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的降临, 不知何时,别墅外面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站了两个陌生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太太, 她手里拄着拐杖, 身上穿着一身肃穆的唐装,身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女人。
俩人就这么搀扶着站在院子里不知道站了多久,可偏偏别墅里的保镖就像没看见她们一样, 任她们站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相较于里面灯火通明的别墅,外面的光线就没那么亮,在影影绰绰的夜色下, 她们站了许久里面的人都没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黎莘, 她才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就若有所感的朝外面的庭院里看去。
她系在腰上的围裙还没有取下来, 就这么隔着客厅的落地窗和站在外面的老太太遥遥的对上视线。她的眼睛不受控制慢慢的睁大, 手里端的汤毫无预兆的从手里滑落。
“啊莘!”
宋凛被吓了一跳,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瞬间飞奔到黎莘身边。
他把她往自己身边拽, 远离地上的狼藉,捞出她的手仔细的看了看。
“你没事吧?”
黎莘张了张嘴, 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毫无意义的气音,然后一把推开宋凛跑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就冲出了客厅,可快到她们面前的时候她反而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手局促的绞着围裙, 嘴唇微张,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太看见她的瞬间就红了眼眶,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往前走了两步,眼神一瞬不落的放在她身上, 似乎想把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看了个遍。
下一秒,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冷,手里的拐杖就这么朝黎莘扔了出去。
黎莘看见拐杖朝她扔过来也不躲,就这么站在原地硬生生打算接着。
宋凛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他抱着她,硬生生的替她受了这一拐杖。
他弯腰把拐杖捡起来,走了两步递给老太太,神色是难得的恭敬。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黎莘,微垂眉眼。
“妈……”
他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她气急的咳了几声,手搭在旁边的女人身上几乎扶不稳。
“谁是你妈!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宋凛不说话。
老太太也不想跟他说话,她的目光越过宋凛,落到他身后的黎莘身上。
“星星,你真的就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黎莘的身体僵在原地,她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止不住的汹涌。
太久了,久到她自己的孩子都高考了。
那个她记忆里优雅的中年妇女头发染上了银白,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再贵的护肤品也掩盖不了脸上的皱纹。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时间的威力,这威力过于强大,强大到哪怕她人就站在她面前,却直叫她不敢相认。
见她迟迟不说话,老太太抢过宋凛手里的拐杖朝她走了几步,声音发狠。
“黎莘!你身上留着我黎家的血,你说断就真的想断得干干净净?还是说,你现在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宋家太太,于是瞧不上我没落的黎家?”
她年纪大了,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来到这里对她的身体来说本来就是极限,见黎莘不愿意搭理自己,悬了一路的心不断的下沉、变冷。
宋凛见状上前一步忍不住道,“不是的,阿莘一直在念你们,她不敢回去时因为……”
啪——
他话还未说完,一个耳光朝他狠狠扇了过来。
“你是谁?也配和我说话?我和她的事情用不着一个外人插手。”
宋凛伸手捂住脸,垂脸站在原地,眼底神色莫测。
“哎……这么还打人呢。”站在门边看热闹的沈玉山忍不住了,他想上去劝一下,结果刚走了一步就被柳梅拉住了。
“你干嘛去?”她道,“你没看见那个姨的五官看上去和黎莘很像吗?再说了,宋总那么狠一个人被打了都不敢还手,你上去劝什么劝?”
“人家的家务事,我们外人就不要参合了。”
“母亲……”黎莘开口了,“你怎么会……会过来?”
“我怎么会过来?”季槐哑着声音道,“黎莘你没有心?你回国这么久了都不愿意回家看一眼?要不是虞家认回了自己的亲闺女,偶然间听她说起,看见了新闻,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这么久。”
情绪激动时,她忍不住把拐杖在地板上敲得邦邦作响,“你是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吗?”
“我没有……”黎莘无奈道,嘴里一片苦涩。
“我想回去,可是你们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不能接受宋凛。”
“接受他?”季槐看了宋凛一眼,冷笑道。
“一个小三生出来的私生子凭什么当我黎家的女婿!黎莘,你自幼就接受最严苛的教育,你曾经是我最得意的女儿,你本应该嫁一个和你身世更加匹配的人,而不是和这样一个血统不正的人厮混在一起。”
“我当初就不应该送你出国,不然你也不会变得如此叛逆,竟然愿意为了一个私生子和黎家断绝关系,甚至还和他生了一个儿子……”
她的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宋时樾,见和黎莘相似的眉眼,表情稍稍柔和了一瞬。
“你就是小樾吧?长得和你母亲真像,也和你母亲一样优秀,我看见新闻了,你还是你们省的理科状元呢。”
少年站在黎莘的不远处,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看着三人紧绷的氛围,只能冷淡的朝她点了点头。
他这表情和宋凛看上去倒又有几分像了。
季槐的脸瞬间又冷了下来,“黎莘,我再给你个机会,跟我回去!”
黎莘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回去,回去干什么?”
“自然是回去嫁人,你还记得李袁吗?你小时候跟你玩的那个,他妻子去年过世了,一直想再找一个。”
“你要是舍不得你儿子,把他带上也可以。李袁有个女儿,你们凑一块刚好儿女双全。”
宋凛的脸瞬间变得很难看,“我还没死呢,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知道这十多年来别人是怎么议论我家吗?小女儿不知羞耻的跟小三生的儿子跑了,甚至还为了那个私生子跟家里面断绝关系,我黎家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宋凛,你要是真的喜欢黎莘,就不应该缠着她。你看看她在国外过的什么日子,你连她生的孩子都弄丢了,害得她变成这个样子,你有什么脸跟她在一起?”
“她一生的清誉都被你毁了,你难道让她带着私生子妻子的名头过一辈子?”
她的话像刺,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的往宋凛身上最痛的地方刺去。
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往上爬,哪怕他成了宋家家主,他有无上的权利和金钱,她想要的任何东西他都可以给她买来。
可有的东西是他再有钱、再有权也改变不了的,无论他现在混得多么光鲜亮丽,他还是那个别人嘴里的私生子,背地里都要骂他一句上不得台面。
他苍白着脸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他心底盘亘着十多年的噩梦又重现了,在他以为他们就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的时候,忽然出现的季槐瞬间将他拉入地狱。
他总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放开对他的偏见,同意他们在一起。
可再一次面对那张脸时,他知道,人心底的偏见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只会在夜以继日的累积中变得更加恶劣。
黎莘拉住宋凛的手,神色坚定。
“母亲,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十多年前的我的答案是什么样,现在我的答案还是什么样。他是不是私生子这件事情他决定不了,人的出生谁都决定不了。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爱我的人了。”
“你……”
“你……”
季槐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黎莘,你是不是要把我黎家的脸都丢完!”
黎莘站在风里,声音在风声里裹挟着莫名的冷意。
“母亲,我十多年前就已经和你们断绝关系了,如今我是生是死都和黎家没有关系,何谈丢脸一说?如果你觉得我欠你的,据我所知,宋凛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给了你们多少钱,那些钱,该还的早已经还清了。”
搀扶着季槐的美艳女人忍不住开口了。
“小妹,母亲岁数这么大了,为了你从京都一路赶过来,你就这么气她?”
“我……”
她叹了口气,又道。
“我们家自古以来就是名门望族,无论是嫁还是娶,选的人都是门当户对的,你这一闹,当时差点把家里的世代清誉毁于一旦。你走得倒是心狠,独留母亲一个人在家里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刚刚嫁人的事是她气急了才说的,你连嫁个私生子她都要气十多年,何况还是个二婚的男的。”
“可是……”黎莘满目哀戚。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容不下宋凛。”
“呵!”季槐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要容下他?”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而已,以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吗?”
“母亲……”黎莘站在宋凛跟前。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我这辈子不会和宋凛分开的!”
季槐气得脸都要绿了。
看了半天热闹的柳梅从门边窜了出来,她一把扯过黎莘。
“哎哟……这架吵得,看得我都头疼。有钱人真爱玩,说的话一句比一句狠。你妈要是真的接受不了你们两个,她会带着你姐大老远的赶过来?可能见都懒得见你一面。”
“我要是你妈,真的想对你干嘛,家里面有钱有势的,直接带着人就杀过来了,还在这里跟你废话半天?净说些有的没的难听话,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她又朝季槐道,“姨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旁边女儿的手上还提着礼物呢,吵半天礼物送不出去多尴尬。”
在众目睽睽之下,黎月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美艳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
黎莘:“……”
季槐:“……”
季槐的脸更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