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离开的第十一天。
王法终于知道了那些深藏的故事。
下午, 他带学生们离开永川。临走时,秦敖和文成业与何教授约定,如果他们能闯进决赛, 就邀请何教授现场观赛!
对学生们来讲, 他们非常尊重且感谢何教授,很想做点什么。可放眼望去,除了好好踢球、好好读书外,他们改变不了任何事。
第十二天。
没去永川的学生们,在王法回来后都知道了林晚星离开的原因,那天夜里他们都没有睡着。比起一无所知时, 了解越多就越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家聚在一起,说了很多,除了训练和学习时间外, 他们都在思考究竟该怎么办。
有时他们想直接去找林晚星, 告诉她, 我们不是那样的人,请你看看我们。
可有时他们又问自己
她为什么不能离开、不能逃避、不去看那些她不想看的事呢?谁有资格对她说, 事情已经过去,你必须坚强勇敢、振作起来?
第十三天。
半决赛赛程决定。
宏景八中将在主场宏景明珠俱乐部球场迎战韩岭胜利队。
而另一方面,关于“该怎么做”的讨论已经几乎无法进行下去了,就像老师曾经说过的那样, 每个人都是独立自由的个体,她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第十四天。
王法熬夜看完了能找到的韩岭胜利队全部资料和比赛录像,制定了新的训练任务。
在这天,他买了张车票, 很想去往某个城市见某个人。可他最后还是坐在天台上, 独自一人挨过了发车时间。
第十五天。
所有人都凑在一起, 做了一个决定。
王法打开了那个邮箱。
他们要把选择权交到林晚星手上。
第十六天。
宏景开始下雨。
训练项目很多,也比以往都要艰苦和枯燥。雨停的时候,大家会继续训练。下雨的时候,他们就躲在屋檐下面,有时复习文化课内容,有时看着球场发呆。
而每天下午,王法都会去一个地方待一会儿。
……
第二十一日。
连绵春雨,一下就是几天。
第二十一天的时候,宏景八中足球队球员们,站上了宏景明珠体育场的草地。
韩岭胜利队队员们已开始热身。
四分之一决赛中,韩岭胜利队以比赛最后时刻的关键点球,战胜逢春城市队,挺进半决赛。有传闻说,他们是著名的“干儿子”队,韩岭电子是青超联赛的赞助商,所以主办方怎么都会让他们进决赛。
此事由蒋旬透露。
王法接到电话时,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说会好好准备。
蒋旬有些担忧。
现在大家已经没什么秘密了,幕后团伙们直接站到台前。
比赛现场出现了观赛团。不仅学校体育组赵、钱、孙、李四位老师悉数到场,为防止一些极端情况出现,陈卫东和另一位体育生也被带到了替补席。
天气晴好,暖湿气流带来了潮热的风。
陈卫东低着头,拉链拉到最高。因为之前跑路,所以害怕被前队友怼,他几乎半张脸埋在了校服领子里。
可再见他,其他队友已没有了之前的愤怒感。
秦敖甚至喝了口水,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一起稍作热身。
陈卫东瞪着眼睛,有点不可思议,总觉得这些队友和之前不一样了。
一个陌生的女老师在场边张罗座位。
陈卫东跟着跑了两个往返,实在忍不住,凑近最好说话的付新书,想了想最后还是问:“林老师呢?”
正在专心热身的队伍顿时脚步一滞,但很快,所有人都继续跑步,没人说话。
场边。
蒋旬在观众席坐下。
今天早上,他从省会坐高铁来宏景,舟车劳顿,就为看一场青少年足球赛。
赛前,他想和王法教练还有小球员们聊几句。可对方却把自己关在更衣室里,直到刚才教练和球员才出来热身。
午后的阳光颇有热度,老陈拍了拍蒋旬的肩,在他身旁坐下。
蒋旬每天在球队混,很清楚球队气势和比赛的关系。在他看来,重要比赛前,球队理应气势高涨。可宏景八中的队员们很明显们交流不多,情绪没那么激越。
他有些忧虑地和老陈对视一眼。
开赛前,场边通道。
双方球员列队,主裁与边裁站在队伍最前方,带领球员入场。
突然奏响的运动员进行曲在场地上方回荡。
宏景八中的球员们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春日球场草坪格外鲜绿。
场上,主裁检查比赛用球,然后将球放在开球点,与边裁对表。
响亮的音乐在某个高音处掐断。
主裁掏出一枚硬币,双方队长上前猜边。
韩岭胜利队长比付新书高出大半个头,整个队伍穿少见的黑色队服。黑底红字,加之遴选球员时,挑的都是人高马大的选手,放眼望去,在场上极有压迫感。
付新书在和裁判交流后,选了正面。
选边结果付新书猜赢,他选择左边半场,并最后与对方队长握手。
蒋旬坐在看台上,看着球场上的少年队长。
从头到尾,付新书都面容冷静,他甚至没看过对方队长或者选手一眼,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蒋旬在场边,很想再次提醒球员们,韩岭胜利踢的是野蛮足球,他们队员身体素质好,前锋对抗性强,后卫截断凶悍,经常能打出漂亮的防守反击。加之裁判稍有偏向,踢起比赛来,他们绝对是个让强队都会头疼的对手。
如果他是教练,一定希望球员们能避其锋芒,好好防守,不要和对面硬碰硬。
想到这里,他代入感很强,不由自主地背心冒汗。
付新书弯腰紧了紧鞋带,站了起来,裁判将哨子放入口中,场上起了一阵风。
“加油!”蒋旬和身旁几位体育老师一齐喊道。
开场,韩岭胜利通过一记响亮的直传球,吹响进攻的号角。
韩岭胜利队10号在左边路拿球,突然改变线路内切,宏景八中10号立刻出现在他前方。想到主教练赛前安排,韩岭胜利球员没有犹豫。他立刻起脚,将球传出,力求打快。
可在他动之前,一道白色闪电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球直接铲飞。
态度之明确、意图之果断,令人咂舌。
足球飞出边线,“哐”地撞上护栏,裁判哨音响起!
韩岭胜利队10号打了个踉跄,将将站住,甚至忘了可以倒地后举手示意犯规。
他看到宏景八中防守球员迅速从草地上爬起,拍了拍短裤上的草屑,目光冷硬坚决到了极点。
看到那样的目光,他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
在两支队伍在比赛伊始,就展现出强硬的战术意图。
比如韩岭胜利进攻意图明显,不管怎样,我都要把球往你的半场踢。而宏景八中则用中场绞杀战术,不惜犯规,断球再断球。
场上传球和断球声四起,场边横幅和围栏不断随之轻颤。
不多时,学生们身上球衣都沾上鲜绿的草汁,斑斑驳驳。
蒋旬坐在场边,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连老陈也感到不对劲:“怎么踢这么凶?”
他话音刚落,裁判哨声又响了起来。
韩岭胜利进攻队员强行撞倒林鹿。
少年在地上滚了一圈,一时没爬起来。
裁判却示意林鹿防守犯规,韩岭胜利球员得寸进尺,向裁判施压,想要主裁判对林鹿出示一张黄牌。
主裁叫过林鹿,对他警告了一句。少年低头系着鞋带,并没有委屈喊冤,他点了点头,直接往后退开。
韩岭胜利球员很不爽,对主裁判说了一句“你看他”。
林鹿依旧神情自若,似乎没发生过任何冲突。
蒋旬微低头,看向场边教练席的那个男人。
比赛看到这里,他已经很清楚。王法根本就不在意对方有裁判偏帮。他要的就是“硬碰硬”。
拼抢凶狠是为了给对方明确信号‘我不会脚下留情’,而与其把对方放进禁区附近再封堵,不如直接在离禁区较远的中线附近阻拦,只要动作干净,裁判是没办法发牌的。
蒋旬向老陈解释这些,眉头却一直皱着。
“怎么?”老陈不明所以。
“‘硬碰硬’的比赛,踢起来双方都很容易头脑过热、情绪升级,很难从头到尾都保持理智的战术执行力。一旦裁判控制不住场面,好一点就是发牌大战,差一点直接动手也有。”
云层散开,午后阳光炽烈。
韩岭胜利队员也踢出了火气。
任谁的进攻被对手不断侵犯打断都会不爽。更何况宏景八中始终保持犯规尺度,动作干净、目的明确,他们一时间完全没办法突破。
于是他们也加大了动作。
加强身体对抗后。
宏景八中的高中生们被放倒次数明显增加。
韩岭胜利太懂该如何利用身体和裁判优势。他们有时是用手肘挤占位置,有时毫不留情地铲球。
裁判很少吹哨,这逼迫宏景八中的球员们必须更努力频繁地防守。他们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地。短短半个小时,学生们的球衣就完全变色了。
攻防激烈的比赛持续到41分钟。
韩岭胜利进攻球员再次在禁区弧顶一带摔倒,主裁判哨音响起,韩岭胜利获得了一个位置绝佳的任意球。
宏景八中队员们很熟练排起人墙。
这些天来,他们进行了大量的任意球训练。很快进入状态,集中注意力,观察对手动向。
韩岭胜利的队长站在了足球前面,午后阳光刺目。
看着前方人墙,他深深吸了口气。
主裁判的哨声响起。
他开始助跑加速,接近足球后,他抡起右脚,用力将球踢了出去!
足球炮弹般冲向人墙,智会高高跃起。他位置很好,可以完美封堵住来球。
可就在他甩头的瞬间,他感到肩膀一沉。有人拽着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拉倒。智会背部重重着地,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阵翻江倒海。
裁判却未响哨。
足球随即被对方球员蹭到,弹了一下、改变轨迹。跟进的另外一名韩岭胜利球员迎着足球,再次大力抽射!
韩岭胜利球员补射又快又狠,门将冯锁根本来不及反应,足球便从他右侧,直接撞入球网中!
1-0。
裁判哨音响起,示意进球有效。
韩岭胜利的球员们即刻开始庆祝。
进球让宏景八中的球员们迟滞片刻。
那么多天的训练,很多个夜晚加练。他们的教练站在不同的罚球位置,一点点教会他们该如何判断对方球员意图,如何防守不同形式的任意球。
虽然他们的教练也提醒过他们,比赛中肯定会有对方犯规但裁判不吹哨的情况出现。可真正遇上时,那种愤怒和窒息感要让人丧失理智。
时间仿佛又回到下着小雨的夜里。
他们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为可能出现的比赛下雨情况,进行任意球训练。
球衣被汗水和雨水浸湿。
他们的教练用几乎更恶劣的手段,拽倒了球员。
他们那时完全不懂这是为什么。
雨夜的路下,所有淤积的情绪仿佛瞬间要爆发。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遇上那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踢球。
他们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愤怒、争吵,诸多情绪在那瞬间完全对教练宣泄出去。
他们甚至忘了,其实林晚星走后,对方其实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再留下来。
可那天夜里,他们的教练却没有走。
他始终保持着孤独和平静的语气。
他向他们解释,没有任何一个裁判能保证一场比赛的绝对公平。他也告诉他们,该如何为接下来的判罚争取有利条件。
“哪怕裁判有一瞬间想要保持比赛公平的倾向,都是我们之后战胜对手的机会。”他是这么说的。
争吵进行到最后,所有人都向王法道歉。
在那个不见星月的雨夜里。
他们的教练也浑身湿漉漉的,他说:“保持理智,赢下比赛,才是你们能在球场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大正义。”
智会翻身坐起。
文成业深吸了口气,去检查智会有没有问题。
秦敖松开拳头,和付新书一起围着主裁判,阐述韩岭胜利拉人犯规的事实。
“是正常范围内的身体碰撞。”主裁说。
“可我们的球员倒地了,比赛也应该终止。”付新书说。
“既然不是犯规,你方球员倒地,对面主动停止比赛是道德,不停止比赛也不能说有问题。”主裁判如是说。
听到这话,韩岭胜利的队长终于感到出了口恶气。
与宏景八中队长擦肩而过时,他问对方说:“我们的任意球,怎么样?”
宏景八中的每个人都觉得,这场比赛中的自己很不像以往。
一方面,他们心里很冷,仿佛还在训练时的冷雨中,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他们全部思维完全附着在这个球场上,只想赢下这场比赛。
而另一方面,他们胸中仿佛燃烧着无名之火,那么沉闷也那么滚烫。
0-1的比分保持到中场。
中场休息室,空气里只有止疼喷雾的味道。包括王法在内,整个休息室都无人说话。
休息时间那么短暂,下半场比赛仿佛瞬间又再度开始。
第7分钟。
韩岭胜利队突入禁区后直传被破坏出底线,裁判判给韩岭胜利一例角球。
宏景八中球员们在激烈对抗中,得到短暂的喘息机会。
肌肉很疼、关节很酸,刚才摔倒时的疼痛仿佛还附着在骨头上。很多次,他们闭上眼睛的时候,觉得这个球场的颜色是深沉浓郁的黑。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这座球场,却比以往都清晰。
角球由韩岭胜利9号队长主罚。
他踢出的球速很慢角度很正,被冯锁直接没收。
攻防转换只在刹那间。
冯锁立刻开出大脚,足球如炮弹般飞向前场。
前场,陈江河将球稳稳停下。
他迅速起脚,将球传给了接应的秦敖,自己则向前切入。
秦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第一时间将球斜传给前插的陈江河二过一反越位!
他们两人配合快速精准,手术刀一般划开防线。
韩岭胜利左后想直接捅走陈江河脚下的足球,可陈江河却在对方起脚同时,用脚尖将足球轻轻一捅,足球轻盈穿过防守球员两腿之间。
他随后立刻变向,越过对方后卫,来到了大禁区内。
陈江河视野余光内出现了一双脚,韩岭胜利球员从他左侧铲来。
在他面前,对方守门员站位靠前。足球在草地上轻轻弹起,陈江河毫不犹豫地跃起,他抡起右脚,脚面紧紧绷直。
砰地一声闷响!
陈江河摔倒在地。
他的脸贴在冰冷的球场草皮,狭窄的视野中,足球向着韩岭胜利队大门飞去。
几乎贴着横梁,足球坠入网中。
网窝激荡。
陈江河闭上眼,握紧拳头,重重捶了下草地。
明显的反越位,无懈可击的射门!
裁判哨声响起,示意进球有效。
看台的成年人爆发出兴奋的欢呼!
1-1
陈江河用一例无可争议的进球,敲开了韩岭胜利队大门,顽强地扳平比分。
在林晚星离开后的第二十一天下午,比赛的第五十五分钟。
宏景八中的球员们离他们梦想中的决赛球场,又进了一步。
看台的成年人们跳了起来,疯狂庆祝。
场上的学生们跑向了陈江河,把他拉了起来。
平局、加时、点球大战,并不是韩岭胜利能接受的结果。
主教练在场边大喊。
身体对抗本就是足球比赛最重要的一环,而既然有主裁的优势,他们为什么不用?
接下来的比赛,韩岭胜利无所顾忌了。
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冲撞宏景八中禁区。
宏景八中的球员们不断摔倒,有时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爬起来。
这是一场他们从未经历过足球,比起与永川恒大的10人防守战,激烈身体对抗带来的疼痛格外清晰。
他们有时倒地后眼前一黑,会怀疑自己能否爬起。
可随着比赛不断向着教练所讲述的方向发展,他们的大脑又格外清晰。
更少的禁区缠斗,更多的中场绞杀。
耐心等待韩岭胜利前压后长传发动反击。
前锋拿球之后,尽量带球朝着底线附近冲,寻找机会,制造角球或者对方犯规机会。
第81分钟。
宏景八中获得反击机会,长传球再次准确的落到了陈江河的脚下。
陈江河打算如法炮制,和秦敖做二过一配合之后继续前插。
可对方球员早被教练耳提面命过,没给他前插的机会。在和他擦身而过时,对方直接缠上来。体力不支和先前大量裁判视而不见的判罚,让对方肆无忌惮。
陈江河被手脚并用地放倒在地。
可就在这时,主裁判的哨声响了。
两人一同摔倒,必须吹哨。而韩岭胜利的防守球员几乎是用摔跤的动作放倒了陈江河,或许这就是王法所说的那个时刻。
裁判给了宏景八中一个和刚才韩岭胜利位置几乎一模一样的任意球。
“我来!”秦敖举手要求主罚,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他气势汹汹地把球放在了罚球点。
韩岭胜利的球员们摆起人墙,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觉得他下一刻就要踢出一粒火球,把他们全部干掉。
主裁判吹响了哨声,秦敖开始长距离的助跑。
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时都被秦敖愤怒的表演吸引。
而就在这时,站在球旁边的付新书突然抬脚,将球斜传到了禁区另外一侧!
这些天,他们进行大量任意球练习,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几乎无人防守的文成业在那个位置接到了球,他面对仓促转身过来的门将,轻松起脚,足球呼啸着从门将身边飞过,撞上球网。
2-1,宏景八中再次领先!
看台响起了从未有过的欢呼声。
秦敖几乎半跪在地上。
整座球场很吵,却又安静到了极点。
擦身而过时,韩岭胜利队队长听到对方的某个球员问他:“你觉得,我们的任意球怎么样?”
之后的比赛时间所剩无几,那是完全黑暗的10分钟。
全场疲于奔命的文成业耗光了最后的体力,在一次被撞倒后再也无法爬起,王法被迫将早已焦急万分的陈卫东换上场。
与此同时,韩岭胜利也换上两名进攻球员,几乎倾巢出动,集体压上宏景八中禁区。
混乱的攻防,血腥味压抑在喉头。宏景八中经常摔倒、被肘击,裁判哨声间或响起。骨头可能断了,也可能没有,所有人都又累又疼,可无论何时,他们都强迫自己保持一丝头脑清明。
依旧是春雨下的武川路球场,王法曾在那座球场不断传出不同类型的来球,要求他们防守用左右脚完成一角出球式解围,并且保证足球一定飞过中场。
如本能一般,那些训练都浮现在他们疲惫的身体上。一脚又一脚,他们顽强地封锁着韩岭胜利的进攻。
直到
韩岭胜利的球员,摔倒在里禁区。
哨音响起,比赛最后时刻,没有人能说清楚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茫然地看向裁判。
裁判也没有第一时间判罚,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
在低头的刹那,他的手指向了罚球点。
比赛最后时刻,裁判给了韩岭胜利一个点球。
场边吵极了。
体育组的四位老师恨不得冲上球场。
极度虚弱的文成业拖着疲惫的身躯也要跳起来大骂主裁判。
小许老师拿出手机录像,说要举报投诉。
王法只是站了起来,走到了球场边上,他把有些颤抖的手插进了口袋。
韩岭胜利队队长,抱着足球,走向罚球点。
全场霎时静下。
所有人心跳迅速飙升,他们或抓或握,紧张让心脏泵出大量血液,那种冲击快到足以让心跳停止。
冯锁独自一人站在门前面前。
一呼、一吸。
四周褪色,他眼中,只剩下那枚黑白相间的足球。
韩岭胜利队球员开始助跑,草屑飞扬。
他记得自己曾经问过教练,如果裁判一定会给对面点球,他要怎么扑出去呢?
王法告诉他,他必须相信自己能扑出这粒球,比对方更坚定地相信。
足球飞得极快,但在冯锁眼中,这些都不重要。
在王法亲自指导他的全部防守点球训练中,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忘记一切,勇敢地向一侧倒下去。
他闭上了眼睛,舒展开身体,像无数次守门训练那样,重重摔在球场上。
坚硬的土地、沉重的撞击,冯锁的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黑暗。
过了一段时间。
一下、又一下,心脏缓缓泵出血液。
疼痛令人麻木,可怀中的触感却如此清晰。那是一颗他无比熟悉、柔软又坚硬、刚刚被他扑下,仿佛还在燃烧的足球。
冯锁慢慢睁开了眼睛。
视野中,韩岭胜利队队长,完全脱力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扑出了对方本该绝平的点球。
终场哨音,随后响起。
林晚星离开的第二十一天又九百零一分钟。
宏景八中以2-1的比分,艰难战胜韩岭胜利队,最终挺进决赛!
文成业、付新书、秦敖、林鹿……
宏景八中的每位球员,都躺在了地上,在结束的那个时刻,每个人都下意识望向场边。
看台上依旧没有出现他们最想看到的身影。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
阳光如大雨倾盆而落,浇在他们每个人身上。
数不清的训练,太多无法坚持的理由。
这世界有那么多的坎坷和苦难,生命中过客匆匆,他们好像还是那群看不清前路的少年。
只是在某一个时刻,在这个时刻,胜利像劈开狭路的利刃。
他们知道,自己还能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