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都是我不好。”楚宁快步追到陆之道身旁,心虚地望着她,从她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事。”
“以后不会了。”楚宁失意地耷拉着脑袋。
陆之道停下脚步,转而望向楚宁,“没关系,我想办法。”
陆之道在街上东张西望地打量了一圈,天色全黑之前,找了一家客栈,暂时安置下来。
只是楚宁还有些许不安,如今就剩下八百文,住客栈还要花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够船费了。
“木木,你有什么办法?”
陆之道正专心擦着剑,听到她说话,才放下棉布,抬头答道,“不一定能成。”
“你别乱来啊……这个拿去当了吧。”楚宁说着解下随身的玉佩。
“哪里来的?”
“及笄礼时母亲给的。”
“不用。”陆之道站起身来,噌地一声收剑入鞘。陆之道长这么大还没人为她行过及笄礼,看着这玉佩便觉得极其难得,况且她父母都不在人世,怎么能让她将遗物拿去当了?
从未体会过“团圆过朝夕”的人,反而将这些牵绊看地格外重。
“玉佩收好。”陆之道转身走到门边,才想起回过头来告诉她,“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
直至入夜,陆之道才轻手轻脚地推门回来。
楚宁正支着头靠在桌上昏昏欲睡,撑着身子等她回来,见陆之道进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清醒些。
“你去哪里了?”
陆之道十分难得地扬起一抹笑意,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她神情中带着些许得意,楚宁也跟着痴笑起来,配合着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陆之道故作神秘地从怀里掏出手帕,郑重地交到楚宁手上。
手帕四角都系在了一起,不知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打开看。”
“神神秘秘的……”楚宁抬眼看了看陆之道,见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她打开手帕。
见她今夜小动作却格外地多,楚宁也随之轻快起来,好奇地扯开手帕的四角。
里面竟是好几锭银子,掂量着少说也有十几两。
楚宁看直了眼。
“财迷。”陆之道心中暗暗调侃。
每次在困境之中,她都能轻松将自己救出来,楚宁心中无限佩服。笑着问道,
“哪来的?”
“抢的。”见她笑出浅浅的酒窝,陆之道更是春风得意。
“抢的?”
楚宁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反复确认,“真的?”
“嗯。”
“那我不要。”楚宁再也笑不出来,连带着银子与手帕,一并还给了陆之道。
“为什么?”
“我不能用。”
陆之道拿起银子看了个遍,确认银子是真的,“怎么不能用?”
“这银子来路不正。”
陆之道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自得都被她一句话打破,低头默默将银子收了起来。
心中有一些气恼,一言不发地走到高盆架旁,抹了一把脸。
楚宁没办法心安理得去用抢来的钱,可也清楚,陆之道是好意。所以满心怅然,低头沉默许久,才走到陆之道身边,取下毛巾递给她。
“木木,你没伤人吧?”
“没有。”陆之道接过毛巾。
“把钱还回去吧。”楚宁劝道。
“这是船费。”
“反正我不用这银子。”
陆之道擦净了脸,望着楚宁,“能坐船就行。”
“明日我拿玉佩去当了,足够我们到坐船。这个钱你想办法还回去。”
陆之道直起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服气地将毛巾往盆里一扔,径直走到床上和衣躺下,怀里还紧紧揣着这几锭银子。
楚宁只好跟到跟了过去,坐到床边,推了推她。
陆之道翻了个身。
“反正这钱我不会用的。”
“完成任务就行,其他不管。”
楚宁将玉佩强行塞到她手中,“玉佩拿去当了也能完成任务。”
陆之道一骨碌爬起来,冷着脸坐在床上,又将玉佩还了回去。
心中有气,口无遮拦地说,“你母亲都去世了,你还要拿她的东西去当!”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一句话戳到楚宁的伤心之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宁垂眸反复摩挲着玉佩,烛光在她脸上打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心内泛起酸楚。
“睡觉了。”陆之道往后一躺,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话虽这样说,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过了良久,陆之道扯下一点被子,露出两只眼睛,偷偷打量楚宁。
见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她无声地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将头转向另一侧。
陆之道这才意识到又说错话了,突然慌了神。
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探头凑到她面前,被楚宁一手推开。
陆之道将银子倒了出来,腾出自己的手帕,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默默递了过去。
“脏。”
陆之道自讨没趣,愣在原处半天,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四处张望,在高盆架上看到她的手帕,一掀被子,连靴子都来不及穿,三步并做两步去取了手帕,拿到她面前。
楚宁这才将手帕接了过去,陆之道蹲下身,抬头看她捏着帕子的一角,将眼下的泪痕擦净。
“别看了!”
陆之道慌忙转过头去,“对不起。”
“我也舍不得。”楚宁握紧了玉佩,抽抽噎噎地说。
“嗯!”陆之道用力地点头,“我胡说八道。”
“休息吧。”楚宁不置可否。
……
一整夜楚宁都背着对她,陆之道心中忐忑,想翻过去看看,又无限犹豫。睁着眼睛躺到半夜,躺到腰酸背痛也不敢乱动。
直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之道才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支起身子,凑过去看了看。见她睫毛还是湿哒哒的,心中懊悔万分,只恨自己口无遮拦。
陆之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纤长的睫毛,粗略地将上面的泪痕抹去。
见她睫毛无意识地颤了颤,陆之道闪电般地缩回了手。心脏狂跳,做贼心虚一般,快速钻回了被窝。
又看看身边的银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灵光一闪,陆之道自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才沉沉睡去。
……
第二日,陆之道练完剑回来,见她还没有醒,便吩咐小二准备一大桌好酒好菜,中午再端上来。
磨蹭许久,才见楚宁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睛还是肿肿的。
“木木……”楚宁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
“在!”陆之道匆忙起身,走到床前。
“是我不好,否则你也不用出去抢。”
陆之道挠了挠头,不敢告诉她,自己不是第一次这样干,早就轻车熟路了。
“我想过了,那些银子你愿意留就留着,我不干涉。但我不能用,否则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还是把玉佩拿去当了,以后我一定会赎回来。”
楚宁言辞恳切,话说到这份上,陆之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
便避重就轻地说,“我想想。”
还有道歉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担心提到她父母又要惹她伤心,只说了句,“玉佩很珍贵。”
倒不是因为能值多少钱,只是因为是母亲的遗物,陆之道如果身上有这样一个念想,不管它是什么,一定都当做至宝一样护着。
楚宁却不这样想,她从不缺少爱护,母亲的言传身教早就留在骨子里了,又何必拘泥于一块玉佩。
两人磨蹭了一会,小二敲门进来,将诱人的饭菜摆满了一桌。
陆之道想着,上次她也说不吃小灰,可最后还不是没忍住,啃了个干净。所以特地吩咐小二端上许多好菜,想着兴许这样她就接受了。这就是她昨夜灵光一闪的好主意。
可楚宁只是冷眼看着小二将饭菜一道一道摆好,不为所动。
陆之道故技重施,自顾自坐到桌前,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不饿么?”陆之道夹起一块红焖肉放到碗里,抬头问道。
楚宁吞了吞口水,转头拿起边上的《楚辞》,埋头看起了书。
陆之道还不死心,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故意大声地吧唧嘴。
房间里飘满饭香,耳边又是陆之道在吧唧吧唧,楚宁心烦意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出去透透气。”楚宁把书一扔,留下一句话就推门出去了。
留下陆之道一人愣在桌前,本来就是吃给她看的,她一走便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陆之道放下筷子,丧气地思量着何去何从。
又担心她独自外出会有意外,匆忙推门跟了出去。
才出门口,就见楚宁在楼下大堂,正与一位衣衫破旧的老头说话。
陆之道也不着急下去找她,只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瞅,见他们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楚宁将那老头带到一张空闲的桌子上,小二送上了纸笔。
老头嘴里说着什么,楚宁偶尔抬头看他,与他交流几句,偶尔又低头提笔落墨。
写满整整一页纸,楚宁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才将纸递给老头。
陆之道原本不想管,可是却看到那老头笑着要从怀里掏东西。
“莫不是暗器!”陆之道猛然警惕起来,来不及多想,一撑栏杆,从二楼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