、褐色的牛,身材健壮的胡人妇女挥舞着鞭子,赶着羊和牛,她们嘴里吆喝着,牧羊犬在草原中奔跑,帮忙将走失的羊赶回羊群中。
“今年的草没有往年丰茂。”穿着胡服、扎着小辫的女人看着大片的草原,脸上露出忧虑之色,“去岁草原干旱,草大半都枯完了,饿死好多牛羊。”
当时他们只得宰杀部分牲畜,可草原缺盐,没有盐,冬天还没过去,那些肉就都坏了,春天到时他们都只能挨饿。
今年的草不像往年茂盛,牧民们都不敢放开养牛羊,有经验的老人估算出草原今年养的牛羊比往年少了四五万头。
也不知到时会饿死多少人,实在没办法,只得去中原打秋风了。
“中原的皇帝不好惹啊。”另一个高壮的胡人妇女叹气,“中原现在这个皇帝和以往的那些软脚虾不同,听说他上马能战、下马能治国,这等英雄,为何不出在咱们草原呢?”
去岁没有食物,他们去大庆打秋风,死了不少人,大大小小的部落都有人失去生命。
人死得多了,牛羊勉强够吃。
因为战败,最大的两个部落失去威信,勉强聚起来的中小部落开始解体,现在草原基本上是分散的大小部落。
出生小部落的妇人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如果今年的粮食不够,肯定还得发动战争,他们这些小部落不加入就得死,可若是加入,战争也得死。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玛哈大婶,想什么呢?”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十三四岁的草原少女骑着马儿经过,微黑的皮肤,一双眼睛明亮闪耀,笑起来仿佛天空的太阳,耀眼之极。
“桑雅。”玛哈大婶笑着和马背上的少女打招呼,“哎哟,你今天收获不错嘛,看这几只兔子多肥。”
桑雅确实收获不错,她的马上挂了四五只兔子和两只野鸡。
她将一只兔子解开,将之扔向玛哈大婶,“兔子肥,今晚给小布和他们加个菜!别客气,这是上次你送我们羊肉的回礼。”
玛哈大婶正待拒绝,少女已经拍马走了。
玛哈大婶不禁拍着大腿,这桑雅怎地跑这么快,她还想跟她说她弟弟的事呢。
真是的,日子这么难过,桑雅一家子竟然还收留了一个中原奴隶当义子,也不知他们在想什么,若是要养孩子,大草原的孤儿多得是,怎么收个中原的孩子?而且那孩子的个子这么矮,一看就不能干活。
不能干活只能吃白食,有什么用?
“玛哈,你就死了心吧!桑雅家是不会看上你儿子的。”骑着马经过的妇人不禁嘲笑道。
他们哪里不知道玛哈大婶的心思,想让她儿子娶桑雅,所以她是极为反对桑雅家收养一个中原奴隶当义子的,认为那义子会拖累桑雅家。
“我儿子有什么不好?而且我儿子还孝顺!”玛哈大婶不高兴,“我家尚吉什么都会干,哪像那个小奴隶,十岁的孩子了,干活还没八岁的尚吉麻利呢。”
骑马的妇人摇头,不想跟玛哈大嫂说话。
那孩子又不生长在草原,养牛喂马这些活儿当然比不上尚吉,但就其他方面,十个尚吉都比不过。
如果问桑雅,为什么他们家收养那个孩子,当然是因为那孩子长得好看!
她生平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和草原上喝牛奶长大、却依旧黑成炭的孩子不同,他们家巴图仿佛是玉做的人儿,皮肤又白又嫩,真是漂亮极了。
巴图是两年半前被人贩子卖到草原的。
之前他逃跑挨打,最后摔坏了脑子,导致他记不得自己是谁。
桑雅娘贪便宜买下这孩子,想给家里弄个干活的,当时这孩子脸上都是污垢,也没看清楚长什么模样。
哪知道洗干净后,桑雅母女俩眼睛都直了,这孩子未免太好看了吧。
母女俩都觉得自己捡到宝,那些人贩子肯定不知道这孩子长得这么好,不然不可能卖这么便宜。
因为这孩子的容貌,母女俩还绞尽脑汁地给他取了个草原名字,就叫巴图。
虽然巴图做事笨手笨脚的,但桑雅一点都不嫌弃,单是看着他的脸,桑雅就觉得开心,不介意自己多干点活。
母女俩的态度,让流落到草原、失去记忆的巴图没那么战战兢兢,渐渐融入这个家。
后来,他指点桑雅烤肉,香得方圆十里的牧民都流口水。
谁能想到,草原里居然有植物的汁液能让烤肉变得那么美味。
巴图还教他们将酸得不行的野果磨成泥,放烤肉上,那烤肉就更好吃了,而且还解腻。
吃了这种烤肉的牧民们又是幸福又是心疼,觉得过去的牛羊都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