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中雨,宜开会。
窗外的银杏染上金黄,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 天空雾蒙蒙的,连带着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当中。
食堂打饭的窗口已经关上,里面的学生几乎全部都走光了, 地板湿漉漉的带着潮湿的气味。
此次参会人员有:沈知意、姜雁、许璨、裴宿。
会议的牵头人是沈知意,报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她原本是想找姜雁单独开个二人会议的。
但政治必修四哲学告诉我们, 事物是发展的, 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好吧, 其实是沈知意想搞封建迷信, 但是被姜雁的同桌许璨捷足先登, 她把裴宿拽上, 打算先搞封建迷信。
沈知意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手里拿着许璨买给她的奶茶, 看着对面埋着头不发一语的黄毛少年。
“这是?”
许璨可怜巴巴的看她。
“你就可怜可怜他吧,你看他, 多帅一个小伙子,被顾盼给搞成什么样了?”
沈知意是被姜雁临时拽过来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姜雁咳了咳,低声跟她解释。
“就是上次……我不是中邪了嘛, 然后这件事情被许璨知道了, 她也觉得你对面那个人也是中邪了, 想问你要一下当初你给我的符咒和那一包灰。”
沈知意一听,乐了, 顿时对面的裴宿又看过去。
只见少年僵硬的坐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一句话也不说,看上去莫名的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你也觉得自己受到蛊惑了啊?”
裴宿有些烦躁的撸了把头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说的好像就是事实。
他沉着脸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又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补充道。
“你懂那种感觉吗?平时见不着顾盼还好,只要我一看见她,我就觉得我自己变得格外的不像我自己……”
提起他的伤心事,他有些激动的伸出一只脚搭在食堂椅子的横梁上,手撑在膝盖上,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脸。
“就凭少爷我这张脸,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我他妈跟一个花孔雀似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曲恒那个傻逼斗来斗去的,关键是……关键是……”
关键是他似乎还斗不过曲恒。
姜雁深有同感的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懂,我可太懂了,没有人比我更懂这种感觉了。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她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一时间没想起来裴宿究竟叫什么名字,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他那头显眼的黄毛上。
默了默,补充。
“小黄毛。”
裴宿顿时跳脚,“不是,你丫谁呀?老子有名有姓的,你叫什么黄毛!”
相比于他的跳脚,姜雁显得格外的淡定,她伸手指了指他的头发。
“你看,这不是黄毛是什么?”
裴宿揪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给她上一课。“这是亚麻棕,亚麻棕好吗?它掉色了就是这个颜色。”
“哦……”姜雁道,“那就是黄色嘛。”
裴宿:“……”
裴宿伸手去拽许璨,“走,赶紧走!我平日里受曲恒和顾盼的气已经够憋屈了,凭什么在这儿还要受她们的气?”
许璨伸手扣住桌沿,任他怎么拽就是不走。
“冷静!冷静!你忘了我早上怎么跟你说的吗?忍辱负重!什么是忍辱负重你懂不懂?现在是咱们有求于她,你怎么还甩上脸了?”
裴宿一米八的个子装了将近两百斤的气,忍得他都快要爆炸了。
许璨板着脸,“怎么?你现在连太奶奶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咳!!
沈知意嘴里的奶茶差点喷了出来,她瞪大眼睛,缓缓看向坐在斜对面的许璨,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我刚刚是出现幻听了吗?我怎么似乎好像听见太奶奶这三个字?”
刷地一下,裴宿的脸几乎涨得通红。
“许璨!”
在沈知意和姜雁震惊的目光里,他已经不想管什么顾盼不顾盼的,他只想在这个食堂里把脚下的地板砖掀开,然后一头撞进去,创死算了。
他咬牙切齿道,“不是说了吗?在学校不许提我们的关系!”
“咳!”许璨低头咳了一声,为自己找补。
“我这不是看你不听话,迫不得已才说的嘛。”
姜雁来了兴趣,“什么太奶奶?快跟我详细说说。”
许璨悄悄道,“其实我跟裴宿他妈是一个家族的,我的辈分吧有些大,裴宿他妈都得管我叫奶奶,所以按照辈分算下来,裴宿可不得是我的曾孙嘛。”
“要不是看在他是我曾孙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他呢。”
许璨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做家长的人啊,不容易啊不容易……”
裴宿:“……”
身形高大的少年顿时蹲在地上跃跃欲试,姜雁凑了过去。
“你干嘛?”
“我在找,看哪块地板砖适合一头撞死?”
姜雁:“……”
短短不到几分钟,裴宿骄傲的自尊就被践踏得一丝不剩。
他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仰头45度忧伤的仰望食堂天花板,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沈知意喝了口奶茶,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你放心,你的曾孙就是我的曾孙,既然你都发话了,我必定不会不管。”
姜雁连忙道,“沈知意说得对,你的曾孙也是我的曾孙,我们都是同桌了,他的事情我肯定不会不管。”
“话说……”
裴宿睁开眼睛,支棱着的黄毛是他最后的倔强。
“你们真是当我死了吗?”
他的话并没有人理会。
沈知意道,“符咒和烟灰是我在一个老婆婆那买的,附近的人都说她很灵的。只是我只买了一份,如果要的话,我们这个周末就去她家。对了,最好把曾孙带上,让婆婆好对症下药。”
许璨掐着手指算了一下,“这样吧,那我们就周六下午去。”
“不行。”沈知意道,“周六不可以,得周天。”
因为周天宋时樾要去参加竞赛。
许璨对时间无所谓,“那就周天。”
沈知意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等到许璨把裴宿拽走后,姜雁才忍不住开口。
“话说,我们这样搞真的好吗?我怎么感觉我不是那个符咒弄好的。”
“怎么可能!”沈知意道,“我明明看见你是贴了那个符之后才变好的。”
当时的情况过于混乱,姜雁有些记不清了,听她这么说,反而更加迷茫了。
“我怎么记得你后面把符撕了?”
“有吗?”
沈知意也迷茫了,她也不记得她干嘛了,只记得把所有道具都用上了,至于是哪个管的用还不好说。
“要不……”她建议道,“把所有的都来个遍?”
姜雁想着那个成人店铺淘来的小棍子,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中邪这事一看就不科学,不科学的东西得用不科学来解决,我看符咒烟灰就挺好,环保还不伤身体。”
沈知意也想去老婆婆家,两人于是就这样达成一致,决计要带着他们搞一次封建迷信。
“对了……”
姜雁又道。
“你刚刚是不是想单独约我?说吧,找我商量什么事儿?还故意把宋时樾支走了。”
沈知意握着奶茶,圆溜溜的眼睛上下转了一圈,就是不看姜雁。
“你搞错了,我能有什么事儿?”
“真的?”姜雁狐疑的看着她,“你刚刚不是发消息给我说,来食堂有要事相商吗?”
沈知意站了起来,“对啊,要事相商,就是商量跟你中午吃什么啊?”
“那你把宋时樾支走干什么?”
她逼近沈知意,“你是不是打算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沈知意的眼皮狠狠一跳,脸上虚假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你这话说得,我是那种人吗?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小心我告你诽谤!”
姜雁摸了摸下巴打量她,“沈知意,你不对劲,你很不对劲……你肯定背着我在偷偷摸摸搞什么鬼?”
“说!”她伸手掐了她一把,“你是不是背着宋时樾和别的男的搞上了?”
对面的少女无语的朝她翻了个白眼。
“拜托,我天天除了你就是跟他在一块儿,哪有什么时间去搞别的男人?再说了,我想搞就搞,我还用得着背着他。”
她说这话的语气看着倒不像是假的,但姜雁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闺蜜,不说很了解她吧,至少还是懂个七八分。
她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但就是死活不说出来。
沈知意才不管她在想什么,抱着奶茶飞快的溜了。
时间转瞬即逝,周天来得格外的快。
宋时樾因为参加竞赛,早早的人就没了影。
封建迷信四人组相约在沈知意家的小区楼下,相比于“中邪”的裴宿,沈知意看上去反而是最紧张的那个。
她的手微微颤抖,拉拉链的时候甚至拉了两次才拉上去,声音透着一丝兴奋。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我们就出发了。”
这么一弄,搞得像他们四人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任务一样。
连带着许璨也警惕的瞧了瞧四周,见没有人关注他们后,悄悄的从一兜里拿出几张粉红的票子。
“放心,货已经准备好了,保管万无一失。”
沈知意严肃的点了点头,“不错,这点货看来可以换回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姜雁嘴角抽了抽。
裴宿抱着双手面无表情的望天。
于是他们便朝着老婆婆所在的小区走去。
越往里走环境就越不好,宽敞的沥青路渐渐变成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路面上堆满了很多垃圾也不见有人清理,甚至旁边的臭水沟里时不时的还会窜出一两个大黑耗子。
姜雁之前跟过沈知意来过一两次,对这里的环境早就做了心理准备。
第一次来这里的许璨就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了,她忍不住伸手拉着走在前面带路的沈知意。
“你说的那个老婆婆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吗?”
沈知意点了点头,“就是这里,再往里走走就到了。不要怕,宋时樾家之前也在这里呢。”
许璨愣了愣,“你说,学神家就在这里。”
“对啊……”
“他也就前段时间才搬的家,之前都一直住这里的。”
许璨往四周看去,周围的景象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拎着酒瓶的流浪汉醉倒在路边,有人从他身边路过时,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裤兜,见什么都摸不出来,顿时便晦气的朝地上吐口水。
明明才到下午,有的店里面就开始闪烁着暧昧的灯光,穿着清凉的女人依靠在门口,看见身材高大的裴宿时,暧昧的朝他勾手。
“小哥哥,进来坐呀,姐姐可以免费给你洗头哦。”
一种复杂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
一时间,她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难以想象,那个坐在窗边的少年,那个看上去永远挺拔俊秀的少年,是怎么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穿过这条街的?
他给所有人的感觉似乎好像都是高冷的、不可攀折的。
学校贴吧的镇楼图是他站在国旗下讲话的那一张。初生的太阳洒在他脸上,身后红旗飘扬,他微抬眼看着镜头,面容冷淡,似冷冽的霜雪,又似高悬的月。
自此,一照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