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消失, 有时是有一定过程的。
它的意思是,人并不是突然不见。而是用一种相对缓慢但有预谋的过程,慢慢将自己存在的痕迹一点点擦干净。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 学生们并不认为林晚星消失了。
只是那天下午, 他们考完试,照例去体育器材室等林晚星下班时,遇上了紧锁住的大门。
大家一开始敲了敲门,发现没人,嘟囔着准备撤退。这时有丰富翻窗经验的陈江河同志,提议先到后窗看看。
所以他们绕道操场, 来到体育器材室后窗,向内张望。
灯都关着,光线有点暗, 东西和他们离开时没什么区别。眼尖的林鹿还发现他刚扔在林晚星桌上的半包乐事薯片。
可这能说明什么?
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
陈江河推了推窗, 果然, 之前风雨飘摇的后窗早就被修好了,林晚星这人一直认真, 她来之后,体育器材室干净整洁很多,窗修好这点小事,更不让人意外了。
那个时候, 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互相勾肩搭背着,从学校操场去往他们每天训练的足球场。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一丝异常呢?
起码是等到他们结束足球训练,和教练一起推开天台门的时候。
天台上很暗,一切都仿佛蒙着层晦暗的纱。
灯没有亮起, 因为林晚星还没回来。
之前也有林晚星下班后, 没来球场看他们训练的情况。
她要不就是因为学校还有事, 要不就是一个人在天台上浇花,当然偶尔也有她辛勤工作,在书房沉思写东西做材料的时候,但那种情况很少。
无论那一次,都不像今天。
奇怪的预感转瞬即逝。
他们嘟囔了两句林晚星怎么还没回来,互相问着谁收到老师打的招呼了,但答案是都没有。
教练已经拿出手机给老师发微信,大家没怎么多想。
训练完,大家都很累,所以争先恐后去洗澡。
经过林晚星房门时,付新书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
无人回应。
今天负责做菜的人已经开始忙碌。灯被全部打开,天台上忙忙碌碌的声音响起。菜园、花架、桌椅、还有堆放在角落的训练器材,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他们一般吃的都是方便预制菜,都是休息的时候提前准备好的,所以洗完澡,菜就很快端上来。
一群人围坐在长桌边,饿得钱胸贴后背。
“老师回消息了吗?”付新书发完盘子,问道。
教练没换衣服,只是坐在桌边。他再次点亮手机,摇了摇头。
于是大家开始回忆,小林老师中午离开体育器材室的的那个电话。
“她接完电话就把我们赶走。”林鹿向王法解释道。
“谁打来的?”秦敖插了块肉排,嘟囔道。
“不知道啊,而且打的是老师办公桌上的电话,难道是学校内线?”
这时,一直沉默的文成业忽然停住。
他神色阴晴不定,餐桌上的讨论还在继续,过了会儿。其他学生听到叉子和铁餐盘碰撞的响声。
文成业终于说:“你们说老师接到电话,然后离开器材室,大概是几点?”
“12点……45吧?”郑飞扬有些不确定地说。
“那我见过她,她去办公楼了。”文成业说。
“啊?”
“啥?”
“那你不早说!”
其他人纷纷向文成业看去,他们总觉得文成业眼神有些闪躲,好像在隐瞒什么东西。
“你们之前也没提啊。”文成业很无语。
“不是,你为什么见到她去办公楼了,你也在那?”
“是的。”
“就说你小子中午没一起活动,你在那附近瞎晃什么呢?”秦敖突然敏锐。
果然,这种事怎么也瞒不住。
文成业说:“我爸中午来,监督我去教务处弄点成绩单。”
“为什么,你爹突然管你?”
“因为他要送我出国。不过我肯定会在国内读完高中,考完高考再看。”
“什么,你要走!”
“要出国?”
其他人就像没听到他后半句一样,那意思不就是肯定会踢完比赛么。
整个餐桌都炸开锅。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远胜于刚才下炸鸡排时的油锅。
“那是不是老师也知道你要走?”
“是啊,我跟她说了。”
“凶手找到了,是你把老师气到了吧!”秦敖终于破案似地说道。
“你有病吧!”文成业很无语,“她是能被我气到的人?”
“也对。”
“好像一直是她气我们。”
想到林晚星永远精神平和,露出笑容的模样,原本激动地跳起来的学生们,又重新坐回座位。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7:00,晚饭也在争吵中差不多吃完。
付新书看向餐桌另一头,只有王法的盘子还是满的。
“教练?”他试探着喊了一句。
王法手机屏幕适时亮起,弹出林晚星的回复
【林晚星:家里突然出了事,我要回家一趟。】
王法看着自己前面发出的几条问询
“几点回来?”
“等你吃晚饭”
“还好吗,突然有工作?”
以及后续数次出现的“对方无应答”,终于感到一丝没由来的紧张情绪。
他毫不犹豫拿起电话,拨过去。
大概十几声微信提示音后,他终于听到林晚星的声音响起。
心却没有就此放下。
因为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庞大而嘈杂的背景音,她在一个很忙碌而空旷的地方。
“喂。”
电话那头依旧是温和而平静的声音,林晚星的声音。
可不知为何,听到她声音的时候,王法心中一颤。
“你在哪儿?”他问。
他这么问的时候,林晚星似乎故意将手机移开,让他能听到背景音。
叮叮叮咚的火车站特有提示音响起。
随后是标准的播报声
各位旅客请注意,宏景开往永川方向的G617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了,有乘坐G617次列车的旅客,请到候车室3号门检票上车。
林晚星很沉默,几乎是让他听完整段播报音,才把手机放回耳边,缓缓说道:“我在火车站啊。”
“家里的事情很麻烦吗?”王法思考片刻,选了最恰当的措辞。
“倒也不是很麻烦,就是有点急,麻麻催我现在就回家。”
夜风吹在脸上,王法能清晰分辨出林晚星是在故作轻松。
“你老家在哪里,这么晚,好买票吗?”他问。
“我买到了。”林晚星避过了前面那个关键问题。
“什么时候发车,我现在过来。”他说。
“不用,我马上就走了。”她说。
“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得处理好吧。”林晚星几乎是强挤出一些笑意,这么宽慰他。
王法紧紧握着手机,他将之换了只手,深深吸了口气,非常认真问:“林晚星,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他用最诚恳而认真的语气说道,“相信我。”
“王法。”林晚星像云絮般渺远的声音响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雨点坠落下来。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被解决的。”她几乎用他曾经说过的话来还施彼身,然后话锋一转,她又是很轻快的语气说,“不过我的事情没那么严重啦,你放心。”
电话就此挂断。
电话那边是漫长却嘈杂的空白音,远处是霓虹灯闪耀的城市,空气湿漉漉的,像要揉碎所有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