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有点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涂诺不知道是严承光酒醒后想起了自己酒醉当晚的壮举, 还是孙饶舍命提醒了他什么。

从醉酒那晚到这周末,涂诺就没再见过严承光。

听小赵秘书也说,严总已经接连几天都没来过30层了。

当然, 也许是严承光自己的公司那边太忙了,没有时间过来。

宇辉的人都知道严承光在外面有公司。

据说规模不大, 人员少,办公场地也寒酸, 却十分地赚钱。

严承光的公司赚的都是快钱, 投资、收购, 然后见好就收。

做了几年, 在业内已经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周三下午的时候, 涂诺曾经给严承光发过信息。

涂诺:严总,我很抱歉, 弄丢您的西装。这是我的责任,我需要负责。我已经约好了AH的设计师, 请问您什么时间方便,设计师会上门给您量体。

信息发过去, 泥牛入海。

快要下班的时候她就又补了一条:我已经问过设计师, 您如果白天没有时间,晚上也可以约。

消息再次发过去,再一次泥牛入海。

涂诺这几天就有点着急。

眼看着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 离开宇辉的日子就要来临, 想做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从来不知道失眠是什么的小姑娘, 已经接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周日那天上午,她本来想好好补补觉,宇辉设计部的林工却给她打来电话,说她加班的时候电脑突然出了故障, 请她帮忙去看一下。

涂诺没有拒绝,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公司。

林工的电脑只是小问题,涂诺很快就修好了。

林工很高兴,谢了小姑娘一杯果茶。

当涂诺和林工站在15层的窗户边,一边喝着果茶一边聊着天时,她不经意间一低头,就看见了大楼下面,从丽华大街上转过来的一辆亮闪闪的豪车。

豪车停下,严承光先从车上下来,然后再快步绕到一边,亲自打开车门,把一位虽然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扶了下来。

涂诺看着严承光把那位老人扶到了大厦门口,然后就恭恭敬敬地站在老人的身边,一起拍合影。

这是时隔四天,涂诺再一次看见严承光。

可惜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涂诺问林工:“林工,严总买了新车吗?”

林工听说,也向下面看了一眼,说:“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一辆劳斯莱斯……”

林工掀开百叶窗叶又仔细看了看,不由惊叹,“还真的是啊!”

涂诺吸一口饮料,问:“那他之前的那辆保时捷呢?”

林工继续望着窗户下面,说:“应该是报废了吧,都撞成那样了。”

“撞成那样了?”涂诺的睫毛忽地一颤,“林工,您说什么,撞成那样了?”

林工回过头来,“你不知道吗?严总出了车祸。”

“……”

这个,涂诺真的不知道。

看着小姑娘忽然吓到苍白的脸,林工拍拍她的肩膀,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管当时多么惊险吧,好在人没事。”

林工告诉涂诺,严承光是在周三去外地谈生意回来的路上出的车祸。

据说那一天严承光他们所在的城市大雨。

下午合同谈完以后,还有一些后续的事情要做。

他和他的团队本来是打算第二天再回明江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严承光非要冒雨回来。

他们出发到达高速入口,才发现高速因为天气原因没有打开。

孙饶就建议,安全起见还是原路返回,第二天再走。

严承光却坚持当晚出发。

高速不开,他们走了下道。

半路上,突然就有一辆载重的大货车失了控。

大货车呼啸着,逆着方向,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当时孙饶吓傻了,关键时刻,是坐在后面的严承光扑过去帮他拉了一把方向,才堪堪避开了大货车的锋芒。

不过,雨天路滑,严承光的车子也栽进了路旁的水沟里。

林工还听说,严承光当天晚上回到明江,脑袋上包着纱布就去了清辉小区,逼着老肖总给他买一辆安全系数更高的新车。

还提出,钱必须由公司全部承担。

肖正宇一向节俭,自己掌权那会儿,嫌豪车费油,买了一辆宾利也只在有重大活动或接见外宾的时候才开。

后来他退休,新任总裁肖明琛磨了他半天,他答应给买的也不过百万级别的宝马740。

这一次不知道怎么想的,严承光一提要求,他竟然很痛快地就给批了。

于是,第二天严承光就去订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今天应该是刚刚把车提回来,”林工又向窗外看了看,说:“这不,正带着李工兜风呢。”

“不过,我只听说过包治百病,车也能治百痛吗?”

林工疑惑,这才几天,传说中严副总脑袋上的纱布呢?

涂诺努力抑制住内心的震惊和恐惧,跟林工一起向楼下看着,她问林工:“那位李工是谁呀?”

林工说:“李工可算是宇辉的元老,从技术岗干了几十年,后来又转了宣传部,做过二十多年工会主席兼内刊主编。”

宇辉内刊主编?

听到这个头衔,涂诺的心中一动,连忙又问林工:“李工就是《宇辉时报》的主编李博云吗?”

林工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宇辉时报》?”

涂诺点点头,“入职培训的时候,我学过公司发展史。”

林工赞叹,“你这小孩可是真认真!不过是来实个习,竟然还真把公司发展史给看进去了。”

赞叹完,林工又说:“可惜的是《宇辉时报》在十年前就停办了,不然,遇到你这样勤奋好学的小模范,我可是要写一篇报道去投稿的。”

涂诺被林工夸的小脸微红。

林工继续又说:“李工技术厉害,也很有才华,他喜欢写诗,那时候,他还经常组织我们举办赛诗大会呢。”

涂诺问:“那李工现在做什么呢?”

林工说:“李工好几年前就退了。在西郊买了块地,建了一栋小别墅。现在跟他的爱人孟教授住在那里,养养盆景,写写回忆录什么的。”

涂诺又问:“那他们的孩子们呢?”

林工握着手里的饮料叹口气,“李工和她爱人没有孩子。”

李工的爱人是明师大的退休教授。

孟教授年轻那会儿意外小产过。

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能怀孕。

李工长情,不离不弃的。

老两口相依相伴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却是宇辉人的楷模。

“不过,”林工赞叹着说:“虽然他们没有孩子,却把宇辉的年轻人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

尤其对严承光。

李工跟严承光的妈妈严青枝共过事。

严承光只有那么一丁点大的时候就经常跟着妈妈去工厂。

李工那时候就特别喜欢严承光。

后来严承光进了宇辉工作,李工对他很是照顾。

再后来就干脆认他做了干儿子。

听说都是摆过正经认亲宴的。

严承光也把李工夫妇当做父母一样孝敬。

李工每年生日,他必到。

今天就是李工的生日。

所以,严承光一早提了车,就让孙饶开着,带着李工先去宇辉大厂那边转了一圈,又去宇辉染色看了看,现在是转到宇辉大厦来了。

楼下,严承光和李工已经拍好了照片。

他们没打算上楼来,严承光正用手挡着车门框,照顾李工上车。

等他安顿好李工,自己也准备上车时,莫名其妙地就往15层这边回了一下头。

15层是有些高度的,尤其又离得远。

涂诺并看不清严承光的脸。

她的心口却在他望过来的那一刻,忽地一颤,手指跟着收紧,果茶就被从吸管里挤出来,淋了她一身。

林总吓了一跳,“哎呦,这是怎么了?看衣服都脏了。”

涂诺抱歉,连忙去洗手间处理。

在洗手间的时候,涂诺拿出手机翻了翻微信的聊天记录。

她和严承光的对话框,时间还停留在她给他发的那条约他量体的最后一条信息,周三的下午六点半。

涂诺不敢断定严承光的车祸跟她有关系。

可是,她的心里就是很难过,安定不下来。

涂诺握着手机在那里理了一下思路,就给宋玉茹发了一条信息。

涂诺:宋姐,您在家吗?我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有两盆绿植带不走,送给您吧。

宋玉茹的短信过了一会儿才过来:小涂,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在家,等我回去找你去拿吧。

涂诺先回过去一个失望的表情包,然后继续又说:您和梁哥是去爬山了吗?我也正想下午的时候去爬山呢。

宋玉茹的短信又过了好一会才来:没有去爬山。我们来西郊李工这边了。

涂诺立刻编辑:李工?就是那位盆景养的特别好的李工吗?啊,我好想去参观一下他的盆景园啊。

涂诺编辑完就点击了发送,然后就一直握着手机,盯着屏幕等消息。

宋玉茹的回复终于来了,这一次直接发了语音。

宋玉茹在语音里告诉涂诺,今天是李工的生日,他们是来给李工庆祝70大寿的。

她刚才把涂诺想来参观盆景园的想法给李工说了。

李工特别高兴,邀请她现在就来他家,先参观盆景园,再吃他的生日宴。

涂诺表现得很是受宠若惊: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去吗?

宋姐的语音又来:我已经把位置发给你了,你现在就打车过来吧。李工最喜欢年轻小孩子了。早知道这样我和老梁来的时候就应该捎上你的。

涂诺退出跟宋玉茹的聊天界面,就立刻收拾了东西下楼。

她先去最近的花卉市场买了一盆黑松盆景,然后就打车去了西郊。

明江市的西郊,因为挨着一片湿地公园,这里植被茂密,水光鸟影,空气富含负氧离子,是个养生的好去处。

宇辉纺织厂原技术科的李博云工程师退休以后就跟爱人一起搬到了这里来住。

李工跟肖正宇是发小,又是工友,也是为宇辉集团奉献了一生的元勋级大佬。

涂诺听林工说,李工一生没有子女,一直把公司的小年轻当作自己的孩子,大事小情都上心。

在宇辉羊绒厂,经他凑合的小夫妻,不计其数。

宋玉茹跟她老公老梁就是李工撮合的。

后来宋玉茹工会主席的位置也是李工提拔的。

所以,李工每年过生日,除了严承光和肖正宇,宋玉茹两口子也是必到的。

涂诺到达李工的西郊别墅是在上午的十一点。

因为没有详细的路牌,涂诺在最近的路口下车以后,又提着沉重的盆景走了好一段路,才找到了那个掩映在一片樱桃树丛里的李宅。

因为今天来的客人多,宅子的大门一直都打开着。

涂诺直接进了院子,走到房门口,先稳了稳呼吸,才去按门铃。

毕竟是初来乍到一位完全陌生的老人家,涂诺等待开门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会儿要说的话,也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

可是,当那扇红漆雕花的双扇门一打开,她一看见出现在门后的那个人,脸上已经挂好的表情就瞬间摔了个稀碎。

面前站着的男人,身高腿长,肤白貌美。

白衬衫高高卷起了袖边,露着结实的小臂。

劲窄的腰间系着一条碎花小围裙,手里还举着一把锅铲。

当看见那个在想象中已经体无完肤,此时却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的男人时。

涂诺没有绷住,眼泪夺眶而出。

严承光以为敲门的是被他派出去买烧鱼酱油的孙饶。

等看见这个小不速之客站在那里哭个不停,他的心里就有些乱。

他连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话都省过,直接就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涂诺努力忍住哭泣,提了提手里的盆景,“手,勒得疼……”

男人皱了皱眉,“手疼你就放下,哭什么?娇气!”

他说着,又看了涂诺一眼,就接过她手里的盆景,提着往里面走。

宋姐迎了出来。

她看见严承光带着涂诺进来,连忙向严承光解释:“严副总,小涂说想来祝福李工的生日,顺便也参观一下李工的盆景园。”

严承光听说,垂着眼皮看了一眼跟在他身旁的小丫头。

反应可是真快!

刚才还哭哭啼啼的,这时候已经把眼泪擦干净,挂上了一副温柔乖巧的笑脸。

看来,她刚才那个样子八成是装的,不过是想骗他帮她提东西。

想到这里,严承光轻嗤了一声,把东西放下就回他的厨房了。

李工和孟教授听说小涂到了,连忙从楼上走了下来。

宋姐把涂诺带来的盆景提过去,帮着涂诺对李工说:“师傅,您看,这是小涂给您送的生日礼物,这孩子还真是有心。”

听宋姐这样一说,涂诺连忙抱起拳头,冲着李工说:“李工您好,我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说着,她两手一伸,指向了她带来的那盆黑松盆景。

李工夫妇都没想到这个会修电脑的小涂竟然是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白白嫩嫩,还嘴巴甜甜的小姑娘。

两个人都喜欢得不行。

尤其孟教授,她拉着涂诺的手坐到沙发上,就又是糖果又是糕点地往她的手里塞吃的。

听着外面的和谐热闹,严承光探了探头,看着那个小爱哭鬼坐在孟教授的身边,小模小样,乖乖巧巧的,简直是要多招人疼有多招人疼。

“小骗子。”

严承光在心里低骂着,唇角却不由勾了勾,然后就回来继续烧他的菜了。

此时厨房里还有宋玉茹的老公老梁。

按照往年的习惯,老梁跟严承光一起负责寿宴。

听说小涂来了,老梁也有些意外。

老梁一边摘着菜一边说:“昨天还听宋玉茹唠叨,说小涂好像生病了,在公司的时候差点晕倒。宋玉茹还劝她太累了就请个假休息,她却说马上就要开学了,想多学点东西。现在看着,这不挺好的?”

严承光听完,一边把烧好的糖醋里脊往盘子里装着,一边问老梁,“她要走了?”

老梁说:“是啊,就要开学了。听说参加完下周的拓展就走。”

严承光没有说话,把菜装好以后,就借口看看孙饶回来没有,又去了门口。

等他装模作样地打开房门看了看,再关了门回来,一转身,就跟坐在沙发上的涂诺对了眼。

他是有点做贼心虚的,错开眼睛刚要走,小丫头却颇有眼力见儿:“严总,我去给您帮忙吧。”

她说着,把手里的巧克力糖果放下,起身就要走过来。

严承光心口一痒,刚想说“那就来摘一下菜吧”。

没想到,他那位爱“女”心切的干妈孟教授又一把给拉住了。

孟教授拉着涂诺的手,说:“诺诺不用管,承光太讲究,他的厨房,不许别人进的。”

严承光,“……”

确实,他确实是有过这个臭毛病。

自己烧的菜,从下锅到装盘,除了自己,谁都不能动。

就是一身厨艺的老梁,在这里也只能做一些洗洗菜,切切墩儿的杂活。

就这样,还总被他嫌弃萝卜丝切得不够细,芹菜段的丝去得不够彻底。

严总动了动嘴唇,笑了一下,“是啊,是的。我的厨房我做主。”

说完,他又看了涂诺一眼,就又回了他的厨房。

严承光这边的菜烧得差不多了,李工也带着涂诺参观完了他的盆景园。

院子里,肖明琛的车才到。

往年的这一天,都是肖正宇亲自过来。

前段时间肖正宇做了一个小手术,医生嘱咐静养。

他动弹不得,今天就派了肖明琛带着肖子睿一起过来。

赶巧了,肖明琛今天给李工带的礼物也是一盆黑松盆景。

当然,他这盆是特意从老匠人那里淘来的。

是一棵有着百十年树龄的精品黑松,农博会获过金奖的精品中的精品。

涂诺那盆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李工却一视同仁。

他把两盆盆景摆在一起,一起端详着,夸了这个经典,又夸那个有创意。

这时候,也是来给李工祝寿的孟教授的侄女孟正茵站在一边说:“还真是有缘分啊,一大一小两盆黑松,一个高大虬曲,一个娇小漂亮。姑父,您看,他们像不像一对情侣?”

听孟正茵这样一说,李工还没答话,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的肖明琛不由就向一旁的涂诺看了一眼。

涂诺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跟肖子睿玩手游。

李工却摇摇头,笑着说:“我看不像情侣,你看这走势,这气质,明明是前后辈嘛。”

孟正茵笑起来,“姑父,您是行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欣赏盆景,我弹琴给您听好不好?”

孟正茵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还没毕业就已经在业界拥有了一系列头衔。

她说要给大家弹琴听,大家自然高兴。

客厅里,孟正茵弹着钢琴,孟教授在一旁伴着节奏唱着歌。

花园里,李工正带着涂诺和肖子睿在那里玩。

厨房里,严承光则跟老梁继续烹制寿宴。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花园。

严承光从厨房窗户望出去,看见李工去门口迎接客人了,花园里就剩下了涂诺和肖子睿蹲在金鱼池边玩水。

严承光看着那个敛起了裙摆蹲在水池边的小小背影。

看见她头顶的树荫斑驳地落在她的头发上。

有一块光斑很巧妙,安安静静地栖息在她的发绳那里,像是给她戴了一个蝴蝶结。

严承光突然就想起了另一根发绳。

小小的一环,上面也有一枚小小的塑料蝴蝶结。

那是米小糯从头发上抓下来,给他绑钱用的。

后来,那些钱他没要,只拿了那根发绳。

在监狱的那段时间,他的手腕上一直套着它。

在他急躁、悲观、绝望到想要再次犯错时,就看看它,告诉自己:

这是米小糯的。

米小糯是一个特别正直、特别善良、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小孩子。

米小糯一直把他当神仙崇拜。

他得努力。

他不能让米小糯一直失望。

正是靠着那些自我麻醉般的鼓励,他才能走过那段最为艰难的时光。

现在,因为时间太久,那根发绳的皮芯已经老化,断掉了。

那个小小的蝴蝶结却依然被他珍藏在保险柜的最里层。

想到这里,严承光不由就呼了一口气。

他想,虽然这个小丫头不是米小糯,她不刻意地去左右逢迎的时候,也还是挺可爱的。

严承光刚想到这里,花园里,肖子睿突然举着一把水枪跑过来,把水淋了涂诺一背。

严承光突然就生了气,心里骂着“谁特么给肖子睿买了那么个东西”,再一看,却是他买的。

不过,小丫头好像挺能治理肖子睿的。

不知道她给他说了什么,肖子睿已经把水枪丢在一边,跟她一起蹲在池子边去数金鱼了。

严承光就暂时把拉肖子睿过来狠揍一顿屁股的冲动压下去,继续烧他的菜。

可是,等他烧好一道栗子鸡,再一抬头……

特么肖明琛什么时候去花园里了?

严承光正压着火,孙饶把他指定要买的烧鱼酱油给买回来了。

烧鱼本来是宴席的最后一道,严承光现在才只烧到芙蓉虾。

孙饶没觉着自己耽误事,却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生了气。

老板先是训斥他回来的迟,又说他买的酱油不对。

孙饶不敢说话。

虽然他是完全按照老板指定的品牌去买的,买的时候连氨基酸态氮的含量都按照老板的标准对比过。

孙饶正被训得不知所措,却又听老板说:“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还不去花园里帮李工拔拔草?”

帮李工拔草?

孙饶虽然没明白老板的意思,还是立刻就去了花园。

等他到了花园,看见正靠在一棵樱桃树上,跟小涂聊天的肖总……

孙饶就明白了。

老板这不是让他来帮李工拔草,而是让他来给老板拔眼中钉了。

于是,孙饶左右看了看,就捡起肖子睿那把已经灌满水的水枪,冲着肖子睿的屁股就来了一枪。

肖子睿正趴在那里捞小金鱼,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屁股。

等孙饶提醒肖明琛,“肖总,睿睿尿裤子了”时,肖子睿还真的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尿了裤子。

因为,他刚才确实是憋了一泡尿在小鸡鸡里。

只因为急着要来跟涂诺小姐姐玩,才一直憋着没有去尿。

肖明琛没有办法,拎着肖子睿去换裤子。

肖子睿感觉这回脸丢大了,他紧皱着小眉毛对涂诺说:“诺诺姐姐,你要相信我,我已经好几年都不尿裤子了……”

肖子睿被肖明琛拎走了,花园里就只剩下了孙饶和涂诺。

严承光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心情一好,就感觉自己烧的这道芙蓉虾棒极了,简直达到了他的历史最高水平。

花园里,孙饶对涂诺说:“严总说梁哥带来的酱油烧鱼不好吃。派我去城外姜记买来姜记自酿酱油,他才开始烧。”

然后,压低声音又说:“我们老大,毛病很多的。”

涂诺明知故问,“严总很会烧菜?”

“那当然,你别看我们老大平时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其实,他做的酱爆肥肠特别好吃……”

严承光在厨房里掌着锅灶,爆锅的间隙,外面的谈话有一两句飘到厨房里面来。

他听着下属在小丫头面前夸着自己,比看着肖明琛在小丫头面前晃荡,要顺眼得多。

不过,先等会儿……

严承光发现了新的敌情,连忙推开厨房的纱扇向外看着。

这个孙饶,怎么回事?

不就是夸老板,挨那么近干嘛?

稍微远点,小网管就听不见吗?

脑袋都快凑到一起去了,不热吗?

老梁看着锅里的油要着,连忙关住了燃气灶。

他好奇,也顺着严承光的目光向窗户外面看。

花园里,小涂和小孙两个一起在赏花。

两个小孩,一个白皙秀丽,一个斯文帅气。

站在一起,真挺顺眼。

老梁不由感慨,“怪不得宋玉茹说这两个小孩好像在谈恋爱呢,现在看来,真有可能!”

严承光一惊,“他们在谈恋爱?”

你怎么不早说?

明明是一件小事,老梁不知道严承光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他有些疑惑,“也是乱猜的。就魏波给孩子办酒宴那晚,小孙对小涂很是照顾,又是长成这样的两个孩子,难免被人开玩笑。”

听老梁这样说着,严承光没再说话,端起锅把浓汁浇进芙蓉虾里。

等他再抬眼,就看见孙饶正帮涂诺摘去了头发上的一片树叶。

而小丫头,竟然还抬起头冲孙饶笑了笑……

还笑得那么好看……

严承光垂下眼睑,继续烧他的菜。

烧到最后一道富贵鱼,老梁解下围裙去招呼大家入席。

严承光把烟机关闭了,厨房里一下安静。

他点了一根烟,靠在流理台上抽着,花园里两个人的聊天内容就更加清晰地传了进来。

孙饶问:“小涂,那一次你怎么不让我姐姐送你呢?”

涂诺弯腰在那里欣赏着睡莲,头都没抬,“我不喜欢那车子。”

“我们老板的保时捷啊?”孙饶纳闷,“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小姑娘伸出白嫩的手指戳了戳睡莲的叶子,“就是不喜欢。”

孙饶又指了指严承光今天开来的劳斯莱斯,“这辆呢?这辆漂亮!”

涂诺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像只胖头鱼。”

孙饶笑起来,“严总如果听见你这样评价他的爱车,得气死。”

涂诺听说,抬起头来,指了指肖明琛开来的那辆宝马,说:“肖总的车漂亮,我喜欢。”

花园里,两个小孩正聊着天。

厨房那边推拉门的声音一响,老梁的声音从开着的窗户传出来,“承光,你烧油怎么不开烟机?呛死了!”

很快,烟机重新启动。

严承光叼着烟,端起那锅热油往片好的鱼身上一泼。

滋啦—

那条本来安详优雅地卧在雕花白瓷盘里的鳜鱼,嘴巴突然就动了一下,像是有些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