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嘱咐

折腾了一天, 周日学生们总营业额高达2000元之巨。

光气球小组纯利润,就有300块。

林晚星没和秦敖客气,提了180块。王法也没和她客气, 八二开, 拿了144块,给她留了36。

而真正达到学生们的数额是在周二,也就是王法离开的前一天。

学生们累计收入达到7921.3元。

那天晚间训练后,学生们照例在天台上数着钞票。现金积累了很厚一叠。

天是靛青色,星星也很明亮。

林晚星送给王法的米妮气球,被绑在了天台护栏上, 于夜空中摇摇晃晃。

林晚星和王法下楼,买了饮料。

他们再推开天台们的时候,付新书一个人靠在天台角落, 离数钱团伙不远。这种活动付新书往往不会参与, 只是坐在一旁看。

林晚星递给他一瓶水, 男生怔了下,然后仰头说“谢谢老师”。

“感觉怎么样?”林晚星跟着在他旁边坐下。天台楼板被太阳烤了一天, 现在还有暖烘烘的温度。

付新书看她,表情一时迷茫,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很好、真的很好。”男生又重复了一遍。

“我以前觉得赚钱很难。”付新书说。

林晚星盘腿坐在地上,给自己开了罐可乐, 听学生说话。男生是单眼皮,睫毛很长,但总是下垂着,因此总显得温柔乖顺。

“我小时候家里还挺有钱的, 那时候我爸还有钱送我去踢足球, 后来出事了, 家里欠了很多债,就变穷了。我妈身体也不好,为了搞钱我干了很多活,一直觉得赚钱太难了。”

付新书讲起家里的事情,又轻又慢,生怕自己再说大声一点,会被在不远处快乐数钱的队友们听到。

林晚星望着自己的学生,点了点头,没有讲话,她觉得付新书更需要一个安静的听众。

“反正踢球肯定不能赚钱,我一直知道自己水平在哪,所以当时你让我们写最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我写了‘读个好大学’,我知道只有读书才能翻身。不过我学习成绩和踢球差不多,不上不下,勉强读个大学吧。那时候真就有那种‘什么都想要,但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

“那现在呢?”林晚星问。

“现在?现在说起来可能有点自大,就这几天让我觉得赚钱也不难。也不是不难吧,还是很累。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点点赚到想要的数额,有种我能生活下去的感觉,很踏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付新书喝了一大口水,嘴唇很红,眼睛也亮亮的。

“你以后会有很好的生活。”林晚星笑着说道。

她和付新书聊天,后来秦敖、陈江河他们也拿了饮料凑过来。

学生们开始讨论明天的计划。

他们准备把之前囤货的库存清完,然后一起去办健身馆的卡。最后看剩下多少钱,晚上吃烤肉。

虽然是夜晚,但天台上有丰富多彩的声音。

学生们喝完饮料,很熟练地把塑料瓶放在地上,”咔吱”一脚踩扁。

王法一直坐在他习惯的位置上,脚搁在天台的栏杆上,他会偶尔喝两口可乐,冰块在碳酸水中漂浮,间或碰撞杯壁,叮叮当当。

总之,那确实是个让人异常放松的夜晚。

以至于林晚星完全懒得去想,那个今天在冰箱塞满饮料的人,其实第二天就要离开。

周三,林晚星起得很早。

按照平常习惯,她一般会下楼吃早点,有时候出门在天台碰到王法早起,他们就一起去。但更多时候,她会自己吃完,再给王法带一份。

梧桐新村早餐选择余地太大,林晚星经常这里喝碗鱼糊粉又去那边买碗面。

明明已经吃不下了,可看到路边水煎包诱人她还想买,后面这些大多便宜王法了。

按照以往习惯,她吃完早点回家,王法一般已经起来。

他会坐在天台简陋的阳伞底下,准备当日的训练计划。

那时学生们还没来,他有时候是喝水,有时候在吃零食,偶尔林晚星也能闻到天台上散开的烟味。

但今天,王法没有准时出现在天台,室外空荡荡的,只有砖缝里的杂草随风摇摆。

林晚星把买的豆浆和水煎包放在户外桌上,转身回自己房间收拾。

但等她再出门时,放在桌上的塑料袋还保持原样,只是豆浆被风吹倒。

不远处,绑在栏杆上的粉色米妮气球左右摇晃飘荡,仿佛一切如常,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林晚星犹豫了下,还是走到王法的房门前。

她下意识想敲门,又觉得不妥,怕王法在睡觉吵醒了不好。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给王法发了条消息:早餐放外面桌上了。

林晚星收回手机,路过王法窗前时,她看到了他的房间。

屋子里很干净。

干净是个相对的词。

王法家里本来就很干净,他习惯良好,东西不多,家里总保持着不属于单身男性的清爽整洁。

但不管怎样,只要是家总会有生活的痕迹。

比方讲沙发上的盖毯,茶几上的杯子,随手扔下的本子和铅笔……

现在这些表面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整个房间像没人住过一样干净。

林晚星为此找了一个最恰当的形容词,她感到自己心跳加快。所以她做了平时绝不会做的事,她开始敲门。

起初是平静的三下,但屋内没有回应,她开始用力敲门。

“哐哐”声在天台上回响,四周空旷,声音格外清晰。

林晚星被自己的敲门声一激,瞬间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拨打王法的微信电话。

等待时间格外煎熬,林晚星虽然已做好王法不会接电话的准备。但接通瞬间底噪响起时,她还是有种如释重负感。

微信语音不会很快听清对方,底噪持续了一段时间,她才听到王法的声音。

“喂?”王法的声音听上去很平淡。

“你在哪?”林晚星缓了口气,问,“走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静了片刻,说:“还没有,你往前走点,看南边。”

林晚星依言走向天台边缘走,望向远处球场。

她的视线越过烟灰色水泥看台,绿茵场上,有人朝她遥遥挥手。

虽然不是很能看清,但林晚星却一眼认出,那是王法。

青年照常穿着黑色棉T和洗得边角有点泛白的运动短裤,看起来很随意。

在他身边,是个身材高大的高中男生,戴着崭新的门将手套,正是冯锁。

王法站在草地上,远远指了指她的位置,冯锁于是很兴奋地跳起来,朝她挥手。

碧空如洗,绿草如茵,一切都仿佛象征今天有个美好的天气。

林晚星松了口气,下楼,来到球场边上。

王法正在对冯锁进行1对1守门员训练。

他从基础的动作开始纠正,指导冯锁的扑救动作。他很耐心,一遍又一遍让冯锁重复,不厌其烦。

林晚星看了一会儿,王法让冯锁休息喝点水。

他拿着足球在手里转了一圈,清淡的视线移来。

“今天这么早吗?”林晚星问。

“是,我晚上就走,所以临时喊冯锁出来多教一点。”

王法说这句话时语气很寻常,好像要走是去哪里出个差,或者旅行几天一般稀松平常。

林晚星:“要走是……去永川吗?”

“对,在催入职了。”王法答。

冯锁一直伸长脖子,在旁偷听。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晚星见学生眼睛瞪大,表情僵硬。

她想自己的脸色大概也差不多。

“我还以为明天才走。”林晚星说。

“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王法顿了顿,看了眼冯锁,“上次说过的守门员教练,可能单独有些困难,还是得先着重找到新的球队教练。”他边说,边用脚背随意拨动足球,“我对本地不熟,不好推荐,你从本地俱乐部着手找找,应该能找到。有余力,再找专业的守门员教练。”

林晚星其实心里有很多话想讲。

比如“我们之前不是聊过你远程指导”一类,但这些话都到了嘴边,她也清楚那不过是安慰学生的托词。

王法如果真要执教永川恒大,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指导他们。他们得找个新教练,最好再找个守门员教练,这是王法很诚恳的建议。

林晚星到了少见的词穷时刻,她最后只能说:“我去问问我们体育组的老师,看有没有认识的。”

“有需要的话,我到了永川也能帮你打听。”

“谢谢你了。”林晚星说。

“应该的。”

如果一段对话进行到了客套阶段,就意味着该结束了。

林晚星看向学校的方向,说:“我回去收拾一下,等会准备上班,那你今天什么时候走?”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很平常。

“晚饭后。”王法给了准确的时间截点,并说,“等下他们来训练,我会和球员说,你不用担心,去上班吧。”

这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告别,林晚星仍处于一种很不确定的状态。

明明王法早就说过要走,她和学生们,她们都一直在心中默默倒计时。

可真到了这天,她竟开始计较王法要提前半天离开这点小事。

吹着路上柔和的晨风,林晚星陷入短暂回忆。

其实她和王法也没有很熟,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这样算来,她更没理由挽留他。

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像被一团棉花堵住。

相反的,身边的空气又像被挖去一块,让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思来想去,似乎是因为王法总陪伴在他们身边。

虽然他嘴上冷淡,又爱逗她,但他好像永远会坐在那片看台上。

一旦他属于球场,就永远冷静而胜券在握。

支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