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道不由分说地拉起楚宁,快步离开面摊。迎面走来微服的追兵,倒没有过多留意她们,有惊无险地擦身而过。
可没走两步,便察觉被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陆之道余光一扫,见那人也是穿着官靴,抱着手斜靠在不起眼的墙角,嘴里不正经地叼着一棵野草。
街上往来的人不少,那人的目光明显一直在跟随她们。
此时用强不是上策,尤其还带着楚宁在身边,也不方便逃跑,只好见机行事。陆之道心中盘算着,回头看了一眼楚宁。
见她微低着头不说话,默默跟在自己身后,陆之道没多想,只觉得她看起来还挺配合的样子。稳妥起见,陆之道一手抓上了楚宁的手腕,拉着她若无其事地往前去。
“呸。”那人将嘴里的野草向地上一吐,拍了拍手,向她们走了过来。
陆之道右手搭在了剑柄之上,做好了随时将他一剑封喉的准备。那人走到她们面前,远远地张开了手拦下她们,笑着说,“二位不像本地人。”
“你才不像。”陆之道语气平平地应道。
楚宁这才意识到处境有些不妙,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看起来要比自己年长不少,留了两撇贱兮兮的小胡子,说话语气也不太正经。
“家住哪里?看她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在路边吃面呢?”
“体验生活。”
“不对吧?”那人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斜着眼瞥了楚宁,“小姐贵姓?”
“不该问的别问。”
陆之道本来话就不多,现在答复的语气更是冷漠,不被怀疑才怪了。楚宁只好轻轻挣开了她,对小胡子胡乱扯了一通,“免贵姓赵。”
“赵小姐,家住何处?”
“先生眼生的很,也是我们府里的人?”楚宁望着小胡子,装出一脸疑惑。
“那倒不是。”
楚宁理直气壮,“那我瞒着父亲出府玩,与你有什么关系!”
“让开。”楚宁没好气地瞪了小胡子一眼,拉上木木的陆之道就往前走。
小胡子挠了挠头,想着这人应该是本地的小姐,贪玩跑了出来,也不知是什么身份背景,看上去不好得罪的样子,所以也没有再深究,侧身让开了路。
楚宁故作平静地路过小胡子身旁,手心却直冒冷汗,全蹭在了陆之道的手腕上。
才走两步,便感觉后面有人快步追了上来,楚宁心中惶惶,皱着眉求助似的望了陆之道一眼,只想拔腿就跑。
陆之道见状,匆忙反手握上她的手心,及时拉了拉她,冲她微微摇头。
两人故作镇定向前,耳朵却警惕地听着身后的动静,那人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停在了小胡子的身边。
楚宁打起的精神突然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跑,否则反而要暴露自己。
身后两人的对话清楚的传来,先是小胡子的声音,“码头有消息了吗?”
“回还没有。贾千户让我们分几个人去官道盯着。”
“那就带几个弟兄过去。”
……
两人越走越远,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只知道现在码头与官道的路都走不通了,只好另想办法。
一刻不敢多逗留,径直离开了这个两府交界的集市,但也没有走远,穿了几条街,转角到人少的巷子便停了下来。
陆之道四下张望,确定没有追兵,且这里前通后达方便逃跑,才问道,“需要休息吗?”
楚宁点点头,两人才在树荫下坐了下来。楚宁有些泄气,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发呆,回想起自己又开始疲于奔命,连一碗面都来不及吃完,心里忍不住泛酸。
更何况还要莫名其妙地被凶,被要求“闭嘴”,还要应付让人讨厌的小胡子。本以为自己心中做足了准备,可当真正开始面对的时候,又忍不住神伤。可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偷眼看了看陆之道,见她正对着地图认真琢磨,好像全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许久,陆之道抬头说道,“还可以走山路。”
楚宁正出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沉默良久突然发现陆之道一直盯着自己,才匆忙问道,“什么?”
“还可以走山路。”
“哦,好。”
“或者在码头附近等上几天,也许有机会上船,但比较危险。”
楚宁凑过去看了看地图,坐船是最便捷与省力的方式,可目前看来也是最危险的方式。
思来想去决定不下,偶一抬头,见陆之道拿了油纸包着的葱油饼,递到她面前。
“干嘛?”
“你没吃完面。”陆之道笨拙地提了一嘴。
楚宁接过早已凉透的葱油饼,心有戚戚,突然更委屈起来,嚷道:
“那个蛋我一口没吃!”
陆之道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还要凶我!”楚宁啃了一口葱油饼,虽然已经凉了,可是依旧唇齿留香,于是问道,“这饼什么时候买的?”
“在集市的时候,还有很多,准备做干粮。”
“还是你比较周到,”楚宁叹口气,及时发现有追兵的是她,准备了干粮的也是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又帮了大忙,“不然我肯定要被他们发现了。”
“不会。”陆之道认真的说。
见楚宁嘴里鼓鼓地嚼着葱油饼,疑惑地抬头看自己,陆之道才继续补充说:
“你很会说谎。”
“???”
葱油饼突然不香了,楚宁用力将嘴里的饼咽了下去,匆忙解释,“我……我以前也没有撒过慌,刚刚是信口胡诌的……”
突然又觉得这样说也不对,信口胡诌也是撒谎,又尴尬地补充,“说起来,也不算是……只是……那时……”
楚宁垂头丧气,觉得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刚刚确实没有一句真话,只好沮丧地说,“言不信者行不果,我知道的,以后不会了……”
意识到自己竟堕落地如此之快,楚宁又红了眼眶,低着头,紧抿着嘴不再解释了。
陆之道反而无措起来,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原意是说楚宁很机灵,不会轻易被他们抓到,赶忙解释说,
“我在夸你。”
“???”
“对他们怎么能说实话?我只是没好怎么说。”陆之道蹭了蹭剑柄,微微俯下身偷眼看了看楚宁。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楚宁突然理直气壮,事从权宜就是为自己开解的最好理由。
陆之道木木地愣在原地,知道“很会撒谎”不算夸奖,但不知道还能如何解释。
楚宁站起来身来,把吃了一半的葱油饼扔还给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开始算账。
“还有,我不像你那么敏锐,如果你发现危险了,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凶我!”
陆之道抬眼见她眼睛还是红红的,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又把她惹哭了,右手搓了搓剑柄,望着脚尖不说话。
“听到没有?”楚宁又问。
“听到了。”陆之道乖乖回答,可是细想起来,还有些不明白,于是小心翼翼地举手提问,“什么时候凶你了?”
她语气平淡,落在楚宁耳朵里,倒像是质问。
“闭嘴!”楚宁学着陆之道的样子,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心中有些得意地打量陆之道,却见她依旧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有被影响的样子,还在认真等着自己的答复。
楚宁摇了摇头,无奈作罢,解释说,“这样就是凶了,这样不行。”
“好。”陆之道认真记下。
发现陆之道确实不大会与人相处,可是每次都认真地记下自己的话,楚宁倒觉得这样的陆之道有些可爱,也不忍再苛责。
叹了口气,坐到她边上,“木木,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也会学着变更好,好多事情还要你教我。”
陆之道受宠若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场愣在原地。
……
楚宁无奈看了看她,不再与她纠结这些。接过地图,扯开了话题,“走山路没有追兵吗?”
陆之道猛地回过神来,“不知道!我可以去打探。”
正说着见一位猎户打扮的老人,挑着许多野味过来,好像是要去集市卖的样子。
“我去问问。”话音刚落楚宁便迎了上去,陆之道紧走两步追上,警惕地跟在她身侧。
“老丈是从山里来吗?”
“当然,姑娘要野兔吗?”猎户粗犷的大手拍了拍野兔。
楚宁匆忙摆手,眼神特意避开了这只与小灰一模一样的野兔。
“翻过这座山就出之江省的地界了吧?”
“对,就是山路不好走。最近不要往山里去,正闹山贼呢,我卖完这一趟也不去了。”老猎户说完便挑着野味往集市去卖了。
楚宁无奈地回身对着陆之道,小声调侃,“追兵和山贼,你选哪个?”
“都行。”
“那就等天黑看看,如果追兵撤了就坐船走,如果他们不走我们只好进山了。”
“好。”陆之道点点头。
两人囊中羞涩,又要备下船费,只好找了一家偏远的,看起来门面破落的客栈暂时落脚,一问价格果然比外面便宜许多。
只是房间像是许久没有住过人的样子,落了不少灰,不那么干净。小二拿抹布随意地抹了两下,便退了出去。
陆之道没有在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找个机会我把这身衣服换了,容易引人注意,也不太方便。”楚宁边说边拿出随身的帕子,仔细地将桌椅擦了一遍。陆之道见状,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翻了全身找到自己的手帕,学着楚宁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擦了一会。
来回擦了两遍,自觉还挺干净的,可是抬眼看楚宁,连一张椅子也还没擦好,想着帮忙擦擦桌子。
楚宁拦住了她,嫌弃地捏起陆之道手帕的一角,拿到她面前,“你这帕子,越擦越脏。”
“你坐这里。”楚宁将自己擦好的椅子,搬到陆之道面前。
“我去洗。”
“你要是能洗干净,就不会留下这么多污渍了,放着吧,等会帮你一起洗了。”
“不用。”陆之道伸手要拿回自己的手帕,却被楚宁抽了回去,只好尴尬地搓了搓手指。
……
两人暂时在客栈落了脚,决定等到晚上再去看看,如果追兵查得紧,那就休息一夜,第二天进山。
而另一头,臬司衙门的差役,在码头搜查了登船的每一个人,还是一无所获。为首的贾千户将他的副手——那个小胡子,叫了过去。
贾千户安排小胡子带着人继续盯在各个路口。
“每一条路都给我盯死了。一个小姑娘而已,能跑到哪里去!”
自己则带了几人进山,守住最后一条出省的路。
“决不能让她活着走出之江省。”