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玉娇依旧待在家里没出门, 直到第三天,门口稀烂的泥巴地被晒干,鞋子踩上去不再糊一鞋底的泥后,苏玉娇才抱着小宝准备出去放放风。
先在张梅家坐了一会, 她家那一院子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儿前两天被雨水打的四处飘零, 今天一看, 又冒出了很多半开的花骨朵。
各种浓郁的花香味扑鼻而来,苏玉娇征得张梅同意后,闲来无事摘了好多想晒干了做成干花香包和花茶。
“以前也吃过这边的特产鲜花饼, 但是却从来不知道这玩意还能泡茶喝呢。”张梅大方的让她随便摘。
苏玉娇就盯上了她家厨房屋子角落里的那颗茉莉花树,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点缀在绿叶间, 跟院子里其他碗口大的茶花和月季比起来, 毫不起眼。
但只要凑近了就能闻到,小小的茉莉花也有独属于它的清新芳香。
除了茉莉,苏玉娇还摘了好些玫瑰花,可惜张梅种的都是普通花种, 不是那种可食用的花材, 不然她们自己就能做鲜花饼。
以前苏爷爷有老家这边的战友给他送过一些云省的特产,苏玉娇也吃过鲜花饼, 她还记得其中有一个口味是玫瑰蜂蜜味的,特别好吃。
不过陆骁说等搬去分军区后就抽一天时间专门带她和小宝去市里玩,她很快就能吃到她心心念念的鲜花饼啦。
在张梅家坐了一会儿后,苏玉娇看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便准备今天直接带着小宝去团部找陆骁。
省的他每天还要来回跑给她们送饭,太麻烦了。
其实苏玉娇也有考虑过要不要好好学一下做饭, 但奈何那个土灶她实在不会用, 火都生不起来, 下厨的第一步她就败了。
她以前的家里都是用煤气,只要一拧就有火了,可惜这边还没普及,不知道分军区那边有没有,如果有的话,她也许就能自己做饭了。
走到这边的时候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苏玉娇远远的瞧见陆骁正在训练场上陪战士们一起训练,没打扰他,转头去医务室找陈颂。
医务室里清清静静的,偶尔会有一两个战士训练时不小心扭伤或抻到,过来找陈颂开点跌打药就走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
苏玉娇来时,她刚给一个胳膊扭伤的战士按完,涂了一手的药酒还没来得及洗,就让她随便坐,她则支着手出去洗手去了。
前两天部队救助回来的受伤村民已经都走了,听陆骁说,后续部队还会派人手过去帮助村子重建。
希望好婆家的房子能尽快建起来吧。
然而人就是这么不经念叨,她刚想起好婆和她孙女,医务室门口就有个小战士领着婆孙俩进来了。
几人和洗完手回来的陈颂在门口相遇,战士挠头说:“她们说是来感谢陈医生和那些救援的战士的,我不让她们进来,这位老奶奶就一直下跪……”
小战士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已领着她们到医务室这里。
陈颂赶忙扶住弯腰鞠躬的好婆,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跟小战士说了一声,就把她们领进医务室。
好婆一看见苏玉娇也在,忙牵着小女孩就要过来给她鞠躬道谢。
她还记得呢,这位心善的姑娘给她打了饭,还给孙女留了一罐奶粉。
苏玉娇抱着小宝不方便去扶她,赶紧往一旁避开道:“婆婆,您不用谢,我什么也没做,救您和您孙女的是那些战士和小陈医生。”
好婆抬头,眼眶湿润的冲她摇了摇头,随即说了一大串她听不懂的话。
她只简单的听懂了几个字眼,像“谢”,“帮”,“饭”啊什么的。
陈颂帮她翻译:“好婆的意思是,谢谢你那天给她打饭吃,还有你给的奶粉太贵重了,她不能收。”
“没事婆婆,奶粉是给你孙女补身体的,她太缺营养了,吃这个对身体好的。”苏玉娇那天本来想给钱来着,但好婆死活不肯收,再让就急得想下跪。
吓的苏玉娇忙把钱装回去,但她看那个小女孩实在太可怜了,就把小宝刚吃了小半罐的奶粉留下了,走之前拖陈颂给好婆。
结果好婆连这个都不肯收,孙女情况刚刚好转就带着人走了。
“你们,谢谢,救了……阿满的命。”好婆磕磕绊绊的说着她刚学来的普通话,布满沟壑的脸上尽是真诚。
那个叫阿满的小女孩此时把盖了一块蓝色粗布的篮子递出,里面放着两块巴掌大的用水洗干净的腊肉。
“这是从我家房子里挖出来的,谢谢你们救了我。”
阿满是会说普通话的,她阿妈曾经上过小学,教过她认字和说普通话,可惜阿妈在她六岁时进山一去不回,人至今仍没找回来。
小阿满顶着一头枯草般的头发,身上穿着一件像是大人不要的旧衣服改的灰褐色褂子,补丁落补丁,裤子也不合身,裤脚肥大,卷起来好几圈,脸上没穿鞋,她是光着脚走过来的。
尽管如此,她面黄肌瘦的小脸上却不见丝毫怯懦慌乱,一双纯净的黑眸里散发着沉静的光。
祖孙俩身上都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即使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很破旧,也洗的很干净。
苏玉娇有限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头一次见过得这么可怜的孩子,也是头一次见这么懂事早熟的小女孩。
陈颂又摸了摸阿满的头发,怜爱的蹲下身对她说:“我们救你并不求回报,阿满现在好好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这些肉你们拿回去吃吧,我们不需要的。”
阿满捏着篮子把手的细瘦手指紧了紧,脸上终于露出像普通小孩那样闪过一丝慌乱,她以为陈颂不要是嫌弃这肉是从泥里扒出来的。
还没恢复血色的小嘴蠕动了下,怯怯的解释道:“这肉是干净的,我跟阿婆洗了很久,不脏……”
苏玉娇这时放下小宝,笑了下说:“不是嫌脏哦,谢谢阿满,但是这肉我们不能收。”
天可怜见的,这也许是好婆和阿满家唯一留下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吧。
阿满听懂了,但显然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凑到好婆耳边用方言快速的说了些什么。
语速太快,陈颂这个半吊子也没听清,但很快她们就见好婆慌乱看过来,隐隐又有想要下跪的趋势。
陈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好婆按到椅子上坐下,苏玉娇也紧随其后揽住了阿满。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
随后陈颂仔仔细细跟好婆又解释了一大堆,最后说她们有规定不能收群众的东西,不能白拿老百姓东西云云,即使是谢礼也不行。
其实这几天陆陆续续也有好几家附近的村民提着土特产来部队道谢,但基本都被门岗拦了下来,今天那个站岗的小战士可能是新兵,被好婆祖孙俩可怜的样子弄的心软了,才破了纪律把人领了过来。
苏玉娇低头也揉了一把阿满的头发,真就像干枯的杂草一样,粗糙的手感并不好。
看着阿满那双和小宝有些相似的水润黑眸,苏玉娇的心彻底软了。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看着还在着急的和陈颂理论的好婆,再看看正被小宝缠着说话的阿满,她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她想带好婆和阿满去分军区,她想资助阿满去上学,她这个年纪,本就该和其他孩子一样坐在书桌前。
但这目前还只是她的一个想法,两位当事人还不知道愿不愿意跟她走呢。
想了想,她蹲下身握着阿满的小手问:“阿满,你想去上学吗?”
陈颂闻言停下解释看了过来,好婆不明所以的跟着转头。
只有阿满,她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先点了点头,但随即她又开始摇头。
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指抠进了衣服下摆的一个破洞里,用稚嫩的嗓音懂事说道:“我不想去,我要留在家里帮阿婆种地。”
“如果阿婆跟你一起呢,我带你们一起走,然后送你去上学好不好?”苏玉娇继续询问道。
陈颂皱了皱眉喊:“玉娇……”
苏玉娇朝她笑了下,随后继续看着阿满,等她的回答。
阿满没有挣扎,只是继续摇头道:“不,这样,你麻烦,我们不能跟你走。”
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学会了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好意,她本能的觉得苏玉娇要带她和阿婆一起走会很麻烦,不能给这个好心的姨姨添麻烦。
苏玉娇刚开始只是一时冲动,因为看到好婆和阿满让她想起以前在槐树胡同时常听奶奶和那些老朋友们说她们以前的日子过得多艰难,吃不饱饭更上不起学,所以她给阿满留下了一罐奶粉,希望能给她补充一下营养。
她从来不是一个烂好人,甚至说白了她其实还挺自私的,如果不是阿满那双和小宝过于相似的眼睛让她忍不住心软,她可能也不会管这么多。
其实这对她来说也不算是特别麻烦的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她可以直接给好婆一笔钱,这样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恰好最不缺的就是钱,二十块钱,放在她身上就是一件好看的裙子的价格而已。
但祖孙俩却也不肯随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她们虽然身处困境,可心却依旧纯洁如斯。
不过这也正是苏玉娇想要帮助她们的理由。
刚才几人闲聊时,听好婆和阿满说起了现在的住所,因为家被冲倒了,她们祖孙俩现在住在村里别人家废弃的老宅里,除了在泥里扒出来一点还能吃的东西,其他全都没了。
苏玉娇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带她们一起走的理由,首先好婆能独自一人拉扯孙女长大,那简单的生活技能她肯定会,她可以以保姆的身份聘用好婆,至于阿满,她当然要送她去她现在这个年龄最该待的地方。
“不麻烦,也许你们还能帮上我的忙呢。”苏玉娇捏捏阿满几乎没什么肉的小脸,随后站起身对陈颂道。
“颂颂,还要麻烦你帮我个忙。”
陈颂皱着眉听完了苏玉娇要她翻译给好婆的话,随即慢慢松开眉头问她:“你真的决定好了?”
苏玉娇点点头,“嗯”了一声才不好意思笑道:“你也知道的,我不会做饭,以后总不能一直带小宝吃部队食堂吧,这样的话,既能帮助好婆和阿满,也能解决我目前最大的困难,一举两得多好啊。”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我帮你问问好婆。”陈颂答应下来。
好婆茫然的看看她俩,又看看孙女惊讶的表情,简直一头雾水。
但随着陈颂翻译解释给她听的话,好婆脸上的神情也逐渐恍惚起来。
“玉娇想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跟她去分军区,她可以送阿满去上学,同时她想聘用你做她家的保姆,日常买买菜做做饭就好,一个月给你开十五块钱的工资,而且她愿意承担阿满上学期间的一切开支,还有你们两个人的吃住她都包了。”陈颂边解释边心想,照苏玉娇列出的这个条件,估计很多人都上赶着乐意吧。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婆拒绝了。
理由是跟阿满一样的,“不能给,你,添麻烦。”
村子里的人一年四季埋头苦干也仅仅是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大部分的人连饭都吃不饱,更何况苏玉娇又是每月给她发钱又是送她孙女去读书,还要管她们吃喝,这一看就是不划算的买卖。
好婆摇头,她满怀感激的看向苏玉娇,举起枯瘦的手连连摆动,“不能,不能这样……”
苏玉娇倒没觉得自己是冤大头,她们家的刘嫂一个月就有二十八块钱的工资,杨敏每月还会给她放几天假回去陪家人,逢年过节也会拿些糕点布料什么的当礼物送她,她真心觉得十五块钱不多。
“唔,颂颂,你是不是没有说清楚啊?”
陈颂无语的看她一眼,随后替好婆解释:“你这条件开出来有大把的人愿意上门抢着给你当保姆,好婆是觉得你给的太多了,她不敢接受。”
她倒没有觉得苏玉娇资本主义什么的,生长环境不同罢了,而且苏玉娇想聘用好婆当保姆的初衷也是为了帮助阿满,她其实也觉得这祖孙俩可怜的很。
便帮着她又劝了几句,她直接用阿满的未来举例劝好婆。
这回,好婆面上总算犹豫起来。
陈颂再接再厉道:“您要是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都想帮一帮阿满,但您放心,我们不会强迫你们接受的。”
好婆看看孙女,又看看诚意满满的苏玉娇,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说:“我不要钱,我愿意跟你走,你,你送阿满去读书就好。”
这里是军营,苏玉娇是军人的家属,尤其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孩,这些都极大的降低了好婆的警惕,让她愿意轻易的把自己和孙女的身家性命交托出去。
“她说她不要钱,愿意跟你走,只要你送阿满去上学就行。”陈颂在心底叹了口气,原样翻译好婆的话。
苏玉娇沉默了下,总觉得这样好像是她在占老人家的便宜,想了想道:“要不,你问一问好婆,我给多少钱合适,她这么大年纪了,要给我打白工,搞得我怎么像剥削人的旧地主一样。”
最后一句话是这个时代的禁语,所以她说的特别小心。
“……”
陈颂简直想冲她翻个白眼,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向好婆传达了她的意思。
好婆惊讶的看向她,一边摇头一边摆手:“不,不,不要,我不……”
又劝了好一会儿,好婆才犹犹豫豫的伸出五根手指。
“五块?是不是太少了?”苏玉娇问。
陈颂:……
其实好婆说的是五毛。
在这个集体生活的时代,好婆一天干到晚也就能挣个几分钱的工分,一年到头攒下来,再加上阿满每天给大队割猪草挣的,到年底也将将能有个二三十块钱,这些钱全换成了粗粮作为她们的口粮,祖孙俩几乎从来没摸过钱。
至于别的什么喂鸡喂鸭下蛋赚钱的方法,人都吃不饱饭了,哪有余粮喂牲畜啊。
就她们今天带来感谢的两块腊肉还是过年时村里分的,舍不得吃做成了腊肉放到了现在。
在好婆看来,苏玉娇又管她们吃,又管阿满上学,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简直是活菩萨显灵,还要给她什么工资,不不不,不能拿,这钱拿了她心里头有愧啊。
苏·活菩萨·玉娇:“五块钱我觉得有点少了吧,不过最主要的是我想让阿满去上学,如果好婆觉得可以的话,那就五块吧。”
大不了之后她给祖孙俩做几身衣服,多补充补充营养,弥补回来就行。
双方这就算是谈妥了,苏玉娇就跟好婆说起她们过两天就要动身去分军区的事,让好婆今天先领着阿满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到时候过来跟她们一起走。
阿满小大人一样全程听懂了她们的谈话,苏玉娇说要送她去上学的时候,她其实既紧张又期待,她还记得,阿妈走之前一直念叨着攒够钱就送她去镇上认字读书,她不知道学校长什么样,但她知道,阿妈想让她去。
最后阿婆同意了,阿满扣着衣摆的手不小心用力过猛,一下子把那个洞扯得更大了。
可她却顾不上心疼后悔,仰头充满希冀的看向苏玉娇。
苏玉娇重新蹲下身对她笑了笑:“阿满,姨姨要送你去读书了,开心吗?”
阿满怔怔的看着她,随后用力点头,流着泪高兴的说:“谢,谢谢。”
“不用谢,记得到时要好好读书哦。”苏玉娇再次拍了拍她的头笑道。
一切谈妥后,苏玉娇也觉得高兴,但,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忘了什么呢?
在送走好婆后,陈颂转身看向她问:“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陆副团长商量一下吗?”
糟!
她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她都没跟陆骁商量过!
陈颂看她突然惊恐的瞪大眼睛,一秒反应过来,彻底无语的冲她摇了摇头。
“应,应该没事吧。”苏玉娇不确定的说。
刚好此时到吃饭时间了,陈颂跟母子俩一起出门,提醒她道:“你最好还是提前跟他说好。”
分军区只有军长和师长家请了保姆,而且还都是借着远房亲戚的名头,陆骁才只是个副团长,家里就请保姆也太打眼了。
不过陈颂还是宽慰她道:“你也别太担心,这事我觉得问题不大,到时候只要把好婆跟阿满的身世说清楚就行,你也是出于好心帮她们。”
“嗯……”苏玉娇心情复杂的点点头,若不是陈颂提醒,她压根就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从小接触的环境里,家里请保姆这种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有多高调。
好吧,看来以后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颂颂,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分军区吧?”有她在,关键时刻肯定会提醒她的。
陈颂:“不要。”
她是为了躲避相亲才离开家的,哪可能这么快就回去。
“你现在还是赶紧想想,等会儿怎么跟陆副团长解释吧。”
她虽然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大,但男人对自己的未来都很谨慎,不过她觉得陆副团长应该不是那样的为人,但难保他不会像普通男人一样恼怒妻子自作主张。
被她一提醒,苏玉娇就紧张起来。
恰好此时陆骁解散队伍正朝这边走来,看到母子俩后远远的就冲她们笑了起来,同时加快了步伐。
“今天怎么没在家里等我?是饿了吗?”
陆骁弯腰抱起儿子在怀里颠了颠,随后一只手抱住,问苏玉娇道。
苏玉娇摇头:“在家待的无聊,出来走走。”
“我们等下可不可以打了饭去你办公室吃啊,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她豁出去道。
陆骁侧头:“嗯?好,那你和小宝先过去等我,我打完饭就来。”
苏玉娇从他怀里接过小宝,心情紧张的走向他的办公室。
十来分钟后,陆骁带着简单的两菜一汤踏进办公室,他瞧了一眼略显紧张的苏玉娇,好笑道:“怎么了?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边说边把饭盒打开,把菜一一在桌上摆好。
苏玉娇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陈颂都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干脆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就是你们之前救助的那个小女孩,我觉得她可怜想送她去分军区上学,她阿婆不肯,我就,我就聘她当保姆,打算一起带到分军区去。”
说完,苏玉娇抱紧儿子,等待着陆骁发话,短短一瞬间,她心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反正这事已经说定了,陆骁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她就磨到她同意,大不了,她就说不去分军区了,陆骁肯定没办法。
若是陆骁此刻她心里正盘算着这么无赖的想法,估计都想把她按在腿上打一顿,可是他不知道。
陆骁听完,并没有思考多久,而是递给了她一双筷子,边挑眉问道:“就这事?”
随后笑了声:“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把家里房子烧了呢,没事,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法的事,我没有任何意见。”
原本他还有些担心等回到分军区,他去出任务时留她们母子俩独自在家怎么办,现在苏玉娇自己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和陈颂的想法差不多,觉得这事也不算多张扬,而且抛开好婆祖孙俩的身世不谈,苏玉娇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她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
吃过午饭,苏玉娇嫌中午的日头太晒,就带着小宝跟陆骁一起去他之前的宿舍睡了个午觉。
下午又去找陈颂待了一会儿,等日头没那么毒了才慢悠悠的牵着小宝回去家属区。
路上碰见张梅和罗小娟在河边洗衣服,便站着说了几句话,也没提起她要带好婆去分军区的事。
与人交往,切记勿要交浅言深,也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杨敏从小就教她的道理。
而且苏玉娇虽然和张梅两人关系处的不错,但祸从口出,反正如果以后在分军区再见,她们也早晚会知道这事,她没必要特意去说。
回到家里,苏玉娇心情很好的陪小宝玩了会儿玩具,随后又拿出故事书开始教他认字。
小宝很聪明,简单的字她教上三五遍基本就能记住了。
完成每日认五个字的任务后,苏玉娇又拿出本子坐在旁边看着他练字。
陆骁提着晚饭踏进小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他没忍住也不需要忍,笑着走近母子俩身边。
——
启程去往分军区的前一天晚上,苏玉娇指挥着陆骁把本就没怎么动的行李挨个打包好,又扯下刚挂上窗口没多久的窗帘当包袱皮,给小宝打包他爸爸给他做的那一大堆玩具。
全都收拾好后,苏玉娇看着更加空荡荡的小木屋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又止不住的高兴起来。
这边的自然环境虽好,但她是真的受不了一直居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啊,还好她们马上就要离开啦。
次日一早,在团部军属们乘坐的大卡车前,苏玉娇有些心焦的等待好婆祖孙俩出现。
陈颂过来送她,见她一直望着军营外就猜到她在担心什么了。
“还有一段时间才出发,她们肯定能赶上的。”
“嗯。”苏玉娇点点头不再张望,转身拥抱了她一下道:“那我就先到分军区等你了。”
“也许是我在这里等你明年再来呢?”陈颂开玩笑道。
苏玉娇忍不住嘟嘴嫌弃:“我可不想再来了。”
两人正在道别时,郑文秀和郑丽从她们身边路过,走向停在队伍前面的军用吉普车。
郑丽走过两三步后突然回头,斜着眼睛高高在上的看了一眼苏玉娇,随后跟她姑姑一起坐进了吉普车后座。
“??”
苏玉娇无语且不屑的“啧”了一声,从来只有她鄙视人的份,没想到居然还有别人冲她炫耀的一天。
“她那是什么眼神?不就是吉普车吗,当谁没坐过似的,有什么好显摆的。”几乎同时,陈颂也撇嘴轻啧了一声。
“就是啊,我还去过□□,逛过故宫呢,我跟她显摆了吗?”苏玉娇傲娇道。
陈颂“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好婆祖孙俩赶在大部队出发前十分钟赶了过来,两人身上都带着一个破布包的小行李包。
两天不见,好婆再见苏玉娇,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苏玉娇则大大方方的和陈颂一起扶着祖孙俩一起爬上军卡,她回头冲陈颂挥挥手,也坐了上去。
陈颂也笑着跟她挥手再见道:“有机会再见。”
军卡车厢里一半装着军属们的行李,另一半有固定的长椅供她们坐下,此刻驻扎地的几个军嫂早已坐好,就等出发了。
几人看着跟着苏玉娇一起上来的祖孙俩,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好婆局促的抱紧孙女的肩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苏玉娇接过陈颂递抱上来的小宝抱进怀里,指着空位让阿满扶她阿婆坐下,马上就要走了。
坐在最外侧的罗小燕往里又挪了挪,给她们多让出一点位置。
张梅看了看祖孙俩没多问,而是招呼苏玉娇抱着小宝到最里侧坐。
马燕眼睛滴溜溜的转,意味不明道:“这可是给军属转移用的卡车,你可别装烂好心,什么人都敢往上带。”
苏玉娇撇她一眼,直接怼道:“关你屁事!”
“你!我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这么没礼貌!”马燕顿时被气的鼻孔都张大了,“亏你还是首都来的呢,首都人都这么没礼貌吗?还是就你……”
苏玉娇捂着小宝的耳朵,冷哼一声道:“首都人怎么了,对于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我向来就这脸色,不服你也憋着吧。”
好婆祖孙俩要跟他们一起去分军区,她们的身份陆骁也早就调查清楚了,而且让苏玉娇更觉心酸的是,她们祖孙俩的命运一样的凄惨。
好婆从小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结果后来又接连丧夫丧子,阿满更可怜,她的爸爸是给部队报信而被边境偷渡犯灭口的,她的妈妈在某一天走进山林再也没出来,很有可能已经葬身在不知名的深山里。
她们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用不着马燕她多管闲事。
“你!”
恰好此时陆骁临出发前终于安排好团里的事物,抽空过来看母子俩安顿好没有。
马燕憋了憋,硬生生把火气都憋了回去,她再看不惯苏玉娇,也不敢当着她男人领导的面跟他媳妇吵架,怕得罪人给她男人穿小鞋。
要苏玉娇说,她这时候知道忍了,晚了,要她是个爱告状的,陆骁也是个拎不清的,马燕早把她得罪完了。
“怎么了?都准备好了吗?”陆骁视线冷冷瞥过马燕,随后换了副温和的语气问苏玉娇。
苏玉娇不想拿这些小事烦他,便说:“没事,都弄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们。”
陆骁点点头,随后又看了看有些眼生的好婆祖孙俩,猜到她们的身份,友好的也朝她们点了下头。
最后嘱咐苏玉娇道:“路上可能会很颠,你把放衣服被子的那个包裹垫在背后,小心撞到,我就在后面,有什么事及时跟前面的司机说。”
原本陆骁能给苏玉娇母子俩留一个军卡副驾驶的位置,但苏玉娇担心好婆祖孙俩,便想陪着她们一起坐后斗,陆骁说不过她只能同意。
苏玉娇原本还想能有多颠,结果车子一上路她就后悔没跟陆骁一起去坐副驾驶了。
军卡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跟她来时坐吉普车的感觉完全不同,吉普车也颠,但只是晃的难受,坐在军卡后斗里,车轮压过一个石头感觉人都要被颠起来了。
尤其是前几天下大雨,路上冲下来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块,若真这么颠一路,她非得被颠散架不可。
好在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她的祈祷,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听前面的司机和对讲机交流,好像是路被大石头堵了,战士们要疏通路况才能继续前进。
陆骁趁着间隙过来看苏玉娇母子,对上她委屈巴巴的表情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最后还是勾着嘴角接了她们下来。
随后又看了看年迈的好婆,沉吟道:“我换去跟战士们一起坐,再给你们让出一个座位,一起去后面副驾驶坐吧。”
今天赶回分军区的战士只有一半,剩下一半人要等新的团过来交接完成后才能出发,后排多匀一个座位应该是可以的。
屁股被颠的已经没有知觉的苏玉娇压根就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回头跟张梅说拜托她帮忙看一下行李就被陆骁扶着下车了。
随后陆骁把媳妇孩子和好婆祖孙俩都安排在了跟他一辆车的军卡副驾驶,他则去车后斗和战士们挤去了。
车队再次开动,副驾驶显然就比军卡后斗好的多的多,起码不颠屁股了。
苏玉娇抱着小宝坐在靠近车门的一侧,军卡行驶在悬崖峭壁边缘,透过窗户往外看,就是一眼看不到底的陡峭山崖。
尽是让人心惊肉跳的恐怖景色,吓得苏玉娇一眼也不敢往外看。
倒是她怀里的小宝,一直胆大的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一边还要兴奋的指着外面让他胆小的妈妈看。
宝,饶了妈妈吧。
作者有话说:
我原本想写冷酷硬汉实际老婆奴的,现在男主已经硬汉不起来,只剩老婆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