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樾将沈知意送回房间, 再次下楼的时候宋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右手边的小茶几上搁了个烟灰缸,修长的手指搭在烟灰缸上, 猩红的烟头在他指尖若隐若现。
看到他下来了, 他吸了口烟,把剩下的半截烟就这么丢在烟灰缸里,歪头看他。
“聊聊?”
宋时樾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母亲呢?”
“她身体不太好, 先睡了。 ”
宋凛翘着腿,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响起,火光在他指尖跳跃然后又熄灭。
“你喜欢她?”
少年的身躯猛然僵住, 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好几秒后才点了点头。
“对,我喜欢她。”
宋凛又想点烟了, 可他嗅着自己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想着妻子抱怨的眼神, 只能有些遗憾的放弃这个想法。
“如果你还是从前的你, 我不会阻拦你们在一起。毕竟你们的身份就摆在那, 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和阿莘只有你一个孩子, 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家的所有东西将来都是你的,在未来,你可以拥有无上的金钱和权利,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宋时樾也翘着腿, 脸上没什么表情。
“如果母亲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你会放弃她, 然后娶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人吗?”
宋凛可耻的沉默了。
他又道,“我们家的产业都在国外, 不可能任由你一直待在这里。”
宋时樾也沉默了。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中间流淌,宛如一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最终宋时樾开口了,“我答应她了,我不会走的。”
宋凛道,“你不是几岁的小孩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你可以做主的。”
少年冷冷的勾起嘴角,“我现在连自己待在哪里都做不了主吗?”
宋凛交换了一下双腿,“或许对现在的你说这些话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要想享受比别人更加优越的生活,自然要付出比别人更加惨痛的代价。”
“哦……”宋时樾冷漠道,“那你把我丢回去吧。”
宋凛:“……”
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油盐不进。
“如果我硬要你们分开呢?”
少年微微垂着头,纤长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一排好看的剪影。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如果让我离开她的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会死。”
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仿佛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而不是此等惊世骇俗的话。
宋凛把玩着打火机的手停了下来,侧目望了他一眼。
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他离了阿莘他也会死。
男人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想着自己待会还要赶飞机飞到国外,头就越发的疼。
他嘲笑他,“一个男人,为了区区一个女的变成这样,真是可笑。”
少年侧着脸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
这种话竟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宋凛,“……”
宋凛正色道,“你要是不想离开也可以,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宋时樾微微坐直身体,“你说。”
宋凛道,“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一个出色的、并且能很快掌管公司的继承人。”
他实在受不了了,他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连老婆的被窝都没捂热,第二天又得马不停蹄的赶飞机飞出国。
他不止一次跟妻子抱怨他的困境,可得到的只有妻子的白眼。
他的阿莘以前多么温柔善良,眼里除了他们没找到的儿子就只就只剩他,他下班回来了还会贴心的问他累不累?
可现在呢?儿子找到了,他以为他会得到妻子全部的目光。可她身边老是不断的出现其他人,现在不仅不跟他去国外,在听到他的要求后,还对他翻白眼。
她以前都不会翻白眼的!肯定是有人教坏她了!
宋凛知道黎莘不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宋时樾。
他本来是想找宋时樾谈谈的,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两个小孩黏黏腻腻的靠在一块。
想着助理发到自己手机上的行程表,宋凛的心情越发的恶劣。
这段时间简直是他人生过得最灰暗的时候,很多事情在国内的分公司根本就远程解决不了,必须得他亲自到场。
黎莘这段时间还在接受心理治疗和吃药,也不能陪他横跨大半个地球。
不能陪就算了,她甚至还对他翻白眼。跟他说要是觉得累的话,可以忙完了再回来的。
可工作那么多,忙不完,根本就忙不完!
他朝宋时樾道,“等你十八岁成年了,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
十七岁的宋时樾:“……”
他觉得宋凛疯了。
可宋凛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
十八岁上班,他再带他几年,等到他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后,他就可以退休了。
快四十岁就想着退休,宋凛不愧是霸总界的泥石流。
宋时樾站起来,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他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多睡会儿觉,然后起来给某个人补数学。
“宋时樾!”宋凛见他油盐不进,压低声音威胁他。
“你难道就这么想和你的小青梅分开?”
宋时樾知道他为什么只敢悄咪咪的威胁他,于是他好脾气的笑了笑,一副乖顺的模样。
“我都听母亲的,要是她也想分开我和岁岁,让我在一个全是外国人的国度里生活,那我认了。”
宋凛道,“我是你爸。”
宋时樾油盐不进,“但我听母亲的。”
宋凛跳脚。
他看着少年消失在楼梯里的背影,将近一米九的身躯站在客厅里无能狂怒。
助理小心翼翼的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宋总,我们该走了。”
走!走!走!走个屁!他迟早有一天把这破公司一把火烧了!
不行,要是他把公司烧了,他就没有钱给阿莘买漂亮的裙子和好看的首饰了。
宋凛抓了把头发,脸上黑得吓人,“再等我十分钟。”
助理愣了愣,“可是行李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老子去见我老婆!”
助理:“……”
*
沈知意醒来的时候将近中午十一点。
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挡住了外面的阳光,里面昏暗一片,要不是她的手机显示的十一点,还以为天没亮呢。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被子上带着慵懒的、被阳光晒过的味道,让她有点不想起床。
她裹着被子懒洋洋的在床上滚了一圈,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随着清醒的是昨夜被她遗忘的记忆。
噌地一下,她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舒适的晚风,摇曳的花朵,以及羞得躲到云层后面的月亮……
一开始少年的头埋在她的颈肩,温热的吐息浅浅的喷洒在她的后颈。紧接着,他的头抬了起来,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到她的身体里。
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带着少年掩藏不住的心事,以及……微不可察的期待。
她甚至还能清晰的回想起少年跟他说话时的语气,声音很低沉,但因为紧张,又带着一些沙哑,尾音甚至还有些颤抖。
他说——
“岁岁,我喜欢你。”
轰——
沈知意的脸瞬间红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掀开被子站在床上,六神无主的踩着柔软的床铺转了好几圈。
不是……
宋时樾跟她表白了?
宋时樾竟然跟她表白了?
宋时樾怎么会跟她表白?
等等……
她扶住墙壁,眼睛一点一点的睁大。
她是怎么回应他来着的?
“宋时樾,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答应我妈了,数学不到一百分绝不谈恋爱。”
沈知意:“……”
沈知意“!!!”
沈知意拉开窗帘,然后把窗户打开,脚踩在窗台上跃跃欲试。
不知道现在从这里跳下去还来得及不?
楼下的月季迎风晃了晃,仿佛在提醒她,她昨天究竟干了些什么。
李嫂拿着花壶在花园里浇水,看见她了,抬头和他打招呼。
“你醒了呀,今天午饭是夫人做的哦,煎了牛排。”
沈知意十分不景气的咽了咽口水。她把脚收了回去,正午刺眼的阳光将她岌岌可危的理智晒了回来。
她穿上拖鞋跑去卫生间洗漱。
沈知意刷完牙,然后用毛巾洗脸。洗完脸后她把毛巾放下,一脸严肃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女脸上还挂着潮红,刘海被毛巾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她伸手将刘海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沈知意,昨天的你喝了酒,所以你断片了,你什么都不记得。”
她对着镜子如此这般催眠了自己三分钟后,等到脸上的潮意退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脸,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挺胸的走出卫生间,打开了房间门。
走廊里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她探头探脑的扶住楼梯的把手,忐忑的走下去。
走了两步沈知意觉得自己这样很是做贼心虚,于是她又把萎缩下去的胸脯挺了起来,像一个斗胜的小鸡仔,雄赳赳气昂昂的跨下楼梯。
然后她看见了端着水杯倚在楼梯尽头的少年。
轰——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臊意瞬间又回来了。
“沈……”
宋时樾只开了一个口,站在楼梯上的少女想是被火燎了屁股的猴子一样,只差没当场跳了起来。
“我……我……我……”
“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楼梯里,八百米都没跑这么快过。
少年端着水杯看着空荡荡的楼梯,抿着唇笑了。
如果忽略他藏在发丝后面通红的耳尖,倒也算得上镇静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