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道本就话不多,其他人楚宁也不认识,只好跟在陆之道身侧,一并走着。
“怎么回事?”楚宁小声问。
“齐守义是旧相识。”
“你认识那个大当家?”
“对。”
“那你怎么还受伤了?”
“不打紧。”陆之道抬起手来看了一眼。
“那个贾千户呢?”
“让他跑了。”
一行人又回到了大旗寨,齐守义已然等在大堂了。见她们进来,便迎上前来,拱手问道,“还顺利吗?”
“顺利。”陆之道淡淡回了一礼。
楚宁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们会有什么交集,只是也不好开口问,便安静立在一旁,留意着他们。
“齐三的事我才知道,交给你处置。”
“不必,收拾过了。”
“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伤好了再说。”齐守义大方地摆手。
“还要进京,不多留。”
“一会天黑了也不好走,明日我送你们,你先把伤口处理好,晚上一起喝点,咱们也许久不见了。”
陆之道看了看楚宁,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见楚宁点了点头,陆之道这才应下。
“楚小姐刚才还气势汹汹,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齐守义故意调侃。
“我哪里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乱吃。”楚宁见他们说话还算客气,所以也开起了玩笑。
“卖的什么药你问她去,”齐守义一指陆之道,“如果你能打开这个闷葫芦的话。”
楚宁笑着望向陆之道,她倒是真的很想看看,这个闷葫芦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陆之道被她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搓了搓手指,这才发觉手指僵硬着难以动弹,有些疼。
“哟,你还会不好意思?”齐守义调侃完楚宁,又揶揄起陆之道。
陆之道狠狠瞪了他一眼,“安排两个房间。”
齐守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间房好了,省的我们打扫。”
陆之道作势要揍他,闹了一阵才让人带她们去到客房,安排了紧挨着的两个房间。
……
两人各自回到房内。
陆之道打了水,随手将伤口上的污秽洗了洗,可有些泥土小石块早嵌进了肉里,洗不干净,陆之道也没什么耐心,大致冲了下,就准备上药了。
山寨里别的没有,跌打损伤药倒格外多。
正处理伤口,忽听有人敲门。
陆之道打开门,看到楚宁立在门外。
她无声无息地开门,也不说话,倒惹得楚宁有些窘迫,“那个……那两本书呢?”
“我去拿。”陆之道转身回去,从包袱里将那两本书取了出来,捧给楚宁。
楚宁接过书,瞄了一眼《尚书》上系着的蝴蝶结,确定还是原来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你没事吧?”
“没事。”
楚宁单手抱了书在怀里,另一手抓过陆之道的手背,低头仔细看了看。毕竟她是为了自己才受的伤,楚宁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差不多都处理好了。”陆之道轻轻抽回了手。
却被楚宁一把抓住,拎起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叫处理好了?都没洗干净。”
“不好洗,不要紧。”
“我帮你吧?”
“不用!”陆之道赶忙背手在身后,别扭地拒绝。又担心自己的语气太凶,匆忙解释道,“不用麻烦,没事。”
楚宁微微仰头望着她,“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意想让我愧疚?”
“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办罢了。
楚宁一侧身便进了房内,自顾自将两本书放到一旁,摁着陆之道坐下,掰过她的脑袋看了看。
“脸也没擦,都是血迹。”
陆之道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低垂着眼眸由她摆布。
楚宁端来一盆水放在旁边,打湿了手帕先帮她将脸上的血迹擦了。
“木木,我觉得你不太爱干净。”
“我……”陆之道撇过头,无从辩解。
“但是挺可爱。”楚宁笑着俯下身,一手环住她的脖子不让她乱动,另一手拿了帕子轻轻将血迹擦去。
她动作很轻,陆之道只觉得脸上像小猫爪子蹭过。
陆之道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抬眼是她浅浅的酒窝,垂眸是身前的起伏,怎样的视线都不对,干脆闭上了眼睛,可是其他的感官却更加敏锐气啦,脸上的触感显得更加轻柔,还传来淡淡的香味。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甜甜软软的,总之很好闻。
陆之道感觉心口重重地跳了一下,别扭地别过了头。
“别动!”楚宁捏着下巴将她掰了过去,“这是怎么伤的?”
“我……”陆之道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本能地想逃,却又很留恋。
楚宁放开她,随手将帕子在水了搓了搓,血迹在水中慢慢散开,染地清水成了淡粉色。
陆之道这才感觉稍微缓了过来,木木地答道,“石头砸的。”
楚宁将手帕搓洗干净,又凑了过去,继续擦着,“手上呢?怎么伤的?”
“……”陆之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凑得越近,她的心就绷得越紧。
到最后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宁却没多想,早就习惯她安安静静地不答话。
直到楚宁彻底擦干净,起身去拿桌上的药瓶,“用这个药吗?”
“对。”陆之道木木地点头,才又缓过神来,继续答道,“手上被踩的。”
“被踩的?”楚宁困惑地提高了音量。
“我踩回去了。”
楚宁掏出自己干净的帕子,蘸了药水,小心地帮她涂在伤口上。
“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陆之道噌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摆手,“没关系……不是……不要紧……不对……”
“不用对不起。”陆之道垂头说道,“这是我的任务。”
“任务归任务,你的生活又不是只有任务。”楚宁伸手拉她却抓了个空。
陆之道慌乱地背手在身后,躲开了。
“你不上药了?”楚宁望着她,“还是不想我帮你上药?”
“不是……”
“你只会说不是吗?”
“不是……”
“……”楚宁干脆也背着手,后撤了一大步,给她留足了空间,“接着上药你就先坐下。”
陆之道僵硬地坐下,腰背挺的笔直。楚宁上药的时候,她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对她而言,这样的伤如同家常便饭。
可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仔细地帮她上药,她十分留恋却无所适从,更惶惶不安,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好意与温柔。
处理好她额头上的伤,楚宁抓过她的手,责备道,“都没处理干净就准备上药么?”
“我皮实。”
楚宁将她的手放到桌上,搬了凳子坐在她身旁,低着头仔细处理嵌入皮肉的小石块。
“那个大当家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楚宁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共事过。”
“共事过?他不是山贼吗?”
“原来不是。”
楚宁放下帕子,抬头抿嘴笑着望着她,“你能不能多说几句,把事情解释清楚,而不是问一句答一句。”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我当故事听。”楚宁想了想又补充道,“能说的你就说,不能说的我也不问了。”
说完又低头帮她擦伤口,果然一句话也不再问了。
“好。”陆之道脑中快速组织语言,解释道,“他原来是巡抚标营的,去年连日大雨,他奉命带人炸了其中一个县的堤坝,后来巡抚大人为了杀人灭口,用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抓了起来,他是在行刑前买通了人逃出来的,不得已才落草为寇。”
陆之道说的平静,楚宁却听得心惊,更确认了她父亲所言非虚。
“是他炸的堤坝?你说的这样轻巧,你可知道多少人因为堤坝被毁而流离失所,甚至丢了性命。这是为虎作伥!”
“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你也去炸堤坝了?”楚宁停了下来,严肃地盯着陆之道。
“没有。”陆之道匆忙解释。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陆之道收回了手,据实答道,“从前做其他任务的时候,有过配合。”
“你们奉命行事,从来不问对错么?”
“不该问。”
楚宁无言以对,区分是非善恶是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群人,做事是不问对错的。
偏偏陆之道就是这样的人。
楚宁洗净帕子,抓过她的手,帮她上药。
“你们该成雄鹰的翅膀,而不是恶虎的爪牙。”
陆之道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正说着话,齐守义“吱呀”一声推门而入,“好了没有,喝酒去。”
“哟,楚小姐也在。说悄悄话呐!继续继续……”齐守义嬉皮笑脸地又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些尴尬起来,不是悄悄话也变成了悄悄话。
“你去吧。”楚宁擦完药将陆之道的手往前一推,“少喝酒。”
“好。”
陆之道匆忙起身,打开了门,一脸正经地说,“没有悄悄话。”
齐守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个齐哥很懂,”说着越过陆之道大声冲楚宁说,“楚小姐一起吗?喝点!”
“你们去吧。”
“一会我让人把饭菜送来,当自己家就好,”齐守义还想说什么,陆之道慌忙推着他要走,他只好回过头来,大声喊道,“我与之道可是生死之交,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楚宁无奈地谢过,随后取了《尚书》与《楚辞》回到自己房内。
两人走远后,齐守义一手搭在陆之道肩上,不正经地说,“看着老实,蔫儿坏。”
“我没有。”
“人家大小姐都主动帮你上药了,你就没什么表示?”
“什么表示?”
“这个齐哥很懂,一会慢慢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